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左岸天使

我和萧逸离开英国的前一天,办事处的员工们为我们举办了一个简单的欢送会。有个中国男人在开香槟的时候站到萧逸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们都愣在原地,那个男人低着头说:“萧总,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给我一个工作的机会,也谢谢你为我妻子看病垫上的医药费,我肯定会好好的替公司干活,尽快把钱还给你的。”

萧逸笑了,他扶起那个男人,用很温柔的声音说:“没事,如果再有困难就找我,公司主页上有我的EMAIL地址,大家如果有什么困难,就提出来,我一定会想法帮你们的。”我几乎快被他的话给感动了,我想这种男人世界上真是少有的。然后我看到萧逸打开香槟,在众人欢呼之下结束了我们在英国的工作生涯。

在大家庆祝的时候,我看到门外闪过一个身影,我追上去。

anya被我拦下的时候一脸惊讶,我斜着眼笑嘻嘻地看她,半天没有说话。她估计是被我看得有点心慌,于是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故作镇定地问我找她有什么事。

我收起笑容,然后朝她走近,我说“anya小姐,现在展示会已经结束了,你也该叫人把萧逸的电脑还给他了吧?你堂堂一个著名设计师不会连一台笔记本电脑都买不起,专偷别人的吧?”

anya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她抚了抚头发想掩饰紧张,我步步紧逼,“anya,我姚小布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报复就朝我来,不要连累别人。现在就我们两个,你有什么话就全都说出来。”

我知道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因为我老妈以前说过我不发火的时候看上去憨头憨脑的没啥危险度,但是一旦我真的生气了,是绝对可怕的。再小点的时候,我凭着那种零度以下的眼神躲过了四个地痞女流氓拗分的威胁,从那以后Paper总是改口叫我womanhero。

记得那个时候还是高二,当时古惑仔的电影在学生里颇受欢迎,所以也助长了一些地痞流氓嚣张的气焰,明目张胆在学校门口拗分的流氓人数“piu”的一下爆增,学校老师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出乱子,一般都是坐视不理的。而学校领导这种放任的态度更是造就了一些流氓变本加厉的行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自由穿梭在校园里伺机下手。

我们高中是和初中部在一起的,整个校园占地面积很大,于是总有些地方晒不到太阳看不到人,阴暗得变成了那些混混的临时落脚点。我们做值日班的时候经常能在一些不惹人注目的地方扫出一大堆烟头。有很长一段时间,链,小皮,我和Paper都是结伴回家的,因为用小皮的话来说,不管我姚小布打扮得像男像女,可我毕竟还是一女的,在我暂且没有找到护花使者之前,他们决定在保护Paper的时候顺大便也保护我一下,气得我牙痒痒。每当我们放晚学从一条幽静的开满紫藤花的长廊穿过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一些打扮得奇怪很夸张的男男女女姿势非常不雅的坐在那里,眼神凶凶的,可是他们迟迟没有对我们下手,我想可能是碍于链和小皮那一米八的个儿吧。

后来有一天,链家里有事没来学校上课,而小皮也被教导主任留校讨论近期将举办的摄影展,我和Paper便独自回家。没有大脑的我们嘻嘻哈哈地习惯性往那条道上走,把危险丢在了九霄云外。然后我就听到身后有沙沙沙的脚步声,转念一想“完了,这下真的完了”。我转过身,果然不出所料,我们背后跟着四个穿着异常新奇的女人。其实我早知道她们会打我们的主意,因为我家里有钱,穿衣服基本上都是一套的名牌,包括那时学生里不多见的SONYCD机,SWATCH的手表之类的。那几个人早就想对我们下手,但是因为身边总有两个大男生相伴他们也找不到机会。Paper吓得一直拉住我的手,我小声安慰她,其实我心里也挺怕的,我高二时个子小,才一米六的个儿,单打独斗恐怕是会输得连家都不认识了。这个时候老师全都下班了,就算留校的,教师楼离这里起码得二百米开外,就算叫破喉咙可能都没人理。我心一横,想反正横竖都是死,我要死也得死得轰轰烈烈的。

我叫Paper退远点,然后转身看着那四个女人,冷冰冰地问了一句:“你们想要我的钱?”为首的一女人戴着一个硕大的耳环,她走到我跟前,两只手插在一条紧绷绷的皮裤里:“很识相嘛,小姑娘,那你把钱给我,我们不动你。”我笑了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们吃错药了?问我要钱?我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捏死你们。”我这些话明摆着是挑衅,我也不指望她们立马就信,但是我想我姚小布可不是省油的灯,想用嘴皮子让我交钱,三个字——办不到!

