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二的伤感-象杂草一样疯长

1.十月的古城没有爱情

大一结束后的暑假回家后并没有去找子柔,我觉得自己抵抗住了诱惑,做得很不错。

得知叶子复习一年后考取了北京大学,终于修成正果,很为她高兴。其他几位复习的朋友也大部分都进了不错的大学,让我自惭形秽,于是躲在家里看看书,倒也过得安静舒心。

但我真的能忘记子柔吗?尤其当我开学了回到外省的学校以后,相隔千里,思念却好像显得更加浓烈了。

1997年9月7日。

“那唱歌的人已成为风景。”好苍凉忧郁的一句。往事便袭击了我。我仿佛只是活在回忆里,现实中的一切与我毫无关涉。

秋日,林中,如花的你。你柔情的水将我淹没。相偎相依,相看两不厌。你的柔情,我的缱绻,许是上天红了眼,良会终成离散。

你说可以给我做一个下午的恋人。我一个下午的恋人,我该如何珍惜你,当我的衣襟上还留有你的香泽时就要离开你么?我只难过我的不幸,你又何必哭泣呢?只因我们谁也无法割舍的那段一起走过的日子么?

夏日的午后,我一进你家的门,你就湿一条毛巾给我,然后再沏上一杯茶,静静坐着听歌。犹记你清昙一般的笑容啊!

青春的花开花谢让我疲惫却不后悔

四季的雨飞雪飞让我心醉却不堪憔悴

淡淡的风淡淡的云淡淡的晨晨昏昏

流逝的情流逝的梦流逝的年年岁岁

……

歌手就那样闲闲地慢慢地苍凉忧郁地吟唱着象牙塔里的纯情歌谣,是温馨,是浪漫,是空虚,是心碎,所有的情感也都会如歌一样被流行而过么?你我的故事也是一支流行歌么,虽陈旧却更醇厚?一支歌就是一个故事呀,你我那时听了多少歌?《青春》、《流浪歌手的情人》、《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同桌的你》、《冬季校园》、《青春同路人》、《寂寞是因为思念谁》、《恋恋风尘》……那年所有正流行的歌谣。

离开你却怎么也抹不去那段晶莹的情,唯有那条我们经常一起走过的路是你我相爱的痕迹。那里白杨萧萧,芳草萋萋,叶子飞来飞去,不知何处袭人衣裾……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子柔,我怎么也无法把你写成诗歌,让我可以日日在唇间吟唱……

1997年9月30日。

国庆节放假了,正在读大二的我晚上9点10分登上南下的列车,次日清晨6点多到达安阳。本来打算忍住以后不再和她见面的,但大一过后的生活过于轻松和无聊,并且我们都开始为自己物色女友了,仿佛女友不仅是面子问题,更是一种私有财产,谁能得到谁便可以以此骄人。

我们宿舍都开始行动了,我自然也不例外,因为我自己觉得原来还是有点感情基础的。老二每日寻花问柳,人皆以流氓视之,色名满园。骚人开始对我班另一擅长死记硬背的胸部扁平如飞机场、跑马道、纯平彩电的“太平公主”产生了好感,再次萌动了春心,焕发了青春。骆驼跟前任女友联系上了,再次演绎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历史循环理论。武大郎改送家里自产的葡萄给本班张惠美女士同宿舍的女生再次惨遭拒绝,牛头鸟爱上了别的班一女生,后来感情无疾而终,再次上五台山落发以后回来。整个宿舍都是死气沉沉的。我不知道自己的运气怎么样。

心忽然有些惴惴不安——会有这么容易见到她么?好事自古多磨难呀。沿着似曾相识的街道寻去,敲开她的宿舍门时我已经隐约感到不妙。一个女孩告诉我说她回家了,进来坐吧。我顿时气馁。劳累和虚弱的病体几乎让我倒下,又是一场虚空啊。她明知道我要来的,但还是回家了。我真的很不是滋味。

这个女生跟我是同一所中学毕业的,只是不在同一个班。她人长得满清秀的,脸庞忘记哪边有颗黑痣。以前在叶子家里经常见到的,曾被我一个哥们骚扰过无数次。大概她也认为我不是什么好货色,于是带她男朋友(也可能是临时抓差)一起吃饭。我颇感兴味索然,于是立马乘长途汽车回家。

在家里吃药打针输液,身体稍微好起来了。失去爱情的日子仿佛也失去了免疫能力,感冒发烧肠胃炎之流的疾病在我身体里大肆猖獗。

子柔的家搬走了,幸亏遇到一高中同学,她的闺中密友,才知道她新家的地址。她家屋外的楼道里火炉仍然在燃烧着,家里却没有人在。

10月5日上午11点半启程,下午3点半到安阳,如果她还没有回来的话,我就买票去乌城。

终于见着她了。不知道为什么,经过长久的期盼后每次在她身边都会有一种依赖之感或者是缠绵。但我却不敢牵她的手,即便是在那无月的夜晚,也许是她的明媚和光华让我不敢亲近。

我在他们学校住下来,有时陪她去上课,共处一桌。台上教师慷慨激昂,台下我俩低声细语。我看到她的读书笔记中有几首诗,依稀记得几句:

我是你的坏小孩

我用最平凡最离奇的语言

伤害你

也折磨我自己

你的一个眼神或者手势

都将使我们走进幸福

抑或痛苦

爱情也需要察看风水吗

有人为我前瞻后顾

距离是一种美吗

当你的身影化作远去的帆

攒眉千度日思夜想的是

牵你的手

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她自己写的,也不知道是写给谁的。但我想那个“前瞻后顾”者可能是我,但却不知道她到底要牵谁的手。

10月6日,上午跟她去上了两节课,是外国文学课,讲的是《唐?吉诃德》。课后一起骑车去安阳小屯村看殷墟。那里小楼林立,绿化还好,在幽静的林阴路上几次想握她的手,却恨这秋日阳光太亮,有贼心没有贼胆。

这个所谓的博物馆,除了几片残破的龟甲、兽骨赝品、几个长满绿毛的伪青铜器、一个不久前刚打造成的红漆涂抹过的所谓的西周时代的马车模型之外,就一无所有了,实在是对不起“博物”二字。据悉,那些货真价实的玩意儿早就被其他各大博物馆瓜分完毕了。

迤逦至中山街,吃过午饭,她去邮局打电话,也不知给谁。我问她是没有打通还是没有人接,她说是没有人接。她的脸和眼睛仿佛有些红——是为那人失望和伤心么?我爱,我努力猜想你身后那有磁力的人会是谁,我不忍心看见你伤心的样子。紧蹬了几下车,跟在后面,忽然听到街头音响里在不停地重复着“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

中午在404教室,打开她的课桌,看见一皮本,里面竟夹着李军的照片,手扶花枝,微笑着,潇洒如黎明的样子。还有些碎纸片,是从我的某封信上扯下来的——我喜欢她,但是写的信还是太神气,她肯定难以接受。心如预期般平静地疼痛,于是开始拿张纸乱写一通。她从宿舍拿来一杯水和一本书,同桌听课。

7日下午她送我至火车站,一起在广场聊天。我感谢她给我的动力以及两日来的招待。她要求和我做朋友,并坦言我太沉默,不善言辞,曾经说错一句话让她很生气(我从来没有想到那句并不幽默的话竟然无意中伤害了她)。

“一件事物虽然很美好,但不是你的就不要……”

“勉强。”我自作聪明愚蠢无比地接过话来。

我忽然发现自己长久以来都是一个笨伯!于是狠狠心将所有的爱、恨、羞辱、敬重和鄙视全部压在心底,装模作样向她道歉:“对不起,真的太让你受委屈了。天不早了,你回去吧。谢谢你来送我,再见。”

我昂首阔步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候车室。静静地坐在候车室,忽然想起同在阅览室看书的情景,便拿出她给我的那个小本子写道:

