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老妈最后还是给了嫣然一个大大的红包。
“钱的多少我倒是不在乎,关键是我又找到了有妈妈的感觉!”嫣然是这么深情给我描绘她感受的,我听后直叫“好,有感觉就好!”
昨晚老妈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怎么休息,也就是试探我和嫣然到了哪个地步,我厚颜无耻地说,“当然和我睡在一起了!”
老妈满意的笑着将柜子里从来没有舍得用的大红缎子棉被铺到了我们床上,又在屋子里燃起了木炭铜炉,忙里忙外的,哪里还舍得出家门半步。
我心里暖腾腾的,人其实活在世上,有时根本就不是为自己而活的,看着能让生己养己、爱己疼己的母亲这么高兴,心里别提有多惬意了。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你有多少的钱,多高的地位,只要能快乐、幸福,他们就乐不可支的烧高香了。
嫣然的到来,给大利的X城之行增添不少的麻烦,至少他不再能当面的告诉我他需要女人了。毛大利这人还算懂事,我们开车在市里兜了一圈后他便早早要求休息了。看来昨晚包夜,他肯定没少折腾人家。
正中我的下怀,我和嫣然也可以快点钻进老妈用热水袋早给暖热的被窝了。
昨晚我是个性失落者,今天当然会得到满足。但我想“嫣然”肯定不会是寻求一时的满足才来X城的,想起来所发生的一切跟做梦似的,她真的爱上了我这个深圳的末流人,她真的是能和我相依一生的那个人吗?
我光溜溜的半躺在嫣然的身边,抽着贡品“红杉树”,袅袅吐着烟圈。嫣然枕在我的胸上,嘟着嘴已经睡着了。
一夜无话,我醒的时候,太阳已经照着红色的窗帘将房间映个通红。我掀起窗帘,一晚竟然下了好厚的雪,将我家的小院子铺的严严实实。
往常老爸肯定早就起来扫雪了,今天大概是怕惊醒我们,所以一直按兵不动吧,只是在雪地上留下许多早起的脚印。
嫣然还是沉睡着,白白的一节手臂露在外面,我小心的给她盖好,轻轻的吻着她的香唇,忽然诗兴大发,随手写出:
雪踩梅花半掩门,枕上香腮夜失魂。
玉藕节节衾被外,双唇轻吻恋梦人。
正当我轻吟此诗并为自己的才思感叹不已的时候,嫣然听到了。她一骨碌爬起来,将诗抢了去。
我怕冻了她,赶紧用被子把她包了起来。
不出我的所料,她看后大叫着“爱死你了”瞬间把我吻了个满面水渍。我赶忙建议她看看窗外的雪景,说是老爸老妈特意给她留的。
我们披着被子,掀开窗帘一条缝隙,把个嫣然给激动坏了。她触景生情,竟然也能吟出了一句:夜里飞雪,铺就一院清白!
接着非得缠着硬要我给对出下一句。
正好老爸养的鸟这时在屋檐下叫了几声,我便对曰:枕上鸟声,唤醒满窗红日。
“哇噻,知道你的文采好真的不知道有这么好啊!”她陷入对我服气的大夸不止中。我怕被人听到,赶紧把她拉回床上,蒙上被子拉她热吻起来。
这时听到有人在轻轻的敲打着房门,原来是爸妈派小妹督促我们起床。
看看床头的闹钟,已经将近九点了。我赶紧答应着,“起来了,起来了。”其实心里一万个舍不得动身。倒把嫣然紧张得要命,深深的缩在被窝里,不敢露出半个脑袋来了。
我们赶紧穿好了衣服,把小妹的羽绒服让嫣然套上了,这才拉着她的小手手来到堂屋。只有小妹一个人在看电视,说是老爸和毛大利去河边转悠去了,老妈在做饭。
正说着,老妈迎上来喜笑颜开地抢着问嫣然,“昨晚不冷吧?我们这里就是冷,没有暖气!”
嫣然羞涩的笑着应,“不冷,不冷!”
我心里想,当然不冷了,有我这个火炉在旁边暖着,冷了才怪呢!
