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幻象大限

这一年的冬天在我的过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孤苦无助的幽灵,在我的世界里游荡,这不能说是我没有尽到力,大概是能力太有限,根本不足以改变命运。作纵向的比较,是在长大成熟,作横向的比较,仍处在弱小的地位。有我或无我对别人没有什么影响,在炎家的小院也不例外。对他们我有许多祈求不能说出口,那可能是一种非份之想,弄不好会失去这个良师益友,希望他们不会怀疑我是个动机不纯的入。

冬日寒风的凛冽是挡不住的,再厚的棉衣都不能温暖这颗心,我所看到的只是荒原上的一只鸟巢,骋目四望不知桑梓在何方。

黑幽幽的野岭,打开了恢廓的胸怀,我的身后狼奔豕突。

我惆怅地前行,不顾世人狰狞的面目,何啻是胆怵或倜伥。我深深的野心,潜在的狂乱,贪婪地结合在我貌似忠厚诚实的外表下。在我命运没有越过巅峰的时候,我做不到别无所求。

我不强壮又未衰竭,既无英明,又无神勇的胆识,我对自己无可奈何。人与人之间充斥的是一个个看不见的。处处都能感觉到的堡垒。它的坚实不是一次强行爆破得以毁垮的,这就是人性对抗的基础。

我必须以牺牲自我的前提,用投降的手段,攻克每一个目标,直到取得全面的胜利。这就是我的道路,通向死亡的路。每个人在前进的时候,都应牢记先行者的宣言。就像这冬天,冬天的前方总是冬天,冬天的女人是另一个冬天。

东方也是冰冷的。我只能归究为贫寒、无名,没有万人之上的权力,不平等是罪恶的根源。每次见了她好像冬天是我带来的,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关系因我的殷勤变得融洽或是出现转机。

冬天同样困扰着炎,看书少了,语言也少了。

我背着行李回到了工程局。年底门市部根本就无事可干,元旦前夕,门市部上锁,各人都忙自家的事去了,把我抛向了街头。

逛市场逛商场是很多人的爱好,正如每个人的行囊里有苹果和石头,有的人背着它的时候想到的是苹果,有的人想到的是石头,我是哪一种人呢?这个比喻能否说明问题?生活或许要经常回头看,不要想的太远。为一辆高级的自行车奋斗,为一块牌子响当当的外国表奋斗。在二三年内这个目标一定能达到。

在这样一种心情的驱动下,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浏览了商业街的各个装潢奢华和有富贵气息的商店。

随着人流高峰的过去,我的热情又降到谷底。要做学问前程还很遥远,要抓钱不现实,挣钱不是我这样人的事。敢问前途在何方?我只算是这个大都会的一块浮木,要想沉下去,还需时间的浸泡。

走出商业区的观光范围,步履艰难,老式的杂货店在街道的两边哭泣。

“黄小玉!”背后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叫我,她会是谁?我的脑袋嗡嗡作响。过去的历史在大脑的黑匣子爆了一次光,我的头在身体之前转了过去。

一个年近五十的衣着素静的女人站在三步之外,整齐的烫发给她增添了不少光彩。不是臃肿的脸腮和熟悉的眼神,差点认不出来。“曾医生是您?”

“是我,小玉,你还认识我?我真担心你忘了曾医生。”

“你怎会在这里?”我迎上前。

“你别问,咱们慢慢谈,你不会有步儿吧?”她拉着我的手。

“不,没事儿,我正想回单位去。”

“今天没工作?成家了没有?这些年怎没听到你的消息?”

她不等我回答,一连问了几十句。“长高了不少,变得英俊了,欧,真是一表人才。你没换单位吧,怎会在省城遇见你?真没想到。”

我用最简洁的语言介绍了离开学校后的经历。

她是因为母亲去世,年初才调回省城的,她现在接替了母亲的工作,在艺校作保健医生,她十分惋惜蛊逝的母亲,一个音乐教师被迫改行从事医务工作,了结了一生。

她现在一人住在母亲留给她的屋子里。我大胆地问她干吗一直不结婚。“结婚也不是好结果,而且我体弱多病。”我不理解的是她自己就是个医生,对保养身体,饮食卫生挺在行的,为何没有一副好身体。

谈饿了,去小食店进了餐。她又问及我今天是否有要紧的事,我确实没事。“我多想找个人谈谈,我真没想到会遇见你。

你走路的神态和在学校时一模一样,一点都未改变。“

我都不相信自己没有改变,她凭什么认定我没有改变?