并肩从图书馆出来

没有风

十月的爱如阳光

是一种温暖的疼痛

十月的我是一个城市猎人

远方的你在我的准星里

优美地舞蹈

而此刻

寒冬突然提前来临

病毒和绝望正联起手来

向我掷出长矛——

失去了你的我

已没有了一丝免疫能力

我渴望

死在你如花的笑靥里

今夜我将乘风归去

我走后

这座千年的古城

再也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

——《十月的古城没有爱情》

民工真多。他们力壮无比,我的背包带也被挤断了。秋收刚刚结束,正是他们外出务工的时候。列车员在皮肤黝黑身高体壮的民工中看到了一个戴眼镜的文弱书生,便分开众人把我一把拉上车去。我朝车下一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在拥挤着。火车已经严重超员了,民工的河流仍然源源不断涌上来。

终于,火车苟延残喘地开动起来了,周围都是人墙,我们脸贴着脸,鼻息之声相闻,我头脑中竟然十分悲哀地蹦出“面面相觑”这个鬼词语来。

车里人太多,只能站着,转身都困难。胃痛的厉害便掏出一把胃药全捂进嘴里硬吞下去,车上没有水,有水也没法去接。10个小时,一直到终点站,我都没有找到座位。

2.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1997年10月20日。

今天下午的课堂上,不知自己在本上记了些什么往事,便又陷在痛苦之中。同时,我想这一次我是不是真的有点伤情了。

课间休息时,在主楼3层的楼梯上对着窗外抽烟,猛然发觉外面的阳光很好,街道上人来

车往一片忙碌的景象。原来失去她的日子里,无论阳光多么灿烂,自己身边都是一片黑暗;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繁忙,自己心里总是波澜不兴的一潭死水。

忧郁和孤寂绝望地写在我脸上,什么风也吹不去我的愁怨,我只得贪恋这点香烟。干燥的芳香被缓缓地吸进又吐出,袅袅消散。

上课了。突然又想起去年秋林中的故事,想起她用手拭去我的泪,就禁不住想哭。低下头,摘下眼镜,用双手遮住脸,眼泪就流出来了……前后左右都有人,但我什么也不顾了。

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每天都在醉生梦死之中。心灰意冷,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甚至不想上课了。我开始喝酒、抽烟、打台球、看电影。我原没有想到失去她会对我有这么大的影响。觉得自己很可怜,是一头笨驴,不是个坚强的人,只是个情种而已,而且是个软弱无能的情种。

我如何走出这低谷?

谁能把我挽救?

你折磨我的时候也在折磨你自己么?

1997年11月7日。

我是一只受伤且被困的兽,无力解除眼前的痛苦。望着镜中的自己——那个瘦削而枯槁的家伙——害怕而厌恶。我一无所有,我软弱无能,也无人安慰。

毋庸置疑,我沉沦了,堕落了。前几个周末只是去跳舞,借助音乐和舞步暂时忘掉自己的痛。依稀嗅到惠儿的清香。她是中文系文秘专科学生,我不想知道也不理睬她是谁的情人,只知道她漂亮、自傲、虚荣、时髦。和她一起在晚上出去过几次,但竟然也不能解去我的致命忧伤。只是,我想再多贪她的一点清香。

晚上,学校工会礼堂里,旋律如行云流水,人们舞姿翩跹。

我站在舞池的边缘看你,你在其中舞成一道风景。你的舞姿随着音乐旋律的变幻而变幻。凄恻处,你眉眼含悲、哀伤欲绝;缠绵处,你欲语还休、依依不舍;激越豪放处,则大起大落、大开大合。你黑发如流瀑,皮肤若凝脂,黑色紧身上衣让你曲线毕露,碎花长裙让你婉转如流风回雪,你的腰身是水,是杨柳,柔弱无骨、盈盈一握。旋转处,裙裾飘飞,你舞成一朵美丽的百合花。

“你美如一朵百合花呀,今夜!”

惠儿,我好想对你说出这句话,但又犹豫不决。我若今晚不说出这句话,会不会成为二十年后的遗憾呢?正如席慕容诗作中那些少年时未完成的小小的心愿一样。是的,有些事过去后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我们稍纵即逝的东西还少吗?“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是的,我更害怕曲终人散后的孤寂,我总是希望一切的快乐都能永远继续。

你美如一朵百合花呀,今夜。

祝你今后都幸福快乐!

就像置身于海洋中,身边的舞伴如同一对对游来游去的鱼儿。望着这些年轻的面孔,真想大声喊一声:我爱你们。忽然有种冲动和幻觉,想要把整个大厅都拥抱在我怀里。我的朋友,你们才是真正热爱生命和生活的。生命如花,生活如歌,你们尽情地挥洒自如吧,就让我一个人在这人群中沉默,笑容也寂寞。

这个时候舞厅里响起了又一支舞曲,很多人开始跳下舞池。

情愿困在你怀中

困在你温柔

不想一个人寂寞

无边漂泊

就像鱼儿水里游

你的心河流向我

不眠不休的追求

多少喜乐在心中

慢慢游

多少忧愁不肯走

流向心头

就像鱼儿水里游

永远不会问结果

它们知道爱情没尽头

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啊鱼不停休

一天到晚游泳的人啊爱不停休

从来不想回头

不问天长地久

因为我的爱

覆水难收

……

我,庄小鱼,不也是一天到晚游泳的鱼吗?我不是也在一天到晚不眠不休地追逐着什么?可是我到底追到了什么?甜蜜的爱情?优秀的学业?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得到,我一无所有。我还有没有机会回头?我还有没有天长地久?难道覆水真的不能再收回了吗?

我突然泪流满面,在众目睽睽的舞厅。惠儿带我一起出了校门,沿着一条街道一直走了下去……

我对她说,我无法忘记子柔,她让我中了毒,受了伤,但我从来都没有怨恨过她,从来都不怪她,只是想念她,我无法停止对她的思念。她是我平生最爱的女孩,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无可替代。我觉得没有了她我会死掉,我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挽救我自己……

我和她坐在一个小亭子里的石凳上,月光透过树枝、花枝洒在地上,隐隐约约中我似乎看到她眼里的悲伤。她并没有说话,一直都在静静听我的倾诉,听我对另一个女孩的依恋。

叶清惠是一个感性的女子,是个有情趣的女子,是个善解风情的女子,是个水一般的女子。她的身材小巧玲珑,具有南方女孩的精致和优雅。我和她的认识是偶然的,但第一次见面双方就产生了相互吸引的触电感觉。

全校歌咏比赛的时候,我也参加了系里的合唱队。我看到前面的一个女孩的头发极为黑亮华丽,垂下来十分性感,就动了心。和她搭上话之后,得知她姓朱,曾经到她们宿舍去找过她几次,是和九头鸟一起去的。后来九头鸟对她宿舍的一个身材高大的女生有了意思,但每次跳舞,九头鸟总是无法牵着她的手从她头顶绕过去,为此,鸟儿终于自卑地跟对方分手。

于是我只好一个人去找朱姑娘,她不在,却看到一个容颜清丽绝俗的女孩,就是叶清惠,于是怦然心动,遂和她聊了起来。我别的专长可能没有,但却是个聊天高手。因为我比我的同龄人的知识丰富,而且我言语幽默、风趣,我俩无所不谈,极为投机,便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意。我内心深处那种可怜的“才子佳人”的腐朽观念又开始做祟,觉得和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来,我常和她一起出去,或者去自习,或者去计算机中心,或者去游玩,不再理她们宿舍那个朱姑娘。小朱同志相貌还可以,但比较丰满,受不了的是她说话语气太嗲,而且比较俗气。我曾在她身上探索过,其腰部肥肉足有几斤之丰,胸部不知穿戴了什么样的胸罩,触手极为刚硬,令我连声叹息,称之为“金钟罩铁布衫”,吾内力不足,未能攻破这马其诺防线,遂作罢。

后来知道惠儿也是有人在追的。有次我在她那里碰见了我们楼计算机系的国栋。国栋也和我一样是个外表温文尔雅自命风流的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竟然把自己的衬衣拿给惠儿,让她在她们宿舍洗干净。惠儿对我说,自从他知道我跟她经常在一起的事情后,勃然大怒,辱骂了她多次,几次都甚至要动手打她。现在她已经完全和他决裂了。