四个人中有一个体型特魁梧的女人,我想我跟Paper站一起肯定都没有她厉害。她走到我面前想甩我一巴掌,我灵巧的躲了过去,然后她又改变方向朝我的左脸打过来,Paper在一旁惊呼,我笑了笑,抬腿一蹬,大概正好踢在那女人的肚子上,她手都没来得及伸到我鼻子底下就捧着肚子“哎哟哇啦”叫娘去了。

我本也没想到那么轻松就解决了这个胖子,所以不免有些沾沾自喜,其他三个女人站在一旁不动声色,但是我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她们开始慌乱。我对她们叫到:“你们三个一起上,还是我一个个来?”皮裤女没有理我,她朝走廊深处打了个手势,一下子又出来两个男人,我这次哭都哭不出来了,后来干脆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跟他们斗个你死我活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轻藐的眼神看着那两个男人,不带一丝表情地说:“看样子。你是要帮他们出头?”那两个男人似乎被我问傻了,我又接着说:“你们知不知道我的后台?我大哥早就看你们这群人不顺眼了,正打算带点人过来清除你们这群垃圾,你们这倒好,那么着急赶着去送死啊?”

那两个男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吃不准我的话是真是假。我见这话起了效果,于是更嚣张起来。我对着Paper大叫“Paper,给腾龙他们打电话,今天正好瞎猫碰到死耗子,有得玩了。”说完,我直愣愣地盯着他看,双方开始了僵持局面。

Paper接到我的暗示,心领神会地从我包里拿出西门子6688手机,装模作样地拨出一连串号码,然后娇滴滴地对着根本没人接听的手机说了一连串的话,最后她说:“好的,腾哥,我们就在这里,你们到学校了就打手机给我们……嗯。一个都不会放走的。”我在一旁看得直想笑,因为那手机里根本就没有号码卡。

那个戴着头巾的男人明显乱了手脚,我见这招起了效果,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那群败类,说“那你们就等着吧,Paper,我们也坐会儿。”Paper顺从地在我身边坐下,然后气定神闲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人。

果然不出所料,2分钟后,他们跑得无影无踪。我和Paper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我就开始自称“诸葛小布”,那个外号一直叫到高三毕业。链和小皮知道这事之后就再也没有让我和Paper单独回家过。而那群小痞子也没来过我们学校。后来每次谈到这件事,我都特骄傲,接着便名正言顺地被传为我们小团体里的佳话。

在面对那群混混的时候,我不是不怕,虽然知道他们不敢对我有什么攻击,但是我兜里的钱肯定会被抢个精光,那是我爸妈的钱,我怎么可能乖乖交给那群废物呢!我冷静地想了想。然后问了自己三个问题,得出答案后我决定采用这种不要命的办法。第一个问题就是:真正的古惑仔会拗分吗?答案:不会。第二个问题:如果真动起手来,自己可能打赢对方吗?答案:不可能。最后一个问题是:除了豁出去,还有别的方法吗?答案:没有。我把这些话说给链听的时候,链狠狠地敲了我一下脑袋,然后怒气冲冲地走掉了。我莫名其妙的愣在原地,半饷都没回过神来。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那件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社会上太多的人都是吃软怕硬,你稍微使点手段,保证你活得潇潇洒洒顺顺利利的。

所以当我看着anya的时候,我心里一点慌乱都没有。事已至此,逃避根本就不是解决的办法,我一天不和她面对面把话说清楚,就是多一天的鸡犬不宁。

anya就这么看着我,一句话都没说,我倒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一些无法化解的仇恨,我不明白这些仇恨的根源,我和她素不相识,有什么深大的误会会造成两个少女间不可挽救的局面呢?

