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审美疲劳

33

胡大江开始抽闷烟.揣摩着时成的心理活动。她的沉默,表明她的进攻暂时停止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唇枪舌战,各自打了个平手。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多么伟大,这个伟大的理论揭示了宇宙万物存在的基本规律。有相对才有运动、才有矛盾、对立和平衡。爱情和婚姻也一样.男女双方是相对的两方,他们的结合,必然有矛盾、有对立.必须有一个合理的平衡点。

“大江,我们分手吧。”时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柔和而平静。

“不,”胡大江的语气也相当柔和,“我们没有分手的理由,因为我还爱你。”

“大江,我是很认真的,”时成站起来,“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提案。”她向卧室走去.想找她的包,包里有止痛片。找来找去.在卧室里没有找到她的包,这才想起包不是丢在汽车里.就是丢在老马的房间里了。她很焦急,不是考虑包里放着的几千元钱,而是考虑包里装着她的病历。

胡大江跟着走进卧室:“你在找什么?”

时成说:“没找什么。”

“你怎么回事?”胡大江生气了,“你明明在找东西,却说没找什么,言不由衷。”他一语中的地,“在找你的包是不是?”

时成睁大了眼睛,目光中表示,她不得不佩服胡大江敏锐的洞察力,在他面前,她的举动很难做假和逃脱.唯独近来妇科病严重和她一次次忍受疼痛与胡大江做爱的事除外。这件事她隐藏得很成功,没有露出一点蛛丝蚂迹。隐藏的原因很简单,她通过反思.接受了以前性冷淡和以各种借口拒绝与丈夫做爱所带来的恶果。她要以自己忍受痛苦的代价,将黄蕾的影子从夫妻的情感中抹去.更不允许再出现第二个黄蕾。她还以为自己的病痛是暂时的,可以通过治疗减轻和治愈。但事与愿违,病痛比她想像的要严重得多.治疗的时间也长得多,而且医生告诫说也无彻底治愈的把握。

尤其严重的是,时成对性爱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障碍。她无法拒绝丈夫的性要求,强颜欢笑和假装十分配合的样子去满足他.可实际的心理状态是厌烦和畏惧。胡大江在她身上剧烈而快活的冲撞动作,甚至连每一次对她乳房和下身的抚摸.都会让她的厌烦和畏惧不断地加剧,有时感到压在她身上的胡大江是邪恶的强奸犯.他。

在她眼前不断晃动的几乎光秃的脑袋,变得丑陋起来。他边做爱边快活的哼哼和时不时问她“你舒服吗”的话语,让她感到一阵阵恶心。正如他在书稿中坦言,有的男人在性爱面前真不是个东西.没有性就像天要塌下来似的。惶惶不可终日。

可有的男人就不一样,比如老马,他对性爱表现出了坦然、理解、随意和宽容,他对性爱不是单纯的索取,更不是竭泽而渔。她和老马相识以来,老马有几次产生了性冲动,因她的要求“嗄然”停止。老马没有任何怨言。几次她和老马相拥相依,互相抚摸和亲吻.都是那么自然,那么水到渠成,那么心有灵犀一点通。在相拥相依和抚摸亲吻中,也能产生快感,产生女人和男人的依恋,产生对性爱一种奇妙的感受,没有压力、没有惊恐和畏惧。

时成知道,老马也可能有和她做爱的要求,但他会等待.然而胡大江不能,这不怪他,他的体质比老马强健得多,她无法适应,只能忍痛割爱做出调整。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物。老马在电视剧《情感重组》的提纲里写道:“半个多世纪被视为禁区的公有制为基础的国有资产既然能重组,情感为什么不能重组?情感重组和资产重组一样.不能是单一的仅仅是离婚的模式。如果维持对原有情感责任的‘挂靠’.对社会无大碍。亦无伤大雅。”

对老马的这段阐述,时成看了几遍,也琢磨了几天。她同意情感重组的观点,但不同意模式多样,对“挂靠”更反感,胡大江对黄蕾的“挂靠”她受不了。她认为感情要专一.不能拖泥带水的扯不清。她如果要公开与老马的关系,必须先断绝与胡大江的情感。

这时.胡大江看看手表,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问道:“我提个建议好不好?”

