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审美疲劳

37

出租车在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行驶,车轮摩擦着油光光的柏油路面沙沙作响。驶过玄武湖隧道,黄蕾的心开始绷紧起来。胡大江的那憧别墅她只来过一次,虽然刻骨铭心,但只知道大概方位,记不清到底是哪一幢。她让出租车在湖滨停下,下了车,朝着一群别墅走去。

前面的路边有一个公共汽车站,黄蕾顿时辫别了方位。她永远也忘不了,国庆节那天夜里,她仓惶从胡大江家里出来,就在这站台下等出租.结果等来了满腔怒火的时成,往事不堪回首,但那天夜里的一幕依旧历历在目。

黄蕾看到了胡大江的那幢别墅,黑黝黝的,楼上楼下不见一丝灯光。她来到门口,院门紧锁着,鼓足勇气揿了几下门铃,不见回答。难道家里没有人?她想到了时成给她的一串钥匙,从包里取出来.刚想开门,忽然又犹豫了。我是谁呀?能随便打开这别墅的门?我成了什么了,是这别墅新来的女主人……不.我不是.什么也不是,我不能进去。

黄蕾将钥匙装进包里,在门口徘徊着。忽然.几道手电光束射在黄蕾身上,两名保安大声问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这里是富人区,治安工作很严,保安的巡逻很频繁.黄蕾在门外徘徊,当然引起了保安的注意和怀疑。

两名保安走近黄蕾,加长的手电仍然在黄蕾的身上照来照去。

黄蕾感到个人的尊严受到了伤害,责问道:“照什么照?”

一名保安问:“你找谁?”

黄蕾说:“胡大江。”

另一名保安问:“你是他什么人?”

黄蕾说:“亲戚。”

“亲威?!”保安仔细看了看黄蕾,“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有证件吗?”

黄蕾从包里取出了钥匙,朝着保安扬了扬:“这就是证件。”

保安问:“既然有钥匙,为什么不开门进去?”

黄蕾急中生智地:“不知什么原因.门锁怎么也打不开,我正要给胡大江打电话呢。”

保安半信半疑地说:“来,钥匙给我,我来帮你开。”

黄蕾只好将钥匙给了那名保安,果然,院门被打开了。黄蕾说了声“谢谢”,顺便说了句“进来坐坐,喝杯茶”。想不到两名保安真的跨进了院门。这两名进城务工人员当上的保安.对这一幢幢豪华别墅可望不可及,常怀着一股窥视和羡慕的心情。现在机会来了,岂容错过?走过院子来到客厅.黄蕾找到开关打开灯,里面收拾得井井有条,整整齐齐.大理石地板清彻明亮.看来被擦过不久。楼梯的红地‘毯一尘不染,也是被吸尘不久。走进胡大江的书房,黄蕾的眼前一亮,写字台上的一只小镜框里,装着的竟是黄蕾的照片!黄蕾百思不得其解,这照片是从哪儿来的?仔细一想,她曾给过胡大江一张单人照,那是二寸的,是谁将照片放了这么大,还堂而皇之地装在镜框里?是胡大江?难道他吃了豹子胆?不,不可能。那又是谁?是时成?她为什么这么做?两名保安看到了照片,又将目光移到黄蕾身上,人照合一,确信无疑,他们的疑虑彻底消失了,换上的是一副唯唯诺诺的面孔。

一名保安说:“这房子真溧亮。”

另一名保安说:“小姐,您的照片照得更漂亮。”

黄蕾摆出一副女主人的架势说:“二位请坐,我给你们泡茶。”

二位保安连忙说:“不用不用。不打扰了,我们还有公务。”

黄蕾一眼看到了茶几上摆放着的一盒中华牌香烟,说:“二位请抽支烟。”

二位保安各自拿了一支烟,说了声“再见”,向门外走去。黄蕾将他们送出院门,刚关上门,二名保安在门外的对话她全听见了。

一名保安说:“胡大江的老婆叉换了。”

另一名保安问:“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的那个我认识,个头没有刚才看见的那个高,也没有刚才看见的那个年轻。”

“是啊,有钱人忙着换房子、换车子、换老婆,没钱人守着老房子、老家俱、老婆子。人活在世上,谁不图个新鲜?过去的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天天抱的、睡的女人不一样,多带劲!?”