萧逸走过来一脸迷惘地看看我看看anya,然后拍拍我的肩,他说“进去吧,大家等你切蛋糕呢,有什么事等大家散了再说吧?”

我点点头,然后转身对anya说:“你今天不说可以,我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但是如果再有下次的话,我就要用我的方法去知道事情的真相了,anya你记住,你不会是一直的王者,你也不可能永远站在主动的位置。你如果再对我和我身边的人做一些下三滥的勾当,我追究起来的话你可能摔得比我更惨。”说完,我大步流星地走出她的视野。

说出这些话之后我感觉舒了一口气,心情变得无限好,然后我就喝了很多酒,接着我就醉了。后来怎么回的家我都不大记得了,隐隐约约中感到自己是趴在一个大大宽宽的背上被人背回去的吧,我真的记不清了。醒过来的时候看到萧逸睡在我边上,我差点被吓死,拼了命地拍他脑袋终于把他给扇醒了。萧逸一脸无辜地看着我,他说:“你要打死我啊?”

我把被子的一角往上拉,对着他大眼瞪小眼地说:“死鱼眼!你干嘛睡我床上!当心我揍你!”

“大小姐,您看看清楚,这是我的床啊……”萧逸揉了揉被打痛的脑袋瓜朝我抱怨。

我低头看看被子,呃……好像真的不是我的床。“不管,肯定是你起了非份之想,把我绑到你床上想对我实行一系列诸如SM的勾当!”

萧逸没有说话,他就是狠狠地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坐立不安,然后他走出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我放下被子,看了看穿得完好如初的衣服,吐了吐舌头,原来真是误会他了,可他也用不着生那么大气吧?大清早的比吃了火药还威猛,跟谁较劲儿呢!

我定了定神,然后洗个澡换了套衣服下楼去,想到今天要飞回上海了,心情好得不得了,做什么事都哼着轻松的调调。我把行李塞进大皮箱之后准备去叫萧逸,结果找遍整栋房子都没有他的影。“该不会是真生气了吧?”我想了想,然后到他的房间看看他的行李还在不在。

房间里几乎被搬空了,衣橱里一件外套都没有了,我心一慌,想到机票还在他手上呢,我就开始着急起来。后来不当心在他的书桌上看到一封信,上面有“小布亲启”的字样,于是我就打开了,边拆信封边想“这人怎么跟个孩子似的,玩这种把戏。”

我取出信纸,然后从里面掉出一张机票,是今天下午一点四十五分的班机。

洁白的打印纸上,萧逸刚骏有力的字一个一个排列着,我慢慢地读下去。

小布:

昨晚你喝醉了,我把你背回来之后你就进了我的房间,死活不肯出去,我又不能不管你,所以就让你在我床上睡着了。昨天我真的没有碰过你,更没有这个打算,我一直都是把你当妹妹看待的。

这次这个case结束之后我原本就打算辞职,因为我觉得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赚再多的钱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身边没有人和我一起分享我的成功和失败,回到家只有四周的墙壁站在我面前,我每次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会感到孤独和荒凉。所以我在上海公司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住在办公室里的,对我而言,家只是一个有屋顶,可以避风避雨的地方,和办公室没什么两样。

或许你会嘲笑我的自闭情绪,但是我坦白地和你说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没有外表那么坚强,真的,这点我早就知道了。

你不用担心,不是因为今天早上的不愉快才导致我写这封信的,事实上,这封信一直酝酿在我的心里,我想总有一天,它是会被我的黑色水笔搬上信纸的,那只是个时间问题。

我想看到这里,你一定会一头雾水,呵呵,其实,我写的时候也是有了上句没下句的,断断续续,有好几次我都想甩笔不写了,但是信上的一些话是我永远无法亲口对你说的,所以我必须写下去。

