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N次分手未遂-动什么,别动感情

这一天,贺佳期摩拳擦掌准备在伴娘的岗位上站好最后一班岗,把她所知道的天南地北的花活全部不惜力地耍出来,就当是告别演出了。

她早就听说过,女人这一辈子只能当三次伴娘,超过了的话就嫁不出去了。不错,这是她第三次当伴娘,第N次参加婚礼。她是多么希望下次参加的,是自己的婚礼啊。

结婚是两个人的事,光她一人儿时刻准备着没用。今天从一早上起来,佳期就觉着莫名的亢奋,因为出乎她的意料,她那位整天耷拉着脸的男友万征竟然同意拨冗出席。

万征是很少让佳期如了意的,基本上他们两人相处的秘笈就是怎么拧吧怎么来,以至佳期渐变成最乐观的悲观主义者——万征对她不好,她心安理得;万征对她好,她喜出望外。

佳期希望通过参加此次婚礼,让万征感受到结婚,受到祝福,是一件美好的事,也因此就坡下驴,在不远的将来把她给娶了,所以她亢奋。她想,这将是改变她命运的一天,她人生中仅次于结婚的一天,她给自己强烈心理暗示的同时,很是希冀老天爷也能接收到。

世间万物都讲求生态平衡。她亢奋了,就肯定有人颓了。眼下,防盗门外的新郎已经处在崩溃边缘。他被贺佳期拦在门外已经有一刻钟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低三下四地对着防盗门里那张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以至扭曲的脸微笑着,一边好声好气地哀求:“姐姐,你先开开门,开开门我就给你钱!”他把那束包装十分精美的玫瑰花换左手拿着,右手接过身后兄弟团临时装好的一个瘪瘪的小红包,哆哆嗦嗦顺窗户塞进去,突然猛拉门把手,发出“哐哐”的徒劳的声音。

佳期拆开看了一眼,一撇嘴,顺手递给身后黑压压的一帮女的:“瞧瞧,这里面是钱吗?十元儿!叫钱吗?能让他进吗?”

这帮同样不长眼的女的配合着:“不——能——!”

佳期有撑腰的,准备把这个杂耍玩下去:“十元儿不行,一千个十元儿我考虑考虑。”

门外的兄弟团虽然神头鬼脸长相各异,但看得出来都是精心倒饬过的。婚礼是没主儿男女互相勾搭的大好时机,光大吃大喝是不能把份子钱赚回来的,总要留下个把异性的电话号码才不算赔本买卖。不过,新郎边儿上的廖宇没打这种算盘,他穿得很随便,随便到你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和这些人没关系,当然,他肩上的摄像机也很说明问题。

廖宇的摄像机正对着“新郎”这两个红底小黄字狂拍特写,然后镜头拉开,那是一朵插着满天星的玫瑰胸花,再往后拉,新郎那张已经气出了油的脸出现在画面上,他的半个身子卡在防盗门框里,一伙人里就数他狼狈,举止夸张过度,以至看不出来是不是急了。

新郎说:“先开开门,都好商量是不是?”他的余光注意到廖宇的镜头一直在对着他,觉得十分跌面儿。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女的要在他大喜的日子里这么作贱他。

佳期把门开了一条缝,新郎趁机横着膀子一撞,谁知佳期后面的女的一拥而上,而新郎身后的兄弟团也“嗷”一声拱了上来,最前面这俩人被挤得用肉脸支撑着冰冷的防盗门,佳期看见新郎头上喷得硬硬的头发已经往下耷拉了,他大吼着:“别挤了别挤了!……姐姐,姐姐!我求你了,快放我进去吧。”

虽然姿势难拿,但佳期仍打算把广东人这套索要进门利是的风俗进行到底:“谁是你姐姐?大娘现在只认钱!”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只有两个字:热闹。结婚不就是图个热闹吗?要不然要这么多人干吗?要她这个资深伴娘干吗?

谁知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新郎的忍耐冲破了底限。他瞪视了贺佳期几秒,突然就急了——面红耳赤地一撅屁股,把后边的兄弟拱至一尺多远,矜持瞬间回归肉体,回了魂儿似的体面起来。他尿爽了一样抖抖身子,把花往伴郎手里一塞:“我——还——不——进——去——了我告诉你。”

廖宇乐得脸都咧了,佳期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收起了弯腰使劲的架势,站直了身子张大嘴:“啊——?”

廖宇的镜头转向她,再转向新郎。新郎像个受尽了委屈的长工,大眼睛里全是恼羞成怒,但他装得很平静,仿佛一切与己无关:“既然你不让我进去,那我走了。”他潇洒地拍拍手,跟掸掉一手不小心沾上的土似的。

兄弟团傻眼了,伴郎连忙伸手拉:“哎哎哎别真走啊,开玩笑呢吧?!”新郎很不服气地一拧身子,扒拉开伴郎的手,直往楼下走去。下面的兄弟连忙拥堵,他视若无物地挤出一条缝,给大家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

廖宇一直笑嘻嘻地拍着,直到新郎的背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才回来拍门里的贺佳期。佳期反应过来,连忙推门出来了:“哎,什么意思啊?真走啊?哎——”,她回头看看屋里面面相觑的姐妹团,又看看伴郎同情的目光:“为什么啊?不都这么玩吗?”

姐妹们惊恐万状,“追啊,快追啊佳期。”佳期没功夫迟疑,甩开长腿就往楼下跑,回过闷儿来的兄弟团赶紧跟着。佳期一边跑一边嘟囔:“不带这样的。”

廖宇坚守岗位,紧随佳期身后。可她瞥见这起哄架秧子的,倒是有地儿泄火了,谁让他地位低呢:“别拍了!说你呢,还拍什么呀拍!”