“今天到我家去吧,也不是什么家,可能要比你的单身宿舍差。”她的语言是这样幼稚、真诚,使我感到亲切自在。

“不知你是否爱节俭,从外表上看,你算不上是讲究衣着的人。在小城市你这样是可以的,在这大城市与那些时髦的、考究的年轻人相比,你就显得很朴素。这样更好,让我感到离过去的那个你不遥远,可亲可爱。看得出来你是苦恼的,是不是想飞黄腾达。想一想你就该知足,你能有今天够幸运的了,有多少人能像你这样?从一个乡下孩子变成一个有着良好职业的大城市的工人,别人有父母兄妹的帮助,而你是个孤儿。”

在文华街一幢临街的木质二层楼前,她停住了脚:“就是这栋房子,房子虽老了,但环境还不错,前面是博物馆,对面是中南报社。”

我随她进屋上楼,四处是尘埃、蜘蛛网,让我想到这幢房子腐烂了,快垮了,拆掉它是时候了。

“这户人家刚搬走,杂物还没搬完,市政府说要把这房子退还给我们家,我并没打算要。前不久这家的主人在银行分了新房就走了。”

上了楼她打开了扇房门说:“这就是我娘以前住的,在这后半截住的是咱家从前的佣人一家。一男一女二个孩子,老头是市附中的校长。”

这是一个勤俭整洁的老人的房间,一张旧式的木雕床,一张深色的大方桌,一口大的二口小一点的藤箱,外面四个普通的花瓷瓶,其中一个作了几处大的修补。

“这瓶是不是很好看?我娘也特别喜爱。是楼下的尹家收藏了许多年才拿出来的,不然早该砸烂了。”

她一直为自己的生活叫苦不迭,试图让我意识到她来到这个世上除了受苦受罪什么都不会有,或许她这样说的目的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和安慰,可我这颗心是冰凉的。

明天就是元旦,虽说是个节日,在我和她的日历上都是空白。她详详细细地给我讲了田军和春生的情况。再过两年田军就要高中毕业了,学习成绩不错,有希望考上大学。他也有这个志愿,现在若是再遇上他,我不一定能认出他来。我走后,曾医生特别关照他,他的愿望就是考上这里的一流高等学府。

我坐在方凳上,她弯下腰,扭头瞧我的脸色道:“他总是对同学吹嘘有一个大哥在大城市,所以他将来一定要到大城市读书,对你怀有很深的感情。”

我何尝不想念他,但我目前的境况没有能力给予他什么帮助。她说我的这种想法是有害的,帮助可以是物资上的,也可以是其他方面的,感情上的联络比什么都重要,要常去信。

还有春生已有了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女孩叫易露,小的是个男孩叫易寒。

逢年过节春生去看田军,曾都留她加餐,我们三个与学校里的其他孩子有着明显的不同之处。

“你该去看看他们,春生每次提起你都像失去了这个弟弟。”她的话像是一只忧伤的手,慢慢地拉开了我感情的闸门,止不住的泪水扑面而下。

不知不觉到了第二天的黎明,我和她才觉察。她毫无倦意,又讲起了学校的元旦,由于心境的不同,对过去所有的节日都没留下什么印象。

她比较注重节日,为迎合她,我们决定俩人热闹一下,出

门去感受一下节日的气氛。在门外有一个她用的燃气灶,这是学校照顾她才发的。

她提了一壶水加热后,让我抹把脸。我让她先用,她疼爱地按住我的肩头。到了倒水的时候,她不让我下去,因为水要倒在后院的小天井里,要穿过尹家门外的走廊。

在外吃了早饭,她兴致勃勃地去游玩,挤车。我担心的是她的身体吃不吃得消,她总说没事,人活着就是如此,需要付出,否则什么都讲不上。有时吃苦也是玩,玩也是吃苦,若不愿吃这份苦,一个人很快就到了尽头。

