与尤忌和好后不免多了个心眼,整天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几天就要对他盘察一番,所以尤忌的行踪倒是我比他自己还清楚些。尤忌有时报怨说我把他当犯人,剥夺了他的人身自由。我便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小女人面孔道:“你以为看守就不累么?我为什么啊?不就为了犯人不再犯错么!”尤忌心软不免又吐出些实情。三毛曾得意于自己对丈夫的放手,美其名日自由。其实能付于对方自由者只有两种:一种是对对方的爱了然于心;另一种是她的爱不够深。一份还不确定的爱是无法放下心的。放得下了就不叫爱情。
所以我对华彩怀有深深的忧虑。既然华彩还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就不能给别人以承诺。我坚持爱情至上的原则,但也不能害人害已。
“华彩,去同他面谈!告诉他你的爱,让他表态。”明眼人一看便知我套用的是鲁迅的绝招:直面惨淡的人生。这种短兵相接的法子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就这样,在今晚!”华彩挺直了身子,大有“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的风范。
到晚上八点多,电话那头传来华彩欢天喜地的声音:“芳龄,他表态啦,让我给他二个月时间,离婚,再娶我!”
我连说恭喜,禁不住为黛强不平“那你什么时候同黛强表态?”
华彩叹气道:“明天吧。可怜的黛强。”忽地又良心发现道:“只有下辈子做牛马相报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日历:明天12月9号华彩与黛强分别。一二九真是个不幸的日子,这一天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说实在的,林黛强是个十足的好男人。就是人丑了点。可是谁规定的丑人就不能有幸福了?所以着实为他伤感了几分钟。不过这种伤感就好比富翁对赤农的同情,又好比上司对下属的眷顾,带着某种庆幸的心思在里头———因为我不丑。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华彩突地给我打电话,开口便道:“芳龄,你的话对极了!成为你的朋友真是我的幸运!”
我被华彩赞的如坠五里雾中,想不知哪一句胡捏的名言不幸应验了,忙问道:“我说什么啦?劳你提醒一下。”
华彩显然是被我的“伟大”惊艳了,并擅自把我们的交流方式由对话改成独白,一个劲地重复:“你的话对极了,你的话对极了。”
我暗想糟了,再这样下去,不就退化成活脱脱的祥林嫂么!忙把话岔开道:“华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一定想不到。我真是太傻了!”
“你到是说啊!发生什么事了?”
“我真的是太傻了!”华彩真的变成祥林嫂。
我急得心要冒出火来,恨不能穿过电话线扼住华彩的脖子逼她说出实话。“华彩,我们面谈。”
华彩的思维趋于正常道:“对,我们面谈。在WAITFORYOU,快来。”
我快速地收拾,脑子里却浮现出梁实秋对女人的评价。他说“女人善变”事无巨细,“都往往在心中经过一读二读三读,决议之后再覆议,覆议之后再否决,女人决定一件事之后,还能随时做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做出那与决定完全相反的事,使人无法追随。”看来梁老先生的论断又在华身上应验了。我所不知的是她的转变是一百八十度呢还是三百六十度。
走进WAITFORYOU却发现等人的人并不多,一眼便望见伶俜的华彩。华彩的脸泛着红潮,有点神经质。望见我之后更是兴奋地摇头摆尾,只恨没生一条尾巴。
我坐在华彩对面,忽听她道:“你坐的位置黛强刚刚坐过。”
我唬得差点跳起来道;“你与他真的分手啦?”
华彩很洋派地用食指在我面前摆了几下,用血红的双唇摆成一个“NO”字道:“我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我们结婚吧。”
女人啊女人,你的名字叫胡闹。
“快讲,良心怎么又回来了?”
“我本是打算同黛强分手的,只是这句话始终没能说出口。于是我把头转向玻璃窗———”华彩用手指向身旁的落地式玻璃窗道:“我很高兴它是一块玻璃而不是一堵墙。”
华彩深切地凝视着橱窗,很有可能扑上去与之亲吻。我忙问道:“这块玻璃怎样改变你的决定的?”
“就在我要说分手的当儿,他和他的妻子不早不迟地出现在我面前。他们俩手拉着手,相视而笑,那目光好似要把对方吃进肚子里。就在昨天晚上他还说要离婚哩!说后天同我去度假。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是后天呢?因为他的妻子后天上班。这男人安排的还蛮周到的。”
“他的妻子如何?”我轻轻地问。
“美。穿着一身红,美的刺眼。”华彩再次凝视着窗外,“那一瞬间天与地都消失了。我也消失了,只下一双眼睛盯着这一幕。你从前说过,让我看看他和他的妻子再做决定,你真是先知!现在我就看到了,所以我转过头来对黛强说———我们结婚吧。”
“答应我一件事。”华彩又道。
“什么?”
“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女人结婚要哭,为什么婚礼进行曲听起来好似哀乐。
其实梁老错了,女人是善变,不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