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黑戒指

海凌忍不住道:那为什么没有勇气,你做着二十一世纪的“白领”,却守着十八世纪的父母之命,如果现在有媒婆,你是不是还要听听她怎么说,不觉得荒唐吗?

“白领”低着头沉默了半天道:也许你是女孩子,不了解儿子和母亲之间的事情,其实她的心思我很清楚,她是看不得我真心地喜欢别的女人,什么急着抱孙子,海云只会弹钢琴不懂人情世故,全都是借口,母亲对儿子的掌控心理有多过分,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对儿子来说,什么都可以让她掌控,唯独这感情她不应该,因为那是男人下半生的幸福。可是儿子珍爱的女人,就是母亲心上的芒刺,如果她不是得了癌症,也许我还有机会,但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怎能让她带了这根芒刺离开,苦就苦我吧,只要她觉得好。

海凌道:所以就随她了?

“白领”沉重地点点头。

海凌又道:那就是说已经有准人选了?

“白领”没有回答,深深叹了口气,眼睛里浮出了泪光。

海凌越想越气,却又不知这气该朝谁出,如果是别的情况,她会毫不客气地给他一顿拳脚,让他滚蛋,可眼前根本没有下手的理由,想了半天也找不到办法出了这口气,又实在为海云不平,于是只好含着嘲讽的口吻道:你妈心仪的是何方“神圣”?

“白领”心甘情愿领了她的嘲讽道:是谁有什么重要,只要她满意。

海凌听了这话,彻底泄了气。

“白领”又道:我想告诉海云这些,可她根本不给我机会,其实也不怪她,不知为什么每次面对她,我就觉得像面对绝美的景致,难以表达自己的心情。但不管怎样,我都要说出心里话,麻烦你一定转告给海云。说完他对海凌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白领”的宝马车停在花园外的路边上,海凌看着他发动了车子,消失在漫天的雪花里。一滴眼泪从她的心底涌出,与其说替海云委屈,不如说是为自己感伤,海云会如此聪明理智,几乎没有接受“白领”的感情,爱和忧伤只在心里盘桓,不给这世间的人一点点骄傲的机会,而自己去深陷在感情的漩涡中,饱受创伤无以慰籍。

她机械地挪动脚步朝花园外走去,身旁的绿地已变得枯寂,曾经落英缤纷的迎春花树,黑着脸站在深冬里,像此时的海凌茫然无助,没有什么能够改变天地的意志,只有等待只有承受,箫杀的寒冬摧残着春天的信念,那条看不见的路却依然遥遥无期……

刚走出花园,她的手机响了,是涛子:你朝大门口看,海凌一边问看什么,一边朝市局门口张望,见“帕拉丁”刚刚露出车身。

涛子道:你赶紧过来上车,我们去鲍鱼湾。

出了什么事情?

派出所来电话说孔所长病重,想见见我们。

你说什么,孔所长病重?

你快点过来,上车再说。

海凌跑过马路,上了“帕拉丁”,骆斌和向辉都在车上,大家神情凝重,海凌想起了孔吉本在乌洽村摔倒在雪地上的情景,心不禁一沉道:孔所长得了什么病?

向辉道:是脑出血。

骆斌接道: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派出所的人说他总喊头痛,让他去医院,他便推托等破了黑戒指113案再说,昨晚他在派出所值夜班,早晨起来就有些支持不住了,勉强吃了点早餐,又都吐了出来,大家赶紧送他去了镇医院。

海凌道:这么说,他跟我们一起去新疆的时候就病了?

涛子道:真是爷们,医生检查后说,他的脑出血量已有九十多克,正常情况下,四十克就无法忍受,天知道他是怎么挺住的。

车子刚到鲍鱼湾村口,就见一辆120急救车从镇医院驶出来,拉着笛声疾驰而过,里面隐约能看见有穿警服的人。海凌的心立即笼罩了不祥的预感,涛子掉转车头,加大油门追了上去。救护车停在了英纳市人民医院门口,“帕拉丁”随后也赶到了,大家跳下车,医护人员将孔吉本抬下救护车,他们扑上去,见孔吉本脸色灰白,瞪着无神的眼睛,看见他们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一颗大滴的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海凌他们焦急地喊道:孔所长,孔所长,孔吉本瞪着失神的眼睛,不能说话也不能动了。

孔吉本在手术室里永远地离开了人间,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字,英纳日报头版登出了长篇通讯:时代的先锋,共产党员的典范——记英纳市公安局鲍鱼湾派出所所长孔吉本。

2002年12月21日,一名普通的共产党员、人民警察带着许多的遗憾,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倾注全部心血的公安事业。孔吉本1953年4月12日生于英纳市近郊,1974年入伍,197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84年任某军区守备师通讯营营长。1993年转业到英纳市公安局工作,先后任英纳市郊石城派出所、鲍鱼湾派出所所长,因连续工作突然晕倒在岗位上,虽经英纳市人民医院全力抢救,终因抓捕重大犯罪嫌疑人时脑部受伤,诱发脑溢血而因公殉职。

