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敌人,还是亲人?-左岸天使

过了几天萧逸带我去医院复诊,巧也是巧,就是他先前住院的那家,那里的几个护士小姐看到他来比见着什么都亲,争先恐后地上来关心他的身体状况,我在一旁暗自嘀咕,现在有病的可是我啊,怎么就不见个帅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医生来瞅瞅我呢?

令我纳闷的是,萧逸在住了一次院之后,整个人脱胎换骨一般,见着谁都是笑眯眯的,像是个中了六合彩的小老头似的,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是他朋友。我怀疑是不是当初那个大叫遇到奇迹的小个子医生在他脑袋里放了些什么药,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视仇敌为故友。我看着挤在鲜花群中的萧逸,好笑地摇了摇头,心里却挺不是滋味的,于是装模作样地哼哼了几声,萧逸一脸关切地跑过来嘘寒问暖的,嫉妒得旁边的那群喇叭花朝我瞪了半天的眼珠子。

我享受这种被其他人关注的人来关心我的虚荣,正如我先前说的那样,我是个喜欢跟美女帅哥走在一块儿的人,并且丝毫不顾忌别人说的关于绿叶衬红花的说法。萧逸实在是帅了一点,本来因为那张死鱼脸的缘故,我替他打了八十五分,可是现在他的面部表情犹如冰雪融化后的溪水一样,清澈活泼得令人嫉妒。我看着在跟护士们打招呼的他的侧脸,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还有古灵精怪的瞳仁,从额头垂下的黑色发丝,整个儿地透出生命的气息,也算是和“死鱼眼”这个称号正式宣布脱离了。

“嗳,发什么呆哪?走吧。”萧逸点了我一下脑门儿,我这才匆匆回过神来,任他拖着手就往前走。萧逸的手很大,像一块大大的棉布一样裹在我手掌外,暖暖的。我并没有为这种动作感到不自在,就好像这么久以来我已经默默地接受了萧逸在一旁永远没有要求回报的陪伴一样,一切都很自然,他的动作一直都很轻柔,让我感觉在他的眼里我就是块日本豆腐,滑不拉几的但是却透彻得让人怜爱。

给我看病的是一个半徐的老头,留着时下最流行的山羊胡,他给我检查东检查西的时候我就在观望他的几乎可以用飘带束起来的胡须。老头的脑袋已经谢顶,而且看上去谢了挺久了,圆溜溜的光头折射出房间顶端的光,让我想起小时候上课用手表借着阳光在老师的屁股上晃来晃去惹得同学笑得不成体统的光辉事迹。

我转过头的时候就撞见萧逸不明所以的眼神直盯着我,我朝他笑笑,然后继续让山羊须的老公公替我检查身体。

“小时候心脏动过手术?”老公公一脸慈爱地看着我。

“好像没有吧……”我努力回忆却终究未果,于是就敷衍着。

“没有?那就奇怪了。心脏血管有被割开的痕迹啊。”

我瞅着老公公,感觉他说的话就跟天书似的深奥难懂,我这等粗人是转十七八个弯都绕不到他的思路上去的,所以我就干巴巴地问,“到底怎么了?”

老头摇摇头,然后笑了笑说没什么。

“真有事儿您就和我说哦!”临出门前我还特地关照了一下老头,老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看我然后微微点头算是跟我说拜拜。

我拉着萧逸走到门口,抱怨起来,“都说我好好的了,偏要来复诊,你钱多是吧?那么多个心电图什么乱七八糟的CT,就等于捐钱给国家粮仓嘛!”

“检查一下总是好的,也省得我老是提心吊胆的。”

“真闹不懂哪门子的事!”我嘴里嘀咕着。

正和萧逸斗着嘴,冷不防就和转弯处冲过来的人影撞到了一起,我摸了摸万幸没被压扁的鼻子没好气地朝那人吹胡子瞪眼,然后定睛一看,居然是久未谋面的链。

气氛一下子变得怪异起来,我们三个就站在拐角处大眼瞪小眼,直到一个小护士推着个哼哼唧唧的病人强行要求我们让道的时候,我们才不自觉地往一个方向靠了靠,留出一条细细的缝算是给他们放了行。

“anya还没出院?”我首先打破僵局。

“她不肯动手术,一拖再拖,谁说都没有用。”链一脸颓败地叹了口气。

我看着链的脸,好久没见了,原先的硬朗似乎都被生活的尖锐磨成了干瘪的线条,框住那些个鼻子眼睛。这已经不是过去的链了,那个完美如童话中走出的王子,终于也在现实的摧残打击下举起了白旗,刻下了奴隶的印记。

“你是真爱她吗?”不知道我怎么会忽然冒出这么句话,链微微惊愕地抬起下巴。

“爱。”但回答斩钉截铁。

“爱她什么?”我不依不饶。

“这是说不出理由的。”

“那她爱你吗?”

“不清楚。”

“那你谈个屁爱?!”

