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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妇幼保健医院,时成执意要老马留在车中,自已去找医生。老马说我帮你排排队挂挂号、交交钱拿拿药也行。时成不同意,说是这医院她与胡大江来过几次,有几个医生认识她,忽然换了个大男人陪她看病,她不好解释,更怕传出风言风语。
老马觉得言之有理.不再坚持自已的意见,从路边报亭买了份晚报,打开音响,放下座椅,半躺着身子,边听音乐边看报纸边等时成。
医院里挂号看病的人很多。空气也很浑浊,大人喊小孩哭的,闹嚷嚷一片。平时,时成最怕来医院,那环境那空气那众多病人的病菌,没病的人也能生出病来。所以她每次进医院,都戴上大口罩,几乎将整个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在排成长队的挂号处,她排了十几分钟的队.站得腰酸背痛,早知这样,真不该让老马呆在车里。她想到自己很脆弱.先天性心脏病够烦人的了,现在妇科的毛病又加重了,简直成了个废人,就像一朵温室里的花,经不起任何风雨,这辈子她注定离不开男人的帮扶。前几天还闹着要去工作去上班,看看自己的身体,真是自欺欺人.胡大江不让她工作的决策多么英明啊!好不容易挂完了号。“妇科门珍”在三楼,电梯坏了,时成只好抬着微微颤抖的双腿,一步一步地向三楼上爬,每登上一级台阶,都有十指连心般的痛。她紧紧抓着楼梯扶手.生怕一脚踩空,跌得头破血流。她几次停下脚步,取出手机和老马打电话让他过来,可是她不能在老马面前表现得弱不经风,特别是妇科的毛病。是女人的重要隐私,不能轻易让别人知道。何况是男人!强烈的自尊心使她咬紧牙关坚持了.一直坚持爬上三楼的“妇科门珍室”。
经医生检查.时成的子宫糜烂比较严重,还有“滴虫”病菌在发炎。医生问她为何不早治?说她简直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这种病发展下去.病变成癌症的概率很高。时成有点紧张,她要求医生先止痛.后消炎。医生开了药,共六个疗程,一个疗程一个月,并再三强调.疗程期间内严禁房事。我的天,不就是半年吗?半年以后好不了了怎么办?胡大江受得了吗?过去半年的房事不正常,冒出了一个黄蕾。今后的半年完全禁欲,又会冒出几个黄蕾一样的女人呢?她不寒而栗!注射了一针止痛药水,时成感觉疼痛减轻了不少,她知道,这只是对神经暂时的麻庳.过不了几个小时,疼痛会卷土重来。来到一楼大厅.见老马坐在一条长椅上在等着她。
老马问:“看完病了?”
时成说:“行了。咱们走吧。”
老马问:“情况怎样?”
时成说:“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开了点药。”
老马问:“药呢?”
时成说:“都是些常用药,家里都有。”她说了假话.医生开的处方上有一堆药,专治子宫糜烂的。这些药如果在医院里买,老马看到了这些药,会不舒服的,她要在老马的面前保持一个女人完整和完好的形象。
回去是时成开的车。由于止痛针的作用.时成有一种轻松感.车子开起来也得心应手,但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路上,她不讲话,老马也不问话,打开音响,将一盘光碟放进cD机里,优美歌声顿时响起,歌中唱着:“芸芸众生君何在?茫茫人海觅知音。
踏遍青山无处寻.近在咫尺不相闻。
啊——人生相逢就是缘.哪怕瞬间也是金。“
情到深处长相思.回眸一笑百媚生……“
歌声悠扬,字正腔圆,有江南民歌“九连环”的韵味.娓娓动听。
时成说:“这歌好听,叫什么歌名?”
