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节-北京时间

齐湘的母亲来了,还带来一位保姆,小保姆是河北保定人,模样乖巧,手脚也勤快。老庞几乎每天都要去齐湘那边一趟,也就每天感觉到齐湘的母亲投向他的鄙视的目光,甚至在齐湘听不见的地方,对老庞使用了恶毒的语言,老庞对鄙视早已习惯了,不在乎这些,他是为齐湘而来的。小保姆对老庞的态度是友善的,每当老庞过来,小保姆就给老庞打洗脸水,泡茶,即便齐湘的母亲多次暗示小保姆不要给老庞打洗脸水不要给老庞泡茶,小保姆笑笑,一如既往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老庞是为齐湘来的,只要齐湘不鄙视他,老庞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来看齐湘。

一个多月后,齐湘的脸色有所好转了。

齐湘的母亲回去了,让小保姆留下来陪着齐湘,老庞依然每天在双榆树和颐和园之间赶来赶去。

那天老庞刚到齐湘那里,齐湘想起这天是医生关照术后复查的日子,就让老庞陪着她去协和医院。老庞喊了出租车,搀扶着齐湘下了楼。一路上,齐湘伏在老庞的怀里,老庞小心地抱着齐湘,齐湘不说话,老庞也不说话。齐湘是没有说话的精神,老庞呢,还是不知道说什么话。

到了协和医院,齐湘只是让老庞给她挂了号,把她送到医生的面前,然后就让老庞离开。老庞坐在协和医院的走廊里,静静地等候着齐湘出来。

40多分钟后,齐湘走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有了微笑。

老庞搀扶着齐湘走出协和医院,齐湘问老庞,是不是到外面转转再回去,老庞摇摇头,说还是等齐湘的身体有了恢复再说吧,只要齐湘健康了,想到哪里转,老庞都陪着。齐湘说老庞是个好人。老庞也没有直接在协和医院里喊出租,搀扶着齐湘一直走到医院外面,在道边的树荫里走着,今天的气温下降了,也有了习习的风,在外面走走,觉得很惬意。齐湘复查过之后,听了医生说的一番话,情绪不错。缓慢地走了一程,见前面的道上有供行人坐的椅子,建议老庞是不是坐下来休息一会儿,说说话。老庞满足了齐湘的要求,坐了下来,但老庞没有让齐湘坐在路边的椅子上,而是让齐湘坐在老庞的双腿上。

“你该高兴点。”齐湘的手抚摸着老庞的脸说。

“是的。”老庞点点头,“可我很难面对……”

“我知道。”齐湘的头枕在老庞的肩膀上,握着老庞的手,“生活是个不定式,不是一元一次方程。”

老庞笑笑。

“我想经常在你的脸上看到笑容。”齐湘看着眼前来往的行人,一个个迈着陌生而快捷的步伐。

老庞的手在齐湘的脸上轻轻地捏了一把,“我没有你那么自信,对生活。”

“别在乎北京不接纳你。”齐湘告诉老庞,“这是一个前居而后恭的时代,北京亦然。”

“我已经知道了。”老庞的手指触摸着齐湘的嘴唇。

“医生说我可以做爱的。”齐湘说出这句话时,有明显的自豪感。

老庞点点头,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不过你得耐心地等着,要不我可受不了你强烈的攻击。”齐湘咯咯地笑了起来。

老庞也笑了,可老庞的笑是勉强附和着齐湘的笑。

“你怎么不再喊我香子了?”齐湘问。

“香子。”老庞直接喊了一声。

“再喊一声。”

“香子。”

齐湘这次没再答应,而是吻了老庞。

“等我身体恢复了,我们再去听音乐看舞蹈欣赏话剧。”齐湘又趴在老庞的肩膀上了。

“其实……”老庞犹豫了一下,说,“其实我并不很喜欢那些玩意儿。”

“为什么?”齐湘不解地问。

“距离我的生活很远。”

“对创作有好处,增加你的修养啊。”

“未必。”老庞想了想,告诉齐湘,“我不想成为一名小资。”

“那你为什么写作?”

“说不清。”老庞皱着眉头,竭力地想着,“当初大概是想成名成家,那就是理想,后来就把它当成改变生活方式的一种手段,而现在就想给自己寻找一片寂静的田园,没有工业污染,也没有政治说教,没有的东西很多,只有我自己我的心。”

“乌托邦。”

“是的。”老庞承认道,“只要我还在这样想着,我的乌托邦就是存在的。”

“能带我和你一起进入吗?”齐湘似乎对老庞的乌托邦感到了兴趣。

“不能。”老庞实事求是地说,“你和我其实不是生活在一个阶层里的,许多时候,我就感觉到我就是你的一个……一个……”老庞忽然觉得现在不是可以口无遮拦的时候。

“说啊。”齐湘轻轻地推推老庞的肩膀,“说真话。”

“应该纠正一下。”老庞想了想,说,“该是你们,对,你们。”

“你们?还包括谁?”

老庞的目光由左到右地扫视了一遍,又举起手在空中划了个圈,“这个城市。”

“什么呢?”

老庞看看齐湘,然后又回避了齐湘的目光,,低声说了两个字:“玩偶。”

齐湘没有说话,她把手伸到老庞的头上,叉开手指插在老庞的头发里面,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