她捂向镜头的粗暴的手势,像极了电视新闻里被曝光的小商小贩。

二美的婚纱裙摆很大,几乎占着后座的所有地方,完全看不出来贺佳期穿着衣服,她和新郎仿佛是从裙摆两头儿钻出来的。

二美像个大拿,一付全摆平的样子,一边安抚新郎,一边还跟司机聊:“师傅,今儿辛苦了哈,咱们得赶紧点,刚才时间有点耽误,那什么……”

“放心呗新娘子,今儿结婚的人多,咱们走公交线,警察他也不忍心罚咱们。”

扫眉搭眼的佳期看见前面是辆有天窗的车,那个讨厌的摄像正从天窗探出身子向后趴着拍整个结婚的车队。风很大,吹得他有点长的头发像个黑色的火炬。

二美满脸堆笑,假睫毛忽闪忽闪,一挥手:“那是,他要真敢拦咱们,我就下去……”

“你下去干吗呀?”新郎一梗脖子。

“啊?我?我穿着婚纱呢!我一新娘子站大马路上求他让咱们过去,他能不让咱过去吗?”

新郎的气还没撒完呢:“你丢不丢人啊你?”

二美顿时不服地挺起了胸脯:“我结婚——!结婚有什么丢人的?你觉得结婚丢人吗?还是觉着跟我结婚丢人?”她突然警惕起来。

“得了得了你。”新郎看二美要急,懒得抻茬儿了。二美虽然知道这会儿生气不值当的,可是忍不住嘟囔:“刚才还扭身走了你……你上哪儿呀你?”

车里顿时一片死寂,佳期开始认真地咬手指头。半晌,二美整理整理情绪,问:“哎佳期,戒指你那儿呢还是小蒯那儿呢?”

文质彬彬得有点土的伴郎赶紧从副驾驶座上回头:“贺小姐那儿呢。”二美给初次见面的伴娘伴郎介绍:“你们认识了吧?这是贺佳期,我从幼儿园到高中的同学,这是小蒯,我老公他们同事。”

佳期讪笑:“刚才就认识了。”

二美问:“还有条项链呢?待会儿换晚礼服的时候我要戴的那个?”

“在呢,都我这儿呢。”佳期想:不能再出乱子了,再也不能打自己这儿出了。她把手揣进兜里,使劲地把婚戒和项链攥了攥。

新郎的手机骤响:“喂?是我……啊……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你这叫放屁!……你说怎么办啊?”新郎把电话摔了,一付全世界对他不起的样子。

“怎么了怎么了?”二美预感到自己今天的婚礼将很是坎坷,她弯下腰在地上摸索:“喂?谁呀?怎么了?……啊?您父亲病啦?您父亲病啦关我什么事啊?……啊?你爸是司仪?你谁呀你?”

还真少有新娘子像二美这么稳健的,她在紧急时刻灵光突现,想起了佳期的妹妹:“……我说她行她肯定行!”她坚毅地对俩眼已经散了光的新郎说:“她妹跟我们一学校的,打小就上台表演节目,真的,唱歌跳舞主持节目无所不能,特棒,好多男孩追她,从校门口追到她们班教室……这会儿没别人了,一时半会儿你让我找谁去呀?求你了佳期,你妹主持不好我也不怨她,这结婚总得有个司仪呀!你见过新娘自己张罗的吗?”

“我看你就行。”新郎突然插了一句嘴,看二美要急,连忙笑笑,倒像鬼脸。

佳期很是为难,五官扭在一起:“她真不行,再给你弄砸了……”

可是小混子贺佳音不怵,砸了就砸了,出了门谁认识她呀,笑话也笑话结婚那二位。她正在家闷得挠墙呢,撂了电话就往外跑,比二美他们还早到了一步。

“没问题,放心吧姐。”她嚼着口香糖心不在焉地跟二美说,一边儿腿还抖着,一双笑眼时不时冲着摄像机后的廖宇放电:

新郎看见年轻活泼的佳音,态度大好,与对待佳期有天壤之别。二美这会儿懒得跟他计较,使劲拉着佳音的手:“妹,你真是我亲妹。”

佳音对着镜头后的廖宇扬眉一乐,廖宇腾出左手,冲她竖了竖大拇指,转身再找素材。

万征出现在撅着屁股鬼鬼祟祟鼓捣东西的佳期身后,冷不丁地问:“干吗呢?”

佳期见是他,连忙收起手里摆弄的东西。她并没发觉廖宇在她身后拍她背在后面的手的特写。

“没事,帮他们俩拿戒指嘛。”佳期一看见万征,脸上就自然地堆出了职业性微笑。但万征的目光并没落在她身上,而是穿过她,直视她身后,她跟着回头看了一眼,顿时把脸摔下来:“别拍我呀,拍新人去。”

等到廖宇面无表情地走开,四下确实无人,万征才问:“你第几回当伴娘了?”

佳期当然知道自己是第几回当伴娘,可是她并没有马上回答,她不想让万征觉得她很在乎这个事。她作思考状歪头想了想,才慢慢地谨慎地答:“第三次。”

谁知万征也懂这个:“人说要是当过三次以上的伴娘,这辈子就嫁不出去了。”

佳期试图在万征脸上找出一点受到喜庆气氛感染的痕迹,她瞪大眼睛作出一付无知的天真表情:“真的?那包括第三次的吗?还是从第四次开始嫁不出去?”她一边问,一边还用手比划着“四”。

“包括吧。”万征想都不想。

佳期很失望,可怜巴巴地笑了一下:“我不信。”

万征并没把这些扯淡话往心里去,问:“那待会儿我给你留位子吗?”

