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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通了.黄蕾不讲话。
胡大江说:“是你吗黄蕾?我是胡大江,怎么不说话?”
黄蕾说:“这是你们家的电话号码,我以为是她打来的。她在吗?”
“废话,”胡大江说,“她在,我能给你打电话吗?”
黄蕾问:“你是忙里偷闲,还是打时问差?”
胡大江说:“别取笑我了,我现是万般万奈,急火攻心哪。”
黄蕾问:“又碰到什么烦心事了?”
胡大江说:“你能出来一下吗?”
黄蕾说:“外面正下着大雨呢。”
胡大江说:“我开车去接你。”
黄蕾说:“我可不敢去你那了,第一次的教训够刻骨铭心的了。
你说吧.到底什么事?“
胡大江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她在老马那里,还要在那里过夜!”
黄蕾生气地:“那你就来找我?我成了什么人了?拾遗补缺?正如你书稿中所说,面对性,男人有时真不是个东西。”
胡大江说:“你误解了,面对眼前这个局面.我能不烦吗?想和你商量商量,如果挽救这濒临死亡的婚姻。没想到你见死不救,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谁幸灾乐祸啦?”黄蕾语气恢复了平和,“眼前这个局面.是迟早的事。如果你想挽救这个局面,那就面对现实。”
胡大江:“怎么面对?”
“二个字——包容。”黄蕾说,“正像时成包容你和我的关系一样。”
胡大江说:“不可能,这太窝囊了。”
黄蕾说:“那你对她不公平了。”
胡大江说:“难道世界上的事都要冤冤相报、以牙还牙吗?”
“你这种观点不对。”黄蕾说,“你应该好好学习学习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世上之事物,是相对的,又是平衡的。水平的高低,必然产生流动;空气的疏密,必然产生风动。男女的情感也一样,双方的爱是均等的,平衡的。如果双方欠了什么,必须设法弥补,否则要失去平衡.就要出乱子。”
胡大江说:“我也欠了你的,怎么弥补?”
黄蕾说:“你这个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放心,我这个人还是讲点奉献精神的。这是我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我不让你心烦,也不给你添乱。说吧,你打算怎么办?”
胡大江说:“力挽狂澜。”
黄蕾说:“祝你成功。”
放下电话,胡大江的心舒坦了许多,刚才那种思绪如麻的感觉也开始隐退.黄蕾的话不完全正确,也不无道理,对时成和老马的关系,绝不能激化矛盾,必须“软着陆”、“冷处理”,退一步海阔天空啊。他能从纷乱的思绪中理出这么个头绪,是因为他还爱着时成.他不能失去她,不能违背结婚前的诺言,那就是呵护、宽容、关怀和体贴,他是她托付终身之人。这辈子,他己和几个女人有着肌肤之亲,为何不能容忍一个比她年轻二十岁的妻子偶尔有个闪失呢?这不公平啊。
还有一点,胡大江和老马相比,有着绝对的优势.这就是强大的经济实力。时成各样都好,就是成本很高,她日常的开销,够马文儒喝一壶的,他绝对不堪重负。国民经济是一个国家的基石.同样.经济实力也是爱情、婚姻和家庭的支柱。对老马的经济状况.胡大江不了如指掌,也算略知一二。他那几个稿费算得了什么?名义上值多少万,实际上都不能完全进账,那些制片人和出版商。不是欠着,就是赖着,何况老马还要支撑着在国外留学的女儿。透过老马的穿着,他的经济实力窥见一斑。他喜欢常穿在身上的黄牛皮颜色的夹克,贴着鳄鱼招牌,其实是个冒牌货,能瞒过别人的耳目.逃不过胡大江的火眼金睛,因为胡大江成天被世界各类名牌包裹着.连小小的裤头和袜子也不放过。
这时,胡大江又联想到经济实力与“审美疲劳”的关系。他断定,没有经济实力的爱情、婚姻,也会产生“审美疲劳”。在女人的眼里,一个没有经济实力的男人再英俊潇洒,也是个窝囊废。要不.七八十岁的富翁为什么被青春靓女看中?四五十岁的“黄脸富婆”.为何被年轻的小伙子们视为梦中情人?那些老爷子、老婆子们.何“美”可“审”呢?经济利益的驱使,妨碍了正常的爱情的审美.这不能不说是人类爱情的悲哀,可他胡大江不是这场悲哀中的受益者吗?他不拥有巨额财富,能得到时成吗?但是,时成竭力否认这一点,他相信了她。现在看来.他有点自欺欺人。在金钱面前,再纯真的爱情也会变了味。
雨点伴着阵风,打在窗户玻璃上,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响声。时钟敲响了十点,这是胡大江看晚间电视新闻的时间。胡大江打开电视,看了几条国内新闻,感觉到肚里有点俄。他打电话到楼下.让保姆做几个菜,又从酒柜里取出一瓶摆放了好几年的“五粮液”.不一会儿就在小餐厅里自斟自饮起来。、。
保姆很奇怪,也很担心,站在一旁不敢走,也不敢讲话。
胡大江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睡吧。”
保姆问:“先生,您今天怎么啦?”
胡大江说:“想喝酒,就是想喝酒。”
保姆问:“太太怎么还不回来?”
