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审美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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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江说:“我咽不下这口气。”

“是的,您对马文儒不薄。”小尤还想掏胡大江的话+“您太太这会儿是不是找老马去了?”

这时,毛毛走出来,说道:“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把我们三个人晾在里面?”

“我和胡总谈的是正事。”小尤主任宣布,“下面的议程是打扑克‘炒地皮’。”百灵鸟“问:”胡总,您会吗?“

胡大江含笑不语。

“怎么不会?”小尤嘴快.一语中的,“胡总就是靠炒地皮起的家。”

胡大江两眼一瞪.吓得小尤出了一身冷汗。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他后悔不迭。

胡大江问三个女人:“你们都会‘炒地皮’?”

“都会.都会。”小皮球说,“老总身边的女人,不仅白酒、红酒、啤酒‘三中(种)全会’,还要有‘三好’,这就是酒要喝好,舞要跳好,牌要打好。”

胡大江开怀大笑:“好,开始‘炒地皮’!”

小尤赶快打开棋牌室的门,胡大江和三个女人鱼贯而人。今天这种场合,没有他打牌的位置,只有他端茶倒水跑跑腿的份。

牌局刚开始,别在小尤裤腰带上的手机一个劲地震动起来,他悄悄地走出棋牌室,轻轻地带上门,来到客厅,接听电话:“喂,找谁?”

电话是黄蕾打来的.她问:“我要找胡总。”

小尤问道:“你是谁呀?”

黄蕾说:“我是省作协的黄蕾。”

妈呀,小尤吓了一跳,他隐隐约约知道黄蕾和胡大江的事,也暗中打听到这个女人是“黄段子专家”.弄得胡大江后院失火,气得他老婆离家出走,这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哪,今天这活动很重要.可不能给这个”烂女人“搅黄了,对,将她挡回去!小尤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胡总在哪里。“

黄蕾说:“我找胡总有急事。请帮我找一下。”

小尤说:“对不起,现在是下班时间,我真的无能为力。”

刚刚挂断了黄蕾的电话,时成的电话又进来了。

时成问:“尤主任吗?大江找着了?”

小尤心底里对时成早己没有了好感,胡大江捧着这只花瓶很。

不值,眼下又知道这个女人与胡大江“峰火再起”,于是更不把她放在眼里了,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先前那么唯唯诺诺了,也不称“太太、嫂子”,直呼其名了。

“是时成啊,”小尤说,“我了解了,胡总今晚与外商有个活动。”

时成问:“你让他接电话。”

小尤说:“这个活动我没参加。”

时成问:“他的手机为什么呼叫转移?”

小尤说:“凡是重要的活动,胡总的手机都会进入呼叫转移。这是他的习惯,你应该知道嘛。”

时成问:“能不能帮我转告一下,我找他。”

小尤问道:“现在吗?”

时成说:“对,现在。”

“尽量吧。”小尤挂断了电话,又狠狠地关了机,他不想让这个女人再来骚扰他。

胡大江与三个女人刚刚摆开牌局“炒地皮”时.时成走进了老马的房间,她拧着一只大塑料袋,里面有桂花鸭、鸡汁豆腐干、“三黄鸡”,还有老马喜欢的“六合猪头肉”。

老马己有准备,让楼下小饭馆送来几道热莱.小餐桌上摆满了盘盘碟碟,很是丰盛。俩人坐下,老马说:“酒,我忘记卖酒了。”

时成问:“你不是不喝酒吗?”

老马说:“我今晚要喝。”

时成问:“喝什么酒?”

老马说:“白酒。”

“我带来了。”时成说着,从包里取出一瓶“五粮液”,说道。“今晚我陪你喝。”

老马拿起酒瓶,刚要打开又放下,问:“时成,我们相识多长时间了?”

“快三个月了。”

“我记得很清楚,是八十八天半。”

“可给我的感觉很漫长,像是二年多,不,像是二十多年。”

“对.我们一见如故,那么亲近,那么知己,那么息息相通,这是为什么?”

“这短短的二个多月,我经历了很多,仿佛一个人一生中所碰到的情感纠葛,都浓缩到这二个多月里了。我也感觉自己成熟了许多,知道了爱是幸福的,也是痛苦的。爱不仅是索取,更重要的是培育、是奉献、是宽容,是牺牲。是爱的力量,穿越了时空,拉近了我们彼此问的距离。”

“说得好!”老马“哗啦”一声打开了酒瓶,“就冲着你这句话,我就要喝三杯。”他给自己的杯子斟满的同时,也给时成的杯子里倒了几滴,举杯道,“我喝,你身体不好,做做样子。来,为我们的相识干杯!”

“不.”时成端起杯子,“为我们的相爱干杯。”

“这爱字。可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对你我可不敢说一个爱字。”老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不是自由人,不像我。”

时成说:“我在争取自由。”

老马一愣:“什么意思?”

时成说:“今天上午,我已正式向胡大江提出离婚,刚才我离开家时,己将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摆放在床头柜上。”

“为什么?”老马吃惊地“这是为什么?”

时成沉默。

老马问:“是因为我?”

时成摇头。

老马问:“是因为黄蕾?”

时成还是摇头。

老马紧追不舍:“那是为什么?”

“缘份尽了,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审美疲劳。”

“谁疲劳了?”

“我们双方。”

“没有挽救的余地吗?”