老马说:“这首歌刚推出,歌名是《瞬间也是金》,我在医院门口的音像商店买的,算是为你点歌吧。”
“是啊,瞬间也是金。”时成说,“这歌名有哲理性。很多珍贵的、闪光的东西,只能产生于瞬间,如是拉长了时间,也就不那么珍贵和闪光了,比如人的情感。”
老马说:“其实,人的情感的珍贵和闪光,不应该是瞬间的。”
时成问:“你说我们之间是瞬间吗?”
老马说:“如果现在就结束的话。”
时成问:“你想结束吗?”
老马说:“这事不以我的意志为转移。”
时成问:“为什么?”
老马说:“球在你的手里。”
时成沉默了,忽然在想,在处理她和老马的关系上,似乎有点不公平。那天晚上从公寓搬回家,对老马一声招呼也没打,连条信息也没给,这不是没有礼貌的问题,是伤了他的心,可老马一点责怪她的意思也没有。见了面还是笑嗬嗬的,像什么事也没发去。她困惑、孤独和危急的时候,老马给了安慰和帮助,没有什么急功近利的念头。俩人情到深处,她突然刹车,几次拒绝了他,作为一个男人是很尴尬和伤心的,他没有计较,更没有在情感上疏远她。他宽广的胸怀里,藏着一颗正是女人渴望的包容的心。在他们情感的瞬间,老马又得到了什么?时成将车一直开到老马的公寓楼前。老马要下车.她也要下车。
老马说:“你回去吧。”
时成问:“不欢迎我去你的房间里坐坐?”
老马说:“这里的物管人员都知道你我了,传到胡大江的耳朵里,对你不好.”
时成孩子似地,坚定地说:“我不管,就要上楼去你的房间。”
老马说:“这不是为难我吗?”
时成说:“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老马说:“好好好,就依你。我先上楼,你过几分钟上来。”
时成说:“不,我们一块上电梯。”
老马惊讶地问:“你今天怎么啦?到底为了什么?”
时成说:“不怎么,也不为什么。”
老马说:“看着我的眼睛,不许说谎。”
时成说:“我是真诚的。”
“那我就豁出去了。”老马打开车门,“走,上楼去。”
俩个人一起下了车,肩膀靠肩膀地走进了公寓楼的大厅。大厅门口有位物业管理人员向他们点头示意,他们一起坦然地点头回礼.然后一起走进了电梯。电梯刚关上门,时成一头扑在老马的怀里.抽泣起来。
老马顿时慌了手脚,连忙哄着,说着:“别这样,电梯随时会停下来.让人看见多不好。”
“我不管.”时成紧紧抱着老马,“别人看了爱说什么,就让他说什么……”
老马不再说什么,就这么让时成紧紧地抱着,幸好电梯中途没有停,一直到达18楼。时成拉着老马的手,依着老马的臂膀,走出电梯,走进了老马的房间。
关好门.老马说:“你今天的表现很反常,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必须如实地告诉我。”‘“真的.什么事也没发生。”时成精疲力竭,往沙发上一瘫。
老马问.“那你为何这么伤心?”
“女人总是与泪水相伴。”时成说,“只是想和你说说话。”她拍拍沙发,“过来,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老马问:“我给你泡茶,或者削只苹果?”
时成说:“你别忙乎,这会儿我什么不想喝,什么也不想吃。”
老马顺从地坐在沙发上,时成伏在他的怀里。老马的手抚摸着她短短的乌亮的秀发。他的鼻尖离她的头很近,一股高级洗发液的香味沁人心肺。
时成问:“你喜欢女人留短发还长发?”
老马说:“短发庄重,长发萧洒。”
时成说:“那我就改变一下发型,为你留个长发好吗?”
“不不,”老马说,“我受之不起。”
“这是我的事,”时成边说边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你就别管了。”
不一会儿,时成在老马的怀里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老马也靠在沙发上发出了轻轻的鼾声。他们就这样抱着睡着,直到夜幕降临才醒来……
晚上六点,胡大江开着“别客君威”回到了家中,出来迎接的是保姆,不见时成的人影,有点意外。
胡大江问:“小时呢?”
