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号还在响着,听着却像是哭,像是嚎。正在这时,只听一声枪响,那个曾有过丰功伟绩的镶铜嵌料白海螺被击得粉碎,碎片把吹海螺的长大汉子崩得满脸是血。�
随着枪响,数不清的黑衣人从四面八方围住了空地。黑衣人全部拿着枪,腰里系着一条耀眼的黄布带。�
“皇上驾到——”随一声洪亮的大喊,在正对着抚近门的地方,黑衣人闪出一个通道,猩爷晃晃悠悠地走出来,身上穿着一件满清皇帝穿的明黄色龙袍,龙袍上三条龙张牙舞爪,头上却扣了个破筐,筐条横七竖八的,随风乱颤。�
所有黑衣人都跪下,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到这一幕,坐在饭店临街窗旁的南时顺轻拍桌子,眼中流露出叹服的神色,说了一声:“精彩。”�
猩爷做了一个请起的手势。�
黑衣人站起,齐呼:“谢万岁!”�
慕雨潇从城楼方向大步走来,着黄衣黄裤,腰扎黑带,满面凛然。身后一左一右跟着天黑和天亮,手里拎着双枪。�
慕雨潇在关老爷面前站下,仰天大笑。�
关老爷的嘴角在颤抖,极度的愤怒使他的脸都变了形,他的眼中先涌起一层泪,又窜动出一团火,这团火烧干了眼中的泪,烧得他再也无法自制,咬着牙向慕雨潇迈出一步。�
关老爷身后响起一片杂沓的脚步,满人们随着关老爷凛然地向慕雨潇逼近。�
慕雨潇脸上的微笑消退了,他慢慢地抬起右手,一挥,所有的黑衣人同时子弹上膛。�
即将开始杀戮的信号使满人的脸集体抽动了一下,旁观者看得明白,这是令人心悸的抽动,这是令人胆寒的抽动,抽动过后,满人的膝就要弯了,几千人马上就要跪倒在黄花寨面前了。然而,让所有旁观者没想到的是,抽动过后,满人却把辫子咬在嘴里,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咬得紧紧的,脸上也渐渐地凝结起杀气。国子秦和关屏山跨前一步,与关老爷并肩站在一起。满人们像一群已经被逼到绝路上的狼一样,眼中已没有了惧怕的神情,他们的胸腔在膨胀,他们的肌肉骨骼在咔咔作响。他们的生命好像一下子倒退了几百年,倏忽间完成了一种灵与肉的蜕变。感觉中,站在最前边的关老爷似乎变成了努尔哈赤,变成了皇太极,变成了多尔衮,耳边螺号嘹亮,战鼓咚咚,八旗军的马刀已经舞成了一片耀眼的光波。�
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已经不可避免。�
老关东见此阵势,忙从树上出溜下来,这真要是打起来,黄花寨的人把他当成满人的哨探,一枪打过来,他老关东冤死都没地方说去了。�
就在他在树下站定,准备跑往黄花寨的队伍中时,却突然怔住了,他看见了一个少女,一个绝色少女,身后跟着一条凶神恶煞般的藏獒。飘飘忽忽地就过来了,身边好像飞旋着彩云。�
这个绝色少女就是花小尤,她身穿一身白色的男式西服,头戴一顶很似洋人海员戴的那种黑皮短檐帽,脖子上系着一条艳红的绸巾。径直朝着两伙对峙的人中间那不足三米的空地上走来。�
几千双眼睛都看见了这个绝色少女,几千人身上刚才还紧绷着的弦竟一下子有了些松动。�
南时顺忽地站起身,手冲后边一伸:“望远镜。”他的副手崔在浩将望远镜递来,南时顺端起,将焦距调好望向那绝色少女。�
花小尤谁也不看,她只是看着天,就那样微微仰着脸、带着一种甜甜的微笑看着天。老鹰们已不见了踪影,天蓝得就好像刚刚被一场疾雨刷洗过一样,她明显很喜欢这蓝,很喜欢这因蓝而生发的静,她的眼神有些迷离,很似那种甜梦中的神态。�
几千人不由自主地也抬起了头,也看到了那蓝、那静。�
花小尤走得不疾不徐,脚步声几乎听不到。走到慕雨潇面前时,她站住了,把目光从天上缓缓地收回,脸上还带着那甜甜的微笑。�
刚看到花小尤,慕雨潇也怔住了,也觉出她身边好像带着云,彩云,朝霞那种颜色的云。待花小尤站在面前,他已经清楚地看见她身边只有一条狗,但还是觉得她身边有云。�
猩爷则有些失态,眼神直勾勾的,傻傻的。�
花小尤就这么笑呵呵地看着慕雨潇,看了一会儿,嘴角悄悄地掠过一缕顽皮,她问:“给你破个闷儿(猜谜),行吗?”�
慕雨潇不动声色。�
花小尤朗朗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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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看像个庙,�
近看像个轿,�
里边蹲个龇牙鬼,�
手里拿着一张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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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雨潇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那么秀美、那么清纯的少女,竟然一开口就给他来了一个拉屎的谜语。他直盯着花小尤看了看,突然大笑起来,一挥手,黄花寨的人收枪转身,撤出了对峙。慕雨潇走了几步,回过头,说:“你应该去唱二人转。”�
空场上的人渐渐散去了,南时顺仍举着望远镜,镜头始终没离开花小尤,直到花小尤挽着国子秦的胳膊离去,他才放下望远镜,对崔在浩说:“赶紧派人,查查这个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