时成说:“好。你说。”

“时间不早了.公司有许多事等我去处理。”胡大江说,“咱俩是合还是分,不要匆忙下结论。我们用几天时间将这事情冷却一下。”

时成问:“几天?”

胡大江说:“三天,只要三天。”

时成说:“我同意。”

“那我去公司了。”胡大江慢慢地走到时成身旁问,“像往日一样.告个别好吗?”

时成点点头,仰起脸.让胡大江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

老马昨天夜里与时成分别以后,站在雨天里,淋得落汤鸡似的,近半个小时才等到一辆出租。凌晨,他感到额头发烫,浑身不舒服.这才知道那场雨将他“淋”出了病。到了天亮,实在熬不住了,他强打精神起了床,决定去看医生。人生无病皆是福,生病期盼有人伴.于是他想到了时成,要是她在身边有多好,倒杯茶端碗水也能减缓病痛。他想给时成打电话,几次拨号几次停止,他觉得此举不妥。这样会给时成增加压力,也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不属于他。

老马走到客厅.发现了时成的包遗忘在沙发上。他捡起那只包.一股好奇的欲望涌上心头,拉开拉链,看到里面的一叠钱和病历卡。他翻开病历卡,不由得吃了一惊,时成患有严重的子宫糜烂,还有一些潦草的医疗专用术语和英文字母他看不清楚,其中“CANCER”的几字母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不是癌症的意思吗?时成患了“子宫癌”?!顿时,他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

事情重大.必须尽快告诉胡大江。老马拿起电话,拨号拨了一半又停下,心想,马文儒啊马文儒,你做事通过大脑深思熟虑一下好不好?要是胡大江问.你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连我老婆子宫有毛病你都知道,可见你们的关系发展到了何种程度。如果打了这个电话,说话驴头不对马嘴,不是将时成也卖了?对,这个电话不能打,必须尽快去妇幼保健医院,将时成的病情核实清楚。

老马头疼得厉害,腿脚也在“打飘”,他顾不得这些,放弃了看病,立即去了妇幼保健医院,找到了昨天下午为时成看病的那位中年女大夫。

医生看看病历问:“你是她什么人?”

老马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是她丈夫。”

医生用异样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老马:“你是她丈夫?!”

老马问:“不像吗?”

“有什么像不像的?”医生笑了笑,“现在人们婚姻观都变了.年龄不成问题,高矮不是距离嘛。”

老马说:“我给你加个横批——随心所欲。”

“你来得正好。”医生收敛了笑容,“你妻子患这种病,以前你知道吗?”

老马说:“有所察觉。”

“有所察觉?!”医生看来是个直率人,说话一针见血.“真是轻描淡写。你呀,不是粗心大意,就是没有做丈夫的责任感。你是怎么关心体贴自己的老婆的?我敢肯定,你们的房事没有间断过。”

“这个……”老马尴尬地笑着,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她的子宫糜烂很严重,你还蒙在鼓里。”医生郑重其事地。

“必须做进一步的检查!”

老马吃了一惊:“是癌?!”

医生说:“只是怀疑。”。

老马忐忑不安地告别了医生,刚走到门口.医生叉喊住了他,嘱咐他严禁房事,老马连连点头,心急如焚地离开医院.出了医院大门停住脚步,茫然不知所措。他想,这么大的事.怎么揽到了自已的手上?在时成与胡大江之间,我马文儒算个什么东西.操的什么心哟。这钟念头刚冒出来,又被他和时成刚刚拥有的那一份甜蜜的情感打压下去了。为了时成,他不能左顾右盼,患得患失。什么名声?什么社会舆论?我操!只要我马文儒活得舒心、坦然就行。他后悔刚才忘记问问医生,她有没有将病情如实告诉时成。否则,这件事还不能让她知道,她心脏不好,承受不了如此重大的压力和打击。对,必须先找胡大江。