我听了后很难过,同时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很不道德的人,很无耻很卑鄙很下流的家伙。我太不仗义了,横刀夺爱。国栋见了我也横眉冷对,甚至朝我吐唾沫。我竟然都忍了,可能是自己觉得理亏吧。

很晚了,学校的大门肯定都关了,宿舍的门也上锁了。我们去哪里?我们能去哪里?我们注定无处可逃,于是我们接受命运安排的一切。

在一个小旅馆,我们相拥着。不知不觉地我们开始接吻、抚摸。她的身体一点也不比柔儿的逊色。但我知道,我在和她亲热的时候心里却一直在想着柔儿——让我亲近但又离开我伤害我的那个坚决的女子。而当我笨拙地试图脱下她的内裤时,她却轻轻地按住了我的手。我不禁感到有些难堪。

“是因为我太幼稚了,还是因为我过于喜欢另外一个女生呢?”我问她。

“都不是,”她回答说,“小鱼,你还是个孩子,在一个人那里受了伤,就需要一个女性的关怀和爱护。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你本身就是一个惹女生怜爱的孩子吧,见到你后就觉得你很亲近,就像我最亲密的人。你可以和我亲热,对我做什么事都可以,我都欢喜。你抚摸我的时候就像我自己在抚摸自己一样,那么那么轻柔,那么自然而然,那么令我陶醉。小鱼,你可能真的是个情种,你的骨子里有种令女人融化的东西。以后你肯定不会缺少女人的,如果你想要的话。”

“小鱼,真的不是我不想给你。我并不在乎这个。我喜欢你,我也想给你。但我担心这会对以后的你不好。你还不满20岁呢,而且,你真正爱的人不是我,而是她。跟我做了这件事后,你会更后悔,你会恨我,也恨你自己。”

“其实我早就尝试过了做爱的滋味。那个时候还在读中学。事情发生后我无法在那里待下去了,那个男生也退学了。我转学来到这个地方读书,在这里参加了高考。成绩不怎么样,只好上了这里的文秘大专。我已经不怎么在乎了,尤其是感情问题。我觉得都是虚空、虚伪的,也许你以后也会有这种体会吧。所以不是我不给你,而是因为我不想让你过早涉及这种事情。而且,我觉得女人做过一次以后可能会在心里产生一种自卑感,不想再把别人玩过的身体交给她喜欢的人……”

“你就在我的怀抱里好好睡一觉吧。”她拍拍我的头说。

我睡着了,梦见自己在水里游来游去,十分畅快,十分轻松……

3.病中的祈祷

11月13日晚上。

和胖子一块去录像厅看夜场。回来听陈百强《眼泪为谁流》,看《天龙八部》,12点熄灯后,又在床上辗转反侧。设想一个穿风衣的干练而有气质,容貌秀丽的女人——她是个记者或者医生或者讲师,这些都不重要——会是我的情人。甚至她不是我的情人,只是怜悯我,同情我,爱护我这个弱小者。但在一起时我仍能感到抚慰和幸福,在我的小小的寓所里,

我们像个家一样地生活。她为我洗衣做饭,但是她还是不得不回到另一个人的身边。

她走后我便堕落,不吃也不睡,不敢走进同住的房间——那里仍然留有她熟悉温暖而芳香的气息呀,一望就会泪流满面。我只在客厅的地毯上,抽烟、喝酒或者昏睡不醒。她来了,我便扑倒在她的膝间,如幼兽一般低声呜咽——我的母亲,我的姐姐,我最亲爱的恋人,我的依靠和生命的支柱啊!而她将嫁人时也劝我该物色一个女友了,或许她也可以帮忙介绍一个给我。我在黑暗中和她躺在一起,默默泪流。她伸手轻抚我的脸,感知我的心灵的颤抖。我起身去洗手间,把头放在冰凉的水中,以求冷静……你走后,我将如何生活下去。

黑夜中的我躺在宿舍上铺,设想一个个凄恻缠绵的伤感病态的恋爱故事,把自己感动得泪流满面。

刻骨铭心地思念而无法摆脱时真想写信给她,告诉她我这里发生的一切、我的真心、我的苦和我的堕落,甚至哀求她回到我身边。但那又有什么用?她是个决绝的女子,做事竟毫不含糊。在她面前,我竟有些自愧弗如的感觉。我心胸狭窄,人品低劣,不善应酬,难以讨她的欢心。

我真的好累,你要的我都学不会。

子柔她真狠,柔腻的外表下掩盖着一颗冷酷的心。看到《天龙八部》中康敏对待段正淳的那部分时,心里直发毛。她会不会也如康敏一般?那很难说,女人心难懂得很。

她故意伤我。

连日价不学习,只是沉醉于玩乐,以致我对英语四级考试毫无信心。难道这半年又会虚度么?很有可能。我突然发觉,一个人要是想堕落真的是很容易的。如果你真的软弱如维特,那么谁也救不了你,无论是上帝还是尼采。

你只有你自己可以依靠。

12月20日。

我该如何挣扎出来,我的孩子?我自己怜悯自己。

11月初参加校学生会和合唱团面试,结果都被录取。我不愿意无所事事,而想主动找点活干,这样也能让我忘掉一些过去的事情。

我庆幸参加了学校的合唱团,成员都是从各系学生中选拔出来的,这使我结识了一些俊雅而又才气纵横的同学少年,比如外语系的文宾(外语系学生会主席)、卢钟(超级帅哥)、张娜(我们的合唱指挥)、高萌(我们的领唱),体育系的苏朋等。教育系和外语系的女生最漂亮,她们个头高挑,身材苗条,洋气又时髦,真是没的说。说实话,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美女在一起过,真是过瘾。她们代表了黑山大学女生全部,绝对是千里挑一的精英。男生中当然体育系的比较齐整、健壮,虽然头脑有点迟钝。

起先在一间大教室训练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后来才转到音乐学院。我还坐在法律系的美女安娜后排伸手去摸了她的头发,她也不以为忤——啊,她太漂亮了,我真是忍不住。在后台化妆的时候自己打粉底比较困难,便各自找人代劳。我竟然非常有勇气地找到安娜。

安娜穿着红色的套裙,鲜艳亮丽极了,简直是一位闪闪发光的女神。她不得不温柔地稍微蹲低点往我脸上轻轻擦粉,因为她的个头比我高。可惜我脸上生出好几个艳若桃花的青春痘,难免大煞风景。这种福分真的很难消受,因为她天仙一样的脸庞和我距离太近,我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亵渎了她。不过我好喜欢这种被美女照顾和爱护的感觉,当时竟然没有一点的邪念,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姐妹一样,好亲切。

化妆完毕我就西装革履打着黑色领结坐在旁边静静地观看。这些被音乐学院的教授们精挑细选出来的俊男美女,好像每个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明星风范。有的沉静文雅,有的爽朗刚毅,有的热情活泼。他们或站或立,有的以手支颐沉思默想,有的斜倚木桌轻声细语。他们风度翩翩姿态各异,眉眼之间风情万种。有人如稷稷青松,有人若玉山将崩,有人如风拂杨柳,有人若水漂浮萍。忽然感到这简直就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题名就应该叫做《化妆室》或《舞台后》。我多么怨恨自己没有绘画才能和摄影才能啊,不然可以留住这美好的瞬间。

12月9日,我们参加了“省城高校纪念一二九运动歌咏比赛”,最后拿了冠军。抬回一架钢琴作为奖品。返回学校的车上,我们一起唱起了《真心英雄》。庆功宴摆在学校的花园餐厅。校长竟然都来致辞敬酒,真是开心。年轻人们更是放浪形骸,欢笑一片。永远难忘啊,那段火热的生活,虽占去宝贵时间也不后悔。

未料却因为天寒演出而伤风,每日亲近盘尼西林。头痛难忍,涕泪交流,咽喉肿痛,两股战栗。诊所的老太太决定给我拔火罐。她把纸条蘸了酒精点燃后放进一个小陶罐里,猛地扣在我的左额上。感觉到额头越来越烫,不知道里面的火熄灭没有。小陶罐越收越紧,滋味越来越不好受。我心里暗想:这头脑中的寒气应该都被吸进去了吧。忽然想起法海用金钵罩住白娘子的时候,不知她的滋味是否如同这般。难道我可能也是天上什么小神小仙么,被贬下界来承受这人间的诸多痛苦?我前生也曾经触犯过什么天条么?