“不用了吧?伴娘得跟着新娘,哪儿有功夫坐着啊?!”佳期故意撅着嘴说话,想用自己的辛苦换得万征的同情,但没用,万征就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伴郎过来招呼:“贺小姐,准备好了吗?”

“啊好了。万征,这是伴郎小蒯,这是我男朋友万征。”佳期显然觉得万征很拿得出手,语气充满自豪。万征跟伴郎淡淡点了个头,冲佳期说:“那我先进去了。”

佳期甜美地陪着笑,直到万征消失,那笑容一下子掉了下来,急扯白脸地抓住伴郎:“怎么办?我把那戒指和项链放兜里,绞一块儿了,现在拿不下来了。”话里已经有哭音了。

基本上,贺佳期达到了万征对异性的基本要求,但另一方面,他觉得能达到这个基本要求的人很多,所以他能从众多备选中随便拣中她,是她的造化,是他的恩典。他觉得自己不能让贺佳期有种“落了听”的放松感,她得时刻保持危机意识,看到自己方方面面的不足,勇于改进,勇于创新。为了帮助她更配得上自己,万征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其态度的粗暴可以保证贺佳期每个月哭上那么一回。他抖的攒儿很像那种在旅游景点支个射击摊子骗钱的人常用的——枪我是给你了,但你休想准星儿是对的。所以贺佳期要是能把万征哄高兴,完全是歪打正着。

按说心理占优势的万征用不着真的对佳期大动肝火,但偏偏佳期擅长关键时刻掉链子,比如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她竟然撅着屁股和伴郎亲热地凑成一堆儿不知道唧唧歪歪地在干些什么。万征骨子里是个老派人,很讨厌有主儿的女的跟别的男的走得太近,何况这女的的主子是他——这是要把他置于何地呀?可这个贺佳期仗着他培养出来的逆来顺受的性格,异性缘还真不错呢。

万征看见摄影机一直对着这俩人,而贺佳期的表现完全像个好不容易逮着露脸机会、表现欲极强的轻浮女子,屁股冲着宾客,时而拿左腿当重心撅会儿,时而又换到右腿。

台上的佳音眉飞色舞状态大勇:“接下来,让我们来认识一下新娘这边的亲友——”她事逼事地伸出典型的王小丫“请听题”手势,右手小手一翻:“新娘的舅舅,从呼和浩特专程赶来的吴涛先生——”她的目光在席里找,找到后给一个鼓励的微笑:“欢迎您——”。

舅舅局促地笑,向佳音谄媚地欠欠身,再向摄影机欠欠身,四下欠欠身。

一个戒指被拆下来了,佳期轻叫:“哎,这个下来了。”

伴郎老成:“别急,都能拆下来。”

佳期性格比较鲁,耐心并不足够:“下来一个就没事了,大不了让新娘连着项链都戴手上,人还以为故意设计的呢。”说完自己觉着怪聪明地笑。

“可挂着项链那个是新郎的。”伴郎说。

佳期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两人的头靠得更近。这一幕看在宾客眼里,无外就是伴娘伴郎在调情。

为了给自己找乐子,廖宇喜欢拍婚礼上有特点有意思的人,此时他把摄像机对准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的万征。万征对佳音的主持充耳不闻,只死盯着台侧的佳期和伴郎,他甚至把烟头掐在了自己的茶杯里。

伴郎终于把另一个戒指从项链上拆了下来,贺佳期高兴坏了,离得老远都能看见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她小心地把戒指放在左兜里,项链放在右兜里,满意地拍拍,又高兴地拍了拍伴郎的肩膀。

台上的贺佳音拙劣地模仿着粗浅记忆中的主持人形象,但下面没见过世面的客人都觉得她很有范儿:“那么接下来,我们要为一对幸福的新人见证这最庄严最隆重的时刻——交换婚戒——”

佳期和伴郎凑上前去,分别把戒指交到新郎新娘手里。大家好象都忘了这一上午所发生的不愉快。经过刚才的险情,佳期放宽了心,与伴郎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而万征已经看出了恨意。他长期以来对佳期的不满,在此时到达了顶端。

开吃以后,二美换上了大红的晚礼服,颈上无惊无险地戴着白金项链。佳期手端托盘,上面是新郎新娘要敬的喜烟和喜糖,跟拎着酒瓶的伴郎有说有笑。

佳音被舅舅握着小手,看得出远道而来的舅舅十分崇拜光彩照人的她:“贺小姐,您是哪个电视台的呀?”佳音乐成了一朵花,笑而不答。舅妈在旁边站着,憨厚地冲佳音陪笑,但眼睛一剜一剜地瞟着自己男人。

廖宇看上去是这一天最发自肺腑地高兴的人,他用摄像机代替自己的眼睛,正和佳音眉目传情。

这一幕又被佳期看见了,她大踏步走过去,不客气地问:“你拍什么呢?新郎新娘那儿敬酒你不拍,你在这儿瞎拍什么呀?!”

廖宇的摄像机对准了她的脸。

“你拍我干吗呀?”她的声音变得尖利,伸手捂住镜头。

廖宇把摄像机关了,慢慢从肩膀上放下,脸色很不友善。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佳音连忙圆场:“就是就是,拍他们去。”

伴郎也劝:“哥们,咱们得跟着新人,他们说不定就结一次婚……”

伴娘的地位当然比一摄像的高,佳期不依不饶:“我就说她们图便宜,找一婚庆公司不连司仪带摄像什么都有了?就非找摄像公司,能便宜几块钱呀?”

隔着一桌的万征没有表情地看着,心不在焉地与身边递过酒来的陌生人碰杯。那人问:“您是哪边儿的亲友?”