己近深秋。一阵阵秋风带着几分寒意,卷着片片梧桐落叶直扑打过来,使得老马直打哆嗦,引发了一阵猛烈的咳嗽。他身上的高烧还没退,只感到头重脚轻,四肢无力,步履满跚地来到马路旁,钻进了一辆出租。车子在行驶,老马的咳嗽愈演愈烈,最后,咳出了几口带血的浓啖,后来他就昏昏糊糊,什么也不知道了。

早晨,胡大江从离开家门开始,就有惶惶不可终日之感.来到公司后,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半躺在老板椅上.闭目养神。他称身体不适,闭门谢客,只有办公室小尤主任能够进出。小尤主任是个明白人,知道胡大江又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揣摩了一番,料定他家后院又起火了。

小尤主任泡了一杯人参滋补“八宝茶”,轻手轻脚地端到胡大江的面前,试探地问:“胡总,您哪儿不舒服?我陪您去医院看看?”

胡大江摆摆手说:“不用。”

小尤主任又问:“要不我给您太太打个电话,让她到公司来照料照料您?”

胡大江又摆摆手:“不用不用,这儿没你的事,出去吧。”

“胡总……”小尤主任噘着嘴,不肯离去,“您肯定碰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看你这个样子我急呀,想帮你分分忧愁。难道连我也不信任了?”

“你在这儿搅乎什么?”

“我没搅乎.是别人在搅乎。”

“你说谁?”

“是……是您的太太。”

“你怎么知道的?”

“胡总.我说得不对吗?”

胡大江沉默了。

“胡总,我有话要说。”小尤主任乘机发动了攻势,“知道吗?您的脸色是整个公司的睛雨表。您面带微笑,大伙儿就兴高采烈,千劲十足。您拉着脸,大伙儿就小心翼翼,连大声说笑也不敢,整个大楼里死气沉沉。”

“有那么严重吗?”胡大江问,“这与我太太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小尤激动地说.“别人不知道,我心里还不明白?这一个多月来,您太太牵制了您多大的精力?”他从口袋里掏出小本本,“胡总,公司这个月经营额大幅度下降。就以房产开发公司为例,有几个客户大老远跑来,就因为你没时间陪他们吃饭,让煮熟的鸭子飞了.我们损失了利润五百多万!”

胡大江问:“那天我干什么去了?”

尤主任翻了翻小本本说:“这上面记得很清楚,你那天还没下班就走了.打你一夜的手机总是关机。”

胡大江想起来了,那天他开着车.找时成找了一夜,车停在老马的公寓楼下,他躺在车里睡着了,第二天清晨被时成发现。夫妻重逢,兴奋激动,又是亲吻又是拥抱,倾诉了衷肠后,又“颠龙倒凤”地“云雨”几番,了大半天忘了开手机,想不到误了公司的大事,损失惨重.他后悔不迭!“胡总.”小尤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公司的员工都在私下里议论……”

胡大江问:“议论什么?”

小尤说:“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尽管说.”胡大江大度地,“我不是个小鸡肚肠的人。”

小尤说:“大江集团,迟早要裁在胡大江的老婆手里。那个女人除了年轻漂亮一点,还能有什么?有些年轻女员工说……”

“说呀,”胡大江追问.“她们说什么?”

小尤说:“我们哪个也不差,只要胡总愿意,我们都有献身精神.站出来让他挑……”

“够了!”胡大江拍案,“在她们眼里,我胡大江成什么人了?别看我年岁大了点,可我的阳光雨露也不是随便洒的。她们想献身,想发扬风格,满大街的男人多的是,去找啊。”

“胡总胡总,您别生气,”从来没看到胡大江发这么大的火,小尤紧张了,“您不是说自已不是小鸡肚肠的人,怎么跟她们一般见识呢?”

胡大江反问:“我跟她们一般见识了吗?”

小尤连说:“没有没有,我不过是打个比方,您别忘心里去。”“你去吧。”胡大江赶一只苍蝇似的,挥挥手,“有事会找你的。

公司的事看紧点,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