过了会儿感觉轻松多了,于是老太太建议在背上再拔四个。她找到两个空罐子,拿一棉团喷上酒精,点燃后往罐子里一送,便赶紧扣在我背上。一阵灼热的疼痛仿佛要撕裂我的肉体。我爬伏在小床上,一动不动,一面暗暗地笑自己,一面辛酸不已,涕泪交流,沾在毛衣上,心里却在想着那个曾经的恋人。她不在我的身边。

全身仿佛都轻松起来,头也不疼了。老太太又给我拿了点止鼻涕的药片,竟然都没有收费。她是个很慈祥的老人,让我想起我奶奶。

走出诊所,自己在寒冷的黑夜中暗笑:看哪,这个可怜的人!独自像一条受伤的狼或者狗跛行,没有人关心他爱护他甚至过问一声。我笑得自己想流泪。不!我决不再流泪,软弱请离我远些。

晚上靠在床头看书,忽然想起奶奶曾给我讲过的圣经故事: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快要升天的时候也不免喊到:以利,以利,拉巴撒马各大尼(神啊,神啊,你为何离弃我)。

眼睛便湿润了——可怜的人哪,是否谁也离开了你,你才会如此遭罪?

子柔,你为什么也要离弃我?为什么远离不救我,不听我病痛时的言语?我因病痛而困乏,我每夜流泪,把枕巾湿透。我因忧愁眼睛干瘪。我最心爱的人啊,我白日呼求,你不应允;夜间呼求,并不住声……

子柔,请你赦免我对你所犯下的罪愆,

挽救我脱离于苦海之中,

求你不要在怒中责备我,

也不要在烈怒中惩罚我。

求你可怜我,因为我软弱;

求你医治我,因为我的骨头发战。

我心也大大地惊惶。

你要到几时才救我呢?

4.一个孤僻的女生

1998年3月10日。

上午10点10分,我坐在图书馆阅览室临窗的单座上,明亮的阳光透过蓝色的玻璃照射进来。室内的暖气开的很足,不穿外套还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真的难以想像昨天的雨夹雪的肆虐。从窗口望下去,园子里还有残雪未融,提醒我又侥幸躲过了一次寒冷的突袭。

这是开学后的第三个周末,我明白自己都干了些什么。早上怎么也起不来,课上怎么也听不进去,晚上怎么也不想去自习了。喜爱穿着打扮的我脱下冬装初试春衫,不幸正中流感。只有青霉素才是我感冒时的克星。病中的心情极为烦躁,有种无可奈何想把自己杀死的感觉。仍然是校园诊所的那个老太太挽救了我。频繁的感冒已使我几乎丧失了任何抵抗能力,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或可形容。

感冒就是让自己吃不下睡不香让对头十分高兴的那种病。其实他也不是我的什么对头,不就是上个学期心情不好的时候又吵了一架嘛。我终于和宿舍的老大——骚人,和解了。每天共处一室,冷战肯定也不会持续太久,虽然我们都深入研习了毛主席的《论持久战》那篇宏论,但根据所学毛主席另一篇文章《矛盾论》,我们不属于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而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所以还应该通过批评和自我批评来进行解决。批评和自我批评是我们胜利的法宝之一嘛,而且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无伤大雅。

骚人是一个心思缜密、细心谨慎、反应灵活、含而不露而又过于敏感、气势凌人、颐指气使却又不乏儿童之纯真的那种人。他有着他们那里山区人的正直和纯真,当然也有那里的小家子气和狭隘。其实,我跟他有很多的相似之处,或者说默契。他想做点什么的时候我大致会心里有数,而我正想去做点什么的时候,他可能正要开始行动了。但我虽热情却浮躁,心思疏漏,没有先见之明,往往是事后才能洞悉一切。我不得不遗憾地承认是我父辈的迟钝思维遗传给了我,而且缺乏必要的管教以致使我成为一个不知道天高地厚无法无天的狂放的家伙。

我这么在心里做比较的时候,正和我们年级公认的最为沉默和孤僻的那个女生坐在一起上毛笔书法的选修课。我俩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随意说话,有点肆无忌惮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她聊起天来了,也不知怎么就聊起了骚人和我。她坐在我的旁边的位子上,随手递给我几张用来练习毛笔字的薄薄的黄草纸,随后便开始了对我的“审问”。

你喜欢看什么书?

杂乱无章。

你是什么血型?

不知道。

这怎么可能,一个人竟然不知道自己的血型!你肯定是B型,属于热情的那种。

你喜欢哪种颜色?

蓝色。讨厌黑色的装模作样,一副哭丧相。绿色令我毛骨悚然。

你认为我喜欢什么颜色?

不知道。大概白色吧,或者比较素淡的那种。

她看着我说,不对,我喜欢蓝色。

(我顿时有点尴尬——我这礼拜都一直穿着一套蓝色西装。)

她大概意识到了什么,接着说,我说的颜色不是指衣服……

(我松了口气——让她喜欢上可能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吧。)

她递给我一本柳体字帖——我说我喜欢柳体的秀雅。她自己留着一本颜体字帖——她说她喜欢颜体的庄重大方。书法老师讲解了几种笔划后就开始让我们自己练习。偶尔一偏头,看见她低眉顺眼写字的样子,竟然有些许的温柔和美丽。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她,原来她也挺秀气的。平日里她可谓冷若冰霜,从来不曾见过她和谁说话,今日竟然如此温婉文秀。但我随即又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我是怎么了,对她也有了意思吗?是不是自己太饥渴了?真是丢人!

下课了,她忽然说:“你告诉你们宿舍的张子朋,让他在宿舍等我。我有几个写作方面的问题想和他讨论一下。”说完她有点羞涩地笑了一下。

我的心突然轻微地一震——莫名其妙!张子朋者,我宿舍之骚人也。善舞文弄墨,小有成就,在班内稍有骚名。

“好吧!”我懒洋洋不动声色地回答,“几点啊?”

“6点半吧。”她的声音已经低得像只蚊子了。

她开始收拾东西了,我也站起来把废纸都折叠好,又把墨盒放在上面,用左手端起来,右手提着那支大号的判官笔。下楼梯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出和她的一种隔阂,便故意落在后边。未料一到门口看见她竟在那儿站着等我。我们并肩走在校园的路上,恰似一对非常热爱学习的洁净、上进的恋人,引来几个熟人异样的目光。我忽发奇想——如果真的如此又会怎样?好笑,好笑!我赶紧打断了自己的荒唐想法。

我回去后就把这事告诉了全宿舍的人,众人好一阵起哄,决定晚上都出去,以便腾出宝贵的地方。我本来要去自习的,胖子过来拉我去看电影,于是就去了。

推开“大光明”影视二厅的门,第一眼就看到那么熟悉的一个人。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等我推了推1000度的眼镜准备细看时,她已经跟我打招呼了。这下我才确信,这个圆脸戴塑料眼镜的衣着朴素的女生就是省三好学生,我们班的团支书。我忽然觉得上帝今天竟然跟我开了个玩笑。

我对团支书也有意思,因为我从来没有和一个根正苗红、好学上进的女孩子谈过恋爱。我很想知道这种女孩摸上去跟其他女生会有什么不同。并且我还想起了王小波《革命时期的爱情》中的×鹰那个女干部。感觉会不会蛮刺激?有时候我也希望能找个女警察、女医生、女律师、女干部、女记者一起玩游戏。这些工作应该大部分是由男性来做的,女性来做这样的工作会不会更给人以性感?因为职业的不同,在床上带给人的感觉也肯定不同吧?要不为什么有人在做爱时要对方故意扮演不同的角色呢?于是我开始带着这种卑劣心理试图和团支书接近。

她向我发出邀请,我也不管她是否虚让便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了。我们一起观看了施瓦辛格的《真实的谎言》。最令我着迷的是施瓦辛格的老婆。刚出场时,她带着眼镜,神情忸怩,一副学究的样子。到了跳脱衣舞的时候则令我眼界大开。那女演员脱去衣服,拢起头发,穿着三点式,骚情发动,顿时令我热血沸腾、血脉喷张、口干舌燥,赶忙拿起“摔不破”水瓶,狂灌一通。团支书在我旁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十分沉着冷静,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

