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潇听了很高兴:“好,这主意好。”�
花小尤说:“光说好不行啊,你得拿钱,不少钱呢。”�
慕雨潇说:“钱没问题,好,自己办个学校,咱就叫黄花寨子弟小学。”�
花小尤一撇嘴:“你以为你黄花寨名声多好听呀?你不知道城里边都管黄花寨叫土匪窝啊?再说啦,黄花寨才有几个孩子,别处的孩子就不收了?”�
慕雨潇说:“也是,那你说叫什么?”�
花小尤说:“就叫关东义小,义务小学。”�
慕雨潇说:“这名字不错,就叫关东义小,办得大一些,关里人的孩子念不起书的,咱都要。”�
花小尤问:“那满人的孩子呢?”�
慕雨潇回答得很干脆:“满人的孩子一个不要。”�
花小尤又来了那种笑,坏坏的:“那国清明呢?就我那小侄儿,国子秦的儿子。”�
慕雨潇一愣:“那……那得要。”�
花小尤又问:“那大满和小满呢?孙二娘的孩子不能不要吧?”�
慕雨潇笑了。�
花小尤抬手就给他一下子:“我说你以后对满人少点成见行不行?你没看看你自己,都差不多大半个满人了,瞅什么?你嘴里不服是不是?我问你,孝子山下你额娘是满人不?坐在你跟前的这个媳妇是满人不?晾包米的小屋里,你那个情人是满人不?满人救过你的命,满人为了你家破人亡,就连你现在住的、吃的,穿的,满人的东西还少吗?”�
慕雨潇哑口无言,夜里难眠之时,他也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满人与自己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恨满人,厌恶满人,却认了个满人额娘,找了个满人媳妇,抚养了两个满人孩子。国子秦为了自己被南时顺打死,孙二娘和都里也为了自己送了命。恨满人,却在不断地领受着满人的情,满人的爱,怎么会是这么一笔乱账呢?他想想就感到头疼。�
花小尤见慕雨潇神色有些暗淡,就抱住他的头,把唇贴近他的嘴,说:“我再给你来一个满族格格的吻,香香的,甜甜的,盛满了你心爱的人的柔情蜜意,你要不要呢?”�
慕雨潇笑了,一把搂过花小尤,两人吻在了一起……�
第二天,花小尤就开始实施她和慕雨潇的计划。她在城里找了一处房子,非常适合做学校,一打听,却已被关老爷买了去。她找到关老爷,想让他出让这处房子。关老爷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说:“我已经答应了人家,那个地方办满汉全席再合适不过了。”慕雨潇听说后,说:“不求他,咱自己再找,我就不信,没他那处房子,咱还办不了学了?”�
花小尤又找到一处房子,在城北,离过去罕王宫不远。房间宽敞,院子挺大,也很僻静。花小尤雷厉风行,请人整修房屋,粉刷墙壁,买桌椅,请老师,做校服,全部完成之后,正好七天。�
开学那天,花小尤把嫂子请到学校。嫂子看那教室宽敞明亮,桌椅全是新的,国清明一身笔挺的黑色校服,正在教室里聚精会神地听讲。再一打听老师,全是沈阳城中最好的老师,心中已有了八九分满意。花小尤又领她来到最靠里边的三间房,门一开,扔在家中的老妈子却从里面走出,进得屋来,自己的家不知什么时候已全搬了进来,还添置了不少新的家具和用具。�
花小尤说:“嫂子以后就住在这里,清明上学也方便,明儿个,学校还要办个伙房,孩子们中午要在这里吃饭,嫂子就做伙房管事的,薪水不低,可以贴补贴补家用,嫂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尽可吩咐小妹去做。”�
嫂子摇摇头,眼中却涌起泪水。�
花小尤正式出任关东义小的校长,黄花寨所有适龄孩子,包括老关东都进了学校。老关东本不愿意来,叫慕雨潇照屁股一脚就给踢来了。小满才四岁多一点,花小尤想让她过两年再来,可这小丫崽子说啥也不干,非要念,花小尤只好把她编进班里,在椅子上又放了个小凳,小满坐上去倒也像模像样。�
开学第一天,老关东就逃学了,只上了一节课就跑了。花小尤在北市场耍猴的场子旁找到他,扯着脖领就把他拉回学校。在校门口,老关东说啥也不进去。花小尤问他为什么,他说,站那儿比别的孩子高一头,丢人!花小尤明白了,就说,我来教你行不行?就教你一个。老关东一听喜出望外,连说好好好,中中中,行行行,还边说边点头。�
