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窗外风雨潇潇。汇宏集团家属区的一户人家。一个浓眉大眼、穿蓝灰色T恤的帅气大男孩正在和一个瘦瘦的,头发开始谢顶,正在看报纸的中年男人说话。
“爸,逸飞出山了!”
父亲正在看关于逸飞在期货公司操盘的报道,没有搭理儿子。
“爸,听说中药厂刘叔的女儿自杀了!”男孩翻看着电脑屏幕继续说。
中年人依然闷声不响地看报。
“刘叔现在还犯病吗?”
“唉,更厉害了!昨天我去看他,表面看他好像不怎么悲伤。现在他的头发几乎全白了,整个下午他一句话都没有主动和我说,哆嗦着双手只是不停地喝酒。”中年男人放下报纸,一脸同情。
“爸,你说,好好的,刘丹姐干吗自杀?”
“谁知道呢!刘丹支言片语都没有留下。自杀是真,自杀原因恐怕永远是迷了。你刘叔情急之下、悲痛之中,差点和女婿干一架,要他还女儿来。唉!都说女婿半个儿,如今他女儿没了,和半个儿子可能也要成仇人了。唉!你刘叔真是命苦,孤儿出身,中年丧妻、老年丧女,他自己还又是一个痴人,爱妻、妻亡,爱女、女死,爱厂如命,唉!可这厂多半也要散了,唉!”
中年男人一段话4个“唉”,大男孩听的嘘唏,赶忙换一个话题:“爸,听说我们汇宏曾经想收购中药厂,怎么后来没下文了?”
“唉——,当初我确实际有这样的打算。刘叔他们中药厂地处黄金口岸,我想将中药厂买下来建一个全市最大的综合性卖场,但中药厂是政府民政部门下属的福利性企业,500名职工中有许多残疾人,安置上是一个大问题。后来,汇宏崩盘,我们自己都成了泥菩萨过河,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男孩嘻嘻一笑:“哪里是泥菩萨哦,我们汇宏是快要‘成仙’了――”
中年男人气呼呼地瞪了男孩一眼。男孩马上做出一副老实样。
“爸,汇宏这次重组之后你觉得前景如何?”
“有盼头了。从外国公司入主汇宏前期的动作看,方方面面他们都考虑的非常周全。这家外国公司能打通错综复杂的各层关系、避开各种繁文缛节的法规,异常简单、顺利的就把汇宏拿到了手,这显示出他们不仅有能人在运筹,而且背景也很强大。他们有如此巨大的能量,今年是否马上就赢利我不敢保票,但是时间如此充足,我想保住汇宏不被退市一定是没有问题的。”
“还是老爸你英明果断!如果今年我们ST汇宏再亏,等到明年就只有最后半年期限剩下了,那时再做打算就迟了!爸,我知道这次收购,你是出了很大的力哦,不过汇宏得救了,你董事长的位子却保不住了。”
“儿子,老爸我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个人是无所欲求了。可我不能让职工们的希望化成泡影,老爸背不起这个骂名啊!唉――,我们汇宏也是命运多舛,职工好不容易盼到了三年期满手中的股票能上市流通了,可汇宏却成了ST,还‘成仙’,又面临退市的危险――股价那么低,周阿姨家的阿明还等着职工股上市卖一个好价钱换肾呢!但愿这次汇宏能成为一只浴火重生的火凤凰――”
男孩没有插言,认真地听着他爸的话,他极佩服他老爸有这样的胸襟。
中年人说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沉默片刻,疑惑不解地问他儿子:“股呆啊,现在这股市为父也看不懂了,以往如果遇到这样的题材,ST汇宏还不连续涨10个停板?可现在市场却怎么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爸,现在股市的人基本都不碰ST股票了!很多人把这作为一个交易原则在执行。再说1.08的ST汇宏,价格差价空间也太小了。这种风险大,利润空间小的股票,别说人家,连我都不会去碰的。另外,现在谁还敢贸然坐庄?没有庄,股价靠自己爬升,那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不过只要汇宏真的重获新生,股价回到以往的价位也不是梦!”