怎么说呢……你像极了我以前爱过的一个女孩,感觉就像是她的生命延续在你的体内一样。我也说不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我每次看到你的时候都会以为是她,对不起,小布,我没办法把你们分开看,就好像小布是美云,美云是小布一样。你们的相似之处实在太多太多,比如善良,比如勇敢,这都是我抛不下你的原因。

美云死的时候才十五岁,父母离异之后她背着妈妈给她买的红色小书包一跃跳下了钱塘江。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已经气若游丝了,看到我来,她似乎很高兴,她对我说,下辈子要做我的新娘,希望我为她种满一千朵红玫瑰。我忘了当时我有没有流泪,只知道我一个劲地穷点头,她笑得更开心了,然后她指了指旁边一个床位的小姑娘对我说,小逸,我死了之后……把我的心脏捐给那个女孩子好吗?

美云的发梢上还滴着水,一些水珠在她的脸上和她的眼泪混成很多块晶莹的钻石,美丽却无神的大眼睛含笑地望着我,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被一二○救护车救来的小女孩,大概十岁的模样,抢救医生说她是先天性心脏病。我收回目光,可是美云似乎已经不需要等我的回答了,她睡过去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那个时候我十七岁,第一次知道生命的脆弱。我对哭得泣不成声的美云妈妈说:“阿姨,我们再为美云做点什么吧。”然后她妈妈哭着点点头,含着泪水在那张自愿捐献身体器官的证明上签了字。

半年过后,医生打电话告诉美云的妈妈,隔壁床的女孩在心脏移植手术之后几个月内没有发生排异现象,心脏移植正式宣布成功。之后,我偷偷地去医院看过那个小姑娘,她似乎恢复得很好,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了。只是当我听到她天真地问爸爸妈妈那个捐给她心脏的姐姐为什么不去看她的时候,我在屏风后面泪流满面。

有时候,我多希望美云就是小布,小布就是美云啊!

——萧逸

看完整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哭不出声了,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萧逸会选择独自一个人生活,其实他并不是一个人,在他的身边,美云一直陪着他,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别的谁去靠近他。

我之所以能够接近他,那也只是因为我是美云的影子。

这种想法让我有些不太好受,但是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上飞机的时候,我一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封信勾起了我一段遥远的过去。我努力地想,却终究徒劳无获。我问空乘小姐要了一杯热橙汁,喝下之后便沉沉睡去。

到上海的时候已经快九点钟了,我妈在门口迎接我就跟迎接外国首相似的,我把礼物一件一件从包里拿出来送到老爸老妈手里,然后又把给那群死党的礼物捧进房间,满满地堆了一地板。

我妈把我从房间里揪出来,问了我在英国的工作情况,我把anya陷害我们的事一并儿说给她听,然后我问我妈:“妈,你说有什么事值得她这么针对我呀?”我妈想了想,问我:“你有没有把人家男朋友给抢了啊?”我睁大了眼睛瞧着我妈跟看一怪物似的,我说:“妈,anya的男朋友就是小皮呀,至少我出国前是这样的。”

我妈没有回答,但是客厅里看报纸的老爸却突然插话,他说:“小布,你找一天和她好好谈谈,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能化干戈为玉帛那自然最好了。”

“爸,你是不知道。她摔你女儿好几个跟头了,要不是我腰杆子直,恐怕早就被她整趴下了。我就是搞不懂我到底哪里得罪过她。”我用牙签蹂躏盆子里的草莓,对我爸说,“瞧见没,我就是这草莓,她简直一比牙签还老千的东西。”

我爸笑了笑,然后他丢了句话给我,说什么青春期的少女就是这样明争暗斗的。我撇撇嘴,继续吃我的草莓。忽然间,我就想起anya以前好像说过我妈是他们公司的客户之类的什么,然后我就问我妈有没有认识这么个人,高高的,瘦瘦的,长得蛮漂亮就是妆化得太浓了。我妈努力想了想,“哦”了一声,她说是不是耳朵上有一个很大的洞的那个女孩?我异常兴奋,然后“啪”地一下跳到我妈身边,“对对对,就是她!带一个很大镂空耳环的那个女的。”我妈说她是那家公司总经理的侄女,负责和他们公司洽谈平面广告合作的事。小姑娘年纪轻轻已经在设计业很出风头了,连最难考的UT-GROUND3都已经读完,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才。

