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老爷笑了:“尽量,尽量。”�
大肚蝈蝈说:“我想起一件事,挺重要的事。警察局你有没有熟人?”�
关老爷说:“倒也有一过……过得去的人。”关老爷本想说“过从甚密”,突想起大肚蝈蝈刚才的话,顺嘴改成了“过得去”。�
大肚蝈蝈:“去找找,成立大会那天给助助威,省得南时顺那种人再来捣乱。”�
关老爷点头称是。�
大肚蝈蝈又说:“可这也不是个办法,咱不能一开会,开个什么鸡毛蒜皮会,都去找警察吧,总去找,人家也烦呀,啊,我这警察局给你家开的呀?我就想,还是自己家养的儿子亲,好使,关老爷,你说,咱这会里边要是有一些腰杆子硬的人在里边,就南时顺那些王八操的,还敢来吗?”�
关老爷琢磨着,也对,这促进会要是有慕雨潇这样的人在里面,南时顺之流怕是不敢胡来。可慕雨潇来了,自己还能当这个会长吗?他不禁暗骂一句:想的荒唐。�
关老爷移开思路,说:“这事以后再说,我还有个事想跟你商量,我这有一份满汉全席的菜谱,昨天晚上我又翻翻看了看,发现有些菜名老了,不合时宜,更与咱们促进会的宗旨不符,像这道菜,‘天大地清’,有大清二字在里面,还有什么‘五胡闹中原’,都不合适。我想把有些菜名改一改。”�
大肚蝈蝈深表赞同:“好啊,听说这满汉全席一席一个样,人家菜都能变,咱们变个名怕啥?”�
关老爷说:“你看这‘天大地清’,是用一百只飞禽的脯肉做的,盘底是白白嫩嫩的蛋清。菜不用变,咱把它改成‘百鸟和河’,如何?”�
大肚蝈蝈:“这些事别问我,问我也不懂,要是花小尤还差不多,整个什么四六句倒挺在行。”�
提起花小尤,关老爷挺关心:“郭先生最近见没见到花小姐?”�
大肚蝈蝈说:“没有,一直没抽出空儿,哎,关老爷,今天不是没什么要紧事了吗?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
关老爷的脸冷下来:“我今生今世也不会踏进黄花寨这种腌■地方。”�
大肚蝈蝈说:“关老爷,照我看,您关家和黄花寨也没什么大仇,都是事赶事赶到一块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老这么憋着个劲,对谁都不好,戏里唱,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关老爷愤愤地说:“我绝非睚眦必报之人,可宵小猖狂,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关老爷一生气,已不顾及大肚蝈蝈能不能听懂,爱不爱听。�
大肚蝈蝈一笑:“关老爷是指您小耳房里锁着的那个人?”�
关老爷气得呼呼气喘,却不回答。�
大肚蝈蝈又说:“我可知道,有一家人家也挺恨黄花寨的。”�
关老爷问:“谁?”�
大肚蝈蝈:“就是您锁在小耳房里那个女人的家人,他们恨黄花寨,恨慕雨潇,也恨您,关老爷。”�
关老爷不以为然:“恨我什么?又不是我作践的她。”�
大肚蝈蝈:“人家恨您,也有道理,人家说,我闺女一不是黄花寨的人,二不是就想嫁到你关家来,也是被人害的,被人逼的,关老爷,我看你人不错,咱爷们儿也处得来,有句话我得说,关老爷不爱听,我也得说,黄花寨坑了这女人,可她总是活着进的你关家门,真要是最后死在了关家,怕是不大可能往慕雨潇身上一推就能完事的。”�
一番话在关老爷的心中掀起了涟漪,大肚蝈蝈走了好一会儿,他还坐在那里想着这事。是啊,黄花寨造孽,慕雨潇行恶,可小女子何错之有?你把她锁在暗无天日的小耳房里,屋冷齿寒,度日如年,真要是不堪忍受寻了短见,罪魁祸首算慕雨潇还是算我关家人?关老爷想着,不觉就有一丝悔意。�
正想着要不要把思琳放出来时,管家阿古蹑手蹑脚走进来,附在他的耳边,告诉他思琳又已怀孕。关老爷心中陡然一惊,手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拍,大骂道:“逆子!”�
阿古把关屏山带到了关老爷房里,关屏山不知什么事,阿古也没跟他讲。看关老爷脸色不善,关屏山心里就感发虚。�
关老爷忍着心中的怒气,问:“那小女子又怀孕了,你知道吗?”�
关屏山大吃一惊:“我不知道啊?”他确实不知道,思琳怕出意外,连他也瞒住了。�
关老爷一拍桌子:“你不知道?出了鬼了!”�
关屏山一脸委屈:“阿玛,我真不知道啊!从那小房锁上之后,我连她的边都没挨呀!”关屏山说着,看了阿古一眼。�
关老爷从关屏山口气中听出他不像在撒谎,见他看阿古,不由得也盯了他一眼。�
阿古明白关屏山那一眼的含意,不慌不忙地说:“钥匙只有我这一把,我终日带在身上,未曾解开过,绝不会有第二个人进那小屋。至于老奴,老爷清楚,早就废人一个,这种风流债是找不到我身上的。”�
关老爷又死死地盯住关屏山,关屏山的语气越发坚决:“这事绝不是我做的,我进不去那小屋,再说,这妖妇害得我出门不敢见人,我恨不得活吃了她,哪还会有心情与她行温存之事?”�
关老爷又看看关屏山,说:“你跟我来。”�
关屏山随关老爷走出房门,走出院子,在门前立着的索伦杆子前站下。�
索伦杆是满人祭天的物件,在满人心中,它是沟通天界与凡间的神器,在它面前说假话是要遭天谴的。所以,满人立誓,一般都是在索伦杆前。�
关老爷指着索伦杆对关屏山说:“跪下。”�
关屏山规规矩矩地跪下。�
关老爷说:“你看好了,神圣的索伦杆就立在你的眼前,佑护满人的神灵和列祖列宗的魂灵都在看着你,你说吧,是不是你做的?”�
关屏山的心有些慌,但马上镇定下来,他朝着索伦杆磕了三个头,朗声说:“圣明的神灵在上,列祖列宗在上,自那妖妇被锁进耳房之后,关屏山与那妖妇再无来往,所怀孽种也与关屏山无关,神灵明鉴,列祖列宗明鉴!”�
关老爷如释重负,对阿古说:“把那小贱人带来!”便与关屏山先行回房。�
思琳被带到关老爷面前,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威严的老公公,只抬头看一眼,便低下了头。�
关老爷看也不看她:“你怀的是谁的孩子?”�
思琳偷眼看了看关屏山,关屏山面无表情。她支吾着说:“是……是……”�
关老爷吼叫一声:“谁的孩子!”�
思琳又看看关屏山,关屏山面色铁青。思琳忽觉心里涌上一股勇气,她的目光不再躲闪,直视着关老爷,说:“当然是我丈夫的孩子,你们关家的孩子。”�
话音未落,关屏山跳了过来,大骂道:“你放屁!”伸出手,左右开弓,连打她四五个大耳光子。�
思琳被打蒙了,眼前金星乱舞。心却比脸还疼,咬咬牙,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关屏山揪住她的头发,又问一声:“到底谁的孩子?”�
思琳看看关屏山,又看看关老爷,突然哭出声来:“我也不知道啊!”�
关老爷闭上了眼睛,他下了决心,这个女子是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