“anya不是个坏女人,真的。”链一脸央求地看着我,我用冷漠把他的热切全都挡了回去。这样的表里不一我已经受够了,我要是再被“狼来了”的故事骗一次,那我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她坏不坏和我没有关系。”

说完我拉着萧逸的手就离开了,丢下链一人还一直站在那里若有所思的样子。走了没几步,忽然链喊我的名字,他说,小布,你去看看她吧?

我惊讶地转过身,看了看链的脸,正准备拒绝,却听到萧逸轻轻说了一声,“那就去看看吧。”

我没有反驳,萧逸从来做什么事都有他自己的主见,我愿意相信他,尤其是在我变得不堪一击之后,他整个成了我的私人军师,我已经习惯把困难交到他手上看他如何迎刃而解。

链带着我们来到anya的病房门口,我推开门,她正看着天花板发呆,看到我们来了,表情依旧淡淡的。

“……”我走近她床边,听到她似乎说了句什么。

“滚。”anya轻轻地丢给我这个字。

我看了看萧逸,他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冷静。

“虽然我很讨厌你,但是这家伙说他爱你,所以你得动手术。”我指了指窘在一边的链。

链微微有些吃惊,然后脸红着低下头,不作声。

“我们的事不用你管!”anya叫嚣起来的声音倒蛮响亮。

“切,你以为我想管你?说句难听的,我巴不得再也见不到你呢!你是瘟神,我躲你还来不及!”我气势汹汹地叫回去。

“你。那你还来这里干嘛?滚!我不想看到你!”anya激动得一跃而起,我看到链焦急地跑去她身边扶住她,脸上都是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的担忧和心疼,那种颤颤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好难受,就在那时他跟Paper在一起的那会儿,我都没有见过链会那么温柔地对待一个人。

“小布,求你了,她已经病成这样了,请你不要再跟她吵了。好吗?”

我看着奴才一样的链,心里的气却一下子没有了,该到头了吧,一切终于到头了,我笑了笑说,“别忘了,是你要我来看她的,你早该想到事情会这样,难道你要我对整得我那么惨的人说安慰道歉的话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没有扇她两巴掌你应该感谢我!”

“姚小布,你怎么变得这么得理不饶人?!”链火了。

“呵,我得理不饶人?还不是跟她学的?她整我的时候倒不为我想想,现在来装孙子往你身后一躲,看我们这些昔日的朋友自相残杀,她多仁慈啊!链啊链,你居然会喜欢这种女人?!”我不顾萧逸拽着我的手,一口气说了出来。

“够了,请你们出去,就当我没要你们来看她可以了吧?!”链走到门边伸手一推门就开了。

“anya,你记住,因果报应,以前你整得我什么样儿,现在你就是什么样儿。我姚小布从来不会先去招惹别人,但并不表示我就是个没用的主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几次三番的针对我,我跟你无怨无仇,你到底哪门子来的火?!你今天就给我把话说清楚了,我要走也要走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我没有理链,而是直接步步紧逼到anya的面前,看着她。

“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我不记得我欠你什么东西,我倒是还记得你欠这家伙一个笔记本电脑。”我朝萧逸看过去,“你口口声声说我欠你,说你恨我,你到底为什么恨我?总该有个原因吧?”

“你有太多我没有的东西,是你夺走属于我的东西!”

“好笑,我夺走你什么了?”

“那东西是钱买不到的,是你还不了的。”anya说着眼睛里一亮,我怀疑是光线混淆了我的视线,不然我怎么会以为她是流泪了呢?

“你越说越悬乎儿了,难不成我抢了你男朋友????”

“你抢了我爸爸。”

我一惊,“你说什么?抢了你爸爸?”

“对,就是你,你是个强盗。”anya的眼泪夺眶而出,链见状又赶紧从门口跑了回来替她擦眼泪。我看着眼前一个梨花带雨,一个英雄救美的人儿,倒是差点把自己当成杀人凶手。

“拜托,说说清楚,我就一个爸!你不要信口胡诹。”我气急败坏地说。

“你有两个爸!现在跟你住一起的不是你亲生父亲!”anya像是得到了链的力量一样,一句话就把我吼了个底朝天。

我虚晃了一下,萧逸变成第二个英雄,一把扶住我。

“你,你怎么会知道?”我感觉地心的吸引力在慢慢变强,我快支撑不住下陷的身体了。

“因为你的亲生父亲就是我的父亲!!!”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我呆呆的看着anya,竟然忘了该干什么,我想我应该上去抽她两嘴巴看她以后还乱不乱说话,可是我办不到,我的脚像被钉在地上一下一点点都挪动不了。我们就这么僵持着。

“你……你再说一遍?”我低着头看地板。

“姚小布!我恨你!我恨死你了!你已经有一个家庭了,为什么还要拆散我和我父亲?!!”anya的脸色愈加苍白,我看到她的嘴唇也和我一样在发抖。

“谁拆散你跟你爸爸了?你说的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我爸爱的一直都是你妈啊!!!”

……

天昏地暗,我忽然不能呼吸了,我感到我的身体在下沉,停都停不住,我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整个人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左心室的地方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为剧烈的疼痛,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