孔吉本在任公安派出所长期间,组织参与了大量的刑事案件侦破,为保辖区平安付出了艰辛的劳动。2001年春夏季节,石城村和周边的几个村子连续发生了多起入室强奸中老年妇女的恶性案件,犯罪嫌疑人蒙面作案,手段残忍,情节恶劣,在案发地周围闹得人心惶惶。孔吉本组织派出所精干警力,分成几个组深入到辖区,白天调查摸底,晚上蹲坑巡逻,连续奋战了一个多月,走访1000余户居民,终于抓住了犯罪嫌疑人,在其百般狡辩、拒不承认的情况下,连续突审40多个小时,彻底了击碎了他的心理防线,供述了强奸作案16起的犯罪事实。辖区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得到了保证。参警十年来,孔吉本时刻保持着一个共产党员的本色,以实际行动诠释了“执法为民”的公安工作宗旨。鲍鱼湾村有个小流氓外号叫“罗三手”,打架斗殴、明抢暗偷无恶不作,孔吉本刚到鲍鱼湾村便听说了他的劣迹,有一次他正在抢劫被抓了个正着。在派出所里,孔吉本二话不说先给了“罗三手”一个耳光,“罗三手”道:你是警察,为什么打人?孔吉本道:打你这会儿,我不是警察是你爹。原来孔吉本在走访辖区居民时了解到,“罗三手”8岁那年父母离异,16岁从后母家出走,来到鲍鱼湾村跟年迈的外祖父生活,由于家境贫寒,他吃了上顿没下顿,患了严重的营养不良,快二十岁了还像个少年。孔吉本给他买来烧鸡,“罗三手”一边掉泪一边吃一边供述了犯罪事实。将他送进看守所后,孔吉本还不放心,经常带着东西去看他,“罗三手”感动地喊他干爹,并表示出狱后好好做人,再也不干坏事了。

鲍鱼湾村有个“五保户”老太,唯一的儿子在与邻居吵架后突然死亡,从此她患上了妄想症,总说邻居要害死她,天天到派出所报案,孔吉本耐心地接待她,即使在管区发了大案时,还经常抽空给她做思想工作,派出所的人不理解,孔吉本却说,她的精神处于病态,我就当是她的心理医生吧。他还常常鼓励老太说:你的身体这么结实,说不定比我活得还长。如今这句话真的应验了,老太走出了心理阴影,可孔吉本却永远地离开了人间。

孔吉本心中始终装着辖区群众,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他总是力所能及地帮助困难群众,这些人大多文化水平低、生活困难,想送封感谢信又不会写字,于是凑钱做了一面锦旗,上面居然还有个别字,排忧解难的忧印成了优秀的优,孔吉本却当作宝贝,挂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孔吉本的妻子早已下岗,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全靠孔吉本的工资维持生活,记者在他家里看到,破旧的桌子上放着报纸,上面摊着他还没有来得及抽完的旱烟叶,木板床的褥子底下存着全家的积蓄——一些面额不超过十元的纸币,还是他妻子卖菜攒下的。即使过着如此清贫的生活,孔吉本从不向组织伸手,更没有利用工作之便收礼受贿,他说这样活着心里才踏实。虽然生活不宽裕,遇到有困难的被害人或是日子艰难的老百姓,孔吉本总是忍不住大手大脚,有的被害人没有回家的路费,他就把兜里仅有十元二十元塞给他们,走访中遇到生活极端困难的群众,他又会掏钱买了米面送过去……

海凌的眼泪湿透了报纸,孔吉本却在照片的黑框里微笑地看着她,仿佛还想说:小兄弟,小姊妹,回市局多给老哥美言几句,派出所几个弟兄跟着我不容易。如今整个英纳市都在赞扬他,可他却永远看不见也听不见了,一想起他临终前从眼角里滑落出的眼泪,海凌便忍不住泪湿心怀。先锋和模范是报纸上的孔吉本,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弥补他的离世带给人们的创伤。

追悼会那天,鲍鱼湾村几乎空了,很多石城村的村民也赶来了,吊唁的人群挤满了殡仪馆的通道,大厅里哭声一片,那个曾经被海凌从派出所丢出门外的婆子跪在孔吉本的遗体旁,任谁也扶不起来,一边哭一念叨:你就这么走了,谁还管我这个孤老婆子,谁还能听我说说心里话,老天,为什么不让我这个无用的人替了你去。海凌这才明白,她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五保户”老太。

孔吉本的妻子被几个亲戚搀扶着,勉强站在他的遗像前,这个老实到从不知向丈夫提任何要求的普通妇女,连最后一丝怯怯的希望——俺不求他升官发财,只要有他在就好,此时也被无情地剥夺了,她的天空塌陷了,从此不再有阳光和温暖。骆斌、涛子和向辉站在那里,也许商量好了绝不在人前流泪,自始至终他们都在强忍着,只有向辉偶尔会抬起头,似乎让涌上来的泪水重新流回心里。追悼仪式结束了,海凌默默跟在骆斌他们身后,推着孔吉本的遗体进火化间,到了门口,向辉示意她不要进去,海凌刚想坚持,涛子眼里快要冒了火,大声道:你别进来。海凌只好停住了脚步,一阵死寂般的沉默后,里面突然爆发出狮子般的嚎啕声,海凌被骇住了,她从未听过男人的哭声,撕天裂地动人心魄,可是却丝毫改变不了世事苍茫。

那一天阳光出奇地好,暖暖地融化了地上的雪,长长的送葬队伍,堵塞了孔吉本家乡的山路,“帕拉丁“跟在孔吉本的骨灰和亲属所在的面包车后面,缓缓地向墓地驶去。忽然,面包车停了下来,像是前面被什么人挡住了去路,车上的人蜂拥而下,扑在地上哭作一团,海凌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赶紧下了车,只见一位八十多岁的农村老太太晕倒在孔吉本的遗像前,原来是他的老母亲,听见送葬的哀乐,从家里走出来,正念叨着谁家办丧事这么大排场,车到了眼前,才看清遗像上竟是自己的儿子,她不相信这是真的,用力擦了擦眼睛,随着一声惨叫,天空倾斜了,几天前还好好的儿子,如今已在天上,生活的打击永远不会考虑人们是否能承受……

黑戒指(27)

雷胜依然每天低着头、铁青着脸忙里忙外,像是被案子压傻了,连孔吉本去世也没有让他悲痛欲绝,只吩咐骆斌和海凌等人,在鲍鱼湾派出所帮忙处理后事。追悼会那天他匆匆赶了去,朝孔吉本家属的手里塞了一千元钱便离开了。他终于忙出了结果,几个线人发挥了作用,向他提供了翟俊亮的行踪——他经常去酷迪娱乐城,是那里的幕后老板,有人见过他在包间里吸毒。雷胜接到这条消息,立即召集专案组成员开会。

大家都到齐后,他关上了会议室的门道:我先宣布一条纪律,从今天开始专案组的行动要严格保密,对无关人员不得泄露,谁违反了我追究谁的责任。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又不能多问,只好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咪咪眼“政委推门走了进来,雷胜立即停住话头道:政委,有事吗?