花小尤把他的桌椅抬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派他个事务长的事儿做,每天上两个时辰的课,其余时间就帮着置办些物品,买些粮菜。�
老关东人极聪明,再加上是花小尤亲自教,学得分外勤奋、认真。那些佶屈聱牙的古文,老关东学两遍就会背,再加上年纪大,理解能力强,学得就比那些孩子扎实、透彻。第一次考试,老关东得了个全校第一,看完榜,他撒腿就往茅房跑,老毛病又犯了,一高兴就想撒尿,边撒边想,这尿可真要撒得光宗耀祖了。�
国清明考个第二,满脸的不高兴,直嚷:“不公平,他那么大,小姑还给他吃小灶,我生气!”嫂子却是乐得满脸是笑,不住口地说:“第二蛮好,蛮好!”�
大满考了个倒数第一,连小满都不如,小满还考个中游。花小尤拿过大满的卷子,看得直皱眉,这都是什么呀?答得乱七八糟。花小尤叹口气,看来这孩子以后也只好去杀驴了,像他额娘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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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二娘人肉包子铺又开张了,新址就在高丽会馆对面,门对着门。�
高丽会馆门前的大兵还没撤,只不过换成了两个,从早到晚,不论白天黑夜,岗都不撤。�
慕雨潇找到陈旅长。陈旅长是他当胡子时认识的,也曾是圈里人,后被官府招安,成了吃官饷的人。慕雨潇金盆洗手之后,两人成了至交,闲着没事时,常在一起喝酒,慕雨潇也没少给他好处。�
听了慕雨潇的来意,陈旅长面有难色:“这是上边安排下来的,兄弟我无能为力啊。”�
慕雨潇说:“你要不撤可怪不得我了,真要动起手来,我不敢保证你那两个弟兄的安全。”�
陈旅长眼睛瞪圆了:“你疯了,你没看那会馆周边都住的谁?几个大帅都在那儿,衙门那些老爷也离那不远,这些人你哪个惹得起呀?”�
慕雨潇说:“他们住他们的,我打我的,等他们知道,我已经办完事,撤走了。”�
陈旅长:“说得容易,那会馆我进去看了,里边修的全是工事,你没个半日一天的,打不下来,到时候,大帅一急眼,还不派兵把你们都给突突了。”�
慕雨潇愤愤地说:“你们那大帅也是中国人,就忍看他日本人在中国横行霸道,屠杀中国人?”�
陈旅长意味深长地一笑:“我说慕兄,你咋还那么天真呢?你知道大帅们的枪是哪来的?钱是哪来的?都是小日本给的,还有别的什么事,我也不便跟你说,就这些,你大概也就明白了吧?”�
慕雨潇气哼哼地说:“我明白,但是不懂!”�
陈旅长往慕雨潇身边凑了凑:“有一天,大帅还问起你,说慕雨潇那小子现在挺狂啊,再闹下去,沈阳城要成他的天下了!我的哥,听出话味没?装装孙子吧!”�
从陈旅长那回来,慕雨潇知道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但孙二娘的仇不能不报,想来想去,他想了这么个招。把高丽会馆对面的房子买下来,人肉包子铺的招牌一亮,就是在高丽会馆前钉下个钉子,只要南时顺从会馆里出来,开枪就打,动静不大就把仇报了。为了防止南时顺反咬一口,他把铺子后边的房子也都买下,与前房连成一片,派一百人住进去,平时不露面,只要南时顺敢进来,管叫他有来无回。�
慕雨潇派胡爷进驻铺子里主管一切,胡嫂也要去,慕雨潇担心她的安全,不同意,她说,跟他在一起,死了也心甘。�
虽然这话明显有别的意思,但慕雨潇也听出了这言语中的真情,最后终还是同意了。�
自花小尤乱点鸳鸯谱,连哄带骗地把两个人推到一起后,一个烈火,一个干柴,呼的一下就燃烧起来。一连三天,两人屋都没出,吃饭都不离开。一个坐在另一个的怀里,她给他夹一口,吃了,他给她夹一口,咽了,吃一口,亲一下,再吃一口,再亲一下,一顿饭足能吃两个时辰。胡嫂满以为像胡爷这样的山东大汉,满脸的胡子,满身的野气,壮得像一头公熊,在炕上肯定是直来直去,吼叫连天。却没想胡爷也是泛舟爱海的老手,舒缓有致,刚柔并济,把个胡嫂伺弄得神魂颠倒,飘然欲仙,闭着眼睛乱叫一气:我的好哥,我的情哥,我的胡子哥,我的熊哥,我的大山哥,我的大岭哥,我的大石头哥,我的大屁股哥!�
整整三天,两人几乎没睡过觉,爱的节奏把握得恰到好处,浓情过后,即时转入蜜语。胡嫂躺在胡爷的胸毛丛中,像躺在一片松软的草地上,胡爷宽厚的胸膛一起一落,把她的思维像装进悠车里一样,一会儿悠向关里,一会儿悠回关外。�
胡爷给她讲泰山,讲沂蒙山,讲微山湖,给她讲山东的风土人情,讲山东女人的小脚,讲那小脚如何如何嫩,讲那裹脚布怎样怎样长,说山东所有女人的裹脚布都连起来,能从山东的沂蒙山一直扯到东北的大兴安岭。胡嫂问:“裹脚疼吗?”胡爷说:“疼,那脚趾骨咔吧咔吧都给捏碎了,还能不疼,要疼得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呢!”还讲他小时候,跟着哥哥去邻村扔刷帚头,点着火,喊一声“穷去了,富来了”,然后撒腿就跑,跑慢了让人家抓住,得打个半死。胡嫂就问:“穷真走了吗?富真来了吗?”胡爷搬过她的小嘴亲了亲,说:“小傻瓜,富要是真来了,俺还用闯关东吗?还能亲着你这个小美人吗?”说着,又开始狂热地亲起来,像胡嫂刚才一样,也胡乱地喊着,亲一口,叫一声小什么,一连喊了好几十句,最恰如其分的是小小人儿,最胡言乱语的是小猫爪子,猫爪子尖锐,能抓伤人,胡嫂的爪子却是软软的,伸在他的腋下,凉凉的,揪着他的腋毛,痒痒的。�
三天过后,胡爷才把花小尤是幕后导演供了出来。胡嫂听后,立时瞪圆双眼,说:“咱马上去黄花寨,教训教训这个小妖精!”胡爷急了:“人家是好意啊!”胡嫂笑了:“瞅你吓那个样!逗你呢!我还不知道是好意?只是这玩法也有点太胡闹,哎,就没见过这么一肚子坏水的小丫头!”�
两人真去了黄花寨。与慕雨潇在一起七八年,胡嫂从没来过黄花寨,不过黄花寨的人倒大部分认识她,见她来了,屋门窗口挤出不少脑袋。胡嫂见状,说:“抱我。”胡爷伸出一只胳膊,只一挽,就把她兜在怀里,胡嫂用手钩住胡爷的脖子,旁若无人地进了黄花寨。�
花小尤笑盈盈地站在门口,见胡爷抱着胡嫂走到近前,上前施了一礼,说:“小妹给姐道喜了。”胡嫂从胡爷身上下来,一把抱住花小尤,在脸上亲了一下,又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说:“这头一口,是恨,恨你烧了我的房子,害得我挨了不少累。这第二口,是爱,谢你送我一个可亲可爱又可心的大山熊。”花小尤叫起:“哪有这样的呀!恨不咬,爱反倒咬,姐,可别好坏不分呀?”胡嫂说:“姐心里明白着呢,要不,我永远不登你家门。”�
慕雨潇和花小尤让胡嫂搬到黄花寨,说房子都准备好了,胡爷和胡嫂却舍不得自己用爱筑起的小屋,搬到包子铺后,也还是隔几天就回去住一晚上。�
谁也没想到,胡嫂还真是老板娘的料,一张俏脸,见人先带笑,遇啥人说啥话,与孙二娘的风风火火,骂骂吵吵恰是两个劲,把个生意也照应得像模像样。�
生意上的事有了胡嫂,胡爷就只管监视高丽会馆,每天就端个茶壶坐在窗前,高丽会馆门前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天,他仍如往天一样,在窗前喝茶,忽见会馆门口来了五个人,都穿着厚厚的毛皮大衣,戴着大毛皮帽子,一看就是从黑龙江那边过来的人。沈阳这边天没那么冷,人们也就没有必要装备得这样夸张。�
进门前,其中一个人回头张望,胡爷一眼就认出,此人正是杀他妻儿的大仇人金把头!�
胡爷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往上涌,眼见着金把头进了会馆,他进屋取了一把枪掖在身上,重又坐到窗前,不错眼珠地盯着会馆的大门。�
天傍黑时,金把头出来了,还是五个人。�
胡爷悄悄地跟在后边,看看来到一个没人的地方,他把手伸进腰里,正要拔枪出来,手却被人按住了。他回头一看,是胡嫂。胡嫂用眼神暗示着身后,胡爷掉头一看,才知自己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原来,胡爷跟出店门,就被会馆里的人看见了,派了两个人跟在胡爷身后。胡嫂发现后,本想带人追过去,又怕中了调虎离山计,就安排好人盯着高丽会馆,自己快步追上胡爷。�
胡爷想挣开她的手,胡嫂说:“人家一前一后,七个人,你不想让我死在这里吧?”�
胡爷看了看胡嫂,一手兜起她,抱着就往回走。�
后边两人也把手从腰里抽出,装作浑然不觉的样子,与胡爷擦肩而过。�
胡嫂把手伸到胡爷脸前,说:“你看,吓得我手心全是汗。”�
胡爷伸出舌头舔舔,果然有点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