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审美疲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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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成跨上楼梯,双腿像灌满了铅,脚步异常的沉重,登了几级楼梯己气喘嘘嘘,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就象一个向珠穆朗玛峰峰颠艰难冲刺的运动员,精疲力竭,但她还是走完最后几级楼梯,来到卧室门口。

卧室的门被反锁上了,浴室里的灯亮着,还散发着着朦胧的水气。也许他们刚刚冲了个澡,上了床;或者做完了那种事,冲完了澡。她想敲门,可伸出的手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又收了回来。胡大江是一个拥有亿元资金的老总,在公司上下威风八面,一言九鼎,不能让别人看到胡大江在她面前的狠狈相。不能把事做得太绝,要给胡大江一个台阶,让他体面地下楼。于是,她改变了主意,转身下了楼,关了大厅里的电灯,走进客厅旁边的书房里,贴着书房门站着,听着客厅内将要出现的脚步声。

难熬的时光过得很慢,差不多半小时后,她预料的脚步声终于在客厅里轻轻响起,透过书房门的玻离,隐隐看到这是个披肩秀发身材颀长的年轻女人。胡大江没有送她,她是一个人下楼的。再听听她匆匆离去的脚步声和铁栅栏门迅速开关的碰撞声,估计他们已觉察到东窗事发了。

时成重新上了楼。卧室的门虚掩着,推开门,胡大江身着背心和三角内裤,像个被人逮住的窃贼,惊慌失措地站在门的背后,目光惊恐地地看着她。

时成关上门,用微微颤抖着的手指着胡大江,责问道:“你……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胡大江语无伦次地嗫嚅着:“我……酒喝多了……”

时成说:“酒喝多了就可以乱搞女人?按照这个逻辑,酒喝多了也可以杀人了?你……你这是用刀子捅我的心哪……告诉你,从现在起你没有我了!”

时成冲上阳台,抓住阳台的栏杆想跳楼。胡大江扑上去,拉住她,抱起她,她无声地挣扎着,像一条刚刚出水又蹦又跳的美人鱼。

胡大江将时成抱到室内的沙发上,然后双膝着地,跪在时成的面前,低着头,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他说:“亲爱的,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向你保证,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时成的胸口闷得厉害,太阳穴也在发胀。她慢慢地站起来,拖着晃晃荡荡的双腿,慢慢地向门口走去。

胡大江冲到门口,拦住了时成说:“天这么晚了,哪也别去了。你心脏不好,要注意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我求你了还不行?”

时成说:“知道我心脏不好,为什么还气我?你是将我往死路上逼呀!自己的床上睡上了别的女人,我恶心。还有这床单,脏!你让我怎么睡得下来?别拦我,我不会去和死神约会,我要到母亲那儿去住。”

胡大江半跪着,抱住她的双腿,当年求婚似的,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时成不屑一顾,说:“起来、起来,男人的膝盖下面有黄金知不知道?”

胡大江连说:“知道知道,这不是在向你低头认罪吗?抗拒从严,坦白从宽,我请求宽大处理。”

胡大江平时喜欢来点小幽默,工作紧张和碰到问题之际常常激发幽默的灵感,这雕虫小技,讨得了时成的欢心。可现在,他的小幽默灵感来得不是时候,时成的脸色非但没有一丝笑意,反而更加严峻,泪水夺眶而出,又一次抬手指着他:“你……你少来这一套。你那个雕虫小技骗得了我的昨天,骗不了我的今天和明天。”

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反被踹了一脚。胡大江并不灰心,可怜兮兮地说:“你不想知道那个女人的情况吗?我向你坦白交待……”

“我不要听,不要脏了我的耳朵!”时成双手捂着耳朵,声嘶力竭地说,“在我的眼里,她就是按摩小姐、‘三陪女’,是勾引男人、破坏他人家庭的第三者!”她抹了抹泪水,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胡大江一边尾随着一边说:“那,那我开车送你?”