“咪咪眼”讪讪道:开会呢,雷胜淡淡地“嗯”了一声,“咪咪眼”见大家都不开口,有些没趣,只好又走了出去。

雷胜接着道:根据现在掌握的线索看,翟俊亮就是黑戒指113的幕后策划者,但因为“毛蚬子”的脱逃,我们暂时还无法拿到逮捕他的可靠证据。

正说到这里,门又开了,“祖宗”端了杯水走进来,雷胜铁青着脸,目光直逼她,“祖宗”立即浑身不自在道:我,我给你送杯水,雷胜依然没有说话,“祖宗”只得落荒而去。

雷胜冷冷地瞅着她的背影,等会议室的门关上后又道:我另外想了个办法,据掌握翟俊亮经常在酷迪娱乐城吸毒,今天晚上他还要去那里,我们趁机以吸毒的罪名抓回他,只要进来了,就有办法审出“毛蚬子”的下落和他们的犯罪情况。

涛子一听立即来了精神道:太好了,终于可以教训一下这个混蛋。

海凌的眼睛始终看着地面,躲避着雷胜的目光,这些天她和雷胜的关系已经彻底僵了,冷冷地隔了一堵墙。

突然雷胜喊到了她的名字:海凌,她不得已抬起头,眼睛依然看着地面。

雷胜道:今天晚上,你的目标主要是女服务员和翟俊亮的女伴小红,发现她们有不法行为一并抓捕。海凌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雷胜见大家都看着他们,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又不能发作,只好粗粗地叹了口气,海凌则干脆将脸转向了窗外。

“帕拉丁”驶进酷迪娱乐城对面的胡同里熄了火,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进出娱乐城的每个人,并且旁边还有一家生意兴隆的饺子馆,食客们停车进出,还可以作掩护。雷胜观察了一下,发现娱乐城门外安排了手持对讲机的保安,每有客人进入,他们便会跟里面联络。于是道:我们不能一起进入。

涛子道:为什么?

雷胜道:大多数客人都带着女伴,而单身的男子看起来又都是常客,进出门都与迎客小姐打招呼,发现生人,保安就会用对讲机与里面联络,我们硬闯进去,肯定会引起怀疑,弄不好惊了翟俊亮,事情就麻烦了。

骆斌焦急道:那该怎么办?

雷胜看了看向辉和海凌道:你们俩扮成客人先进去,摸一下情况,最好弄清楚翟俊亮所在的包间。

向辉和海凌一起下了车,涛子在后面小声道:挽着你海凌姐的手,要像真的一样。向辉果然听了他的话,拉住了海凌的手,海凌想放开,又怕拉扯间引起怀疑,只好回头瞪了涛子一眼。

两人穿过马路,来到娱乐城门前,迎客小姐和保安齐声道:欢迎光临,海凌用余光看见了旁边一个保安狐疑的目光,他已拿起了手中的对讲机,似乎正在犹豫该不该向里面通报。海凌急中生智,立即朝向辉身边靠了靠,装作很亲热的样子,向辉不知她的用意,有些喜出望外,竟伸出胳膊搂住了她的肩膀,保安看着他们的举动似乎松了一口气,终于没有按下手中的对讲机,两个人俨然像对恋人走进了娱乐城。

大厅里一片昏暗,只有中间的场地旋转着鬼火般的灯光,男孩和女孩们挤在一起伴着轰鸣的迪斯高乐曲,疯狂地摇着舞着。墙边有张台球桌,几个头发和衣服混了黄黄绿绿颜色的男人在煞有介事地打球。海凌是第一次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场所,下意识抓住了向辉的手,谁知却被他轻轻握了握,这一握触动了海凌心里的伤痛,于是努力镇定下来,松开了向辉的手。

他们在吧台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要了可乐和橙汁,一边喝一边说着话,向辉道:多少次我幻想过和你在一起聊聊天,没想到今天会在这种地方,又是为了工作。

海凌听他这么说,心里禁不住一阵酸楚。这些日子,向辉从未问起喀什那夜的经过,她真希望向辉没有听说这件事,但理智告诉她,这只是侥幸心理而已。于是故作轻松道:有时间我一定陪你出去,不过有个条件,你要拿我做亲姐姐。

向辉神色黯然道:为什么是姐姐,难道我配不上你?