在一家门前卖绢花的钟表店里,她花二百多元买了一块精工的表。

“来,带上!男人应当有块象样的表。这就算是我送给你的元旦礼物。”

这突如其来的馈赠击垮了我。我明知受之有愧,还是接受了下来,这与我在炎家接受许许多多东西的做法有内在联系,自身缺乏能力,习惯于接受别人的帮助。

她劝慰我道:“现代的人,要接受新观念,思维不要过于狭隘。”

为了避开挤撞我决意去人少的秋山公园。

冬天的写意暗暗地吻合了我们的身世,游人的欢笑在这凄清的景致里,恰恰衬托出亭阁、树林、江水的凄凉。

脐身在陌生的人流里,走过玲琅满目的柜台前,没有一丝的暖意在心底停留。为热闹而热闹,也能暂时地填充忧愁。新出现的事物也能冲淡对空虚的不满。

我们再一次走进了情绪的低谷,脚步越靠越近,越来越沉重。而兴奋袭击后的她,显示出了中老年人的衰弱,我必须扶着她才能继续走完余下的游园线路的距离。

回到文华街的住舍时,天已黑了。

扶她上楼,打水、点灶。

“这两天实在是把我拖垮了,不过我高兴,不是你去,我也没胆量去那么远的地方游玩,要是落了雨雪,那就更不敢想象。”

窗外的街道,黑风已经刮起来了,寒潮已经来了。我望着她,她望着我,似乎已感到语言太多。

她待在床头。

十九当春天再一次来临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这是我的最后一个春天,我无法忍受这孤独的空虚的人生旅程,唯一能做的就是结束生命的旅行。在我对世界不满的时候,我很清楚世界对我同样是不满的,仿佛人人都在挤压我,尽管炎大公子安慰我三十岁还很年轻,或许五六十岁才是人生的巅峰。但我早已没了那份耐心、我不可能等待三十年四十年去体验大成功的感受,那时我恐怕早已成了一副躯壳。如果生死之间注定没有灿烂的辉煌,那么自己的一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不相信鲜艳的生命之花会开在沉寂的世界里。我的现实和我的梦境都是寂寞荒凉的景色。我的爱都变成了荒原的风沙戈壁滩的砾石,阳光下,我的幸福没有燃烧出美丽的火焰,仅仅是因为强烈的日照,在清凉的黑夜里留下了飘逝的鬼火。我的智慧我的思想只能永远沉默在冰凉的石头上,无所谓光明与黑暗,无所谓在与不在。我希望自己能怎样来到这个空间就怎样从这个空间里消失,让我作为另一种存在进入永恒的方式。我不打算带走这里的一切,无论是痛苦、快乐、思维、语言,以及财富和爱,也不介意已经受伤的我。

我不愿意自己这具奥皮囊或者是腐烂的尸体,玷污天空、灵魂、河流。也不愿意自己的位置给魔鬼占有,(假如这个世界上存在我的位置)我不知道是否有这个权利。

当我去和炎大公子告别时,他说我是疯子又说我是白痴。

一个没有信仰的醉心疯狂的死魂灵,还不如热爱市俗生活的蠢驴,与理想的殉道者完全是二样。他要拯救我,让我抛开一切回到他的身边来。做他的儿子、仆人,和追随者。如果一个人打算结束自己的生活,也不会在意退一天还是早一日,等过了这个春季再说。

这以后,大公子为了我开始筹划拍电影,他认为像我这样英俊的男子,只需拍一部电影就能成名成家满足虚荣,就像驴子一样有一根胡萝卜吊在面前或是蒙上眼睛,就会一直把石磨推下去。他亲自执笔写那个《家族》的脚本,并着手筹集资金。有钱有脚本有人,这种业务他认定东方会感兴趣,至少可以让她做个名符其实的电影制片厂的厂长,否则也实在是说不过去。

每个晚上,大公子都让我对他的故事情节的构思,发表一点意见。有一点东方不太高兴,那就是我变得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没有了过去的勤勉谨慎,再不热心为她干活。从前她从未正眼瞧我一眼,如今她那冷漠的目光里终于有了一个忧郁的影子,我知道那个影子就是我,一个危险的小人。