“既然疲劳了,就不能硬撑着。拖下去,双方都很累.也很痛苦。”

老马一阵茫然,避开时成灼热的目光,站起来,在不安地来回走圈子。时成的这个决定,很突然,很意外,使他措手不及,也将他推向了极度尴尬的境地。时成刚才说她做出这个决定,不是因为他,可是在这场情感的角斗中,他脱不了干系,虽说他和时成没有上过床,但他们搂了,抱了,亲了,吻了,摸了,五十步与一百步有什么区别?俗话说“好友不占妻”,他马文儒算个什么东西?事情传出去,那冤家对头大老王的捶沫,还不将他淹死?难道那个“审美疲劳”的理论能解释一切?狗屁,这个理论弱不禁风,自欺欺人。

想到这里,老马心情沉痛地说:“时成,是我那个‘审美疲劳’的观点害了你,你中了它的毒。这些日子,我对这个观点进行了全面的、深刻的反思,可以说是全面的、深刻的批判。当初进发出这个观点.完全是创作选题上的猎奇,你千万别信以为真,酿成大错啊!”

“酿成大错!”时成苦苦一笑.“你们作家考虑问题就那么不慎重?作品是儿戏?决不是。你不要用虚伪的自责来挽救我们即将破碎的婚姻。”她突然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包,“今晚就算我走错门了。再见。”说着,朝门口走去。

“不.”老马冲上去,挡住门,“时成,你听我说。”

“开门.”时成大声地,“让我出去!”

“你冷静点好不好?”老马的身子紧紧地贴着门,“我还是第一次看你发火的样子呢?”

时成问:“破坏了你对我的审美,像个泼妇是不是?”

老马说:“不,你生气的时候也很好看,像个横眉冷对的天使。”

时成笑了,老马也笑了。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在玩‘过家家’的游戏?”时成边说边重新坐下,“我做出与胡大江分手的决定,经过了痛苦的思想斗争和深思熟虑的思考,我这些年婚姻经历,确实感到了‘审美疲劳’现象的普遍存在。离家出走那么多天,重新回到胡大江的怀抱,正是对面临破碎的婚姻的挽救.可是我挽救不了……”

老马心潮起伏,后悔刚才违心地对“审美疲劳”的观点进行了批判.面对时成这活生生的个案,他的“审美疲劳”的观点,难道是狗屁和弱不经风的吗?他对这个观点的思想反复,正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的懦弱和虚伪。中国有数千年的封建史,传统的思想根深蒂固.重灾区就是婚姻和家庭.那种“男女有别”、“夫唱妇随”、“白头偕老”、“恩爱终生”的童话剧,一直演唱到今天。人类己进入了男女各自以独立人格存在的时代.该是对过去的传统进行彻底疏理的时候了.何为糟粕,何为美德?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在婚姻和家庭,夫妇双方怎样活得舒心、活得自在,这是每个具有独立人格的人的审美的基本标准。

想到这里,老马有茅塞顿开、豁然开朗之感,对时成说:“如果你决心要离开胡大江,肯定有离开的道理,我支持你!”

时成问:“你不怕胡大江找你算帐?不怕‘第三者’破坏他人家庭的嫌疑和指责?”

老马说:“只要你活得舒心,活得自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这辈子孤独到底。”

“马老师——”时成站起来,激动地,“我对不起你……”

晚上九点,黄蕾仍然没有与胡大江联系上。她分析有二种可能,一是他今晚有重要的宴请,二是他与时成在进行最后的摊牌。

除此之外,他没有理由让他的手机“呼叫转移”。

下午在“阅江楼”与时成分手后,黄蕾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还有一种负罪感。时成与胡大江走到这一步,是她与胡大江“一夜情”惹的祸,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在其中扮演的是社会上齐声喊打的不光彩的“第三者”。

黄蕾奇怪的是时成的态度,下午见面时她没有指责,更没有兴师问罪,俩人谈话的始终,一直充满着友好的气氛。时成给她的信情真意切,还有给她家的那串钥匙时,态度那么真诚,不像是给她的试探和考验,更不是设下的陷井。

对胡大江,尽管黄蕾有着钦佩和好感,但没有想过要和他结婚生活在一起。她与他的“一夜情”,完全是一种情感的交融和对他长期性压抑的同情,在某种程度上,她是“好心做坏了事”.她万万没想到,情人的角色是那么危险,是那么不堪一击,就算有千张嘴.也道不清说不明。由此她想到了致力研究的“性权利”、和“审美疲劳”的课题的前程是那么渺茫,是多么的不识时务。

但是,令黄蕾欣慰的是时成那份对胡大江的《男人是什么东西》的读后感,她己从传统理念的圈子跳了出来,接受了“审美疲劳”这个普遍存在着的事实,她是不是以自己的行动在证明“审美疲劳”理论的正确?联想到当今社会不少只有责任没有爱情、只有亲情没有性爱的“捆绑夫妻”,为了分手和不肯分手争吵得死去活来的事例,时成的举动就显得可歌可泣了。

与胡大江还是联系不上,黄蕾心急如焚。无奈之中,她决定去他的家去看看,即使他们夫妻都在也无所谓,事态的发展己容不得她躲躲闪闪了,必须当面锣对面鼓地亮出自已的观点,宁愿拆一座庙.不去拆一桩婚姻。只要胡大江和时成还存有百分之一的和好可能,她就得尽百分之一百的努力!于是黄蕾毅然地坐进了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