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灵·红风筝·13

13

小红桃，你过来，姐要跟你说话。若菊招呼小红桃道。

你要吩咐什么就尽管吩咐好了。小红桃放下手中正在绣的荷花起身说。

我要逃跑。

若菊说出的话让小红桃吓了一跳。

姐，千万不能啊！怎么逃？我们只要一出这熊家大院，都有家丁跟着，在人家眼皮底下，怎么个逃跑法？小红桃紧张地说。

小红桃，你害怕了？若菊问。

姐，我不是害怕，我是替你提心啊！小红桃说，姐，要是被抓住了，你会被老爷打死的呀。

要是不被他们抓着呢？若菊看了一眼小红桃问道。

小红桃没想到若菊会怎样问她，更不知道如何回答。没有被抓着，就是跑脱了嘛，小红桃心里想，但小红桃知道，若菊不是要她这样的回答。

小红桃，一百种可能，有九十九种可能被抓住，我也要去赌那九十九种以外的那一种可能。小红桃，如果你真的可怜姐，真的从心里不愿意姐被人家卖过来卖过去，你就帮帮姐，帮姐逃出去。在这熊家大院里，我就只能靠你了。小红桃。你愿意帮姐吗？若菊问小红桃道。

小红桃睁大眼睛看着若菊，她的每句话都撞击了她的心灵，在内心深处，她深深地同情若菊。在小红桃的眼睛里，是一张充满期待的脸。小红桃的心狂跳起来，从若菊的脸上可以看出来，若菊把整个逃跑的希望都交给了自己。小红桃想。

小红桃，我知道让你为难了。我本不该让你为难的，你也是一个弱女子呀，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就当我是说着玩的，算了，我认命了，做熊元庆的姨太太也是做，做王保长的姨太太不也是做吗？只是这熊家大院，我呆着就像在地狱里一样难受。难受就难受吧，我认命了。若菊心如死灰地说。

不！小红桃说，姐，我帮你，你一定要逃出去，你一定能逃出去。

小红桃的话让若菊激动得热泪盈眶。她紧紧握着小红桃的手说，你真是我的好妹妹啊，我谢谢你，谢谢你说出了这句话。但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可能逃出去。算了，小红桃，就让我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吧。小红桃，也许是命，命该如此！

不，小红桃摇着头说，姐，不要泄气，会想出办法来的。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

姐，这样行不行，就说你要去镇上做衣服。小红桃说。

若菊摇了摇头说，不行，自从三太太出事后，老爷说，要做衣服，就把裁缝请家里来。

就算我们出了熊家大院，那两个看守我们的家丁又怎么骗得地他们，我们两个说打，打不过他们，说跑，也跑不过他们。即使跑脱了，熊元庆会上你家门去，找你父母算账，那我就害了你们全家了。不行，这样万万不行！

瞑思，苦想，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

这时有辆牛车进了熊家大院，小红桃见是镇上赶牛车的孙玉保。这个人平时是天不怕地不怕，进了熊家大院也是一付大大咧咧的样子。

他是来拉那些衰草的。其他人怕熊家的家丁不敢来，孙玉保不怕，所以，每年一到冬天，熊家大院里的衰草都归孙玉保拉。小红桃认识孙玉保，他可是镇上的名人，他曾与人以断指打赌赢了一间土杂店。他碰见熟人总喜欢问，有人欺负你没有？要有，包在老子身上，我孙玉保没有什么事摆不平的。

