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北京时间

夏秋每天一早就出去了,很迟才回到双榆树,老庞从来不过问夏秋每天都忙些什么,不过老庞还是看见了夏秋办的假身份证加暂住证假大学毕业证,还外带一张假的学生证,夏秋就成了人民大学哲学系的在读研究生。夏秋让老庞也去办一张假的身份证,北京的身份证。老庞说不要,连他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北京人,一丁点都不像,北京的警察所具备的真假鉴别能力,不知道要比老庞高多少呢。

老庞整天不出门,他正在构思来北京后的首部长篇小说。

老庞对谁都不说自己的构思。

老庞每周给章晓玫写一篇千字文,章晓玫需要老庞写什么;老庞就写什么,需要老庞怎么写,老庞就怎么写。给章晓玫写文章时的老庞,一会儿是外省来的男人,一会儿又成了北京的小妞;一会儿是孤身女人,一会儿又成了有十几个男友的风骚女人……反正章晓玫需要什么情感话题,老庞就给她杜撰出符合需要的文章。章晓玫也能及时地把老庞的稿酬带回来。老庞拿到稿酬总会请章晓攻上路边的饭店里吃上一顿,夏秋在的时候,当然也捎上夏秋,夏秋不在,出去忙乎了,老庞就和章晓玫两人去吃。

北京的季节又到了柳絮翻飞的时候了,风沙刮得人走在道上,不敢把眼睛睁大,时不时地又有过两三次沙尘暴。

那天很迟了,夏秋还没有回双榆树,老庞站在院子里看看,天上不见一颗星星,死气沉沉的。这一阶段北京的天空给老庞的感觉,一直像是进入倒计时的老人,一口气在嗓子眼儿呼啊呼地艰难地响着。不知道哪一秒钟,那口气就坠下去,再也上不来了,老庞想起上小学时学过的一个成语,叫做“气息奄奄”;好在老庞躲在四平方米的屋子里,动笔写着他决定写下去的小说,老庞既然要做职业作家了,迟早要起步的。老庞的经济能力容不了老庞一直无所事事地坐在北京的双榆树那间4个平方米的小屋子里。

写累的时候,老庞就躺在床上。

这个时候的老庞不仅仅是得到了暂时的休息,更让老庞心理上满足的是他只有在这个时候,能让自己的身子自由地平摊在床上,或者成别样的姿势,再不需要和夏秋挤在一处。有几次晚上老庞的身子遇到了夏秋那条健康的大腿,梦中的老庞把夏秋那条大腿当成齐湘的大腿,等到老庞的手摸到夏秋另一条萎缩的大腿时,老庞从梦里羞愧地醒来;好在夏秋从来都像是睡得很死,根本不知道晚上老庞有过的任何举动。

老庞走到院门外面,向巷子的两边瞧瞧,昏暗的路灯下有行人,但没有夏秋。老庞回了院子,把院门关上,一转身,却看到了夏秋。

夏秋提着裤腰正好从章晓攻的屋子里出来。

夏秋的目光撞到了老庞的目光,但夏秋没有一点尴尬。

“我过几天就走。”夏秋回屋后对老庞说,“在大兴的兴涛社区租了一套房子,公司给我祖的,他们给我开了每月1500元基本工资,另外按销售额5%提成。”

“她呢?”老庞的嘴咧了咧,“章晓玫。”

“她也去,每月就1500元,和我一起干。”夏秋摸出香烟给老庞抽,“过段日子,我还需要一个人手,会一直给你留着,只要你想来,什么时候都成,每月基本工资1000元,外加3%的业务提成。”

“……”老庞张了张嘴,没说,也没摇头。

“章晓玫,章晓玫,把我的包拿来。”夏秋冲着隔壁喊。

门推开了,章晓玫走了进来,把一只崭新的皮包递给夏秋。

老庞眼里的章晓玫一直很漂亮,尤其是现在此时这会儿,更漂亮,滋润的漂亮。每次老庞和齐湘做爱之后,老庞都觉得齐湘那会儿特别漂亮。女人是一棵时刻等待男人浇灌的花儿,有了浇灌就有了养料,开得艳丽,动人。

夏秋从包里拿出一叠钱:“这是我还你第一笔钱,你的稿酬,6000元。”

老庞看看夏秋手里的钱,没接,而是问:“开工了?”

“《上海宝贝》和《糖》。”夏秋的脸上凸显出得意的神色,“一共才10万册。”

老庞伸手把钱接过来。

章晓玫蹲下身子,一手搭在夏秋的肩膀上。

夏秋把手里的包放在章晓玫的手里,顺便在章晓攻的脸上捏了一把。

老庞也想在章晓玫的脸上捏一把,就捏一把,老庞有这样的冲动,但老庞明白章晓玫归夏秋捏,而不是他老庞去捏了。老庞把钱放在床上,看看夏秋,看看章晓玫,怎么看都看不出眼前这两人是一对。许多事情不是能看出结果来的。老庞忽然问道:“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谁?”夏秋手指着自己的鼻子,又摸了摸章晓玫的脸,“她吗?”

老庞笑笑,继续问:“你们俩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指什么?”章晓玫问,“友好还是上床?”

“随便。”老庞没有惊讶章晓玫的回答。

“我来这里的第二天晚上。”夏秋说,“那天你正好不在。”

老庞想想,是的,夏秋来的第二天晚上,齐湘带他去了亚运村里一家宾馆。

“我想她是来找你的。”夏秋不动声色地回忆着说,“半夜了,有人敲门,我以为是你,也就用不着把长裤穿上,哪知道开门一看,是她。她发疯似地把我推倒在床上,压在我身上……后来她才发觉我不是你老庞……就这样,也叫将错就错吧。”

章晓玫像是在听夏秋讲着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温柔地猫一般乖巧地伏在夏秋那条健康的腿上。

“那你为什么一直还挤着我?”老庞觉得夏秋不厚道,那么快就和章晓玫搞上了,居然两人还装作一点事没发生。

“我不敢负责任。”夏秋低下头,他的手指碰在章晓攻的嘴唇上,“口袋里一分钱都没有,我敢睡到她的床上去吗?”

夏秋说的是真话,没有钱的外省男人在北京只能与女人偶尔为之。

“今晚总不要再挤我了吧?”老庞开心地坐在床上,慢慢地倒下去,四仰八叉,冲着夏秋和章晓玫喊了声,“春宵一刻值千金,快回屋吧。”

夏秋和章晓玫朝着老庞善良的吼叫笑笑,站起身来。

“声音小点,别让我听了闹心。”

夏秋和章晓玫笑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