海凌道:你胡说些什么,是我配不上你,年龄大了那么多,再过些年会更明显,到时你若嫌弃我,还不如现在做姐弟,我们可以永远不分开。

向辉道:我就要你这个姐姐,不会再有别的女人。

海凌心里一热眼泪又要涌上来,难道向辉真的不知道自己与雷胜的绯闻,可眼前的状况容不得她多想,于是她努力克制住了,岔开话题道: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工作,别说这些了。

向辉推开可乐罐站起身道:我去四处看看,你坐在这里千万别离开,海凌点点头答应了。

向辉刚走,一个怪里怪气的男人便凑了过来,他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面皮苍白,瘦得象块饼干,牛仔裤几乎挂不住腰,白衬衣的扣子一直开到肚脐处,天知道他怎么好意思露出如此干巴巴的胸脯,腰和膝盖好像被抽了筋,整个人酸软得挺不住,头发擦了亮而硬的者哩,做成了贝克汉姆的巴比干发型,全身上下似乎也只有这头发还有些骨气。

海凌厌恶地刚想躲开,忽然想到了自己的任务,于是坐在那里没有动,腰膝酸软者凑过来搭讪道:小姐,你一个人?

海凌点点头。他道:不喝点酒吗?喜欢什么我帮你点。海凌摇了摇头,他倒不强求,向酒保要了杯加冰的郎姆酒,喝了一口自语道:寂寞的夜晚啊,酒吧的好处就是让寂寞的人有个说话的地方。

海凌听了他的话,忽然觉得有些可怜他,转念一想,何不利用他了解这里的情况,于是道:你经常来这里?

他道:每天晚上都在这里。

海凌困惑道:都做什么?

腰膝酸软者道:陪陪单身的女孩,说说话喝点酒。

海凌的头皮发麻险些吐出来,她曾经听说过娱乐场所里有专门陪女人的男人,没想到今天让自己遇上了。她努力定了定神,装出玩笑的口吻道:我可不会付你钱。

他道:说说话,聊聊天都是缘分,怎能开口就要钱,再说了你也不是缺钱的人。

海凌故意装作吃惊道:你怎么看得出来?

腰膝酸软者道:这里是英纳市档次最高的娱乐场所,到这里来的都是有钱人,让我猜猜你的情况,你肯定不是做小姐的,应该是那个老板的秘书,或者高级白领,至少也是台湾或香港富商的“金丝雀”。

海凌险些笑出来,真想掏出手枪顶住他的脑袋,看他还敢胡说。但她终于忍住了又道:那么说这里的老板也一定是个人物了?

腰膝酸软者道:那当然,这个娱乐城真正的主人是天豪公司的老板翟俊亮。

海凌赶紧追问道:他经常来这里吗?

腰膝酸软者道:几乎天天都来,刚才我还看见他带着小红进来了。

海凌装作不在意道:他们去了哪个房间?

腰膝酸软者警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海凌赶紧敷衍道:只是随便问问,说完拿起橙汁喝起来,心里盘算着要是把这个家伙弄出去,这里的情况就应该一清二楚,可是怎么才能将他诳出去呢?她灵机一动,想出了办法,于是道:这里太闹,不如我们出去走走?

腰膝酸软者一听立即来了精神道:行啊,不过你要先走。

海凌道:为什么?

他朝身后使了个眼色道:领班看着呢,我要是跟你一起出去了,回来就要交给他份子钱。

海凌回头看了看,果然见暗处有一个穿黑西服扎领带的人正盯着他们,见海凌回头,他赶紧移开了目光。这时向辉回来了,神情有些失望,看起来没有什么收获,见海凌身旁的腰膝酸软者,他刚想疾步过来,被海凌用眼色止住了,并示意他离开娱乐城。向辉大概担心她的安全,执意不走,海凌急出了汗,只好拿出手机对腰膝酸软者道:我打个电话,原本约了女伴,现在我们一起出去,跟她打个招呼。说完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拨了向辉的手机道:你先去吧,告诉他们我约了人,有事情要办。说完便挂了手机,向辉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转身朝门口走去。

海凌回过头,腰膝酸软者涎着脸道:我们聊了有一会儿了,按说挺有缘分,说说话不该要钱,可你知道领班看着呢,你要是不给钱,他会跟我没完。

海凌听说过和这种人聊天要付钱,但还是有一种受骗的感觉,明明刚才他自己说不为钱,这会儿却像变了个人,一付拿到钱决不罢休的嘴脸。海凌气不打一处来,虽然带了办案经费,也不想给他半毛钱,但又想到这种人就是靠蒙骗为生,跟他们讲理还不如对驴弹琴,最重要的是自己有任务在身,无法与他纠缠,若是在平常,就算他倒给钱,海凌也不会看他一眼,可是眼前不让他达到目的,就没有办法诳他出去,于是只好掏出二百元钱,一边递给他一边咬牙切齿地想,过一会儿有你好看。

腰膝酸软者接了钱,向酒保要了纸笔,迅速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交给海凌道:你到了方便处给我打电话。

海凌答应了,立即离开了娱乐城,穿过马路,直接进了饺子馆,转了一圈迅速从另一个门出来,回到了车上。雷胜道:怎么样?海凌汇报了诳腰膝酸软者出来的想法,雷胜沉思了片刻道:前面不远处就有一家酒店,骆斌,你和海凌去开个房间,由海凌调那个怪物出来,逮住他立即审讯,争取弄清翟俊亮的情况,然后马上回来我们商量行动对策。

海凌和骆斌来到不远处的丽湾酒店大堂,开了八楼的一间客房,两个人乘电梯上了楼,进屋后,骆斌迅速察看了一下房间,然后对海凌道:打电话吧。

海凌拿起电话拨了腰膝酸软者的手机,他接了,警觉道:是那位?

海凌回答:刚分手就忘了?

他道:哦,知道了,这是那里的电话?

