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伊拉克边境,第一关就是海关,他们把我们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摊放在地上,不过可能因为我们是中国人,他们并没有像对待其他媒体那样,每样东西都拿出来仔细检查,只是让我们为海事卫星电话报关。从一个办公室走到另一个办公室,找这个人那个人,整整花了一个多小时,手续还是没有办完。由于我们的海事卫星电话事先没有报关的文件,官员不准许我们带入境内,说是要扣押在海关。这样的情况在其他的一些传媒身上曾经发生过,结果有的媒体要给大笔的金钱,有的则真的被扣押下来。这下我真的着急了,没有海事卫星电话,我们就等于聋子和哑巴,没有办法和外界联系。我和官员苦口婆心地讲道理,我说我们来自中国,现在在打仗,我们还往你们这里跑,为什么?不就是希望全世界能够知道在巴格达发生了什么事情,巴格达人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看到这位官员还是无动于衷,我只好使出我的杀手锏,那就是流眼泪。这一招还真有用,很快我们就被放行了。
我算了一下,过关我们用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不过我们的司机一点都没有着急,看上去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程序。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从边境到巴格达差不多六个小时的车程,头三个小时的路程相当危险,美军每天都在轰炸,最好等到天亮的时候再出发,司机也同意我的想法。于是我们离开边境后开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司机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叫做Rutba的边境小镇。
我们的车子停在路边,引来了一些拿着枪的当地人,司机和他们不知道嘀嘀咕咕在说什么。看到这些拿着武器的人看着我们的眼神,真的很难判断到底他们是友善还是恶意。我和晓江只能够强做镇静地坐在车子里。
过了一会儿,司机开始开车,我问那个巴格达女子,她很想告诉点我们什么,但她英文有限,我只听懂了一个英文字,那就是医院。
我们在一所医院门口停了下来,在那名巴格达女子的示意下,我们下了车。我们的出现引起一帮拿着武器的人的包围,只听见那名巴格达女子和他们大声地争论着什么。看着这些连枪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拿的当地人,我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不能表现出一点的慌张,因为经验告诉我,如果我们能够表现出不害怕他们的话,情况就会比较正面。
扰攘了一会儿,我们被带进了医院。在医院办公室里面,迎接我们的是这所医院的院长和主治医生,他们说一口流利的英文。我终于明白,原来就在这天的白天,美国的轰炸机袭击了三辆来自叙利亚的巴士,结果造成五十多人死亡,一百多人受伤。这些人被送到了这家医院,但是这所位于边境的小医院,除了简单的医疗设备,什么都没有。医生们能够做的,就是最简单的治疗措施。虽然如此,这些医生们仍然留守在医院。他们说,最让他们想不通的是,美国人为什么要炸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
我们来到了病房,在我们面前的那些伤者,有的已经奄奄一息。简陋的病房,很多人就这样躺在血泊当中。
这就是我对于这场战争的第一个印象。如果说,过关的时候,关卡的平静让我觉得战争好像距离我们还很远,但是现在,当我看到这些躺在病床上的人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战争的血腥。
虽然当地人说,路上非常危险,最好我们留在这个小镇过夜,但是我们四个人都决定还是继续赶路。我总觉得,这个小镇也不是那样安全,在我的心中,最安全的地方,当属巴格达。
因为轰炸,有一段高速公路已经不能够行走,我们要穿越旁边的沙漠,司机相当紧张,还提醒我们要看好我们的钱,因为他担心路边有抢劫的土匪。还好我们正好遇到另外一辆也回巴格达的车,于是我们两辆车自发地成为一个小型车队,互相照应。
没有路灯,司机小心翼翼地开着车,才没有撞到路中央倒塌的天桥。我不敢睡觉,尝试和那个巴格达女子聊天,虽然她的英文懂得不多,但是慢慢地我们也开始能够比较顺利地沟通起来。她说她的两个孩子在巴格达,因为轰炸,她非常地担心,所以她一定要回家亲自照顾两个孩子。她给我看两个孩子的照片,非常漂亮。
