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憎】(2)-帝王业(上册)

之后数日,我总在药效下整日昏睡,内伤旧疾似乎日渐好转。

偶尔清醒的片刻,我会期待从侍女口中听到萧綦的消息。

但是,他并没有来过,自那日离去就没有再来过。

只有一名姓宋的将军,每日都奉命前来询问医侍,将我的情形回报萧綦。

侍女说王爷军务繁忙……我默然以对,分不清心中晦涩滋味,究竟是不是失落。

或许原本就不该存有期许,或许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仍是他,我仍是我。

清醒之后,我最想知道两件事:一是京中是否已经得到我脱险的消息,父母是否已安心;二是贺兰箴一党是否伏诛。那日,贺兰箴断腕坠崖,惨烈景状历历如在眼前。当时在崖上,我随他一起跃下,满心都是与之俱亡的恨与杀意。想来我是恨他的,那一路上的屈辱,均是拜他所赐。

至今颈上、臂上还留着他扼伤的痕迹,受他那一掌的内伤也还未愈。

昏迷的噩梦里,我时而见到那个白衣萧索的身影,见到他满身浴血,坠向无底深渊。那么高的悬崖,又被斩断一臂……想来此刻,他已是白骨一堆了。

然而,我记得大夫的话“所幸这一掌未用足三成力道,否则……”

狂怒之下的一掌,他只用了三成不足的力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手下留情,也不知道那一刻,他是否良心复苏。这些疑问,我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只是每每想起那一掌,想起当日种种,当初立誓杀他的恨意,不觉已淡去,徒留怜悯与怅然。

我记得,那一天,死了那么多人。

先是校场之上血肉杀戮,朝廷钦差命丧当场;继而是山中栈道,夺路追杀,萧綦以一人之力接连斩杀三人,洞穿咽喉的箭矢、身首分离的头颅、断臂、热血……有生以来,我从未见过,甚至想也不曾想过这般景象。

真正目睹那一幕,我并没有昏厥,甚至没有惊恐失措。

从前在御苑猎鹿,第一只鹿被哥哥射到,献于御前。太子妃谢宛如看到死鹿,只一眼便昏厥过去。皇上感叹,称太子妃仁厚,姑姑却不以为然。

想来,我一定是不仁厚的。

朝廷钦差串通外寇劫持王妃,行刺豫章王,事败身亡……出了这样的大事,朝廷震动,京中只怕早已掀起万丈风浪。萧綦会如何上奏,父亲如何应对,姑姑又会如何处置?

我虽神志昏沉,心中却清醒明白,前后种种事端,翻来覆去地思量,隐隐觉出叵测,似有极重大的关系隐藏其中。我却什么也不知道,被他们里里外外一起蒙在鼓里。

萧綦不来,我只能向身边医侍婢女询问。

可这些人通通只会回答我两句话,要么“奴婢遵命”,要么“奴婢不知,奴婢该死”。

一个个屏息敛声,畏我如虎狼,真不知萧綦平日是怎样严酷治下。

只有一个圆脸大眼的小丫头,年少活泼些,偶尔能陪我说说闲话,也不过是有问便答。

烦闷之下,我越发思念锦儿。

晖州遇劫之后,就此与她失散,也不知道她是留在晖州,还是已被送回京中。

夜里,靠在床头看书,不觉乏了,刚恹恹阖眼,便听见外面一片跪拜声。

金铁交触声里,橐橐靴声直入内室,萧綦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王妃可曾睡了?”

“回禀王爷,王妃还在看书。”

他突然到来,一时令我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匆忙间放下书,闭目假寐。

“这是要做什么?”萧綦的脚步停在外面。

“禀王爷,奴婢正要替王妃换药。”

“退下。”萧綦顿了一顿,又道,“药给我。”

侍女全部退出内室,静谧的房中更是静得连每一声呼吸都清晰可闻。

床幔被掀起,他坐到床边,与我近在咫尺。

我闭着眼,仍感觉到他迫人的目光。

肩头一凉,被衾竟被揭开,他拨开我贴身中衣的领口,手指触到肩颈伤处。

他的手指与我肌肤相触,刹那间,激得我身子一颤,全身血液似乎一瞬间冲上脑中,双颊火辣辣地发烫。耳中听得他低声笑谑:“原来有人睡着了也会脸红?”

我霍然张开眼睛,被他的目光灼烫,从脸颊到全身都有如火烧。

羞恼之下,我躲开他的手,拉起被衾挡在胸前。

他大笑,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我,突然一凛,伸手捉住我手腕。

我脱口低呼,腕上青紫淤伤处被他握得生痛。

萧綦松手,脸上笑容敛去,淡淡扫我一眼:“他们对你用刑?”

“只是皮肉伤,也没受什么罪。”我抽回手,抬眸却见他目光如霜,杀意如刃。

我一惊,话到嘴边再说不出口,仿佛被寒气冻住。

“让我看看。”萧綦面无表情,突然揽过我,一把拂开我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