万征没搭理他,自己干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婚礼。纸屑和气球的碎片尽摊在红地毯上,新人在宴会厅门口与来宾一一话别,既亲热又不舍。佳期一脸疲惫地坐在签到桌后发着呆,伴郎招呼她:“贺小姐,留个电话吧。”

佳期如梦方醒,跳起来:“啊?噢,好啊。你多少?”

“你告诉我你的,我再给你打过来。”

万征就在旁边手插在裤兜里看着,他不大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勾搭贺佳期,是不是她主动追自己来着呢?当然,以他的老派性格,不可能接受女性的主动追求。有时候他想着想着也掉进一个死疙瘩——为什么自己这么不在乎贺佳期呢?最后他就会得出一个结论:就算是我主动追她了,她肯定连半推半就的姿态都没有,在我话音未落的功夫就投怀送抱了。于是他释然了,这么好追的女的,能没憋着坏吗?

舅舅晃晃悠悠地走到正和廖宇套瓷的佳音身边:“贺小姐,咱们也合个影?”

佳音一把抓过旁边的廖宇:“哎帅哥你帮我们照吧。”

那边厢伴郎离去,万征才慢慢踱到佳期面前,随口问:“你吃东西了吗?”佳期还想撒娇,一撅嘴:“哪儿有功夫呀?你呢?你吃好了吗?”

“我没吃。”

佳期听出口风不对,顿时紧张起来,巴结之情溢于言表,也顾不得自己累了:“是吗?那咱们找个地儿吃饭去吧。”

万征正不置可否,佳音凑过来:“姐,你们还去哪儿呀?”佳期还没说话,万征说:“我和你姐还有点事。”

佳音看了她姐一眼,佳期的表情不是很肯定:她拿不准万征要干吗?如果又是要找她茬儿,是不是让佳音留下会安全一点。

佳音又试探了一句:“那我先走了?”

“行。”万征看着她,意思是你倒是走啊。佳音明白万征还真没留她的意思,不走也不太合适了。

佳期在签到桌后坐立不安。万征面无表情地玩味着她的坐立不安,半天才问:“你怎么了?”

佳期小心翼翼地说:“没事啊?不是你找我有事吗?”

万征四处看了看,确信没什么闲杂人等注意,才垂眼看着佳期:“咱俩……分手吧。”

佳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呆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也四处看看,不知道有什么可看的,再看万征的时候,说话已经没了底气:“你怎么了?”她脸上有隐约想要堆起来的笑,但又确实组织不起来了,笑意四处散着,成了惊恐。

“没怎么……你没听懂吗?”万征不耐烦。

佳期想了想,觉得字面上的意思自己是懂了,可这话真是字面上的意思吗?她又问:“我怎么了?”

“你挺好。”

佳期给弄懵了:“不带这样的万征……”她终于还是挤出了笑,意图把万征的意思曲解到开玩笑那儿。

但万征可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直视着佳期的眼睛。佳期在这种注视里意识到事情的真实性,她慢慢站了起来:“你怎么了?”

万征对这种车轱辘话有点烦:“我没怎么。”

“那我怎么了?”

万征很讨厌坐在临街的玻璃窗前,一举一动都好象会被经过的人看见,尤其

现在对面这个人又在哭天抢地:“你不能这么说我……什么叫一贯性投靠有权有势男同志啊?”

万征就知道这话让她一重复,不出所料地荒诞不经。他提醒着佳期:“你跟我怎么好的你还记得吧?”

佳期抬起泪眼:“你不会说我跟你好就是因为一贯性投靠有权有势男同志吧?”

万征没辙,他耐下性子,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讲道理:“当时你刚到公司,没人理你,我觉得你新来乍到挺可怜的,所以挺关心你的,你难道不承认你因为这个喜欢我的?”

“这有错吗?”

“你那不是爱,是依赖。你习惯性依赖!”万征说着说着觉得找到新词了,他加重了“习惯性依赖”的语气,“……哎,习惯性依赖……我发现你就这样,走到哪儿都这样,不自觉地就在一新环境里依赖上说话管用的男同事。这你承认吗?”

佳期一觉得委屈说话声就大:“我没有!”

万征赶紧四下看了看,又瞪她一眼,压低了嗓子:“你有。你自己意识不到罢了。”

佳期依旧很大声:“我没有!”

咖啡厅里很多人往这儿看。万征要面子,说话虽然还很小声,但颇严厉:“嚷嚷什么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佳期的声儿小了下来,可她委屈死了,眼泪哗哗地流:“你冤枉我……我没有。”

“不承认没有用,”万征一付得理不让人的样子:“小贺,不承认没有用。你就是这么干的。你瞧你今天,众目睽睽之下跟那伴郎唧唧歪歪的……”

佳期突然发现了万征说话的漏洞,她疑惑地问:“万征,你不是吃醋了吧?”

“我?”万征觉得贺佳期的脑子肯定因为受刺激而短路了。

佳期解释:“那项链和戒指缠一块儿了,人家那儿帮我拆呢……”

万征粗暴地打断她:“得了,你要不承认我也没辙。但是我告诉你,我烦你这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你犯这毛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佳期想了想,停止了抽抽答答,摆出一付破罐破摔反正已然这样那就豁出去的架势:“万征,你明白说得了,你从头儿就是瞧不起我。”

万征翻了一下眼睛,这个女人从来都是这样不可理喻,真不该跟她废话。

“以前在一个公司,你是美术总监,我是一秘书;现在不在一个公司了,你还是美术总监,我是一文案——你要觉得我配不上你可以直接说,犯不着指摘我作风有问题!”