海凌道:丽湾酒店,就在附近,812房间。

他道:好了,我马上过去。

海凌感到阵阵作呕,真不明白一个大男人怎会以此为生。骆斌有些不自在,来回踱着步,见她挂了电话,便道:一会儿你开了门,赶紧躲开,尽量别让他看清你的脸,海凌不解道:为什么?骆斌道:这类人不像刑事犯,抓进去也呆不了几天,提防他认准你,出来后报复,我们男人好说,三两下放不倒,女孩如果没有防备会吃大亏。海凌心里一阵感动,平日里听惯了骆斌冷嘲热讽,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倒有些不习惯了,也许自己是个弱者不给他压力,他们之间就会融洽相处。

此时门铃响了,海凌立即来到门口,透过门镜看正是腰膝酸软者,她打开门转身引他进了屋,腰膝酸软者丝毫没有防备,刚到房间拐角处,就被骆斌扑倒在地,拧过胳膊铐住了。他惊道:干什么,干什么,骆斌用膝盖顶住他的头道:警察,老实点。

腰膝酸软者一听就软了下来,骆斌将他拖起来坐在椅子上,然后示意海凌站到他身后,开始了讯问:你到这里干什么?

是她打电话叫我来,腰膝酸软者朝后仰了仰头道。

来干什么?

她说让我陪她聊天。

骆斌猛地站起身,从他的牛仔裤兜里掏出了一个避孕套道:聊天带这个干什么?

腰膝酸软者泄了气,不敢再嘴硬。

骆斌又道:我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争取宽大处理。

他只好点了点头,随即说出了翟俊亮所在的包间和娱乐城各个出入口的情况。

骆斌见差不多了,示意海凌打电话汇报,海凌走出去用手机跟雷胜详细说明了腰膝酸软者提供的情况。

回到屋里,骆斌对腰膝酸软者道:我们马上带你离开这里,你放老实点。他赶紧答应了,骆斌脱下夹克搭在他的胳膊上遮住了手铐,三个人匆匆下了楼。

刚出酒店大门,雷胜调来的警察便迎了上来,骆斌将腰膝酸软者交给他们道:该说的都说了,回去后做好笔录。

此时,雷胜已将警力布置在娱乐城的正门和两个后门附近,见骆斌和海凌回来了,便道:你们俩跟我冲翟俊亮所在的203包间,涛子、向辉带一个中队控制大厅,尤其注意有黄赌毒行为的人,回去后查清翟俊亮确是幕后老板,这些人的违法行为都是给他定罪的证据。另外,海凌你进入包间后,负责里面所有的小姐,一个别让她们溜掉。说完打开车门下了车,几个人迅速穿过马路直扑娱乐城。

门口穿便衣的警察见他们奔过来,立即控制住了两个保安和迎客小姐。雷胜等人旋风般冲进娱乐城,涛子直奔声控室,打开照明灯停下了音乐,向辉带着几个警察跳上旁边的高台大喊:警察,执行公务,所有人不许动。此时雷胜、骆斌和海凌已经到了203包间门口,骆斌一脚踹开了门,里面顿时尖叫声响成一片,只见四、五个妖艳的女子正围着翟俊亮赌骰子喝酒,其中两个大概输得惨,浑身上下只剩了三点式,小红一个人郁郁地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唱KTV。翟俊亮见雷胜他们闯进来,手疾眼快抓起啤酒杯朝桌子上的几张锡纸泼过去,等两个警察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翟俊亮冷笑道:要不要老子撒泡尿给你化验?雷胜也冷笑道:等回了刑警队也不迟。小红见到海凌,眼泪刷地下来了,海凌看她那付可怜相,再看看翟俊亮,气得七窍生烟,恰好门旁的一个小姐正偷偷挪动脚步试图溜出门,海凌上去一脚将她踹倒在地,谁知那是个不要命的主儿,仗着人高马大,撒泼扑过来,海凌的千仇万恨都集中在了胳膊上,还未等她到眼前,又是一个耳光将她抽倒在沙发上,几个小姐立即筛糠般地挤到了一起。

回到刑警队已是凌晨一点多了,抓回的嫌疑人站满了走廊,雷胜似乎轻松了许多,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今天将翟俊亮关进来是没有问题了,雷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翟俊亮只要进来了,总会有办法让他招供,破了黑戒指113案、找回放射源也就指日可待了。心里轻松了,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不少,他将抓回的嫌疑人简单分了类,安排人准备分头审讯。最后他找来了海凌道:几个女的交给你,重点是让她们指证翟俊亮吸毒,不过看起来难度挺大,这几个人没有明显的犯罪嫌疑,顶多够个治安处罚,所以只要能指证翟俊亮吸毒,其他的都好说。

海凌沉思了片刻道:我想从小红身上找突破口,她对翟俊亮既恨又怕,做好了工作有希望。

雷胜道:那就好,我再给你配个笔录做得好的队员,争取拿下她。

海凌答应了,转身刚要离开,“咪咪眼”政委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祖宗”。

雷胜愣住了,脱口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来了?

“咪咪眼”底气十足道:郑局长听说了你们今天晚上的行动,打电话让我立即赶过来,考虑到有些女嫌疑人,便通知晓枚一起来了。

雷胜道:我都安排好了,马上开始审讯,这么晚了,你和晓枚还是回去吧。

“咪咪眼”政委冷笑道:郑局长让我留在这里,一会儿李局长就到,我看你还是等他来了再决定怎么做吧。

雷胜的脸变成了紫色,拿烟盒的手微微颤抖着,半天才抽出一支烟,点燃了用力吸了一口,然后吩咐海凌道:你去通知大家,审讯等一会儿开始,注意看好嫌疑人,别发生跳楼自杀的事情。

海凌走出雷胜的办公室,知道今天晚上的行动要出事了,翟俊亮确实有本事,前脚抓了他,后脚就来了麻烦,不知道雷胜又该走什么背运了,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冷战。此时“咪咪眼”和“祖宗”也走出了雷胜的办公室,“咪咪眼”道:晓枚,你去通知将翟俊亮和小红送到会议室单独看管,海凌一听有些急了道:他们串供怎么办?“咪咪眼“没理她,径直回了办公室,“祖宗”轻蔑地瞅了她一眼,转身也走开了。海凌见雷胜办公室的门开着,不可能听不见“咪咪眼”吩咐单独看管翟俊亮和小红,但里面却无声无息,她只得叹了口气离开了。

半个小时后,李局赶到了,雷胜的办公室里传出了激烈的争吵声,李局道:这么大的行动为什么不汇报?