11点,第一厅的女生来叫她回去,害怕女生楼关门。她临走时笑着跟我说:“明天上课时告诉我结局呀。”我茫然地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

屏幕上施瓦辛格正驾驶一架战斗机朝着大楼射击,一片火光冲天而起。我头脑昏昏顿顿,忽然觉得有种强烈的失落感。

日光灯唰地亮了,我机械地站起身出门。我亲爱的同学们或成双成对或成群结伙地从影视厅走出来。他们或脸色发白一脸疲惫,或兴高采烈,口若悬河。我则如一只老鼠灰溜溜地钻进宿舍。灯熄了,我倒头睡下,醒来就是另一天了,不管是否有希望存在。

5.阿Q的恋爱悲剧

1998年3月20日。

我想和团支书亲近,于是上课时开始厚颜无耻地坐在她的旁边。但我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什么可以和她聊的。而且她十分无趣,完全没有×鹰有意思。

团支书和我都感冒了。我想这大概可以叫做同病相怜了吧,于是自作聪明地买了药托她们宿舍的一个女生给了她。

下午开班会。武大听到我的故事十分替我担心,因为他有这样的遭遇——东西被人退回来了。我忽然觉得这也大有可能。但她会这么不留一点余地么?随她的大小便吧。

开完会我和武大一起回去,看见她和她宿舍那女生正在前面,她还一边催促那女生什么。武大赶快溜之大吉了。于是团支书叫住我,说谢谢你的好意,我已经好了,药还给你吧。

我说,既然已经买了,你就收下吧。

她皱着眉说,你这样让我很难做的。

难做?做什么?做爱?shit!

我心里嘀咕了一声,一声不响地接过来,一甩手把它扔到房顶上,转身回去。

哼!没看出来这丫头还是个正经姑娘。某作家说过,正经姑娘大多姿色中等,经验老到。如果你想斗胆跟她们亲一次嘴,得冒上与她们结婚的风险才能办成;如果你么同她们谈情,必然味同嚼蜡,枯燥至极;如果你想同她们上床,必得钱包鼓鼓,还要加上指天发誓,说谎保证……正经姑娘看黄色电影目不斜视,听黄色笑话付之一笑,但如果你胆敢提出非分要求当然也必然会惨遭拒绝。要搞到她们非常困难,到手之后若想开溜则更是难于上青天。

我打算帮助她摆脱那种没有人要的枯燥的老处女生活的想法落空了,我为此深表遗憾。我本来想自己落入地狱把她送到极乐世界的,她居然不同意。居然!真是不知好歹呀。

晚上胖子叫我一起去喝酒,准备喝完酒一起去看场毛片,以便释放一下能量。我俩在餐厅炒了几个菜,喝了一瓶多的二锅头,才觉得过瘾。但一出门,我就觉得有点晕。回到宿舍一照镜子,看见里面那个家伙带着大眼镜,脸上好像着了朱砂一样鲜艳,一双老鼠眼却异常地闪着贼光。忽然觉得自己的卑贱、虚伪、软弱、丑恶、无能全在这照妖镜下显出了原形。我开始厌恶自己,开始痛恨自己。而且我开始说醉话了,开始骂人了,并且还唱了一支歌:假惺惺,假惺惺,做人何必假惺惺……

镜子里面的我更加丑态毕露惹人生厌。这立刻让我火冒三丈,于是狠狠给了它一拳。“哗啦”一声,我听到了镜子碎裂时完美的声音,然后我又顺便一脚踢翻门口的水桶,于是整个宿舍的地板上便一片汪洋和碎玻璃。桌子上的一对镇纸尺也被我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我躺在下铺的床上,弯起腿用双脚把上铺的床板给顶了起来。武大正在上面躺着看书,突遭不测,惊惶失措地大声叫停。我高兴极了。

11点,去和胖子一起到“银盾”影视厅看通宵电影。

零点的时候,大门上了锁,要到早上6点才会有人来开门。我们大约几十个人在大厅里,或坐或躺,十分舒坦。当然我心里也有点发毛:真他妈要是着了火,我们谁也出不去,肯定都被烤焦了。

“银盾”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过了零点,所放的绝对都是A级的,远远比张村的私家录像厅放得好。胖子就好这一口,哪个地方放什么片子他都能了若指掌,经常带领大批小弟一起去各个隐秘的地方过把瘾。果然安全,没有人来骚扰。

3月21日。

早上6点半出场,奔回宿舍,睡到中午12点才起来吃饭。

晚上改写迅哥儿一小说作为明日一课堂剧本作业——《阿Q的恋爱》:

阿Q(对吴妈说):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

(一刹那中很寂然。)

吴妈:啊呀……

(愣了一会儿,突然发抖,大叫着往外跑,且跑且嚷,似乎后来带哭了,如同被强奸了一样。)

阿Q:女人……吴妈……这小孤孀……

(砰的一声,阿Q头上着了很粗的一下,秀才拿一大竹杠站在他面前。)

秀才:你反了,……你这……

邹七嫂(从旁劝吴妈):谁不知道你正经,……短见是万万寻不得的。

(吴妈只是哭,夹些话,却不甚听得分明。)

阿Q:哼,有趣,这小孤孀不知道闹着什么玩意儿了?

6.《雷雨》和精神分裂

4月11日。

突然听说今天晚上要开班会,于是挎上书包走进201教室,准备结束后再自习一会儿,看会儿英语书。

班主任侯老师急匆匆地走进来。奇怪的是她竟然一反常例并没有先让各班班长点名。她说了一件事——我班一女生生病了,病情很严重,甚至可能以后再也不能回校读书了。这多少让我们有些惊讶——虽然听说这事每届都会发生,但还是毕竟有些突然。她前两天还好好的呀,真可谓“人有旦夕祸福”了。因为我们知道,其实这不是普通意义上所说的那种疾病,而是精神上或者是心理上的毛病。

据说,她是在课堂上学习了曹禺先生的《雷雨》之后犯病的(不知万家宝先生在天之灵知道此事后当有何反应)。她到底是在同情繁漪还是侍萍还是四凤就不得而知了。可能是读得太投入了吧,以致引起此病。记得当时下课后,同学们还没有全部走光,我也正好在收拾东西,就听见她在教室里开始大声说话了,其实应该说是自言自语,或者说是在背诵台词。我们当时也没有太在意,还以为她是个蛮勤奋刻苦的学生呢,谁知道竟然是犯病了。

侯老师说这女生的家在农村,生活十分困难。她有一个哥哥,已婚但和父母弟妹断绝了来往。她还有一个姐姐,前年因病走失了。她的父母都是善良的老人,看到女儿病成这个样子却无能为力,只能抱头痛哭……

敬爱的侯老师特别强调“女儿”和“母亲”之类的字眼,说着说着就泪流满面。我顿时一惊——这人的泪腺居然与风流才子庄小鱼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讲台下的众人一时间不知所措。为了积极响应老师的号召,几个女生开始了抽泣,以便和侯老师相唱和。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侯女士抹了一把眼泪,抽了一下鼻子,说:“大家表示一点心意吧,无拘多少。多了我也不会在期末综合考评的时候给你们加分,少了我也不会怎么样。”

众人在她的威逼利诱下纷纷就范,热情洋溢地慷慨解囊,无一例外。杨朱这厮说:“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真乃吝啬鬼之鼻祖也,葛朗台也难以望其项背。我等岂可效尤哉?

回到宿舍后,我的爱总结的毛病又犯了。英明伟大地分析了该女生犯病的原因如下,仅供自己参考:

一、家庭贫困且不和睦,得不到家庭之温暖;

二、可能有家族病史、遗传之类的因素;

三、本人成绩不好,相貌不佳,交际不广,无甚爱好,自尊心强,压力过大,无处排遣,日积月累,终于爆发。

不管如何,反正这个女生给我们这些正在瞎忙活的同学们敲响了警钟,提供了活生生的案例。是啊,别他妈的跟自己跟别人太较真儿了,该忘的就忘了吧,该扔的就扔了吧,该射的就射了吧,别压抑自己,别为难自个儿。我觉得,人的大脑其实和电脑有相似之处——存储的信息太多了,垃圾文件也多了,又不整理、删除,难免容易搞乱程序或者感染病毒。

男人啊,爱护自己要如同爱护一个精工仪表一样才行啊!佛偈曰: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信然!