胡大江说:“在她妈妈家,下雨了,回不来。”
保姆还站着,胡大江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去吧,去吧。”
保姆说:“先生,别喝得太多,当心身体。”
胡大江将酒杯重重一放:“你怎么这样罗嗉7”
保姆讨了个没趣,走出了餐厅。胡大江又斟满了一杯酒,头一仰,脖子一伸。一饮而尽……
老马将时成送至公寓楼大厅时,老天刮起了风,下起了雨。风大路滑,老马不放心时成的车技,决定开车送她回去。像下午一样,时成依偎在老马的肩上。
时成说:“你那张cD唱盘呢?那首《瞬间也是金》的歌,我还想听。”
老马说:“盘子还在CD机里。”
时成打开音响,揪人心弦的歌声漂了出来:“……
人生相逢就是缘.哪怕瞬间也是金。“
情到深处长相思.回眸一笑百媚生……“
听着听着,时成又流泪了。泪水似一串串珍珠,湿了老马的肩头。
老马说:“你太脆弱了,一首歌就使你哭成泪人似的。碰上生死离别.你怎么办?没法活了。”
时成突然孩子似的,哭着闹着说着:“你真的不懂我的心,我今晚是不想回去的,我要和你在一起,可是你一个劲地赶我走……你伤了我知道吗?我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更不是一个轻浮的女人。
我知道你很孤独,我想陪伴你一夜,可是你无动于衷。我送上门来你都不要,我是个贱人,一钱不值……早知这样,我就不该接受你的帮助,你知道吗?我心里总觉得欠了你的……“
“不.别说了……”老马的心在颤抖,立即在路边停下车,将时成紧抱在怀里,亲着、吻着、说着,“你不知道我多么喜欢你,而我不敢说爱你,因为你不属于我……”
“是的,我不属于你.”时成喃喃地说着,“可是我爱上了你,你知道吗?你的身影天天在我的眼前晃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强制自己忘掉你。不这样我就会走神,做错事,说错话,露出马脚。”
老马问:“你还爱他吗?说实话。”
时成点点头。
老马说:“这就对了,你必须回到他身边去。”
时成问:“那你呢?你怎么办?我不能让你这样孤独下去。”
“你真像个傻孩子。”老马淡淡一笑,“我就是再孤独一辈子,也不能去抢别人的老婆呀。”
时成说:“不做你的老婆,就做你的生活秘书,常去看你,帮你做饭、洗衣服。如果你生病了,我就端茶倒水地伺候你。”
“当我的保姆?”老马说.“不行不行.太委屈你了。只要你心里记住我就行了,过年过节打个电话问候一声.我也就知足了……”
老马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双眼。
“看你,看你,”时成边擦老马的泪水,边哄着孩子似的.“还说我脆弱呢,你也不过如此。我希望我所爱慕的男人坚强.否则我没有安全感。”
“好,让我们都坚强一些。”老马摘下沾上泪水的眼镜.擦了擦.“走吧.时间不早了。”
时成说:“答应我一个要求。”
老马问:“什么要求。”
时成说:“去眼科医院做个手术,把眼镜摘了,费用我付。”
老马问:“为什么?”
时成说:“你摘掉眼镜很帅,还年轻了许多。”“是嘛,”老马开心地笑了,“我怎么没发现呢?”
时成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老马爽快地答应了.他启动了车子.驶上了去时成家的湖滨大道。离别墅还有几百米的距离,老马停下车说:“你开回去吧,让大江看到了很尴尬,我不想刺激他。”
时成问:“你怎么走?天还下着雨。”
老马说:“没关系,我打车。”
时成说:“不行,这地方偏辟,很难打到车的,我送你回去。”
“又犯傻了不是?”老马笑道,“你想‘张郎送李郎,李郎送张郎,送了一回又一回,一直送大天亮’啊,没事,你回去吧,我走了。”
他拉开车门,走进了雨天里.消失在夜幕中。
到了家.时成没有惊动胡大江和保姆,停好车,轻轻地走进客厅.见餐厅的灯亮着.推门一看,胡大江伏在桌上睡着了。餐桌上杯盘狼籍.一只“五粮液”空瓶子倒在餐桌上。
时成走到胡大江身边,拉拉他的身子喊着:“大江大江,你醒醒.快醒醒!”
胡大江抬起头,醉意朦胧地说:“别……别拉我,我要睡觉……”
时成说:“走,我扶你上楼,到床上去睡。”
胡大江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又迷迷糊糊地依在时成的肩上.踉踉跄跄地登上楼梯,刚进卧室,“哇”地一声,肚里的酒水菜肴吐到了他自己和时成的身上.刺鼻的酒气和难闻的气味.呛得时成要翻肠倒肚。她脱下胡大江的脏衣服,扶着他上床躺下,打水为他洗脚,洗脸,擦身子,擦地板,忙得满头大汗,精疲力尽。瘫坐在床边,都懒得站起来。
胡大江很快地进入梦乡,也许是醉酒的原因,他的鼾声很响亮。时成毫无睡意,静静地陪伴在他的身边。这时,有个预感在提醒着她,这样陪伴的时间和机会,今后恐怕不多了。
天亮的时候,雨停了。
雨过天晴,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在床上,仿佛是一道道黄金分割线。没有了城市的喧嚣,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百灵鸟在窗外的树梢上偶尔唱响几声。
胡大江睁开眼睛,发现时成半躺在他的身旁。她穿着衣服,斜着身子,手托着下巴,头枕在床的靠背上,睡得很沉。床头柜上,有一杯醒酒的浓茶,一只削掉皮的苹果。无疑这是为胡大江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