手机响了,是慕华。
他说要来我家里看望一下我父母亲,我忙说:我正在往你家里赶呢,要先去看望一下大婶子的。我想昨天说了要去,因为嫣然的到来没有去成,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去了。
赶紧让小妹将爸和大利找了回来,催促着赶紧吃,吃完去慕华家里看看。
饭后老爸死活要拉着大利下象棋,我用开水烫了一下车,载上嫣然直奔慕华家去。
下雪不冷化雪冷。二蛋的这破车里还没有暖气,只能靠发动机热量取暖。化雪的时候,开车当然要十分的小心。就我这技术,即使是小心了,也开的好不了哪里去。
下了柏油路,到慕华家还有一段土路要走。路早被车子轧出了两条深深的沟,土也已解冻,车子左右的直打滑,搞的我一头汗水。
“你看那个人,好不知羞耻!”嫣然忽然大叫起来。
我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有一个男人,光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不远处的麦地里。我心头突然有一种不详的感觉,赶紧将车子停在了泥泞里。
曾经听老妈说过河风在早几年的时候也经常光着身子遛达,现在被他老爸给软禁在房子里了。难道会是他跑出来了?这么冷的天,我真的不愿意看到那个人是他。
摇开车窗,我仔细的看着那人。皮肤奇白无比,剃着个光头,嘴里还大唱着“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这是我小时侯再熟悉不过的歌了,我一定要下车看看去。
于是便跟嫣然说,“你在车上千万不要动,我去看看!”便跳下车去。
走近了一看,竟然真是河风,目光呆滞地看着我,嘴唇已经冻紫了,仍然口齿清晰地演唱着《我的祖国》,除了脚上穿着一双大头棉鞋外,赤溜溜的一条,随着身体的移动,修长的阳具在胯下不停晃动着。
我大叫一声,“河风啊,我的弟弟啊!”我脱了大衣,猛跑上去披在了他的身上,眼泪跟着夺眶而出。
他被我给吓住了,也许他已经认不得我了,任凭我搂着他发疯似的大哭着、喊着他的名字。他只是愣愣地吓吓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在发病。
足足有两分钟,我终于透过模糊的双眼,看到他微笑了。他认出了我,人模人样的我啊,一个害了他却能在外潇洒自由的我啊,我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嫣然也被突然的变故弄糟了,下了车,不解的愣愣看着我。
我稍稍平静了下来,哭着对嫣然说:“这是我弟弟,是我最亲的弟弟啊!”
嫣然没有领会我为什么忽然间有了这么一个弟弟,但还是强逼着自己不停地向我点着头。不知道怎么来安慰我,只是在一旁搀着我的手臂,帮我擦泪。
这时的河风像个温顺的小羊,只是一味的微笑着看着我,听着我的口令任我把军大衣的所有扣子扣好。我牵着他的手,拉到车旁,开始他有点不愿意上车,看到嫣然上了车,他也乖乖地坐进了车里。
慕华家肯定是去不了了,我费劲地将车子调了头,打道回府。
嫣然不敢看后座的河风,也不敢多问我什么,只是用手紧紧抓住我换档的右手臂,眼睛木然地盯着前面的路面。
我回头看了看河风说,“继续唱吧,河风,你唱的特别好听,你带领我们一起来唱‘一条大河’,好吧!”
我先大声的唱了起来,通过后视镜我看到河风立刻拍起手,也跟着唱了起来。嫣然开始只是看着我们唱,后来也跟着唱了起来,挥着手打着拍子。
我的泪水又涌了出来,我又看到了小时侯的我们坐在运河边大声唱这首歌的情景。那时河风唱的是最好的,还能站在我们前面给我们打拍子。曾经多少的童年欢笑随着河水流淌不绝,曾经多少的纯真友情令我终生难忘,可这一切都让我给毁了,毁的这么彻底、这么残忍。我尚且还能找到嫣然这样的女子为伴,可他呢,他却是法律明文规定禁止结婚的人啊。
虽然在我的心目中,他的歌声依然还是最好的,是最至纯至朴、最感人肺腑的人间绝唱,但又能有什么用处。我决定只要我有了钱,我一定要找最好的医生治好他的病。
就这样哭着、唱着,我把车子停在了河风家的门外。大门紧闭着,新贴上去的对联红的非常醒目,甚至有些刺眼。我看看后排的河风,他依然微笑着,茫然地看着我。我心里酸的难受,也对他笑了一下。
嫣然问:“到家了吗?”我点了点头,示意她在车上不要动。
我擦了擦眼睛,伪装了一下笑容。敲开了朱红色的铁门,河风的老妈开了门。她几乎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就变的笑容满面起来。赶紧向屋里喊着河风的爸爸,一边亲切地叫着我的小名,一边非要让我进屋去坐坐。
看着她的殷勤,我感到很吃惊,他们不知道河风已经跑出去了吗?
直到河风的老爸笑着走出来,我知道我不幸猜中了。当我告诉他们,河风在我车上时,他们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最后他们打骂着,将河风从车里拽了出来。对我当然是万般的感谢,对河风恶毒的咒骂着:大过年的不让人安生,你跑出去干什么,怎么不死了你!!
我觉得这恶语像刀子似的抽割着我的心,那一刻我真的无地自容。
河风被他爹塞进东边小屋前,调皮地回头朝我看了一眼,像是一个顽皮的孩子般的笑着。我却觉得他的笑是对我绝好的讽刺,让他受此关押之苦,我真是枉为人类啊!
我将给慕华家买的礼物死活丢在了河风家,说是“特意”给河风买的,他爸妈最后勉强收下,还对我大加赞美着说“每次你回家都来看他一个傻子,真是个好人啊!”
感觉马上又要流泪了,我赶紧上了车,苦涩地对嫣然说:“走吧,我带你到运河边去走走!”