姐，有了，小红桃指着那辆牛车说，你就藏在那辆牛车的衰草里，混出去。

怎么藏法，赶牛车的人会发现的。若菊说。

姐，赶牛车那人我认识，叫孙玉保，爱财如命，给他几两银子，不愁他不帮忙。小红桃说。

有把握吗？若菊问。

我想有把握。小红桃说。

小红桃抓了一把瓜子，装着散步的样子朝孙玉保走去。

哦，我说是谁，原来是孙大哥又来拉衰草啦。小红桃止着瓜子皮说。

孙玉保没想到小红桃会跟他打招呼，高兴得一脸笑容说，小红桃，要不要我拉了你，去镇子上快活呀？

唉哟，孙大哥真会开玩笑，我们院子门口那么多家丁守门，我昨个出得去？小红桃说。

小红桃，只要真瞅得起我孙玉保，愿意陪我玩，我就有法子偷偷把你拉出去。现在镇子上好玩得很，来了帮唱川剧的，那四川腔好听得很哩。孙玉保说到这里，学一句四川腔。

龟儿子，给老子……

么妹儿，你来耍嘛。

小红桃咯咯咯地笑来，她又吐出瓜子皮儿，冲孙玉保挤一个媚眼说，镇子上真好玩。

好玩的多着哩，你想不想去嘛？孙玉保以为小红桃动了心，色迷迷地继续诱惑小红桃。

怎么个去法嘛，院门口有家丁哩。小红桃说。躲在这衰草里，哪个晓得。孙玉保又学着四川腔说。

家丁们不检查衰草吗？不怕你偷了老爷家的东西。小红桃说。

谁敢检查老子的车，就是对老子不信任，我在这熊家大院拉衰草又不是才一年两年？我一颗针都没拿过，我孙玉保，绝不不干偷鸡摸狗的勾当，老子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要的就是个信誉。小红桃，不要啰嗦了，你到底想不想去？孙玉保问。

我不去，但有一个人想去。小红桃又吐块瓜子皮说。

男的女的？孙玉保问。

当然是女的。小红桃说。

谁？

四太太。

不拉。不拉。熊元庆，我得罪不起，我可不敢给他戴绿帽子！你怕还不知道，李裁缝被他派人杀了，扔在镇下的桥墩下，发现时浑身都生蛆了。孙玉保摆了摆他那断了一个指头的手说。

四太太想单独出去玩，只要你不对她伸手动脚，老爷不会找你的麻烦。这事你知我知，只要不说出去，谁会晓得是你把她拉出去的。小红桃说。

不干不干。这种事是老公公背儿媳妇过河，费力不讨好！我不干！孙玉保摇头说。

四太太可是有报酬的，小红桃说；

舍得出钱跑出去，肯定是外边有什么相好了。孙玉保说。

唉呀，孙哥，这种事心里晓得就行了嘛，还要明说，羞死人了。小红桃忸怩地说。

报酬？多少报酬”孙玉保问。

小红桃看见孙玉保动了心，就说，孙哥开个价吧。

五两银子。孙玉保说。

小红桃咂了咂嘴说，孙哥，要这么多银子，你这不是成心宰人吗？

小红桃，这点银子对她姨太太算什么？话又说回来，这些银子不都是熊元庆的，今后四太太给他多要点不就又补上了。反正熊元庆这老头有的是银子。孙玉保做出一份绝不讲价的样子。

看在孙哥爽快的份上，五两就五两。小红桃说。

可不许反悔，孙玉保说，我先说一句话，我可是给了银子才拉人的。

少不了你的，孙哥。小红桃嗲声嗲气地说。

孙玉保没想到今天运气会这么好，想都没想就发了笔小财。

熊老头看来是不中用了，要不，他这几个婆娘怎么会一个比一个还骚。养那么多女人干什么？到头来还不是落个红杏出墙，帮别人养。这不成了冤大头了。孙玉保说。

孙玉保，闭上你那不关风的嘴。小红桃说。

孙玉保看一眼小红桃，自打自一个嘴巴子。依旧眉飞色舞地说。

我再也不说了，再说，五两银子说不定就没有了。

小红桃说，你明白就好。

她边说边快步回若菊的屋里去，她心里真是太激动了。

孙玉保拉着他的牛车，迈着方步，哼着小曲儿，高高兴兴地去西厢房傍边装衰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