我在一旁不乐意了,“妈,到底谁是你女儿啊?她差点整死你女儿你还夸她啊?”我撒娇似地圈住我老妈的肩膀摇来摇去,估计我妈受不了那劲儿,于是赶快说“虽然她蛮行的,但是还是我家小布厉害一些。”我胜利而归,扫光了盆子里剩余的草莓。

我妈在厨房里一边洗碗一边跟我瞎扯,我把anya的出现和她兴风作浪的种种事迹像我老妈汇报了一下,想听听过来人的分析,也好对症下药免得自己再受这种莫名其妙的天灾人祸。

“女儿啊,你说这次她被调去英国做经理了?”我妈问我。我点点头说是啊,还好是英国,不然我怕我要英年早逝了。

但是我妈接下来的话让我差点倒地不起,我就听到她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了一句,“不会啊,我们周一还有个会议要开啊。”然后我惨叫一声,忙奔着自己的房间去了。

回忆,是很容易让人丢魂的东西

很久没见Jamfer,他最近和小皮到深圳去了,我回来3天都没有见过他,只有聊过几通短短的电话,电话里Jamfer很劳累的样子,我有点心疼。现在我住在他宽敞的房子里,躺在曾经两个身体互相纠缠过的大床上,我不知道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只是这些时候会特别特别地想念他。Jamfer说现在他们接了一个大生意,如果做成的话,那下辈子不用干活都能活得很潇洒。然后他在电话那头咯咯咯地笑。

其实小皮他们开的什么公司,具体做什么事我都不大清楚,每次我提起兴致问他们的时候,小皮总是含糊其词,说那些东西你们小女生不懂也不会感兴趣的,交给他们那些大老爷们儿做,像我这种小女人还是乖乖在家里烧饭洗衣等老公赚钱回来养你们吧。我记得当时我对着小皮连踢数脚,打得他落荒而逃,而现在,我竟非常渴望能有个自己的家庭,每天在家带孩子,夜晚的时候做好一桌子的菜,等着老公回来一起吃,过得就像我老爸老妈那样。我身上流着我妈的血,长大了肯定会和老妈一样为了让自己的爱人一心扑在事业上而忍心放弃自己的事业,在家相夫教子,小日子就会过得甜甜美美的,商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的事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是这样打算的,但是却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实现。女人的善变和男人的喜新厌旧不知道会不会在我身上愈演愈烈。

我在电话里关照Jamfer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太累了,办完事后就回家来。Jamfer在那边连着说好多个“是”,最后他说,宝贝,我爱你,别让别的男人碰你好吗?

我拼命的点头,也没管Jamfer能不能看见。我说,Jamfer,等你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Jamfer笑笑说到时候一定给我一个最风光最体面的婚礼。

我嗯了一声,就好像已经看到穿着一袭婚纱的我戴上Jamfer送我的指环一样。

然后Jamfer道了晚安挂了电话。我下床洗澡,打开衣厨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片轻盈的白色。在暗黑色的衣柜里,显得很突兀的样子,我把它取出来摊开在床上,我知道我穿上它的话一定很美,因为我很小的时候就立誓要做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子,嫁一个最爱最爱的男子,一生无悔。

晚上十一点的时候,我穿好衣服准备去Babyface看看九九他们。Babyface里还是人声鼎沸,一浪高过一浪,所有的革命青年们都像有谁带头喊口号似的一下下整齐地扭动着身体,一些穿梭在舞池中的男人时不时地伸手捞一把油水,而那些光靠两根细带子掉住整个肚兜的女人们也乐得很,频频地转身向那些男人抛媚眼。换句话来说,就是Babyface堕落了。可能这短短半年的时间里改变的不止是我们,还有那些见证过我们一路走来的上了岁数的种种事物。它们碍于情面包庇我们说我们依旧活在二十岁那时的纯真年代里,而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它们也已经随着我们渐渐地苍白老去。