雷胜道:这是专案组的正常工作,难道还要一事一汇报?

李局道:老雷,我看你不是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而是成心这么做,想来个先斩后奏。

雷胜道:有什么严重性,他翟俊亮就是王子,犯了法也该抓他。

李局道:那也要分怎么个抓法,娱乐场所属治安部门管辖,今天晚上你抓回的这些人,大多只够治安处罚,你连法律文书都没有,再说我也没有审批的权利,那是分管治安局长的事,难道你不明白?

雷胜被李局打到了“七寸”,此次行动的最大漏洞就在这里,其实他很清楚,原本想速战速决,只要拿下这些人的口供,白纸黑字做成了笔录,任谁也没有办法了,这个“擦边球”谁能打好,就看谁下手快,现在看来自己的计谋落了空,雷胜又愤怒又无奈,脸色由紫变了白道:翟俊亮吸毒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情,今天晚上很有可能抓住证据,这样就可以羁押他……

没等雷胜说完,李局便道:如果没有证据呢?

雷胜的眼前浮现出翟俊亮叫嚣让他们化验尿的神情,难道今天晚上他真的没有吸毒?

李局见他不说话,又道:一旦找不到吸毒的证据,就这么几个陪侍人员能够治他个什么罪,再说他是酷迪娱乐城幕后老板这件事,要费多大的周折才能弄清楚,就算你弄得清楚,你有处罚权吗?到时如果被翟俊亮反咬一口,还让不让我们有安生日子过?

雷胜彻底泄了气,李局道:你马上准备把案子交给治安部门,至于其他的事情,要看处理的情况再定,他们的人已经赶过来了,你还要抓紧时间。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仿佛被闷住了的碎裂声,随即走廊里响起了雷胜“咣咣”的开门声和怒吼:全都给我滚出来,海凌将几个小姐带到走廊上,只见雷胜的右手血肉模糊,一路走一路流下了滴滴鲜血。

翟俊亮走出刑警队的神情,让大家恨不得拧下他的脑袋,小红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到海凌身边时故意放慢了脚步,等翟俊亮走出几步后,她快速低声道:谢谢你,大概是因为海凌打了那个陪侍小姐,替她出了气而道谢。海凌无可奈何地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为什么从认识小红那天起,她就没有讨厌或者恨过她,现在甚至有些喜欢她,正是她的境遇让海凌明白了,永远不可能再与翟俊亮有任何关联,她已经完全解脱出来。

案子交接完毕,大家陆续散了,雷胜办公室的门依然开着,灯也亮着,里面无声无息。海凌有些担心,他的手伤得不轻,如果流血到天明,恐怕会有麻烦,于是到值班室找来了绷带和止血药,走进了他的办公室。里面几乎被烟雾吞没了,桌子上那只破碎的茶杯,还沾着雷胜的血迹,他仰面躺在椅子上,失神的眼睛里隐隐闪着泪光,海凌的心一酸,多日来的委屈和痛恨顷刻瓦解了,她默默走到雷胜身边,拉过他的右手,小心上了药又包扎好。雷胜从椅子上挺起了身,低着头任海凌包扎,许久才哽咽道:海凌,我对不起你。多少天来,海凌都在等着他说出这句话,其实她很清楚,雷胜不会放弃家庭,自己也不可能跟他生活在一起,如果没有喀什之夜的突然发病,如果没有小号手、翟马力的伤害,她是绝不会做出这样无法收场的事情。此时听着他的道歉,海凌已心如止水,看着雷胜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已染上白丝的鬓角,捧着受伤的手像个无助的孤儿,从心底深处涌出了深深的同情和母性的怜惜,她轻轻叹了口气,走出了办公室。

黑戒指(28)

翟俊亮终于没有被关起来,更不会交给刑警队,听说他已被取保候审,原因是天豪俱乐部足球队马上要与日本佐佐木队争夺亚冠杯,这个时候抓了俱乐部老板会产生不良影响。清晨海凌来到刑警队,却没有见到雷胜,到了十点多钟,还是不见他的人影,大家不禁有些担心,骆斌自语道:他会去那里呢?

涛子道:嗨,有什么不放心,全世界人都自杀了,雷队也不会,他大概去那里散散心,过一会儿就会回来。

话是这么说,但谁心里都清楚,雷胜这次郁闷大了,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机会逮回了翟俊亮,却又被不明不白地放了,这还不够,自己又惹了一身麻烦,最重要的是“毛蚬子”如果藏的紧,这案子就很难破,阚辛兵自始至终都是跟他打交道,从未接触过翟俊亮,根本无法认定翟俊亮是幕后策划者,这简直要把雷胜逼上绝路,任谁也经不起如此折腾。

大家正焦急间,李局匆匆来到了刑警队,他让人将海凌找到“咪咪眼”办公室,一进门便将雷胜的辞职报告递给了她,只见上面写着:黑戒指113已经发案近两个月了,连日来刑警队员们付出了艰辛的努力,但因为我能力有限,案子侦破进展缓慢,为了不影响工作,我请求辞去刑警队长的职务,在新队长到任前,我依然会全力以赴做好各项工作。