4月20日,收到子柔来信。

小鱼:

收到你的信很高兴,虽然这段时间总有种不愿言说的淡淡之忧。

实习已经两周了,课讲得有些紧张,但总算过去了,像所有这两年的师范学院生活一样,可能失败,可能美丽。而当有了“过去”这个字眼时,总让人觉着留恋而伤感。辛弃疾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其实我觉得说愁正好应该由少年来,那种对未来的怅惘,对过去的低回不已,该是一种闲愁。而当长大后,真正识得愁的滋味了,却是一种苦了。看书时,一句“日子过得好苦”,便觉得出人生的全部沉重与无奈了。

说着说着便也沉重起来,是不是强说愁呢?如果一个人把自己的得失全部都计算起来,日子肯定不会很快乐吧?而她肯对自己的拥有一点点品尝,那也该是快乐的吧。我不知道二者如何取舍,或者是竟在二者之间起伏不定。

听你谈你们的校园,对我就是一个辽远的梦了。梦中的幻境总是那么美丽,你可要好好体味、珍惜哦!你的成绩不错,祝贺祝贺,希望你能更进一步,也希望英语六级又是一个喜讯。

春暖花开,去了一次野外,虽然累得厉害,却带回来几枝迎春花,放在水瓶里,它便在我们宿舍里灿烂了一星期。这段日子也觉得沾了点春的色彩。

实习再有一周就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忙自考、毕业考,我的学校生活很快就要结束了。

别无事,有空再聊。祝

心情如花,灿烂而美丽。

友:子柔

1998年4月16日

为了使自己清心寡欲,避免再次堕入情感魔障,防止自己也成为一个精神病患者,同时也算陶冶情操,减轻压力,入睡前特听《红楼梦》诸曲。

《晴雯歌》我最喜欢。一群二八女郎,轻启檀口朱唇,齐声吟唱,如碎珠迸玉,绝对是处女的声音:

霁月难逢,彩云容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惹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窃以为大观园内诸丫头,以晴雯最为风流灵巧,最为有凛凛之骨气,最可人心意。又想起她临终前交给宝玉留存的自己的指甲和贴身亵衣,以致让多情公子日思夜想,借《芙蓉女儿诔》以慰相思和牵挂之情,不禁悲从中来,不可断绝。

讲凤姐的这首听起来也不错,唱尽了世态炎凉之感: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枉费了意悬悬半世心,好一似荡悠悠千古梦。呼喇喇似大厦倾,昏惨惨似灯将尽。呀!一片欢喜忽悲辛。看世间,终难定,终难定……

是啊,任你是多么争强好胜争勇斗狠胸有城府心计百出之人,又怎能逃脱冥冥中安排?华厦将倾,油枯灯灭,富贵转眼即空,欢乐紧随着伤悲,世间之事,谁能预料?

最后听《好了歌》一首,如冷水浇背、当头棒喝,自觉痴、怒、爱、恨、嗔等七情六欲一时之间灰飞烟灭。歌曰:

世人只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黄土一抔草没了。世人只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聚到多时眼闭了,眼闭了,眼闭了……

王侯将相与草民百姓有何区别?到头这一生,难逃那一日。在“眼闭了,眼闭了”不停地重复中,我也终于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7.北京之行的路上

4月30日。

大二下学期流行旅游。别人都出去,我当然也要去。我打算去北京。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因为有个同学在那里,可以免费住宿而已。于是借了隔壁宿舍一驴子的一个假学生证。其实他也不是北京人,而是本地人。他用消字灵把学生证上的家庭地址改成了北京知春里。我很欣赏他的无耻、大胆和狡猾。

和我班“小鬼”一同踏上了去北京的旅游空调列车。“小鬼”者,我班一个头矮小之女生也,其身高一米四左右,在我班海拔最低。据说她口才甚好,尤其擅长理论性的辩论。那次我没有去上课,文艺理论老师让她回答了一个问题,传说中,在稍后的多半节课里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证明了一个什么叫做“美”的命题。虽然她的尊容距离这个概念很远,而且没有人可以听懂,但大家都很给她面子,使劲地鼓掌,希望她能停下来,因为她同时妨碍了卧龙们睡觉。

我们刚坐好,就见过来一方面大耳戴黑框眼镜的老头,坐在了我们对面。小鬼眼尖,赶忙上去打招呼——原来是上个学期给我们讲授马克思列宁主义文学理论的陈老师。此老方面大耳、鼻直口方,外加一对铜铃大眼,每每令我想起《天龙八部》中“慧”字辈的得道高僧。

此老授课效果难以一语定之。说他的课枯燥无味吧,他还旁征博引、联系现实,评论某某作家也头头是道,颇有自己的观点,而且能花样翻新。课堂上他也往往能不拘一格,甚至可以不讲马列文论的课,跳出来对某某大加评论一番,也颇动人心。期中考察题目则让学生们自拟,谈谈学习这门课的感受。听起来不错,若说效果很好吧,那也未必。理论本来就是灰色的东西,再加上一灰色老头在讲台上细声慢语难免更加令人昏昏欲睡。

但我们真正敢在他的课堂上睡觉的学生不多,因为传说中去年他在盛怒之下挂了95级汉专班达19人之多,我们只好跟他虚与委蛇。期末考试之前,他给我们出了50多道题,让我们来做,并且说期末考题就在这些里面了。我们做好分工,每人做了几道题,然后资源共享,一番狂背后就雄赳赳气昂昂地上了沙场,果然全部命中。于是我们班除了几个白痴以外,全部80分以上,没有拉开任何距离。于是皆大欢喜。但最后还是不知道谁有没有认真听课。这简直就跟当年的“大锅饭”没啥两样:干多干少一个样,不干和少干也一个样。

此老在车上又开始大谈起经济、政治、文化来,仿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样子。旁边一男生做出不屑一听,我则连连点头,做出一种虚怀若谷、海纳百川的模样,不时还要来个不耻下问。我说不耻“下问”似乎也有点道理。他是50年代毕业的专科生。天哪,你听听,我们可是大学本科呀!这次他就是应邀和老婆穿着一新,一起去母校参加校庆的。问及其夫人,他说她在卧铺车厢。余不禁叹曰:嗟夫,似如此有情有义之马列文论高才生者,唯该大学之培养为能也。

已过23点,余等皆昏昏欲睡。口渴甚,自包中取出酸奶一袋,以吸管狠命刺之,未及庆贺成功,奶汁自吸管中窜出,溅于老叟之皮鞋及裤脚上。吾不禁诚惶诚恐,连连曰:死罪死罪。老叟翻翻眼皮,“啧啧”几声,似表示不满。未几,又与余言笑宴宴焉。

车内空调甚足,半夜冻醒,外套则在小鬼身上矣,余只得苦笑而已。车窗上溅满雨滴,可知外面风雨甚紧密也。

查票时我装作睡熟被人打搅而气愤的样子,把学生证丢给他们,又趴在桌子上睡觉。查票的家伙看了半天我的经过改头换面的学生证,还是没有看到我的脸,于是放行。

窃笑。

8.故宫与天安门

5月1日。

早上7点抵达北京东站。外面仍然下着雨,淅淅沥沥,天气较凉。尚未出站,便看见一个近1米9的瘦高个,手持一黄色气球,接到了小鬼。他马上就接过她的包,十分爱护的样子。这俩人亲热地走在一起,模样绝对滑稽。出了站口,我就举着上千度的近视眼镜开始在人群中扫描。不到一分钟,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正是来接我的那个女生。