万征觉得这才真叫鸡同鸭讲,他气得靠在椅背上,紧紧地闭上了嘴。

台湾人彭守礼今年四十多岁,阅人无数,尤其是到了大陆以后,更是如鱼得水生活愉快。他的公司里60%的员工都是女的,基本上,只要他看上谁,不出一个月就可以搞定。他喜欢这些姿色颇为姣好的女孩为他争风吃醋,这也会刺激她们的业务表现,多给他卖房子——这是公司里多么亮丽的一道风景线啊。现在,轮到企划部贺佳期。

守礼拿出他一贯赏识的表情,和蔼地说:“佳期,从明天开始,你升做我的助理。”说完,他往大班椅上满意地一靠,等着面前的贺佳期感激涕零。

按一贯的流程,接下来,换作别的女孩,应该立刻乐疯,站起身来,身体前倾,小腹顶在大班台上,胸口一起一伏激动地问:“真的吗彭总?真的吗?”

但贺佳期与众不同,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大班台后面坐得稳稳的守礼:“升——我——?”一边问还一边指着自己的鼻子。

守礼让她给问愣了,连忙坐正,仔细想想:没说错呀,我是要升她呀。他问:“对呀,你有什么问题吗?”

佳期瞪着的眼睛小不下来,莫名其妙地保持着向前探身的姿势,不过把指向鼻子的食指指向了胸口:“为什么升我?”

守礼身后贴着一幅龙飞凤舞的字: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他呆了,呆坐在这幅字下,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因为……如果想做一个好的房地产文案,不能单一地只在企划部工作……那就像是井底之蛙,光凭想象是拿不出好的IDEA的,你明白吗?……你还应该深入了解到业务销售的范围,只有把房地产销售所有的环节搞清楚,才会懂得在文案创意上怎样下手。”

佳期听了彭守礼越到后来越冠冕堂皇的话,倒也没地儿反驳,但这个职位显然不是她有心理准备的。守礼恢复常态后,她也跟着正常了,甚至端起了职业妇女范儿,觉得这样才是与老板在场面上对话的正确态度,她下意识地模仿起守礼的台湾腔:“我还是觉得太意外了彭总。”她露出喜悦得体的笑容,甚至还耸耸肩,表示谦虚:“我完全不知道做总裁助理都要有哪些具体工作。”

守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呃……基本上……你要时刻在我身边。”

佳期按捺不住对这话有更多意思的怀疑,守礼连忙补充:“我会一点一点带你,这个你放心……做总裁助理非常辛苦,基本上你不能够像原来在企划部那样早九晚五,经常会有一些场合需要你陪我出席……下班的时间有可能会延长,希望你不会介意。”

贺佳期介意,虽然换别人肯定会说“我不介意”,但她没吭声。这让守礼不得不快速抛出杀手锏:“还有,关于你的工资,当然比做文案时要高很多……”

佳期眉毛一挑。

“……不是说做文案就不辛苦,但做总裁助理,确实又有特别的辛苦,所以工资暂定是原来的两倍……”说到这里,守礼适时停顿一下,观察佳期的反应。

她果不出所料地眉开眼笑不能自已。

彭守礼满意了,态度自然下来:“希望你还能接受。”他有点搂不住地看着面前这个迟早到手的囊中之物。

佳期心里都乐飞了,又觉得不能显得太庸俗,正色:“我会珍惜跟彭总学习的机会。”

守礼也严肃起来:“还有……,”佳期想还有什么“还有”我都接受,“……在总裁室这边,你的着装不能像在企划部那样随便。”

佳期低下头看着自己肥肥的背带裤,扮天真露齿假笑。

“这也是给你加薪的一个理由——你从此必须在上班时间穿有品味的职业装……不过没关系,哪天我有时间可以陪你去买衣服。”守礼的目光一直停在佳期脸上不曾离开。

佳期突然想起万征的言之凿凿,“……我发现你就这样,走到哪儿都这样,不自觉地就在一新环境里依赖上说话管用的男同事……你有,你自己意识不到罢了。”

她的思维有片刻的游离。

这会儿的守礼已经很自然了,在大班椅上左摇右转:“品味这个东西,其实都是经验来的。比如,如果我没记错,你好象从来不用香水……”

佳期笑笑:“对,不习惯。”

守礼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对你们女孩子来讲,这是一个缺憾,其实所谓女人味,很多时候是由香水味道来体现的。从一个女孩子选择什么味道的香水,就可以了解她的品味。”

佳期心里的防线在建筑。她一直就不喜欢守礼,对他在公司里的风流行径早有耳闻,本来是乐得待在企划部天高皇帝远要不是为了钱……她假装笑得花枝乱颤,其实是想把守礼放在她肩膀上的巨掌给颠下来。

守礼的另一支手不知何时拿了一瓶香水,在佳期还来不及反应的当儿,迅速喷在她衣服上。佳期想躲,又觉得不方便躲,僵在那里,十分尴尬。守礼把香水瓶递给她看,是一瓶HUGOBOSS,他说:“这是我自己非常喜欢的牌子。”

佳期歪头看看:“啊,我知道这个,‘胡搞BOSS(老板)’嘛。”

这种没心没肺的回答听在守礼耳朵里无异于勾引,他没想到佳期这么上路,又惊又喜,居然冲她做了个鬼脸。佳期被吓了一跳,本来活泼的表情当场变成痴呆。

业务员们的办公桌背对着总裁室。有的在电话上扯淡,有的在与身旁的人扯淡。但当穿着球鞋所以走道没声的佳期经过身后,他们突然都安静了,有人指挥似地迅速埋首面前的资料,打电话的也正经起来:“我就知道你丫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好,我会再给您电话的唐先生,打扰了,再见。”

佳期不知道这帮人中了什么邪,转到他们面前仔细端详:“怎么突然都老实了?”