“走吧走吧.还是想想你家的那位黄脸婆吧。”

“有什么好想的?胖得像只柴油桶,发起火来像个母夜叉……”

两名保安的对话,黄蕾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审美疲劳”普遍存在,但医治的良方何在?保安说得对,如今有钱人忙着换房子、换车子、换老婆,没钱人怎么办?他们的“审美疲劳”如何解决?这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

黄蕾走进了客厅,总有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她想到了时成.整天守着这座大房子,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胡大江为什么不让她出来工作?一个英语八级的女人,就这样白自地耗费了青春.多可惜呀。如果她与胡大江结婚,是不是也会在这房子里守着?那她一定受不了。她觉得胡大江很自私,都什么年代了,还“金屋藏娇”?时成是对的,她离开胡大江,一定是对他“金屋藏娇”行为的反抗。

已是深秋了,但老天却怪怪地在作崇,晚间十点左右.几道闪电,几声闷雷,紧接着下起了“瓢泼”大雨。不见胡大江和时成回来.黄蕾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想走,看到倾盆的大雨,望而怯步。也罢,既来之则安之,黄蕾决定等下去。她打开大屏幕等离子电视.半躺在沙发上边看边等。不一会就觉得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金陵饭店里,胡大江与三个女人“炒地皮”炒了三局.一直炒到夜里ll点,尤主任见胡大江接连打了几个哈气,便见好就收地说:“胡总,今天就炒到这儿吧,下次再安排个机会接着炒。现在外面正下着大暴雨,诸位就不必回去了,我安排了房间.大家就在饭店休息,享受一下五星级酒店的服务。”

“这太浪费了。”毛毛不同意,她不愧是公司总帐兼财务总监.处处精打细算,会当家过日子。

尤主任说:“你们放心,花不了多少钱。这是我公司定点饭店.给予很大优惠,今晚的房费一律打七折。胡总.您说呢?”

胡大江说:“你是公司的大内总管.你安排吧。”

得到胡大江的同意,小尤便发号施令:“现在我发房卡,每人一间.互不干扰。祝你们睡个好觉,做个好梦。”

小尤主任见三个女人拿着房卡走了,随即掏出了四张房卡说:“胡总.这一张是您的,是豪华套间。”

胡大江问:“那三张卡呢?”

小尤说:“是……是毛毛、‘小皮球’、‘百灵鸟’房间的。”

胡大江问:“什么意思?”

小尤吞吞吐吐地:“这……”

“说嘛。”

“都与她们私下里说……说好了,今天夜里随时欢迎您光临……”

“啪!”胡大江抓起三张房卡,狠狠地砸在小尤主任的身上,“你昏头了是不是?你以为大江集团是”淫窝“,我胡大江是嫖客?你以为我是傻子?这三个女人各怀心思,俗不可耐!”

“胡总,我是一片好心哪,”小尤主任吓得腿子直打晃,嘟哝着,“这三个女人,哪个不比时成强……”

“住口!”胡大江用手狠狠地指了指小尤主任的脑袋瓜子,“今后你少给我出这些馊点子,我胡大江不吃这一套!”说罢,拉开门,大步走向电梯间。

“胡总——”小尤主任失魂落魄地追上去,“您要去哪?”

胡大江说:“回家!”

“雨这么大,”小尤主任说,“我开车送您回去。”

“不用了。”胡大江走进了电梯,关上了电梯门。

小尤主任呆呆地看着电梯门,两眼进发着火花,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妈的装什么正经!”

也怪胡大江太不冷静了,更可惜没有真正看清楚他身边的尤主任是个什么人,不知道一条“哈巴狗”也能变成疯狗,咬它的主人。小尤被一顿训斥,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的一番“好心”成了驴肝肺,这往后还有他说话的分吗?对胡大江与时成,他的理解很简单,过去是“英雄难过美人关”,现在是“美人难过英雄关”.这就是现在流行的“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的时尚。