我们聊萨达姆,我问她喜不喜欢他。她说喜欢,因为如果没有萨达姆,就不会有她现在的生活。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伊拉克人聊起萨达姆,我想她没有骗我。就在刚才那个小镇,当我们在医院进行拍摄的时候,一批愤怒的村民拿着武器在院子里面高喊支持萨达姆的口号,一直非常安静的她也变得异常亢奋,口号喊得很响。mpanel(1);
深夜的公路十分安静,只有我们两辆车呜呜前行。司机的注意力放在前方,而我则不断地看着窗外的天空。这个时候,我希望的只是一个静静的夜空,因为任何的声响都可能带来谁也不希望看到的不测。
第二次出发到巴格达,感受已经完全不同。和第一次一样,我又来到北京,因为在安曼拿伊拉克签证非常困难。这次拿签证很顺利,也就是一个电话,那位领事马上把签证给了我,他说他每天都看我们的节目,虽然他听不懂,但是他从电视画面,可以感受到他的国家正在遭受的事情。他说,如果我在当地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去找他的母亲。对于我来说,我更加关心的是他将来怎么办,他说他不打算回去,不过他也不想为新政府工作,他会去从商。他说他敬佩的是萨哈夫,那是一个英雄。
到现在我还记得,当我和他说再见的时候,他第一次把我送到门口。看着他转身走进门口的背影,我想,虽然他没有经历生离死别,没有亲眼感受到炮火纷飞,但是他的生活,也因为这场战争而有所改变。
原本打算从叙利亚进入伊拉克,但是就在我们抵达迪拜的时候,得到消息说,叙利亚和伊拉克的边境关闭了。保险起见,我们转飞约旦的安曼。到了安曼已经是中午时间,马上找我们那个在约旦的司机,让他帮我们找车到巴格达。
在洲际酒店,我们和其他记者的车一起出发。大家挑的是半夜时间,这样到边境正好是凌晨四点左右,休息几个小时,等到天光时分再上路,相对安全一些。只是我们的车在半路出了故障,在荒野上抛锚了三个小时,我们约旦的司机才帮我们找到了另外一辆车。开车的是一个巴格达人。但是,就这样,我们和车队失散了。
等我们赶到边境,已经是早上七点多,那些同行比我们早上路了。这次经过约旦关卡,需要填一张表,声明如果路上出现什么问题,责任自负。
离开约旦关卡,进入伊拉克关卡,驻守的已经变成了美国士兵。他们检查了我们的证件,很快就放行,并且告诫我们,沿途一定要小心。在美军的旁边,是一些问我们要食物的伊拉克难民,因为约旦政府不放行,他们只能够住在两个边境之间的帐篷里面。我把我们准备在路上吃的面包和水给了他们。美国士兵提醒我说,这样的情景你会遇到很多的。
边境关卡没有了伊拉克人,取而代之的是美军还有美国的坦克。萨达姆的雕像已经面目全非。就这样,这一次,我们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回到了伊拉克。
公路还是原来的样子,路边依然留着被炸毁汽车的残骸。我们的司机突然从车里拿出一块白布,就在我们觉得奇怪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前面是美军的一个检查站,所有的车都亮出了白旗,这让我想起,因为语言不通而发生的美军误伤平民的事件,看来伊拉克人找到了一个自我保护的方法。
经过关卡,当地的伊拉克人要被严密检查,但是因为我们是记者,获得的待遇要好得多,检查也没有那么严格。只是到了巴勒斯坦酒店,出现了大排长龙的情景,原来每一辆进入的车辆,每一个人都要经过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仔细搜查。之所以这样严密,是因为就在我们抵达前的几天,这里曾被美军严密地搜索——他们怀疑酒店里藏有伊拉克武装分子。
我们只能够先走进酒店。做完电话联机,对于我们来说,要紧的是赶快另找一家酒店。但是因为记者蜂拥而入,巴勒斯坦酒店周围的大大小小酒店都已经爆满。我们找到原来我们住的地方,虽然服务员还记得我们,但是也爱莫能助。还好,就在这时,我撞到了美联社的一个同行,一个当地的巴格达雇员,他告诉我们一家在市郊的酒店。
虽然远,总好过没有地方住。这个世界上的事情真的就是这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家酒店的设施让我们大吃一惊,在没有水电供应的巴格达,这家酒店有自己的发电机,还有BBC看,虽然限制供电时间,但是毕竟比没有好。为了省电,酒店没有开电梯,我们扛着我们的行李爬上四楼,仍然觉得,在这个已经成为一个荒城的地方,这里俨然是个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