时成哼了一声,又说了声“谢谢”,便走出了别墅的大门。

别墅不远的对面就是大街。夜深了,秋风瑟瑟,卷起地面一片片落叶,带来阵阵凉意。最后一班大巴早已停开,连白天蝗虫般地满大街奔跑的出租车也不见了踪影。沿着宽阔的马路,时成边走边等,等待的士的出现。

路边,有个年轻的女人站着,看样子也在等出租。她,披肩秀发,身材颀长。时成心里一怔,啊,莫不是那个刚从我床上下来的那个“骚货”?可能是,冤家路窄!时成慢慢走近那个女人,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有什么高人之处,被我的那个对女人百般挑剔的胡大江相中了。

那个女人也在注意时成,目光是狐疑的,没有一点羞涩和歉意。当时成犀利的目光和她正视时,她将狐疑的目光移向了远处。时成这才发现,年轻女人不过二十五六岁,眼睫毛长长的,翘翘的,一定是人造的,像布娃娃的大眼睛。休闲的黑白相间的毛衣,宽宽的,大大的,外套一件银灰色摄影马夹,像个新闻记者和电视剧组里的制片。时成注意到她那双鞋,对,就是放在她家客厅楼梯口的那一双。准确无误,身份论定,这就是刚从我的床上下来的女人!时成真后悔,刚才为什么不将她的鞋子扔到外面去,让她赤着双脚走出我的家门,支付一点偷情的代价?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一辆出租车。两个女人同时招手,车停下了。

司机犯难地问:“到底谁上啊?”

年轻的女人看了时成一眼:‘你上吧,我等下一辆。“

她语气温柔,一口正宗的普通话,嗓门厚厚的,有共鸣,具有一种吸引男人的磁性。她的礼让,难道是对时成的一种歉意?

时成看了年轻女人一眼,想说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又下意识地咽回到了肚里,拉开前车门,坐进车里。

司机问时成:“您去哪?”

时成说:“音乐厅大门口。”

司机又伸出头问年轻女人:“小姐你去哪?”

年轻女人说:“市民广场附近。”

司机高兴地说:“你俩是同路啊,来,上车吧。”

年轻女人问:“这合适吗?”

“天很晚了,很难等到车的,进来吧,我不会宰客的。”司机又问时成:“小姐,你通融通融,这深更半夜的,与人方便与已方便嘛。”

时成没反对,年轻女人拉开车门,坐进了车后面。

窗外,车轮沙沙作响。车内,两个女人沉默无语。通过车内后视镜,时成发现年轻女人在偷偷地打量着她。时成心想,你心中有鬼了不是?哼,看吧,零距离接触,让你看个仔细也好。你不要搞错噢,时成我除了年龄大几岁,其他并不比你逊色!她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要弄清这个女人住在哪,在哪里工作,何许人也,对司机说:“师傅,先送这位小姐。”

年轻女人说:“不,先送这位大姐回去。”

司机停了车,不耐烦地:“你们一个风格高,一个高风格,我怎么办?等你们商量好了我再开车。”

时成将一张伍拾元的钞票往车台上一放:“不用找了。”拉开车门下了车。

司机拿着票子冲着窗外喊着:“小姐,给多了给多了,找你钱……”

时成没听见似地加快脚步,拐进一条巷子。

巷子尽管幽深,但路灯明亮,这是通向母亲家的一条捷径。白天,这里是一个马路市场,人头攒动,摊点塞满巷子,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始终给人乱哄哄的视觉。这条路时成白天不知走过多少次,夜间行走还是头一回。此刻,巷子里万籁俱寂,没有行人,她感到空空荡荡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回响。

忽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时成顿时紧张,掉头一看,不由愣住了,身后向她走来的正是那个披肩长发的年轻女人。她要干什么?

时成放慢脚步,让那年轻女人从身边走过。年轻女人走到时成身边时也放慢了脚步,手里捏着五十元面额的钞票说:“大姐,这车费不应该让你付的。”

时成停下脚步:“不就是五十块钱嘛。”

年轻女人说:“不管多少钱,支付应在情理之中。”

时成问:“你也知道情理?在你的眼里,情理能值多少钱呢?”

年轻女人一愣,吞吞吐吐地问:“大姐,你是……”

时成指指不远处的那幢别墅说:“刚才,你不是从那里出来的吗?我就是那幢别墅的主人。”

年轻女人可能有了思想准备,没有恍然大悟,也没有羞愧,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避开了时成锐利的目光沉默着。

时成问:“不想做点解释吗?”