在电影开拍之前,大公子交给我一个任务,不是去拿别人的工资而是去给别人发工资。给了我一个已被解散的研究所,解决十三位离开工作岗位的妇女再就业问题,因为她们当年就是随这块地皮押进研究所的。现在技术人员都有了新的去向,没有专长的人员当然就成了包袱。她们已经是城市户籍,让她们重新去耕种这块杂芜的土地已不现实了。那上面还扔着一些废铜烂铁,已不适宜耕作、再也不是过去的那块良田了。他希望我也能做一件好事把这些人安置好。这样研究所

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注销了,没有遗留问题。

我不知道自己带着十三个女人能在这片土地上干些什么,那两排破旧的砖瓦房和两屋子的旧书烂杂志,再加上一些玻璃瓶几张破桌椅,不会比一对青年人的新房里的家具值钱。

再去问她们过去都干过什么?会干什么?她们做姑娘时就进了这研究所,别的什么都没干过。除了她们在研究所的那份工作,打扫办公室卫生、收发信件报纸,再就是后勤的食堂。她们最关心的是我从前干什么来着,对研究所她们有着很深的感情。听到工厂公社就害怕,既不愿当工人也不愿做农民。

我把这个情况告诉了大公子,他问我有什么办法。我说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们做女人,给她们办一个招待所。她们会打扫卫生,会做饭,只要有人住宿就能发出她们的工资,就有她们的工作可做。他认为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他还可以通过个人关系搞到几十万几百万的无息贷款,办一个集体性质的招待所。他并以个人名义捐赠二万元人民币,让我去动员她们都能集资一点,为了共同富裕的未来。

不过让他很失望,没人愿意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一分钱来,她们宁愿做失业者或者是临时工,也不愿做真正的主人。

曾医生见我辞掉了工作来捣鼓这个招待所,出于对我前途的担忧拿出了父亲从美国寄来的钞票。

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像一个天大的玩笑,没有人知道这将是怎样的结果,我就像一个神志不清的人在为他做事。等到拿到了贷款我在协议上按上了手印,凤凰招待所的招牌就挂起来了。我还以为自己随时都可以反悔,把手上的一切手续都交给大公子,没料到招待所开业的第二天,他就走了。

我来到上海路时,小院外停满了小车,人们都带着黑袖

章。起先我还当是邻居死了,他们的隔壁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妇。然而却不是,当我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走进都是黑衣人的屋子时,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现身的阎王。这是我三十年来的第一次穿西服,是曾医生为庆祝我当招待所所长买的,这套衣服决定了我的与众不同。

我径直走到他的面前,他躺在大床上是那样安祥,仿佛早已升入了天堂,一点都不像是那种自杀的短命鬼。我看到“炎宅治丧”下面的日期感到好笑,今天是夏至,躺在这里的人应该是我。我看到周围的每一个人面孔都是黑的,只有她的那张面孔是白的,我根本没打算去看那些面孔。而东方的那身黑衣和身边人的衣着连成了一体,仿佛是一堵黑墙上镶着一张瓷白的脸,那对乌黑的眸子把两束黑光照在了我的脸上,我幸灾乐祸地扫视了她一眼。瞧你这个聪明绝顶尤物移人的寡妇该怎么办,你的男人死了,你的高贵能帮得了你吗?你的朗目疏眉摩颜腻理又有什么用,只怕现在还不如我这个混蛋,不如我这个傻瓜。从此现实将永远改变,生活要彻底变样,悲哀将永远属于你、快乐将永远属于我,我要为你的痛苦而歌唱。

我以大公子“儿子”的身份,参加了这个家族主持的治丧秘密会议。包括大公子的遗留问题后事问题,遗产的分割问题,每一个问题说起来都是法律问题。我不知道自己得到了多少,反正是个意想不到的收入。当一个律师询问东方,一千万二千万的巨额财富的去向时,我感到很奇怪,这不是银行的董事年会,那来数目那么大的巨款。

