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麻辣恋人

躺在病床上的人最爱胡思乱想。杨晨把他脑子里的产物统统告诉我,一天总得打几个电话沟通。我起初觉得不妥,后来竟习惯了,如果哪天他漏打了电话,我就疑心电话局出了毛病或是一天并不曾过去。

期中考试结束了,我所教的班在名次上有了突飞猛进。当然飞也飞不到哪去,只跃过了二个老弱残兵。一个是老师在怀孕,只顾着培养自己的下一代,未免在教学上有所疏忽。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老师,把浮云都看淡了并不来争名,所以成绩是稳定地倒退。敌人的倒退可衬托出自己的进步,并不意味着真的在进步。我不敢声张,生怕激起敌人的斗志。可学生们心思单纯,以为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竟不肯努力了。

杨晨的成绩并不见起色,他心灰意冷又想逃学,我百般地劝。

下学期伊始,我增加了授课量,兼任一个年组的听力课程。我以为是学校有意提拔我,雄心大振。再一看教材竟是大学时曾用过的,想现在的教育真是超前。

前任听力老师热心地交待后事,对这门课大势赞扬,仿佛它是一块抢手的肥肉。激动之余竟忘了把惜别不舍之情挂在脸上。我开始疑心,生出上当的感觉。

及至上了几堂课之后,我才恍然这门课的地位还不如鸡肋。鸡肋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学生们于此却是舍不得浪费牙齿的,只是用鼻子嗅一嗅。因为不考试,索性连书也不带了,即便带了也舍不得用,怕以后卖不出好价钱。其实教材真是地道的好,标准的美语发音,字正腔圆。因为太地道了学生连热闹也看不到,开始胡闹,听讲之外的事无不一一尝试。惹得真正听讲的同学倒有了做错事的恐慌。

学生是最势力的一群。他们懂得什么样的老师该怕,什么样的不必怕。至于听力老师,他的威力可以忽略不计。我并不在你手下讨分数,你能耐我何?所以考试于老师就好比斗士手中的长矛,威力都在枪尖的一抖。我没有武器,败得理所当然。

听力设备有些陈旧,时常闹别扭。不过它的别扭是有规律的,每隔十分钟发出一声好似被推入山涧的人扯着噪子的尖叫,每每此时总有几个在睡梦中的学生被吓醒,嫌机器太烂,主张换掉。我为机器报不平,觉得机器如能开口,还指不定谁嫌谁呢!

而且最近课堂上出现了一种怪现象,彼此传递记录本。记录本只是记载出席及机器使用情况,此两点并不在学生关心的范围,这么热衷的传阅莫不是令有奇巧?我随手拿起一本端详,不由惊叹道:这明明是163.com中的BBS留言版嘛!因签名档只是窄窄的一条,笔迹直扩张到外缘。字迹以拙劣的居多,倒也不乏清秀之辈。例如一边缘笔走龙蛇道:

如果让时间倒流,我也许与你在人海相遇;

如果让星星作证,我们将成为牛郎织女。

绿叶未曾枯萎就放弃了生命的绿

诗到此处嘎然而止。我对现代诗知之甚微,没能领会所谓的“残疾”的美,倒是一旁的批语令人读的身心爽快:老大,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还作(做)春秋大梦呢!又有一批语道:太感动了,认识你可以么?这一定是个台湾电视连续剧下成长的一代,争着做戏中的主角。只是字别扭的如同夫妻反目,各抱着家产挣命往外跑。以字度人,怕是人也不会好。

又有一英文被批语团团包围,犹如四面楚歌中的项羽。细看是:Englishisaveryimportantsubject.Pleaselearnitbyheart,don`tsaysuchnastythings!我大喜过望,赞此生深明大义,不日即成大器。再看围兵登时泄下气去:奥赛班的东西,呸!那个“呸”力透纸背,最后那个感叹号仿佛一把大刀把“English”拦腰斩断,惨不忍睹。相比之下另一围兵就仁道多了:一看就是奥班的,只会学习!空出的两个字仿佛是一副手铐,铐住了犯人并不立即执行,让他自己选择结束的方式。

我不忍再看翻至下页,竟成了征友专栏。

MyQQ:1305674321,请速与我联系!

Email:[emailprotected]。最惨的是一名叫李婷的女生被众生追着要QQ,想来定是美女。再看对机器的评价,也各不相同。或婉转的建议:话筒太“先进”,手动型,请换一个,谢了!或幽默地表态:抬头不响,低头响。大部份倒是填着:好使,一般,凑和。只有一名学生许是被机器折磨久了,竟把“不好使”写为“不好死”,立刻被骂了回去:文盲!

还有人闲得实在无聊,开始人身攻击。在叶帆旁写道:有没有搞错,你也配姓叶?一箭头指向沈妍道:恐龙。王成峰最可怜,被用黑笔画成方框点评道:此君好色,有疾,请保持距离以测安全。

我叹了一口气,想此本不除课堂难有宁日,于是向主任建议废除记录本。主任当官已久深知对下属的妥协就是对自己威严的折损,拼命想理由驳回。沉思良久方道:“如果取消记录本学生们在桌子上刻字怎么办?”我答不出来。主任露出满意的笑容:“还是教育为主,这种方法是行不通的。”我喏喏地倒退着出屋,学了一个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