我将车停在离岸边不远的路上,和嫣然一起相拥着走到运河边上。运河上少有船只来往,风还挺大。冬日的阳光夹杂着化雪时的清冷,有些凄凉。
嫣然在我对面站着,将头轻轻的埋进我怀里。我用手轻轻梳理着她被风吹乱的秀发。第一次发现原来她染过发,是那种我比较钟意的褐栗色,已经被长出的黑发驱赶到了发梢。我惊叹我的粗心,和她交往这么久,竟然从来没有真真切切的端详过她。在我的长久的注视下,嫣然有些不好意思,腼腆地笑着,在我背后的手将我抱得更紧了。
她柔柔的对我说,“你一定有很多话要跟我说,是吗?”
我看看河上,有一队拉煤的拖船正在开过,船头有人在向我们张望。我示意嫣然有人在窥视我们,她不屑的“哼”了一下,管他呢,上来更是亲了我一小口,还放肆地向船队挥了挥手。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你愿意听吗?”我问她。
“当然愿意,不要说是故事,你的任何一句话,我都爱听!”嫣然很矫情的说。
其实我们所待的这个地方,就是当年我们经常烧烤的地方,“半个儿坟头”就在不远处,现在更小了,甚至已经没有半拉了。
我将我藏在心底二十年的关于河风的秘密一股脑痛快地说了出来。
嫣然静静地听着,大概结合了我刚才对待河风的表现,听到最后还陪着我滴落了几滴泪水。这块石头在我心头压了太久了,突然给她讲出来,我竟然有了获得新生的感觉。
我不解地问,“你哭什么?”
“我不是感动的,我是为河风而哭,他的命运太惨了!”她擦了擦眼泪,接着说,“不过万般皆是命啊,他如果不是遇上你也会遇上别人的,你也不要太自责了,一个人一次做错事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一辈子从来都不做好事,好在你还没有坏到那个程度。”
“我发现你需仰视才见啊,小宝贝!”真没有想到,我内心尚存的这点小小的善意,她竟也能体察得到。我忍不住用嘴唇堵住了她的唇,她也在努力的迎合我。如果不是在光天化日的运河边,我真的想好好的爱爱她。
正当我们缠绵不休的时候,慕华打来电话问我怎么还没有到,都磨蹭啥呢?马上要开饭了。
我赶紧说车子出了一点小事,马上就到了。
已经没有时间再买什么礼品了,好在嫣然不需要补妆,因为她从来只是涂淡淡的口红而已。我们便上车朝慕华家赶去。
慕华和他的“鹿茸”已经早早地等在了大门口,看到嫣然来了非常的高兴。
鹿茸一身红,红鞋、红袄、红色的牛仔裤,搭配的乱七八糟,整个一“地滚红”。
我跟她开玩笑,“鹿小姐,你大过年的真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大‘红包’了啊?”
羞得她的脸刷地红起来,加上艳烈的口红,简直惨不忍睹,我在心里又一次为慕华的欣赏水平折服。
“白脸”婶子做了很多菜,摆满了一张八仙桌。但我从她的眼神里发现她并不是太高兴,尤其是看到俺家嫣然有着高贵的气质和得体的言行时,更多了一丝的忧伤。
我想大概是嫣然和慕华的“鹿茸”强烈地对比的缘故吧,看来她老人家不是太满意“鹿茸”了。人比人气死人,我对天发誓,来时绝对没有想让两人比较的意思,更没有要存心气她老人家。要怪也只能怪她的不肖子没能遗传她的审美基因,看上的都是破烂货,我也没有办法。再者说了,嫣然的到来对我来说本身就是个意外嘛,总之我是无辜的。
我给了“白脸”婶子四百块钱,说是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自己买好了。她开始死活不要,后来看着慕华点了点头便欣然收下了,接着情绪便稍稍的好了些。
我第一次看到了刘根大叔,比想像的要好很多,身板够结实,人长的也够面善的。是个“白脸”婶子可以依靠一生的对象,唯一不好的是太能粘酒了,大有不把我灌醉不罢休的架势。好在我有二蛋的车子在,以要开车作借口,他才没有再多劝。
看来慕华已经默认了刘根叔和“白脸”婶子的事情,俨然成了一家人。我心里也替他们高兴,就差没有把怂恿他们老少两对同时拜堂成亲的话说出来了。
慕华问我给嫣然都安排了啥节目,明天可就是年三十了。
我想都没想,随口说出,一定先吃一下X城的二姐烧烤,再去“金筷子”吃一下“鲤鱼喝饼”啥的,让她也见识一下咱们的大碟子大碗的,对比一下深圳餐馆的小家子气;而后再去鬼山汉墓、戏马台、云龙山和淮塔等地方走走,让她也领略真正的苏北风情。
慕华死活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凑热闹,没有办法便答应下来。他后来又用我的手机给飚子打了个电话,听说“蓝月亮”已经歇业也准备过年了,我大骂飚子和李钰不会过日子,害得大把的银子不能赚了。
飚子还想长聊,我大骂:去死,漫游加长途,没事就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