在小尤的心中,胡大江和时成根本谈不上什么爱情.不过是变相的貌似高雅的“钱与色”的交易罢了。他刚才的态度,是装出来的,很不真实。男人嘛,家不能不顾,情人不能不处。漫漫人生路.谁不错几步?喝多了我也吐,骑自行车我也上过树,看见美女,我也迈不开步,这就是男人的生活!小尤越想越来气,越想越觉得他要失宠,于是他想发泄,想报复,“哈巴狗”的日子他实在不想过了!他咬咬牙,狠狠心.亮出了一个“怪招”,拨通了省作协大老王的手机。大老王他见过一面.今年春天带着他写的一个“青春偶像”剧本找胡大江合作、融资。胡大江吃不准,将剧本给老马审看。老马看了剧本后.放了一枪给枪毙了,还说了八个字“胡编乱造,狗屁不通。”小尤心想.胡大江“后院失火”,老婆“红杏出墙”,如果再让大老王掺乎进来,那就热闹了。

妈的.小尤这一着真够狠的!胡大江开车回到家门口时,雨下得更大。他看到客厅里亮着灯光,以为时成还没睡,便揿了几声喇叭,见没反应,就自己下车开了院门,停好了车。当他走进客厅时吃了一惊,厅内电视机开着,沙发上斜躺着的黄蕾,正沉浸在梦乡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胡大江不得其解,他轻轻地走到黄蕾的身边.怕她着凉,想找件衣服给她披上。忽然,他想起书房里有一件风衣,便轻手轻脚地推开书房的门,打开灯,写字台上镜框里黄蕾的照片又使他大吃一惊。心想,这又是怎么回事?今天是什么倒霉的日子,让我胡大江泡在女人堆里了?书房门外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胡大江抬头,看到走进书房的黄蕾。

黄蕾说:“你终于回来了。”

胡大江问:“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时成呢?”

黄蕾反问:“时成没有和你在一起?”

“没有啊。”胡大江奇怪地,“你怎么进来的?”

黄蕾将一串钥匙和时成写给她的信交给胡大江。

胡大江看信,突然大声喊着“不,不!”然后冲上楼,推开卧室的门。

同样。卧室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窗帘拉着,灯光很柔和也很温罄,睡床已经做好,胡大江回来洗澡的换身内衣,叠得整齐齐地放在床上。胡大江看到了床头柜上时成写给他的信和己经签名的离婚协议书。时成在信中写道:“大江.当你回来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彻底地离开了这个家,实在对不起,答应给你三天时间的考虑,可我没兑现承诺。其实我不想再优柔寡断,已经看准了的路就得走,再犹豫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你说呢?非常感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疼爱、呵护、宽容和忍让。为了我和这个家,你付出了很多。应该说你是一个好男人,是一个执着追求成功和完美的男人。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觉自己越来越不适合你,这种不适合无法修补,尽管我还爱你,你也爰我。但夫妻的爱不能建立在痛苦之上,尽管这种痛苦双方都不愿提及和各自默默地忍受。人生的道路很短也很漫长,我曾向往我们爱到永远.没有句号,可现实是残酷的。夫妻间的爱,或许会转移,或许会有几个句号,我们都应该顺其自然。

请转告黄蕾,我的离去,决不怪罪于她。我曾经恨过她、背地里骂过她,现在想想有愧疚之感,对真正的情人,我们应该宽容,应该给一个空间。

我将自己的衣物和存折带走了。你应该相信我会很好地活下去的。如果你与黄蕾生活在一起,我真诚地祝你们幸福。

吻你!时成写于即日

胡大江捧着信,泪流满面,他喊着:“怎么是这样.怎么搞成这样啊……”

没有人回答,只有隆隆的雷声,呼啸的风声和沙沙的雨声站在一旁的黄蕾抹了抹泪水,愧疚地对胡大江说:“都怪我,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不,”胡大江说,“是我错了。”

黄蕾说:“必须尽快找到她,你们再好好地谈一谈。她既然还爱着你,这婚姻的火花就不会熄灭。你估计她去哪啦?会不会住在她母亲家?”

“不会的。”胡大江摇摇头,“我知道她住在哪。”

黄蕾问:“什么地方?”

胡大江说:“肯定在马文儒那里。”

黄蕾一惊:“老马!?”

“马文儒,”胡大江霍地站起,两眼喷着火焰,骂道,“你这个伪君子.我不会放过你!”说罢,“呼啦”一声拉开卧室的门,冲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