海凌看完了抬起头,见“咪咪眼”政委急得直搓手道:这个老雷,怎能在这个时候撂挑子。他是真的急了,担心将案子交给他,“咪咪眼”坐惯了办公室,那吃过刑警队员的苦,就算有能力破案,他也不会去受那份罪。

李局听他这么说,严肃道:我理解老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心力交瘁,所以我想找他谈谈。然后他又加重语气对“咪咪眼”道:这件事暂时不要让郑局长知道,我争取处理好。

“咪咪眼”立即明白了李局的意思,低着头连声道:那是,那是。

海凌听到这里替雷胜松了一口气,李局也真够难,夹在上下级之间左右平衡,还要时时提防“咪咪眼”的花花肠子。于是她想了想道:李局,您看这样行不行,在您找他谈话之前,请傅明安先和他聊聊,他是雷队的老领导,又培养他多年,应该能起作用。

李局赞许地点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

海凌接着道:您也很忙,如果可以的话,我去跟傅叔说,然后带他去找雷队。

李局道:你知道雷胜在哪里?

海凌想起了炮台山上的那棵芙蓉树,于是道:可能是去了鲍鱼湾村。

回到办公室海凌喊了向辉道:开车去你家接傅叔。

涛子焦急地问:雷队有消息了?我们一起去吧。

海凌道:我也只是猜测,不一定就能找到他,你还是留在刑警队,一旦有任务也能应付。

涛子不再说什么了,骆斌冷笑道:人家是李局亲自召见,有你什么事。

海凌正急着去找雷胜,又因为昨天晚上抓腰膝酸软者时,骆斌破天荒地关照了她,所以防备之心有些松动,没想到无意间又被他讥讽,原因就是李局没有找他了解情况,而是找了海凌,看来骆斌一辈子都不会放过她,除非她不再优秀,不再得到任何领导的赏识。

正想着如何回击他,向辉开口道:骆斌,海凌姐也是为了工作,你何必总是对她冷嘲热讽。

涛子见又要出状况,赶紧掏出车钥匙扔给向辉道:快去吧,找雷队是正事。

骆斌却换上笑脸道:向辉老弟,你误会了,我是在嘲笑涛子不懂事,你急什么。骆斌从来都是挑起事端后,再装作宽宏大量,让别人尴尬难堪,他对这一套运用自如,向辉岂是对手。

海凌觉得骆斌是躲不掉的,忍让也不是办法,于是冷冷道:骆斌,你去也可以,李局的意思是接了傅叔,再到鲍鱼湾去找雷队。

骆斌道:岂敢,岂敢,李局交给你的事情,我怎能半路插一脚。

海凌立即道:那好吧,向辉,我们走。

车子到了炮台山半腰的拐角处,远远地见雷胜站在那棵大芙蓉树下,海凌对傅明安道:傅叔,我和向辉等在车上,您去单独跟他谈谈。

傅明安道:也好。

向辉诧异道:海凌姐,你怎么知道雷队会在这儿?

海凌一阵心慌,避开向辉的视线含混道:上次来鲍鱼湾派出所比对阚辛兵的指纹,到过这里。

向辉不再说什么,海凌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里是万般的酸楚和无奈,她早已下决心永远拿向辉当亲弟弟,可是痴情的向辉并不需要她的姐弟之情,他要的是她的爱情。自己绯闻缠身,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消散,怎能有颜面接受这个纯真少年,时间不能倒流,命运不可改变,唯有独自承受这份痛苦。

后排的傅明安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差不多了,停车吧,别离的太近,那样雷队长会不自在。

海凌听到了傅明安轻轻的叹气,心里更加难过,他似乎明白自己的一切,却从不说也不问,仿佛在呵护着她心上那道深深的伤痕。待向辉停下车,海凌回过头愧疚地看着傅明安道:傅叔,你慢走。

傅明安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再次轻轻叹了口气道:海凌你也好好跟向辉谈谈,说完下了车朝山上走去。

向辉看着车窗外神情黯然,海凌回想起与他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忽然觉得已亏欠他太多,她恨自己为什么在走过那么多的错路后,才看清向辉金子般的心。尤其是从喀什回来之后,如果没有向辉,她也许早已葬身海底,而自己却一再让向辉伤心,从没有做一件令他感到欣慰的事情,想到这里,海凌轻声对向辉道:来的时候,我看见路旁有家咖啡馆,我们去坐坐吧。

向辉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有些吃惊道:真的吗?海凌姐,可是爸爸和雷队怎么办?

海凌道:他们怎么说也要个把小时,谈完了会给我们打电话。

向辉听了,高兴得像个孩子,这可是海凌第一次主动约他,于是立即发动了车子,“帕拉丁”像只快乐的小鸟飞下了炮台山。

车子停在了咖啡馆门前,向辉先下了车绕到海凌这边帮她关了车门,然后牵起她的手朝咖啡馆里走去。向辉的手有些细软也不够宽厚,大概由于兴奋还微微泛着潮热,尽管单薄而稚嫩,却充满了真诚的爱恋,一如那颗少年的心,他紧紧地握着海凌的手,仿佛生怕她会飞走。海凌的心在暗暗流泪,不经意看见玻璃窗里她和向辉手拉着手的身影,像天生的一对情侣,她更恨自己,恨命运的不公。

服务生迎进了他们,因为是上午,咖啡店里的人并不多,向辉和海凌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四周萦绕着咖啡淡淡的香味,安谧而温馨。向辉道:海凌姐,我们喝咖啡?

海凌道:这里我不内行,就听你的吧。

向辉道:我给你点杯拿铁咖啡,里面有一半牛奶,喝了不会太兴奋。

海凌点点头,向辉又为自己点了意大利咖啡。

过了片刻,服务生送来了咖啡,向辉为海凌加了糖道:女孩应该喝甜的咖啡,而他自己的咖啡里却既不加糖也不加奶。

海凌好奇道:你为什么不加糖?