中年男人吸了一口烟,盯着吐出的烟雾,若有所思起来。
“爸,你恨逸飞不?”男孩忽然问道。
中年男人想了想,徐徐说道:“开始我也恨!后来看见一支又一支的股票跳水,象下饺子,就自己反省了。我们汇宏连锁前生虽然是很不错的国营商场,可它的市场地位是由特定年代造就的。汇宏本来就是作为“国企解困”对象上市的,当初为了上市,火线改制,通过包装掩盖了很多先天不足。上市后,先是被庄家爆炒糟蹋,然后行业竞争惨烈,经营困难,加之管理落后,千名员工的积极性没有被调动,业绩一年不如一年。当然,后来逸飞书中的点评只不过是汇宏崩盘事件的导火线,至于职工望眼欲穿等到了职工股上市,股价却只有了1元多,那种失望和愤恨,全归罪逸飞也是人之常情。不过,你爸虽然没有多高的文化,却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庄家被惨套恨逸飞也许还说得过去,汇宏人恨逸飞就是一种情绪发泄,事实上,汇宏就算不被逸飞在书中点评,一样也难以逃脱现在的命运,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是的。”儿子插嘴道,“股市这三年基本是玉石俱焚,报纸说是结构调整,其实是一场灾难,汇宏这样命运的股票比比皆是。”
“傻呆,你用词不当,股市还不配用灾难二字。你太年轻,不懂灾难二字的份量,你要经历了兵荒马乱的年代和三年自然灾害的岁月,你才会明白灾难的真正含义。股市只是失败。大到政府小到每个投资者,管理股市和参与股市的都整体失败了。不能用一个灾难做托词,逃避责任。人不要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其他事我不管,我现在是竭尽全力为汇宏找出路!我一直在劝慰汇宏职工,只要大家齐心合力,振兴汇宏,把握好这次被外商收购重组的契机,汇宏的股价一定还能上去。”
“爸,不要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是逸飞在《庄殇》里的话哦――”大男孩被他父亲说教了一顿,虽然不服气可也无话反驳,便故意挑出他父亲话中引用逸飞的话,暗笑他拾人牙慧。
“呵呵,我这是英雄所见略同。”
说完,父子俩一起笑了起来。
安静了一阵,小男孩再起话题:“爸,我今天看见报纸后亲自去了大发期货公司,我已经证实了他确实当众操盘两单,都成功了,看来这个人真的有两下子。”
“操盘算什么,于他不过是雕虫小技,他最厉害的是‘救庄’,好几个垂死的庄家因为他出手,都起死回生,这才是经纶之略罕见之才。
“他既揭露庄家又拯救庄家是不是有点不地道?”小乐不满地说。
“呆子,话不能这样说,市场博弈,说白了就是玩游戏,只要遵守游戏的规则,怎么玩那是各家的能耐。逸飞他不过是抓住了属于他的机会,无可厚非。傻呆,做人做事有时是两码事,你太年轻,思维简单,这个市场有很多行为不能简单地用道义作为衡量行为的尺度。可为父能教你的却只有这些,太多的道理需要你自己去悟!”
中年男人看着大男孩,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汇宏事件后,你坚持要退学,然后就一直在家学炒股,为父一直没有反对你,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吗?”
“老爸,你从来就无条件地支持我的一切决定,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对不?”
父亲一阵大笑。中年人无比爱怜地看着儿子:“傻呆,为父看你也是一个痴人,迷股票迷得也快要连父母都不认得了,不过痴性子也好,容易成大事,说不定我们覃家要出一个股神呢。”
大男孩听父亲如此褒奖他,腼腆地笑了起来。
父亲指着报纸遗憾地说:“刚才我看报纸,说逸飞新收了两个徒弟,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傻呆,你资质很不错,还学过心理学,你又如此喜欢炒股,若能得到逸飞的指点今生一定造诣非凡。唉――可惜汇宏和他有过节,你没有这种机缘。”
男孩若有所思:“要想成为逸飞的弟子也不是没有办法――不过,爸啊,你上了报纸的当了,逸飞只收了一个美女做弟子,还特别申明了仅仅是挂名弟子,天知道这些记者怎么就写成了现在这样,只是我没有看到那个女弟子,听说那女的和跳楼的人是好朋友,这两天请了假一直都在陪着那个跳楼的人。”
“哦。”中年人应了一声。
“爸,另外,我还打听到逸飞的老家就在榕树小镇,那里我还有几个同学呢。”
停了一下,小乐又问:“爸,你说逸飞会不会回他老家呢?”
“哈哈,傻呆儿子,你是不是想去逸飞老家'程门立雪'拜师呀?”小乐父亲对小乐笑道。
“爸,别笑我,帮我分析分析,他会不会回老家――”
“假如是我,离开老家这么年,是一定会回去看看的,人上了年纪,对家乡的感情越发的重。何况他现在离家还那么近,回去很方便。”
男孩“嗯”了一声,眼睛快速是转动了几下。
“在转什么鬼点子?”中年人笑问。知子莫如父,中年人知道自己的儿子很非凡,光是退学学炒股这个决定,就不是一般男孩能有的志向,同时他也知道儿子的鬼点子特多,在大学读书时,把一些比较冷门的书借出之后,还书时,只有书壳是原来的,内容已经被他偷梁换柱。儿子还美其名曰,他在实践三十六计。
儿子说:“没――”接着,他转换话题,问道:“爸,你好像很看重逸飞?”
“我欣赏他!本质上我和逸飞是一类人!”
“哈哈,老爸是英雄惜英雄!”
“可惜所有的英雄都是一时不可能一世!”
父亲说完这话沉默了,人生的无常令他非常伤感。
他的伤感情绪并没有影响到他的股痴男孩,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男孩不停的切换着电脑画面,嘴巴嘀嘀咕咕的对着屏幕自言自语,显然儿子的整个思路已经回到了股票图表上了。
“爸,其实那天的期货行情确实在盘中会有反复,从技术上要看出这点应该并不难,不过我还是真的佩服他。爸,我是学心理学专业的,从心理学的角度讲,象逸飞这种名人,名声是一种无形的压力,名人一般都是无比爱惜羽毛轻易不露声色的,而期货、股市操盘其实是一种状态行为,实盘竞技状态的最佳发挥需要一种无视外界一切压力和关切的空灵无我的境界,而这一切都不是常人能轻易达到的。爸,由此看来,他确实不同一般!”
听着儿子念叨股经,父亲摇了摇头。他缓缓走出了房间,轻轻掩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