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彩诚信为本,果然将尤忌的旧事转告于我。她口才极佳,轶宕起伏,恰到好处。我只恨没能录制下来,使回味少了依傍。
谣传尤忌十五岁便和一女孩好的死去活来,家长和校方百般阻挠,未能损其丝毫。至于后来不了了之,可能是因为彼此移情他恋。王八和绿豆也有对不上眼的时候。
再谣传十六岁时,尤忌酷爱拉女生之手。一次课堂上瘾性大发,正欲“执子之手”时被老师当场抓获,写检讨一份外加清扫一周,望其悔改。其实如果让他知道“执子之手”之后还有一句“与子谐老”,再好色的人也未必敢碰那只手。
又谣传十七岁时,尤忌与另一男生比酷。双方为争夺“第一风流才子”的美誉争执不下,决定打赌,在全班范围内放马去追,看谁的胜利品为多。结果二人打了个平手,都以零比零败北或全胜。可见女人有的时候不像想象中那么傻。
……
然而这都是七八年前的旧事了,至于新闻连华彩也不知道。不过她坚信人的品质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彻底否定了进化论。
华彩又道:“我如此点提你就是因为放心不下。因为这个世上再坏的男女都有人爱。”
我忙配合道:“为什么呢?”
因为女人爱上坏男人是想把坏男人变好。
男人爱上坏女人是想把坏女人变得更坏。
华彩的预防针已经打的够量了,足可以使人百毒不侵,只要不生出抗体。
之后尤忌常以各种名义邀请华彩和我。三人同进同出可以以友情掩人耳目。华彩对自己的授课大为满意,所以对我大为放心;尤忌待我同华彩一样彬彬有礼,令我忘记了他有狼变的可能。华彩的警告似陈年绸缎的色泽慢慢淡去。
一日傍晚,尤忌打电话约我在公园门口相见。末了又加了一句,只我们两人。这句话似交响乐的前奏把我的精神高高提起。
说实在的,如果尤忌真的是好色之徒,他的久久无回应不免使我对自己的女性魅力大打折扣。男人的追求是对女人的恭维,女人可能拒绝却永远不会对这种恭维感到厌倦。
看看天色不算太晚,公园门口又是个繁华的所在,想来总不致于吃亏。而且最重的是一个正当芳龄的女子无人问津,想想就让人心恢意冷。就像一种摆在台面的商品,如果连问价的人都没有的话,就甭想会卖得出去了。
来到公园门口,见尤忌早已等在那儿。落日的余晖喷在他身上,像渡了一层薄金的塑像闪着落寞的光。
我惊讶于自己的修辞,为什么是“落寞”?难道光芒也有掩盖不住的凄凉?
尤忌见了我,招手让我过来。
已是初秋。我身穿一件茶色的毛衫,一条淡蓝的牛仔。一阵凉风袭来,寒意顿生。
“早知道晚上如此凉,就不会约你这时来了。”尤忌一边说一边脱下外衣披在我身上。
我推让再三终敌不过他的固执。一阵暖流涌入心间,男人的体贴总是让女人流连,忽地想到可能是平时的训练有素———情场上打滚的男子都有这一手。柔情登时化为乌有。
在公园的小路上并排走着,一时无语。
我决定打破尴尬,遂道:“约我来有什么事?”
我心里想着他的回答或是支支吾吾地没事不能见你么,或是干干脆脆地我想见你。不管哪一种都足可让我嘲笑一番。
尤忌沉默了半响,方道:“因为你寂寞。”
我吃惊不小,好似修练千年的功力一眼被识破,怔怔地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有眼睛啊。虽然你总爱笑,一副天真未泯的样子,那笑容却空洞洞的,凉飕飕的……”
他轻轻地拉起我的手:“你瞧,连手也冰凉。”
我是个有浪漫情结的人,所以没有把手抽回,那样做太煞风景。然而心里生出不平之气,“可是寂寞的时候同无趣的人在一起只会更寂寞。”这不知是哪个网络写手的句子,刚刚好用。
“我是个无趣的人么?”尤忌笑着,猛地拥我入怀。
我挣扎了几下,过程有如粘在蜘蛛网上的苍蝇,没几下就不动了。
只听尤忌在我耳边软语:“你寂寞,我也寂寞,同类的人是不该彼此讨厌的。”
夜已经完全的黑了。四周的沉静衬着啾啾的鸟鸣,在夜色中两个相拥的男女是没有力气推开对方的,因为黑暗的力量更大些。有了夜的庇护,人的胆子会徒增。因为看不见的事约等于没发生。
月亮升起来了,不过只有一个。总有那月光照顾不到的漆漆所在。
尤忌再俯下头,轻柔地吻着我的唇。我无力地回应着,这样的感觉让我忘记了一切。
是尤忌送我回家的。临别时又在我脸颊上留下一吻。今天的吻份量十足,所以这一个是留给梦中回味的。
我躺在床上心神不宁。忽而觉得自己太贱,这么好弄一定要被他瞧不起。听说男人不会把轻易上手的女人当回事;转念一想,现在的社会吻算什么呢,只有我这样的傻女人才会耿耿于怀,所以我们之间还算是清清白白的;再一转念,华彩的警告转上心头。如果尤忌真是如此,那么我的唇不定沾了多少女人的口水,慌得我忙用纸巾擦个不停。望着镜中红艳艳的双唇,一时间连自己也看得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