业务员们抬头看见是她,都松了一口气,有人忍不住笑骂:“我靠,是你呀?你有病啊?抹的什么香水?怎么跟老彭那个一样啊?我们以为是丫的偷偷摸摸出来了呢。”

佳期左右闻闻自己身上,一脸委屈:“他非给我喷。”

业务员们交换会心眼神,有一个还拿着笔点着佳期,一字一顿地叫着她的名字:“贺——佳——期——!”

“啊?”

“你完了。”

“啊?”佳期一脸莫名其妙。

几个女业务员脸色不大自然,可男业务员们却跟故意气谁似的嚷嚷:“别装傻!老彭为什么要从企划部给自己找助理啊?!”

“他说……”

“甭‘他说’,你这样冰雪聪明企划一枝花——真不知道?”

“啊?”佳期继续“啊”着。

男业务员笑了:“装傻的痕迹太重了!行了大家别担心了,她心里明白着呢。工作工作工作,人多嘴杂,不可不防,大家私下议论议论得了。”

佳期一进企划部,杨主任就充满深情地凑了上来:“此去任重道远,吉凶难料,您多保重。”

佳期诧异:“有那么严重吗?”

“嘿,还真别不当回事。”杨主任磕磕烟灰。企划部离总裁室远,气氛比业务大厅轻松多了。

小甲说:“佳期,好好想想,业务部哪个女的没给他当过助理?哪个没被他下过黑手?哪个还有好名声?”小乙作出一个“杀”的手势:“一网打尽!”

杨主任同意:“终于把黑手伸向企划部了——佳期,从此我保护不了你了,你要自己保护自己呀。”

佳期骇笑:“我是去做助理,又不是送死。”

“差别何在呀?不出半个月,就得让你接他上班,陪他晚饭,然后……哎呀太可怕了,不敢想象,不能想象。”几个人表情沉痛,致哀似的。

唯一的女同事老白三十多岁,已婚,她听不下去:“你们也太夸张了,说不准是老彭开始关注咱们企划部了。他不是说让佳期做一阵子,对业务熟悉以后再回来吗?”

小甲说:“对,她回来,你去。美死你呢。”

杨主任是资深员工:“佳期,打这公司创建我就在,老彭这人,业务没问题,不过这个道德水准,基本上是负数,人渣级的。一定要把跟他的距离保持在两米以外。当然,如果你愿意傍一台湾大款就另说了。”

“不过要傍不上就完了,如果被他玩弄之后再抛弃,以后在这房地产界您还怎么混呀?”小乙说。

小丙不服:“怎么不能混呀?业务部那帮女的不都还混得好好的吗?”

“好好的?你看她们在公司内部找得着对象吗?”

“人为什么要在公司内部找啊?”

“她们倒想找!”

“谁答应跟你分手了?……谁不讲理呀?……好,不是我一人儿想好就能好

的,分,也不是你一人儿想分就能分的!……怎么无聊了?你才无聊呢!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别人冤枉我!……”

佳期在走廊里踱来踱去,声音很小但悲愤,“……不怎么着……分手没问题,但是麻烦你想点别的理由出来,你想找我茬儿,也得找一个让我心服口服的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不同意……你这是莫须有……”

有同事从边儿上过,奇怪地看着她,她眯眼笑笑,点头示意,一点儿不碍嘴上的事:“我得让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通过实际行动来证明……在没扳倒你这个偏见前,我们不能分手……”

贺佳期不像昨天在万征面前那样痛哭流涕,她的小面孔变得坚毅起来,像是

要干什么大事业了:“……当然有正事了,今天晚上我要请你吃饭,因为我升职了。”

佳期若无其事地坐在万征对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小脸红扑扑的。比起昨天,

像是一个知道日子不多的绝症病人,反而抡开了一样。万征觉得她这个变化还挺新鲜,哭笑不得地看着她耍:“您是文案,为什么升您呀?”

“不知道。可能……公司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吧。”

万征眯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大言不惭还镇定自若的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早在多年前,我们小学老师就夸过我是粪堆里的宝石,狗食里的大肥肉。”

“这要是说我,我就不觉得是夸。”

佳期抬头看了万征一眼,严肃地想了想:“我觉得是。”低下头接着吃。

万征对她突然强硬起来的态度,一时没找到钳制的办法,只好冷嘲热讽:“我看你们老板挺不靠谱的。你又不是特漂亮,又不会来事,不出一个月,怎么来的就得怎么回企划部。”

佳期不服气:“我又不是没当过秘书。”

“你也好意思说。你除了擦桌子扫地端茶沏水打字复印,还会什么?”

佳期很不爽:“你们那小破公司,哪识得出我这金镶玉?论资排辈,勾心斗角,全都是势力眼!所以我才把你们炒了呢。”

“我也没看你在这大公司做出什么成绩啊,来了也一年多了吧?大公司也有大公司的弊病,不起眼的人反而好混,在我们小公司里,生存压力过大所以一早卷铺盖走人了吧?”

佳期不吃这套,慢条斯理地说:“就是这样不起眼的我,现在当上了总裁助理。”

“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大跌眼镜。”

两人正在斗着无聊的嘴,守礼突然和一个艳妇走进餐馆,正与佳期互相看见。佳期很紧张,嘴里低声叫着“糟了糟了糟了”,万征纳闷地顺她的眼神看过去的时候,她已经“噌”地站了起来,瞬间恢复到办公室里毕恭毕敬的谄媚面孔,直直地站着,甜甜地笑着。

万征对她的做作样子很不以为然。他比守礼年轻不了多少,也是业内资深的美术设计。可佳期不管,台湾口音又冒出来了:“彭总这么巧,您也到这边吃饭呀?”