有人问我是否需要伸张权利,我他妈的懂个屁,那知道自己有什么权利,我只希望眼前的一切早点结束,早一点把死人打发掉到银行去瞧一瞧,他们所说的归我的那一部分是否是

真的。我他妈的要好好享受一下侈奢淫逸的生活,好好地堕落下去。

葬礼既隆重又静悄悄,那泪水一直藏在她的目光后面,我等了三天。一直来到墓地才看到那一滴眼泪落了下来,不幸的命运对我来说就算是结束了。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死得太早了,他肯定没想到,十二年以后的今天,我会坐在这三十二层的凤凰大厦的圆顶上办公,看着脚下每天都在燃烧的城市,鸟瞰着四周的远山近景,仿佛是置身在另一层天地。在这里我搞不清楚自己是谁,好像我没有过去没有从前,只有落地窗外蔚蓝蔚蓝的天空,现实和梦境的界线好像变得模糊起来。在浑浑噩噩之中,我感到自己的内部积蓄着一股力量,时时刻刻想挣脱我的躯壳。我有时觉得它是体内的魔鬼,有时觉得它是另一个新生的我,尤其是在东方和曾医生争吵的日子里,我就成了一个三位一体的动物。天使、魔鬼以及我共同居住在肉身上,都寄生在这具白色的软弱无力的躯体里,这羸弱的身躯根本无法承受这三个互不相容的主人。这更加让我感到无能为力,只能听任它们相互戕害,或眼看着它们逃之夭夭。最终受伤的只能是我,让我感到眼前是一片昏暗未来是无尽的黑网,或许那玻璃外的蓝色的天空才是逃生的出路,我不止一次这么想,冲出去就会获得真正的自由,就像一片飞逝的白云远远地溶化在蓝天里。

我又开始彻夜不眠,当雪白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我才昏昏入睡,在这一刻我感到她仿佛就像透明的一样,她的手足,她的血管,她的心脏,连同她黑色的青丝和明亮的眼睛。我无需睁眼,只要用手去摸她一下就会知道她脸色的变化肌肤里血色的变化,我可以任意改变她的颜色,仿佛春天就在她的身上让我百卉含英。可是走道里很快就会传来曾医生脚步声,她会按时敲响这卧室的门,告诉我这是该起床的时候了,老家今天会有亲戚来。每当这时东方都是切齿愤盈恨不能食肉寝皮,她们总会为乡下的亲戚大吵一顿。在东方那里只有未来没有过去,她极度怨恨曾医生总是编造出我的无数老家乡亲来。

我根本不可能有那些穷亲戚,她无法忍受曾把我当猴耍,带来一群野孩子说是我的侄子远房的外甥,无非是因为曾想鲸吞财产,看到我和东方没有继承人。她相信迟早有一天曾还会指着一个脏兮兮的孩子说是我的“野种”。她知道曾什么卑鄙的事都能干出来,一个地地道道的病态的疯狂的老处女。

而曾医生则骂东方是一个淫妇,一个十足的婊子,每天恨不能一二十四个小时都和男人睡在床上。除了勾引男人陪男人睡觉什么都不会。老母鸡养肥了还知道下个蛋,草狗虽骚但是可以一窝一窝地下仔。只因为这女人太毒,找再多的男人都怀不上儿。如果这个男人死了,曾料定她不出三天就要上别的男人的床,比妓女还下贱、连猪狗都不如。要不怎上了儿子的床。

听到这些咒骂我的头就开始发涨、眼睛发黑。感到楼外的蓝天阳光在向我招手。当她再次赤身裸体从浴室出来跪在我的身边时,我快疯了。只听到曾医生在身边大声说到:她是你的母亲,你们合谋毒死了你父亲。她是条毒蛇,别碰她!

我看到她的心在颤抖,她那痛苦的目光在对我说:“你清醒清醒,我不是你的母亲,我一直是你的未婚妻,别听信谣言。

是你占有了我的处女的夜,你应该能记得那个夜晚。“

天啦!我什么都不记得,我该相信谁的话?她是我的母亲?

难道我真的是杀父娶母?我的天啦—一谁能拯救我!

我疯了!

蓝天——多么蓝的天啦——我冲出了她的手臂——突破了透明的玻璃的封锁——溶化在蓝天里;白云,那天边的白云,请你等一等!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