保姆回答:“下午二点,太太开车去美容店,还没回来。”
“都四个小时了。”胡大江有点奇怪.“她没打电话告诉你美容后干什么去了?”
“没有。”保姆摇摇头问,“她没给您打电话吗?”
“没有啊。”胡大江拿出手机一看,根本没开机,他想起来了.下午和黄蕾约会,强行让手机断电.手机一直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这期间,时成肯定和他打过电话,一直“无法接通”,必然引起时成的焦急和怀疑,她知道他的手机一直是“全天候”的,突然几个小时“无法接通”,他实在无法解释。他拨打时成的手机,结果也是“无法接通”.这不是和他较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对.一定是她生气了,必须去找她,接她回来。
于是.胡大江又开着车出去了,他先到“金夫人”美容店去看看。美容店的老板说他太太下午三点钟就走了,去哪里不清楚。胡大江讷闷了,时成真的生他的气了,又“离家出走”了?想想不可能。是不是逛超市了?有可能。他再次拨打时成的手机,这会儿又变成了关机。无奈,他挨个去几家时成喜欢光顾的“超市”碰碰运气。走了一几处,没见着时成,却来到了老马居住的公寓楼附近。他想顺便去看看老马,陪他吃顿饭。
胡大江停好车,乘电梯上了18楼,敲门,没有回答,再敲,还是没有回答.刚想离开.隔壁的住户门开了,一个小男孩探出头来说:“不要再敲了.马伯伯刚才和一个阿姨下楼了。”
“阿姨?!”胡大江心里一颤。“什么样的阿姨?长什么样?个子有多高?”
小男孩摇摇头:“我说不出来。”
胡大江亲切地摸摸小男的头问:“告诉叔叔,那个阿姨漂亮吗?”
小男孩看了看胡大江说:“你不是叔叔,也是伯伯。”
胡大江心里一阵苍凉,在孩子的眼里,他确实老了,谢天谢地,这孩子还没有喊他老爷爷。
胡大江说:“对,我是伯伯,回伯伯的话。”
小男孩说:“伯伯,那位阿姨长得漂亮。”
胡大江又问:“那阿姨的头发是长的还是短的?”
小男孩说:“不长。”
胡大江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很不是个滋味。小孩说的那个阿姨肯定是时成。她从美容店里出来后,一直和老马在一起。几个钟头了,他们在房间里干了些什么?能有好事吗……胡大江不敢往深处想了。结交老马这么一个朋友,简直是一个天大的错误。这不是引火烧身、引狼人室吗?在公寓楼前的停车场,胡大江找到了时成的那辆车,他的判断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
这些年来,胡大江深爱着时成,他没有欺骗自己,更没有欺骗感情,就是与黄蕾的关系,那也是失去理智的一时冲动。不错,时成暴露出来的一些缺点,曾经影响了对她原来的审美观。半年多来,她对他的性冷淡和性拒绝.使他陷入了焦燥和惶恐之中。可这一切,并未动摇他对她爱的根基。甚至连她离家出走,将夫妻关系推向危险的边缘,他仍然高举着熊熊燃烧的爱情的火把。时成回家后,他们的关系如一泓雨过天晴的湖水,平静如镜。每次的性生活,时成一改往日的被动和冷漠,变得配合默契,风情万种,使胡大江总有“小别胜新婚”般的新鲜和冲动。白天.她总是那么挂念他。电话和信息成了他们心心相印的纽带和桥梁。
然而.时成与老马今天下午行为的暴露.将夫妻间刚刚恢复的美好的一切.刹那间被击得粉碎,这是不可原谅的!这表明时成对胡大江与黄蕾的事仍然揪住不放,她用和老马的关系,在以牙还牙。在实施报复,如果这样,这种女人就太可怕了。
此刻.胡大江爱的根基开始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