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病好之后,我和他又开始着手于办事处的各项事宜,由于要打出公司品牌,所以董事会宣布在近期里要举办一个大的展示会,将一些优秀的电脑图象制作搬上展台。这将意味着又要加大工作量了,我和萧逸面面相觑,屏幕上总裁的笑容还是那么慈祥和蔼,他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相信你们是我最好的部下,所以拜托了”。日本人就是有礼貌,弄得我跟萧逸有苦难言,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case。
回到办公室后,我和萧逸开始整理从总公司发来的Email,全都是历届优秀的图形设计,用来准备这次参展活动的。其中也有我的三个作品。正在萧逸点评我的图象设计的时候,总公司的负责人又打来电话,说三十日会有一个人来协助我们,让我们务必准时接机,是一个UT-Ground3级的优秀设计师,她会帮助我们过滤一些不适合参展的设计,并且留在英国担任公司驻英国办事处的总管。我和萧逸彼此交换了下眼神,我想那个人肯定来头不小,不然总裁不可能再三关照我们要好好地接待她。萧逸对着电话说了几句后就挂上了,然后他转过身对我说,小布,你记下,那个人的名字叫袁淑仪。三十日早上九点四十七分的班机,我们一起去接机。我心里有些不乐意,那个女人(从名字看上去应该是个女的吧。)凭什么就过来坐总管的位置呀,是谁辛辛苦苦把这个办事处建出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不是嘛,现在她又从哪儿冒出来的顺顺利利拿走别人劳动成果呀?萧逸像是看出我的想法了,他说,算了,反正都是为公司做事。我点点头也就不说什么了。
接机那天一大早我就从床上爬起来,看到客厅里萧逸已经吃过了早餐坐在沙发上看新闻了。我赶紧梳洗一下狼吞虎咽地解决掉三明治和果汁,换上一套精神的职业套装跟着萧逸出了门。
我跟萧逸说我怎么右眼皮老是跳,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萧逸说你怎么那么迷信啊,肯定是昨晚没睡好。我撇了撇嘴,但是心里始终有一股说不出的怪怪的感觉在绕来绕去,不得安宁。
看到了我们要接机的人之后,我彻底明白这种不安是源自何处了,那个通道里款款走出的女人正是我避之惟恐不及的人,anya。我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钉在原地足足有几分钟那么久,然后看着anya一步一步地朝我和萧逸走来,我突然就想跑开,我拼命告诉自己没有那么巧,不会那么绝的,可是最后anya还是笑眯眯的停在了我和萧逸面前,微笑着落落大方的伸出右手,她说,“你们好,我是袁淑仪,是总公司派来的新办事处主管,你们可以叫我anya。”萧逸笑了笑,像个没事人一样的大大咧咧的和她握手,然后寒喧了几句,anya时不时地拿眼角瞟向我这里,看得我如坐针毡。我心里暗暗咒骂着老天,为什么总是让那些我不愿意再遇到的人站到我面前。anya把手伸到我鼻子底下,她说好久不见了,姚小布小姐,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我僵直了身体和她握了握手,感觉这天比寒冬腊月里还冷。她转过身的时候,我分明看到了她眼里浓浓的笑意,仿佛在说,姚小布啊姚小布,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顿时觉得背脊一阵发冷。我收回右手的时候看到萧逸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他有很多疑问,他是个聪明的男人,不会看不出我和anya之间的硝烟味,但是他始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到了公司,萧逸把anya逐一介绍给办事处的员工们,那些看到美女就流口水的男人们对anya折服得五体投地,拼了命地听她差遣。