她一脸不谙世故的天真,一点没注意万征的脸收得紧紧的。她觉得自己已经是总裁助理了,必须显得特会来事儿,她的脚在桌子底下用力踢着万征,小声示意他也跟她一块儿站起来。

万征气坏了,动作很大地低头往桌子底下看。佳期怕被守礼看见,更甜蜜地笑:“这是我们彭总。彭总,这是我男朋友,他叫万征。”

她用眼神再次示意万征站起来,但万征好象什么都没看见,只对守礼轻轻点个头,轻得肉眼难辨。

守礼倒不以为意,伸出手去与万征握:“你好”。

佳期觉得很挂不住,嘴咧得很大地夸张地笑。守礼说:“你们坐吧,我们过去那边。”

“彭总再见。”佳期目送守礼与女伴背影半分钟才坐下,脸已经笑僵了。

万征的脸色让她有点害怕,她慢慢拿起筷子察言观色。万征只顾吃菜,根本就不看她。她心里含糊,只好假装特瞧不上守礼似的没话找话:“那就是老彭。”

万征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吭气。

“那女的不知道是谁,没见过……”

万征还是不吭气。

“……估计是他女朋友。”

万征突然断喝:“你傻不傻呀?……你就是这么升的职?!”

佳期一晚上的虚张声势就这样坍塌了。

往常万征会开他那辆“银富”送佳期到家门口的电线杆子底下,但今天,佳

期一个人沮丧地从出租车上下来了。她看见姥爷正叼着烟在楼门口遛达,连忙叫了一声。她们家不允许在屋里抽烟。

姥爷回过头看她,“啊”了一声。

佳期四下看看,没找着贺胜利,奇怪:“我爸呢?没跟你一块儿出来?”

姥爷又“啊”一声,似乎有点傻似的,但其实佳期平时装傻充愣的样子与她

姥爷极像。

佳期停住脚步:“你又躲事呢吧?”

“啊?”姥爷“啊”了第三声。

佳期明白姥爷这是懒得说话,只好自己往家走。看她快进楼道了,姥爷突然嚷了一声:“都在一楼呢。”

姥姥姥爷岁数大了,所以和大女儿建英一家住在一楼,在中学当老师的二女儿建华一家住在三楼,可每天还是雷打不动地到一楼来吃饭。建英老实,以前老被前夫郭勇家庭暴力,前年才跟廖荣杰再婚。廖荣杰是外地人,也是二婚,孩子跟着前妻过,他觉得自己这条件能娶上北京人挺不错,一大家子人面儿上过得倒也融洽。

大姨家本身并不小,但因为被姥姥堆满了舍不得扔的破盒子纸箱子以及种种

旧家具所以显得又乱又小,装修风格横跨两个世纪N个时代。但姥姥喜欢,觉得这才叫接上了地气。

佳期进来一看,一屋子女的,只有她爸一个男的,而且除了佳音之外,全都阴沉着脸。她把包扔在沙发上,看这一屋子人的脸色没一个像好惹的,不知道说点什么好:“都怎么了?”

建华教语文,说话节奏很快,职业病似地绷着脸:“没事。你吃了吗?”

佳期“嗯”了一声,不大相信地又仔细看了一圈:“真没事?那我说事了。

”虽然刚跟万征吵完架,但一场架不足以煽灭她升职加薪的愉快心情,“……我升职啦——”

姥姥和佳音都是容易大喜大悲的人,听了这话顿时高兴起来:“真的?升什么啦?”佳期装出一付无所谓的样子,可刚才说升职的时候可没这么轻描淡写:“总裁助理。”

佳音“噌”地窜到她身边,趴着她肩膀:“行啊姐,涨钱吗?”

佳期只从嘴角露出一点淡淡的笑,伸出两个指头摆成“V”型:“两倍。”

建英的女儿郭才智从佳期说事开始就面无表情,她极不喜佳期那个自鸣得意的劲头。才智是这个家里最不起眼的人,她也习惯了自己的不被人注意,平时总捧着一个大杯子遮着脸,所有的话都被杯子挡着说出来,只留一双眼睛表表情。

贺胜利本来就苦着脸,听了佳期的话以后更苦了。佳音抢着说:“那什么,借这热乎劲,我也要说事。”

建华看不上二女儿的不稳重:“你有什么事啊?你找着工作啦?”

“那倒还没有。不过,我决定要报名参加电视台那个‘明星脸儿’”。

建英问:“那是什么呀?”

姥姥熟悉一切电视节目:“‘明星脸儿’你都不知道?就是模仿那些名人唱歌跳舞演小品。你甭说,那个像哎,长得都特像。就那谁主持的。”

才智问佳音:“可你长得像谁呀?”

胜利自以为幽默地插话:“像我。”

建华狠狠瞪了胜利一眼,胜利连忙低下头。

佳音得意洋洋地说:“不对,我长得像王菲。”

“哪国的王妃呀?”

“什么哪国的?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唱——歌——的!”姥姥什么都知道。

佳期的风头迅速被抢,很不甘心,打击妹妹:“我怎么没看出来呀?”

佳音突然把脸凑到她姐面前,瞪大了眼睛,摆出一付冷酷的表情:“你仔细看。”

佳期吓了一跳:“边儿去,想起一出是一出。”

佳音笑起来:“你昨天没听见人都问我是哪电视台的吗?都说我有明星相,能出大名。你不是升官发财了吗?为了给你一个将来我能感谢你的机会,你帮我出报名费?一百元儿,还不够你半支鞋钱。”

“我倒宁可留着买半支鞋。”

胜利连忙说:“你姐不给,我给。我支持你。”

建华对胜利这种妄图表现好蒙混过关的态度很气愤:“得了你贺胜利,你都快没鞋穿了你还给别人买鞋呢。”

佳期对自己错过的前半段会议很好奇:“我爸怎么了?”