于是和小鬼分别。她却一路上问了我两三次小鬼是我的什么人,我只好给她做了一番解释,以此证明我对矮个子的女生没有特殊爱好,她才作罢。

乘电车到达北京某师范大学本部,这学校屁大点地方,也没什么特色可言。吃过饭后去了该校的北院,我晚上要住在那里。她打电话叫下来一个黑黑瘦瘦如我的男生——他们的团支书,领我上楼,安置好一切。

下午,我和她一起出去玩。天晴了。一路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整个觉得北京就是没劲。接近天安门时才猛然想起这里毕竟是首都,只见门楼高大庄严,主席像挂在正门上方,两边是大字标语牌。对面广场上的纪念碑看起来不如中学课本上描述的那么高大、巍峨,她解释说那是因为距离比较远的原因。

忽然想起历史上多少重大的事件都曾在这儿发生,心里便油然而生敬意,也颇多感慨和物是人非的叹息。一时之间仿佛才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厚重起来了。我自我鼓励道:不错,不错,在我一生中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崇高、庄严和厚重的感觉,这一趟还算没有白来。

从城门走了进去,到了故宫博物院的售票处。我拿了学生证去买票,一中年男子问我是否可以也代他买一张。我说没问题,有好处吗。孔老二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向来是只关心利益问题的,从来都是不管什么道义的。不要跟我讲什么道理,我听不明白,干脆点说多少钱就行了。他说每张给你10块钱,你给我们多买几张。于是我来回用学生证这样替人买了几张,我和她的门票钱就出来了。奇怪的是,我用这同一张学生证分几次买了这么多票,售票员居然没有发现。

人很多。我俩存了包,好不容易才挤进去。里面果然排场甚大,宫殿巍然矗立,给人一种威压感。什么太和殿、保和殿、中和殿都是一溜的金碧辉煌、飞檐走壁,明显有刚刚修复过的痕迹。殿门都开着,但门外有栅栏和铁索,只能在外边瞥了几眼就索然而退。殿门外两边各有大水缸一个,不知做何用途,看过说明后才知道居然是用来消防的。我连连称赞古人说,这真是个聪明的笨办法。

在青铜馆里看到了好玩的玩意儿,比如兕、钵盂、越王剑、戈、戟、簇等。一男青年勇猛地把“伯盂”读作了“伯孟”,旁观者顿时对他肃然起敬,可能这些旁观者更不敢读的缘故吧。

她有些不太舒服,我也很累,于是回去。她说她明天不想去长城了,我说没事,明天我打算先去买张回去的票,免得过两天买不到了。

9.一个纯真的女孩

5月2日。

上午和她一起去西站买票,却不知道买哪个车次,因为可以直达乌城的车很少,而且行车时间也不方便,只好寻找过路车。

一黄牛走近前来问我要什么车次,我说去乌城,他说有,100块钱。我觉得还可以,但又有点怀疑真假。他要我去跟他拿票,我说还是你拿过来吧。他走了几步回头说,是在100块价钱上再加100块钱。靠!我立刻和他决裂。

后来只花了几十块钱买了张硬座票,便一起去了玉渊潭公园,在八一湖边坐下来闲聊。公园门票只要几毛钱,我感慨万千地说道:北京公园的门票太便宜了!值得全国各地学习。

她跟我聊起来她跟我们高中同学之间的三角恋爱故事。其实我俩昨天在紫竹院的时候她就告诉过我了。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这事都告诉了我。她说她现在很矛盾,那个男生很喜欢她,而自己的女性朋友却喜欢那个男生,她不知如何是好。她问我意见,我也未作任何评论,只是说,如果你有意就给那个男生回信,无意就算了——等于废话。

我和她早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就认识了,但到了二年级才逐渐熟悉起来。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况真是可爱,少年人都不会矫饰,都能坦诚相待。还记得一个春天的时候,榆钱很多。她上午去上课的时候给我从家里带来一个榆钱窝窝头,我默默地接过来吃了,心里充满感激。因为从初一开始我就离家到外地读书了,一个少年在外面其实还是很孤单的,虽然我也有几个狐朋狗友,也和一个女生谈了场所谓的早恋,最终我还是无法排遣内心的孤独。

晚自习的时候我没有蜡烛了,她并不言语,就从后面碰我一下递过来一支。我回头时看到烛光下她红润的脸、剪着娃娃头的样子非常可爱非常美丽。初三的时候我也觉得她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热烈的感情,但当时的我仍然清高孤傲,为了夭折的初恋而心理变态地悲观厌世,中考的压力也让我愤世嫉俗,遑顾其他?

一起升入高中后虽然我俩的班紧挨着,但联系却越来越少了。高三时我们文科班合在一起,我那时很无聊,经常拿她跟另一个男生开玩笑。看起来她又生气又难过,还专门给我解释了一次,我自己觉得真是羞愧难当。后来我就考进了黑山大学,而她在原来的中学复读了一年后考进了北京的这所师范大学。现在她留在我记忆中的就是这些片断:前后桌、晚自习、温馨的烛光、黑发的娃娃头、大眼睛、圆圆的红润的脸蛋……

她太淳朴、太诚实,太善良,她是个无可争议的好姑娘,我不忍心伤她,我不允许自己去伤害她。而且我知道她不会成为我要的那种女人,她没有我要的那种风情。我要的是女人的风姿、风骚、风情、风度,而这些只有那些少数的尤物才能具有。记得有次我和她一起在柔儿家里,柔儿坐在床上,穿着一件薄薄的纱衣,里面是一件雪白带有花边的胸衣,她一低头取牌的时候,便风光无限,看得坐在对面的我心猿意马魂飞天外。唇红齿白的柔儿在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就把我给俘虏了,让我心甘情愿地做她的仆人。

唉,是不是每个我喜欢的女孩最后都要有所归属?其实我很害怕失去这些红颜知己或者异性朋友。但我对她只有感激和友情,而无法产生其他感情。我不希望自己再自作多情而失去一个老同学和老朋友。

下午先去了北大。门卫检查甚严,外校人不得入内。门口一计时器,显示出距离百年校庆的时间还有2天。熙熙攘攘的人们在拍照或者登记。她有些气愤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让进去。我笑了笑,深表赞同。转身到“风入松”书店买了几本书,赶往清华大学。印象最深的是有条脏兮兮的小河从清华园里穿过,河水又浓又绿,没有一丝波澜,岸边长满青草,蛙声一片,颇有田园风味。看了一眼朱自清先生《河塘月色》描述的地方,感到兴味索然,拍拍屁股走人。

5月3日。

早上7点被电话声惊醒,是她打来的。赶忙梳洗一番,一块去吃早饭。然后我一人去了颐和园。她因为要准备军训的物品,不能陪我去了。

从一卖黑票的人那儿花20块钱买了张票进去。先去了“谐趣园”,不过是亭台小阁池塘红鱼而已,然后去了佛香阁——一四层阁楼,供奉千手观音一尊。凭阁而望,昆明湖即在眼下。“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不知是否跟这里有关。后经过众香界、袛树林、智慧海、吉祥云走下去,到了湖边的石舫那儿。正好有一船要去南湖岛,遂坐上去,风吹浪翻,倒也畅快。上了十七孔桥,岛了廓如亭,见了铜牛,却不能再回去看苏州街了。看完耶律楚材祠后觉得不尽兴,又去了长廊,把上面彩绘的各色人等、花鸟虫鱼、山水景物粗看一通,然后从东门返回学校,整个就觉得自己跟《儒林外史》中的马二先生游西湖没有什么差别,“横着身子乱跑,只管在人窝子里撞。女人也不看他,他也不看女人。前前后后跑了一交,又出来坐在那茶亭内,吃了一碗茶……”,就是粗人对美景,没感觉。

下午在紫竹院公园看书到晚上7点。她开完会后回来,送我到车站,匆匆别过。我在第五候车室看着电视颇有兴致,转眼就11点了,遂上前剪票。检票员对我说:“对不起,你这张票过期了。”

“什么?”我不禁吃了一惊,“怎么可能呢?我前天刚买的。”

“你自己看看上面的日期。”

我一看,原来是昨天的日期。前天买票时太大意了,跟售票员说买张明天的票,那人还特意问了我一句:“明天的?”我随口应了一声:“对!”