我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眼前这幅画面,一句话都没有说。萧逸看出我不大对劲就找借口把我拉进了他的办公室。我坐在沙发上半天不吭声,我无法忘记anya是怎样一步步地带走我身边的一切,她就像个魔鬼一样把我的生活都洒上她的魔法,然后揉捏成不同形状的物体把弄在手上,我在小小的瓶子里颠来荡去,头破血流,而惨无人道的她不但没有收手反而像是被鲜红的血液刺激了似的,无穷无尽的蹂躏我的精神甚至用最卑鄙的手法让我姚小布头一次尝到了欲哭无泪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我抬起头,勉强地笑了一下,我说,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总会有个结果的。
晚上我打电话给Jamfer,告诉他我们新的办事处主管居然是anya那个女人。Jamfer似乎比我还要吃惊,他一再地问我要不要他现在就过来,他怕那个女人又对我不利。我安慰了Jamfer几句,我说这次是为公司做事,她应该还不会那么分不清轻重吧。我答应Jamfer一有事就给他打电话,他这才放下心来,然后电话那头久久没有传来声音,估计是线路故障,于是我就挂了电话,洗澡睡觉去了。我把法国玫瑰香薰放在浴室里的时候感到一阵甜蜜的气氛围绕着我,我的心情渐渐舒畅起来,我想既然战争是无法避免的,那一定得自己给自己勇气,绝不能就此认输,我就不相信二十二岁的姚小布会被一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给击溃,我开始觉得振奋,像是个磨枪蓄势待发的战士一样,有着对沙场和热血的那种绝望的憧憬。我想你有种就来啊,我还就真不信你能把我给废了。
从小到大,我就是一特能斗的人,只要我不服,最后总避免不了在某一问题上经历一场撕心裂肺的角斗。那爱着链的几个年头里,我小小的倔强被一些美好的脆弱的事物掩盖起来,我开始变得安静,不再像年少时那样冲动得无遮无盖,随心所欲,尤其是当我在Paper面前的时候,她毫无掩饰的柔静下面流动着一种强大的抑制力,当她不说一句话就这么看着我,似乎在摇头叹息我恶劣行径的时候,我就跟一棵腌了的萝卜似的,卡在那里动弹不得。久而久之,我的脾气变得愈加温顺起来,但这只是针对我们团体内部而言的,在一致对外的战场上,我还是像门小钢炮似的哒哒哒地轰炸着。
想到链,我的心忽然就这么痛了起来,那个干净得如此透明的男生,那个有着王子一样忧郁眼神的男生,那个我曾经寄感情于其身七年之久的男生,现在在我的生活里默默地退出,消失得干干净净。我摸着肩头,那里有五年前寒风呼啸的夜晚,链为我披上肩的外衣轻轻滑落的痕迹。那一个晚上,整个天空无语,狮子座流星雨哗拉拉地落下,链拉着我的手站在一望无际的,只有一条暗黄色的小道穿插着的麦田里,我们在远离钢筋水泥城市的田野里恬静而宁谧的相依而坐,那一刻,我发现其实爱情离我们很近很近。那个时候,我们太小,小得分不清爱与恨,苦与甜,小得以为身边的人就是所有的一切。那些对酒当歌的日子里,我们抱在一起哭过笑过,我们固执得不要时间从指缝里溜走,我们顽固得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是那种凌驾于爱情和友谊之上的第三类感情。
我披上浴衣,回忆已经让我疲惫,那些所有的美好早就经不住时间和空间的离异变迁,慢慢地枯死在青春的轨迹上。我们这几个小小孩如今像当年埋掉那只可怜得只剩下皮和骨头的流浪猫一样埋掉这种无端端的情怀。有时候分明就能看见一只只小鬼翩翩起舞在我们支离破碎的诺言上,他们似乎在笑,然后不屑地说“看吧,没有什么永恒。这世界根本没有永恒。”我笑了,灯光下流光四溢的红酒在一层玻璃的堡垒里晃荡不止,我看到笑意在我的嘴角慢慢地绽开,像一种血花溅在我苍白的失去青春的脸上,透过清清脆脆的玻璃,我看到那血花吱溜一下窜进了我的皮肤里,我感到我的脸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