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吃晚饭。
林香雨到阳台取来一个小陶罐,从陶罐里舀了半勺虾酱放在一个小碟里送过来说,妈,这是虾酱,您老最爱吃的。这时候林香雨还不知道这个虾酱,竟然成为她和母亲心灵感应的道具,在关键时刻帮了她的大忙。她放虾酱时小碟正好和母亲的银镯子相碰,银镯子就发出叮的一声。谢天书、笑笑同时抬起头来看着奶奶的银镯子。笑笑说,真好听。越听越好听。谢天书说,从小就听惯了这种声音。很美。笑笑也没想到,20天后奶奶去世,临终时将这对银镯子戴在她的手腕上,每每听到这声音,就想奶奶,就要流泪。
晚饭后,笑笑像一只猫咪那样玩猫咪。她用一只手去撩拨小猫的胡须,小猫哧地一声,用一只小爪挠她。笑笑也哧地一声用手挠它。另一只小猫却爬上她的肩头。后来笑笑干脆在自己的嘴巴上画了6根胡须,喵喵地和两只小猫床上地下摸爬滚打。
林香雨给母亲洗完澡,穿上衣服以后,从自己手提兜里拿出一个活期存折给母亲看看说:妈,天犁离家太远,工作又忙,回不来,提前寄回来一千元钱给您老人家过生日。我把这一千元钱给您老存上了,是活期的。我把这活期存折和五万定期存折放在一起。林香雨说着开始掏兜。母亲的上衣全是旁开襟的。衣襟上有个兜,永远用三个别针牢牢实实地别着,过去全装纽扣、补丁条什么的,渐渐被林香雨清除了。林香雨先取下三个别针,掏出里边的小包,解开,里面又是两个小包。解开其中的一个较大的小包,里边是一个定期存折和崭新的500元人民币。林香雨把一千元活期存折和定期存折还有那500元现金一起包好,装进母亲兜里,又用三个别针别上说,妈,您这兜里有两个存折和500元钱。
梨花摸下兜,说:嗯呐。
这个细节后来被林香雨无数次回忆过,越回忆越模糊,到最后连自己也叫不准了。谢天书呢?他这个人分散注意能力特强,常常是做这个想那个。当时他正在想列宾的《伏尔加河纤夫》,心中涌动着《伏尔加纤夫曲》深沉的旋律。而笑笑呢?笑笑根本不用回忆,妈就是把存折放奶奶的兜里了。她记得很牢。尽管她当时在玩小猫。
林香雨别完三个别针后又说,妈,又给您做了一套白绸子衣服,明天过生日换上。
梨花又嗯呐一声,接着叹了口气,说,年年过生日时节,秋傻子一准来。今年秋傻子还没来,咋就又要过生日了呢?说着,梨花的情绪忽然变得感伤,都过多少个生日了,真没想到能活这么大岁数。也没承想能享这么多年的福。行了,也该死得了。要死,嘎嘣一下就死。可别得什么病,活不起死不起的拖累你们。母亲的话像清冷的秋风冲刷着变黄的叶片,让人的心绪沙沙地翻转。第二年秋天,当秋傻子雨又来的时候,谢天书站在母亲的坟前,望着故乡的杨树林时,这种感觉陡然袭来,谢天书才意识到母亲当初的话原来是一种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