很远的地方就看到九九那个孩子,说他是孩子一点也不过,小小的身躯辗转在吧台间,忙得手忙脚乱的却依旧笑脸相迎,我走过去找了个位置坐下,九九转头问我:“小姐,要喝什么?”我笑迎迎地对着他,然后他大叫啊,原来是小布啊!稀客了啊!我点了支烟,问九九:“九九,我几个月没来,这里怎么变得像个迪厅了?沦陷了呵?”九九一边跑来跑去一边和我说:“小布你是不知道,Baby的老板换人了,听说那人花了好几百万把这里吃下来了,而且不知通了什么关系,连警察都对这里睁只眼闭只眼的,过了没多久就成一地道的HIGH吧了。我也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地方兼职。”我吸了一口烟,想那老板真是没品位,本来一好好的喝酒聊天听歌的地方现在居然变得这样不伦不类的,回忆起我和Paper他们在一起的那时候,Babyface像是一个老者一样目睹了我们整个疯狂的年少时光,而如今,这一切也已经人去楼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被蓝色小药丸控制住的脑袋,在我面前晃个不停。

见我发呆,九九抽空走过来说:“小布你等着,我新调了个酒,等会有空了,我给你调一杯,你也帮我想想取个什么名吧。”我一口答应,反正没有Jamfer的夜晚我无处可去,也哪里都不想去,在这个熟悉的屋顶下,陌生的环境和灯光里,有音乐有酒,有一波高过一波的口号,还有那些男男女女闷在沙丁鱼罐头里因为拥挤不堪而散发出来的汗味,大家是不知疲惫的,就像是我们挥霍青春时满脸不屑的神情一样。

我在人群中看见一个背影像极了Paper的女孩,那个女孩有一张稚嫩却略显sexy的脸,穿着一件黑色的裹胸和超低腰的黑牛仔裤,站在台上跳着。我问九九是不是他们新来的领舞的人,九九说她自己来的,来了一个多月,就是不多说一句话,一个劲儿地跳,累了就拿杯酒,看着她跳舞觉得像是发泄吧。然后我看到九九的眼神里闪出一种奇怪的光芒,他忘了手里还在调制的Pinklady,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不停跳舞的女孩。我喝了一口血玛丽,也开始看着那女孩似乎零乱却又不失美丽的舞步和动作。

恍惚里,我仿佛看到了Paper在台上翩跹的那段时光,姣好的身段闪烁在四面八方不停旋转着的镭射灯下软若无骨似的扭来扭去。那些飞散在雾蔼中的黑发像一只黑手那样向前,再向前,我不知道她究竟想抓住什么,因为她的眼神不是清醒着的。

强烈的音乐再度被衔接的时候,女孩大概是累了,一跃跳下舞台朝吧台走过来,很年轻的样子。她在我身边坐下,手指熟练的打了个“啵”,然后她对九九说:“蓝莓冰汁,多放点冰。”我诧异地看着她,我知道蓝莓冰汁不是酒吧隶属饮品之内的,我更觉得奇怪的是九九回应她之后便小跑出了吧台,不到三分钟的时候他手里端着一只马达纳杯装着澄清透蓝的液体走过来交到那女孩手里,女孩微微一笑,然后娴熟的打开打火机,将火苗触上冰蓝色的液体表面,顿时一团蓝色的火呈现在我面前,我不由的惊讶了一番。

九九回到吧台,他说:“小布,那就是我新调的酒,纯果汁,但是可以燃烧。”女孩看看我们,轻轻吸了一口冰汁然后笑了笑,眼光迷离又清澈,如果不是她的脸上有着我所不熟悉的光芒,我几乎都快以为那就是年轻时的昭安了。

我用肩膀顶了顶九九小声的问他:“这饮料是为她调的吧?”九九很不好意思的说小布,没那事儿,你可别瞎猜了。我哈哈地笑起来,九九还是和以前一样,一遇到敏感的话题脸就会不自觉的红,像个邻家小弟弟一样的性情也是九九能和我们这群人熟捻到现在的原因。