这下我才慌了手脚,赶忙挤出人群,冲到楼下售票厅,当天的票已经卖光了。我在外面买了张站台票就冲到了月台,还好他们没有难为我,放我上车了。只有上车以后再补票了,当然,能够逃掉票的话我也不会拒绝。

“蠢啊,蠢啊!其笨如猪!”我一路痛骂着自己站到了乌城,早已奄奄一息了。总结了一下这次旅行,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毫无收获,乏味之极。教训就是,以后再也不去花钱买罪受了。

10.第一次打工

放暑假了,为了弥补上个月北京旅行的花费,并为了准备下学年的学费,我打算不回家了,留在乌城,找个机会去打工。

大学生所谓的打工,一般是胸口挂个牌子,上书“家教”斗大二字,沿街叫卖,或者坐在大街旁的树阴下,守株待兔。在乌城,工厂只有钢铁、煤炭等重工业,其他企业少得可怜,而且他们也不需要大学生打工。于是,我跟骚人、胖子,还有几个女生,一起找到给我们教毛笔书法的教授,请他给我们写个广告牌。老教授慨然应允,只收取了部分纸张笔墨费共计50元,我们几个每人分摊债务7元多。还没赚钱,就先付钱,真是岂有此理。一女生振振有词地说,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嘛。果不其然,很快她就被应召,成为该教授家聋哑孙子的家庭教师兼保姆。

老教授给我们每个人写的“家教”二字,先是庄重大方古朴典雅型,被一致否决,原因是过于富贵气。后改为放荡不羁游龙戏凤型,再次被否决,原因是有点淫荡。最终被改为郊寒岛瘦可怜巴巴穷酸书生型,才获得一致通过——这样可能有助于唤取残存于人们心中的那一点点的同情。

在经历了四五天的类似于“酒干倘卖无”的吆喝嗓子变哑吃了几盒西瓜霜和金嗓子喉宝之后,在三十七八度的高温酷暑下被晒得脸如猴子屁股皮肤脱掉了好几层之后,我们终于垂头丧气极不情愿地走进了一些所谓的中介公司。

我们登记了姓名、年龄、婚姻状况、学历水平、联系方式之后,被要求支付了30元的费用。他们说一旦有了合适的就会通知我们。晚上,我们几个的呼机几乎被呼叫得爆掉了。发信息者无一例外地要求尽快与我们会面,于是我们兴冲冲而往,却失望而归。原来他们都是光棍、鳏夫和老处女、寡妇,都在饥渴地寻找另一半。我们奇怪他们为什么不能互相结合,后来经过质问中介公司才知道,他们一工作人员把我们的信息发到婚姻介绍栏目去了,因为我们都很年轻,而且学历高,条件很不错,于是大受欢迎。结果,几个女生竟然将错就错,纷纷跟几个老男人跑了,剩下我、骚人和胖子和考据癖几个男生继续冰清玉洁守身如玉,抵抗住了老处女和寡妇们糖衣炮弹的进攻,充分显示了男人的高尚气节。唉,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老孟的话没错,我们哥几个可以算得上了。唯女子与小人最难养也,孔老二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

在我们走投无路几乎对于去某夜总会当舞男都跃跃欲试抱有幻想时,终于传来好消息。一95级师姐说黑山省档案馆正在整理档案,需要大批学历较高的学生,大学中文系、历史系的最好。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我们来到了黑山省档案馆。他们对我们先是进行了为期5分钟的严格培训,然后我们就开始上岗了。

我们所要做的工作就是把那些老得发黄的档案拿出来,把档案主人的姓名、住址、奖惩事迹、事件性质、档案的卷号、页数等抄写到卡片上去,然后由工作人员输入电脑。计费方式:抄写一张卡片,可得人民币一毛。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完全实行严格按照国家规定的按劳付酬的方式。

经过第一天的努力,骚人抄写卡片60张,计费6块大硬币。胖子抄写卡片55张,计费5个大硬币一个中硬币。我抄写卡片50张,计费5个大硬币。考据癖抄写最少,30张,计费3个大硬币。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早饭一面包1.5元,中午刀削面2.5元,晚上兰州拉面2.5元,共花费6.5元——赔了!如此打工不足以维持肚皮的日常需要。而且,如果抄写错误的话,不但要返工,还要经受档案馆一女副处长的呵斥与责骂。更为可恨的是,这些计算出来的所谓的大硬币只不过是我们头脑中想像的虚拟的而已——直到工作结束我们学校开学之后才能拿到工钱。由此,我们强烈感觉到自己就是夏衍先生笔下的那群包身工。该女副处长暂时被定性为新时代的“拿摩温”,历史系一个骨瘦如柴的女生被塑造成“芦柴棒”。我们打算推举“芦柴棒”代表我们向黑山省劳动部门进行血泪控诉,但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最终我们还是因为怕失去这个宝贵的工作而放弃了这次反抗。

但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呀,总要把吃饭的钱挣出来吧。于是哥几个一商量,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我们不义了。第二天我们抄写的卡片数量就增加到了80多张——好,吃饭的钱出来了。第三天,我们没有人处于100张以下了。此后,我们抄写的卡片数量每天都会增长几十张以上,终于在每日150张的时候达到了顶峰,难以突破了。

抄写卡片之所以慢的原因除了刚开始不太熟练以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档案里的材料非常有趣,过分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比如,某人因为把有着国家领导人照片的报纸铺了桌子垫了箱底,便被定性为反革命罪;某人擅自将工厂几个螺丝钉拿回家里,便是盗窃罪;某人跟某女说话超过几次,便是流氓罪;某人收取同事玉米棒子一竹篮,便是贪污受贿……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尤其是对于这种革命时代难得一见的隐私材料,我们当然很有兴趣。为此,我和胖子还专门把那些有趣的档案抽取出来,奇文共欣赏,并进行比较,看谁的更好笑。考据癖更是可怕,对每一张发黄的碎纸片都是那么珍而重之,除了细细拜读之外,还要进行比较、计算、鉴别,最后才恭恭敬敬地用工工整整的小楷抄写到卡片上。

我们之所以能提高抄写速度的原因在于,我们偷懒了,抄写的内容尽量简化,抄写的字体也从楷书过渡到行书,然后是行草,最后终于变成谁也不能辨别的草书。我们亲眼目睹了“拿摩温”拿着胖子抄写的卡片,让胖子辨别所写字迹,胖子一脸茫然的样子,于是,本已入库封存的档案又被重新提取出来,重新抄写。也因此,胖子被“拿摩温”骂了个狗血淋头,“芦柴棒”被骂得哭了两个小时,直接损失了将近3个大硬币。

最得意的是骚人,这厮是我们这些包身工当中工作最积极最卖力的家伙。抄写的又快又好,经常被“拿摩温”当作正面典型来表扬,而且最有希望拿到高达20元的奖金。因此,他不惜抽出了宝贵的5分钟给已经回老家过暑假的女友“太平公主”发了份电报,电报内容言简意赅。据消息灵通人士称,其内容为:钱多,人傻,快来。连标点符号都省略了,可见其精明。“太平公主”果然应邀而至,此后两人便夫妇双修夫唱妇随幸福地挣起双份钱来,让广大包身工愤愤不平。

工作了大概半个月后,我发现自己的肩膀实在是疼痛的厉害,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己被累成了肩周炎,而且每日大量损耗目力,双眼成斗鸡眼状,视力急剧下降,我有充分理由怀疑自己的眼睛近视程度现在该是1000度以上了。为了珍惜革命本钱,我果断地决定从这种被剥削被压迫的地方脱身逃离,回家休息。

后来,在家里给胖子他们打了个电话,得知他们又工作了半个月后终于完工,每个人挣了三四百元,我挣了150,骚人和“太平公主”俩人挣了近千元。据说骚人固执地把这笔钱全部存入了自己的账户里,任凭公主哭闹了好几天,而且据更可靠消息说,骚人跟公主准备用这笔巨额存款在乌城买房子了,这几天正在看楼盘。但最后被证实这些钱只能用来购买马桶大小的面积时,他俩才从云端跌落到地上,垂头丧气地回到宿舍继续煮方便面为房子而节衣缩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