向辉俏皮道:男人就是承担痛苦的,牛奶和糖应该留给女人。

听了他的话海凌不禁心潮起伏,在这寒冷的冬天,小号手、翟马力还有雷胜留给她一杯浓而苦的咖啡,而向辉却带来了糖和牛奶,他才是值得自己付出一生情爱的男人,无论什么方式都无怨无悔。于是下了决心道:向辉,我会陪着你,直到你有女朋友。

向辉一听急了道:我怎么会?

海凌道:我是真心希望你找个好女孩。

向辉涨红了脸道:那你怎么办,难道也要像海云姐一辈子不结婚。

海凌苦笑道:我没有海云那么超脱。

向辉更急了道:你就是看不上我,难道真像爸爸说的,你心里有了别人。

海凌坚决道:请你相信我,从现在开始不会有半个人。

向辉道:你没有别的男朋友,还不肯接受我,到底为什么?

海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紧紧抓住向辉的手喃喃道:我会像姐姐一样陪着你,直到你找到一个好女孩,然后我就会嫁了,随便什么人都无所谓,说着泪水止不住流下来。

向辉猛地将她搂进怀里道:我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管你到底为什么,只要你一天没有男朋友,我就会跟你在一起,我怎能看着你随便嫁了人,他会对你好吗?会让你永远不受伤害吗?

海凌流着泪喃喃道:我会永远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向辉道:真的吗?

海凌坚决地点点头:我发誓。

当傅明安来到那棵芙蓉树下,雷胜眼前的泥地上已布满了烟头,见到傅明安,他吃惊地迎上来道:你怎么来了?

是海凌带我来的。

她人呢?

我让她和向辉等在车里。

雷胜轻轻“哦”了一声,又从烟盒里咬出一支烟,点燃了用力吸起来。

傅明安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写了辞职报告,这可不是你老雷的风格,难道就是因为昨天晚上,局里决定将翟俊亮转到治安部门?

雷胜苦笑道:自从接手黑戒指113案,我早已经满头是疱,那差这一拳。

傅明安困惑道:那是为什么?

雷胜又使劲吸了口烟道:过去年轻,总觉得凡事都是自己对,也有那个精力和冲劲与天斗与地斗,可是这次回来,我确实总感到力不从心,也许是因为在保税区闲了两年散下来了。有时静下心来想一想,我都是在忙活些什么,你老人家总是说心底无私天地宽,可这么多年来,官职没比别人多半格,钱更没多拿一分,老婆见了我像仇敌,这心底无私到了我这里全是华容道。

傅明安深深叹了口气道:向辉妈妈走的时候我也绝望过,可是又能怎么样,不干了?又能干什么,一出现场不还是什么都忘了。当然过去那个时候,社会环境没有现在这么复杂,可是痛苦也并不见得少,干了大半辈子刑警,现在退下来了,回头想一想才明白,付出永远大于回报是刑警的职业特点,犯罪是这个社会与生俱来的痛苦,想平复就要有人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的代价,干上这一行并不是我们选择了它,而是它选择了我们,我本可以做医生,结果却懵懂地干了一辈子刑警,而你则是天生的刑警,轮到向辉,这孩子本来像他妈,细腻感性,画一手好画,我其实不希望他再当刑警,可是他放着美术学院不读,非要上警校当警察,这内心的力量来自哪里,我到现在也想不清楚。海凌那丫头就更不用说了,我看她简直就像车轮上的一只疯狂老鼠,什么也挡不住。

雷胜深深叹了口气道: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有时看着她跟着一群老爷们儿出生入死,真是不忍心啊。

傅明安道:可她确实是个干刑警的好材料。

雷胜道:看到她我就想起了我那个丫头,明年就要考大学,长这么大我见她的时候都少,更别说给孩子父爱了,这次想辞职回保税区,也是为了她,我想多抽出时间跟孩子交流交流,也许是年龄大了,我最近才有这样的想法,工作固然需要我,可孩子也需要我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雷胜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李局长:老雷,通知你一件事,郑局长已经批准了对翟俊亮实施技术监控了,我已经协调好了技侦部门,他们马上开始行动,一有情况会立即与我们联系。

雷胜一听,用力掐灭了烟头道:太好了。

李局道:还有一件事,傅明安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前海分局出了一起伤害致死案,他们的法医解剖了尸体,却找不到致命的伤处,现在家属闹得厉害,他们又定不了证据,想请傅明安过去重新解剖尸体,能不能抓人,全看他的了。

雷胜道:你放心,我陪他一起去,现在正有点空闲,我们争取把这件事处理好。

收了电话,雷胜满脸放光道:郑局长终于批准对翟俊亮实施技术监控了。

傅明安道:我说天无绝人之路,是不是还要我去前海分局?

雷胜点了点头,傅明安道:我们赶紧回去吧。两个人朝山下走去,步履生风,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四目相遇不禁都笑了,几乎异口同声道:就这命了。

他们转过山坡,海凌和向辉也刚刚赶回来,雷胜上了车便对海凌道:你通知专案组的成员放半天假,让他们抓紧时间休息好,但一定要保持通讯联络畅通,海凌答应了,按他的要求给值班室打了电话。

向辉问道:“毛蚬子”有消息了吗?

雷胜道:技侦部门已经开始对翟俊亮实施技术监控,随时都可能传回“毛蚬子”的行踪,现在我和傅明安去前海分局处理点事情,你送我们到那里后,车子留给我,也回去休息。

傅明安接道:马上要有一场恶仗了。

黑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