我从小就特讨厌那种故作深沉的人,和他们交谈那就一个“累”字,回答个问题,又不涉及隐私,还得装个样子琢磨半天,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说一句顾左右而言它的话。跟那种人打交道,我起码得少活两三年。那些直率坦诚的人绝不会像表面上正儿八百的人背地你戳你一刀那么卑鄙加猥琐。我记得高中的时候我们几个人曾聚在那个废弃的小花园里听很多黑人的RAP,那些看似身份低微的黑色人种们以他们的才艺借用RAP那些强烈的节奏感尽情渲泄人情世故的冷暖,他们在呐喊,高声抗议那些美国佬对黑人的鄙视和不满。我甚至开始觉得RAP才是一种仅次于母语的优秀语言,而那些歌者便是赋予这种音乐的灵魂人物。前些天无意中听了一段非常棒的中文RAP,歌词里有那么一段让我记忆颇深。

“不论我走到天南,不论我走到地北

不论我走到哪儿都见识到人心的虚伪

It'skindafunny在人的眼里只有money

外表好像要帮你,却只是想帮他自己

笑容可掬的脸后面谁知道是个狼心狗肺

连朋友都能背叛,因为只有名利合他口味

她说她爱你的时候讲的是问心无愧

搞不好她爱的是你身后的荣华富贵

你可曾困惑在你身旁谁是敌是友

对你落井下石的可能就是你的挚友

你可能历经当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平常跟你称兄道弟的人都突然失踪”

我想起了高中时的链,那个笑容像极了幼童的男子,他站在我和Paper中间,完美得像个执一柄宝剑的英俊王子。我曾一再地用敬仰和希翼的目光想穿透他薄如蝉翼一般的皮肤,企图看到自己渐渐燃烧起来的幼小的身子,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含满了整整一汪秋潭的昭安,甚至连一个狭小的缝隙都不曾留下给我。

很多时候,我都无法区分清楚我和链的关系,或许真像书上说的那样,动物的世界有一种名叫食物链的循环方程,而我与链以及Paper之间的那种微妙联系或许也是由于食物链发生的物种异变而造成的。直到发生了那件事后,我才知道链才是丛林之王,他可以随心所欲的食用全部的生灵,包括我和Paper。而当Paper远走异国之后,他的目光自然放在我的身上,然后他不顾一切地摧毁了我,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情慢慢离开,像一头骄傲的狮子那样,仪态万千,雍容华贵。

九九推了推我,一脸疑惑的盯着我的鼻尖看,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九九看了看我,然后很认真的对我说:“小布,你好像很不开心”。

我没有回答他,那些一眼能看出我心情的人我不想多加理会,我需要一个自己的堡垒,深深地把自己埋在坚硬的岩石后面,Jamfer是我的堡垒,而现在,我不在我的堡垒里面。

“呶,给你的,笑一笑。”九九把一杯新调的蓝莓冰汁放在我的面前,然后递给我一个打火机。我接过来,然后轻扣机关,火苗迫不及待地窜上蓝色的冰面,然后我在热腾腾的火焰里看到九九微笑的脸。

“就叫它ZeroFire吧。”我脑子里迅速奔出这么个字眼,于是就顺口说了出来。九九说,好,听你的。

九九又开始忙了,我坐在高脚椅上沉默地看一些男男女女穿梭在舞池里。

“你跟九九很熟?”那个黑衣女子忽然转过身来问我。

“嗯,还行吧,一直来Babyface,不熟都不行了。”我借着灯光仔细地打量了面前的这个女孩,有一种说不出的惊艳,仿佛一个可以诠释白与黑的女子,被黑暗和素白紧紧包裹住。

“我叫Pinna,你呢?”女孩的声音干干脆脆的。

“你就叫我小布吧。听九九说,你常来babyface?”