年轻女人平静地回答:“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我只想说,请别为难你的先生,他是被动的,说得难听一点,是我……勾引了他。”

时成冷笑一下,讥讽道:“挺义气嘛。”

“是讲真话。”

“这是第几次了?”

“第一次。”

“他也说第一次,你们订立了共守同盟,一口咬定,都说第一次对不对?一次和十次、百次有什么区别?是五十步笑一百步,性质、后果都一样。”

“不,请相信我,就是第一次。”年轻女人的语气很坚决,也有点赌咒发誓的味道。

时成看着她,那目光,像要把她的五脏六肺看个透。

年轻女人看看手表,恳求道,“大姐,快12点了,我真的很累,眼皮直打架,两腿直晃荡。我们明天找个地方谈,行吗?”

时成问:“你以为我现在很轻松?你眼皮打架,我的心在流血!”

年轻女人低着头嘀咕着:“我知道……”

时成问:“不想说声对不起吗?”

年轻女人沉默着,目光看着地面。

时成提高了嗓门,神色俱厉地说:“离开我的男人,离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你!”

时成向巷口的尽头走去,直到拐弯,还看到那年轻的女人在她们原先谈话的地方站着……

“淋喷头”哗哗的流水声,窗外沙沙的雨点声,浑然一体。时成关掉了热水龙头,止不住的泪水小溪似地顺着面颊流淌着。她想大哭一场,发泄掉心中久久憋着的郁闷。

正在这时,时成隐隐听到客厅里有手机响声,她没有理睬。此时此刻,她不愿与任何人联系,她要孤独自己。

老马与胡大江分手后,被一个朋友叫去吃海鲜,吃了海鲜又去“蒸桑拿”,回到公寓楼写作间,快晚上11点了。他是个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男人,但有个毛病,常常丢三拉四。直到他下了车,上电梯进了房间,才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踪影。

老马先是怀疑丢在了胡大江公司的沙发上,打电话给胡大江,胡大江找了一阵说不在。接着又怀疑掉在海鲜馆里,可那个朋友说:“你与我见面直到吃完饭开车把你送回公寓楼门口,没见你用过手机,更没听过你身上的手机响过。”

这下,老马紧张了,他给胡大江打电话说:“这是摩托罗拉公司新款机,是女儿送的。这手机有‘连笔王’手写、数码照相和卫星全球定位的GPRS功能,价值五六千元。”

胡大江爽快地说:“我知道,我用的也是这一种,型号功能和你的手机一模一样。丢了就丢了呗,今天算是为我丢的,明天我给你买。”

老马说:“我不是心疼手机,是心疼手机里面储存的资料,是我和全国一些有名望的影视投资方、制片人、导演、演员、出版商等联络的主要途径。我不能没有这些资料,后半辈子要靠这些关系网。”

胡大江说:“那怎么办?要不我帮你到派出所报案去?”

老马说:“报案顶个屁用,烧杀抢掠人命关天的案子他们还忙不过来呢。”胡大江问:“你用电话打你的手机了吗?”

老马说:“打了,没人接听。”

胡大江分析说:“这说明你的手机没被人偷去,一定丢在什么地方还没被人发现。别急,仔细想想。”

放下电话,老马一面抽烟,一面排查丢失手机的每一个细节,他想到了时成。白天帮她搬大包送小包,会不会弯腰勾背时,手机从裤袋里掉了?天凉了,他习惯将手插在裤袋里,一是两手暖和,二是用手机顺手,能注意到手机在不在口袋里,做到提高警惕,常抓不懈。他掐掉半截烟头,将手插进裤袋里,这才发现,裤口袋较浅,手机丢失在时成房里的可能性很大。忽而一想不对头,手机不算小,掉出来总有个感觉有个响声吧?他又想到丢在楼下就餐的小饭店……排查的思路在步步深入,似除不尽的小数,就是没有结果。于是,他又抓起电话,拨打自己的手机。

老马的判断没错,他的手机正丢失在时成的房间里,是他弯着腰,拖一只大包时,手机从浅浅的裤子口袋里滑出,神不知鬼不觉地掉进一只没拉好拉链的大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