Pinna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嗯,没事儿就来这里晃晃呗。”

Pinna修长的腿从吧台的椅子上垂下来,跟她直直的黑色长发一样。消瘦的左肩上纹着一枚枯萎的玫瑰,花瓣四处散落,落在肩膀附近的皮肤上。那时的灯光特别暧昧,不断变换着的零星光芒一一从她的皮肤上滑过,我就像看到一个男人厚实的双唇轻轻吻上那朵颓败的花朵一样。

“你的舞跳得很好,专业的?”

“随便玩玩呗,不过倒真的跳了蛮久了,十二年了吧。”Pinna问我要了支烟,点燃后却不吸,而是慢慢看淡灰色的烟灰徐徐地飘下。“你看这烟灰,像不像人的骨灰?有时候我会想,再过个二三十年,我年轻的身体也会变成这样一堆灰白色的粉末呢。”Pinna的笑容很诡异,带着一些纯真在沧桑里跌倒后的痕迹。

“那可不一样,香烟的一生就是等待着某个人将它点燃而已,它是被动的,丝毫没有掌握主动权的机会,而人,却可以选择不同的人生。”

周围的人开始嘈杂起来,我听不见Pinna后来说了些什么,只是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些刚才还在不停舞动着的男男女女都很自觉的让出一片空地来,我搞不懂这又是babyface的什么余兴节目。Pinna朝我微笑,她说这才是她每天都来babyface的原因。

我不解地看了看她,然后抬眼朝空地那里望去,看到一个男孩背着个木guita,轻轻的走到台中央。周围的音乐开始慢慢由急变缓,也渐渐地轻了下来,那些照得人分不清颜色的灯光也开始慢慢暗淡,最终变成了柔柔的橙黄色。

Pinna一直看着那边,手指间的细玻璃棒不停的搅拌着面前那杯ZeroFire。男孩有些忧郁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我看到了九九眼中的无奈。

暗淡灯光下的九九拿着水晶杯卖力地擦着,透明澄清的杯子把一些淡淡的光芒反射上九九的脸,我默默看着这张年轻又充满活力的属于孩子的面孔,就好像看到那个时候的几张孩子脸,隐隐约约在我眼前闪烁。

男孩的声音除了略带忧郁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是这种沙哑的声音在喧嚣过后的平静时刻里却显得非常弥足珍贵。他的声音有点像Adu,沧桑味很浓但是混淆着并不张扬的撕裂声,把浓浓的悲伤都洒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里。

一曲唱完,男孩没有马上离开,他慢慢地走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调着弦,然后我看到Pinna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轻轻地问他:“琴能借我用一下吗?”

男孩笑了,将琴递给Pinna,然后在吧台边的椅子上坐下。

Babyface的人们又开始安静下来,他们在看着Pinna,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站在柔和的橙黄色灯光下,很难不让人注意到。Pinna没有多说话,试了几下音后就开始唱起来。

“怎么原谅你的诚实

你连谎言都不愿给的固执

是什么让曾经的遇见分文不值

她是个温柔女子

她能给你幸福我深知

说什么喜欢,纯粹是个掩饰

爱得来不易你要好好珍惜

(我们的背影分开像一块块石子

终于我和你开始背道而驰的日子)

我在你眼里只是一个孩子

乖巧的让人心疼却与爱情没有关系

重来多少次,依旧如此

你的世界始终对我大门紧闭

我被丢在没有希望的死路里

或许背道而驰才是我们该用的方式

可能背道而驰能让你轻易不再与我联系

我可以笑着说我爱你

我可以哭着亲吻你

在我背道而驰的梦里

有你幸福的开始

有我爱情的终止。”

唱完之后,Pinna把吉它递还给那个男孩,男孩的眼神里都是惊讶,我知道他一定像这里的每个人一样都被Pinna的嗓音震撼了。

Pinna走到我面前,将剩下的Zerofire一饮而尽,然后笑了笑挥挥手,就离开了Babyface。我看着她消瘦的背影从人群中一晃而逝。这个女孩像个谜一样,留下残缺不全的线索,却始终隐藏起谜底。

Pinna走了之后,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多了,Babyface里又响起了久经不灭的舞曲,我觉得眼睛有点酸,便跟九九打了声招呼离开了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