建华“哼”了一声,哼得极冷,冷到胜利心尖儿里头去:“你爸?你爸快下岗了。你爸从明天开始,就去食堂工作了。”

姥姥阴阳怪气地说:“咱们家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这么阴盛阳衰。女的个顶个儿都拿得出手,男的呢,就一个不如一个。”

正说着,外边的门突然先后两声巨响,佳音问:“姥爷回来了吧?”姥姥连头都不带抬的:“又出去了。”

姥姥对姥爷“躲事”这个毛病早就看不惯了,看见面前窝囊的女婿更是勾起了新仇旧恨:“这是不是有传统啊这不争气?你姥爷,解放前他们村团支部书记!后来到北京也是坐办公室啊?!在山西那十年,就说是下放,可也是工会主席呀?我辛辛苦苦四处求人把他弄回北京,本来指着他给咱家谋幸福呢,结果呢?临了临了,从看大门的岗位上光荣退休!寒碜不寒碜呀?!”

佳期问:“在食堂干嘛呀爸?”

胜利解嘲地笑:“咳,就是管管呗,学校那食堂事儿也挺多的。”

“对,好几百个学生天天排队买饭,光‘夹塞’这么大问题就够你爸管的。”建华在一旁敲边鼓。

佳音不识相地问:“那好啊妈,那你以后买饭就能随便夹塞了吧?”

应聘的年轻人都在业务大厅的墙边坐着,有的因为紧张而并不跟人搭话,有的却因为紧张拼命跟人搭话,甚至拉住“隆业”的业务员滔滔不绝。只有一个长相极好看的男孩坐在之中表情平静。

佳期的办公桌在总裁室门外,比起别人的又大又体面。她拿了一迭简历走到应聘者面前叫名。一个油头滑脑的男孩站起来答应:“姐姐你门口喊一声我就过去了,瞧还走这么远,别累着你。”

佳期的穿着打扮和言行举止已与高级白领无异,冷冷地说:“麻烦你们都小点声儿。”

众人噤声,看出这是公司里的凤姐式人物。漂亮男孩认出佳期,低头想躲。可佳期回身前,眼睛又在应聘者们身上严厉地扫了一遍,到廖宇那,停住了。

廖宇看没躲过去,索性大大方方看着她,他时刻准备着她跟他窜儿了。

谁知佳期突然咧嘴乐了:“你——失业失得够快的啊?!人结婚那带子还没剪完呢吧?!”

廖宇并不示弱,话赶话跟得很干脆,并不把她放在眼里:“你要着急看,就先安排我面试,我好赶紧回去接着剪。”

佳期被噎住了,她生气地站在那儿想词,可什么也想不出来。

守礼给全公司订制了工服,除了他自己和佳期。他体贴地对佳期说,由于她

要经常陪他出席各种晚宴,打扮得太素会失他的身份。但他对业务员就没那么体贴了,虽然员工穿统一工服是为了给他的公司添体面,但他觉得他们应该深深地喜爱这套由他亲自设计的工服,他教会了他们什么叫品味,这可不能白教,工服的钱要分三次从工资里扣。这让员工们开始看不惯佳期了,有人问:“这工服有那么好吗佳期?”

佳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我也不知道。还行吧?”

廖宇的位子正挨着佳期,但他桌旁总围着好几个莺莺燕燕,这让佳期觉得被人侵入到安全范围。

那人不服气:“说是名牌?!我受累问一句,是‘杰尼亚’吗?是‘NAUTICA’吗?退一万步,是‘七匹狼’吗?”

佳期心不在焉地说:“靠谱了。”

“靠——”,那人绝望地骂。

佳期没功夫理他们,她在给万征打电话,但万征就是不接。佳期着急上火,但仍然不厌其烦地按着REDIAL。

企划杨说:“你们就甭叫苦了。这算什么啊?你们替人家新来的业务员想想,刚来就赶上这飞来横祸……是不是兄弟?”廖宇看杨主任是对自己招呼,连忙礼貌而拘谨地回点个头。

“……试用期三个月,每月……没到四位数吧?……扣五百着装费,刨二百饭钱,每天还得坐车上下班,找地儿租房……”,他好象盯准了廖宇,“是吧?你不是北京的吧?”

“不是。”

“你们算算,不但挣不着钱,就差倒找公司钱了。”

业务员们长叹:“太黑了。”

“嫌黑?嫌黑辞职走人啊?!马路上要饭穿什么都行……你们别老围着人家再吓着人家。”企划杨指着廖宇身边那几个女的,那几个女业务员只笑不理:“管着吗?吃醋也轮不上你。”

企划杨精明地说:“报复别人也别用糟蹋自个儿的方式啊。”

守礼双目圆睁,声嘶力竭:“我们的信条,一个字——卖。”

显然他很得意于自己想出来的这个字,抡着一个手指头在大太阳下走来走去,几乎要杵进员工们的眼睛里:“卖!对!就是卖!卖——才是硬道理。作为一个房地产销售公司,还有什么比我们卖——更重要呢?”

新来的业务员是可以看出来的,他们比别人更踌躇满志,胸脯挺得更高,以为前边是一片艳阳天。

守礼用极具煽动性的口气要求大家和他一起喊,那样子很像疯狂英语:“跟我喊——卖!”

“卖!”

“我们卖!”

“我们卖!”

廖宇喊得很敷衍,他讨厌这套虚张声势,他不想卖,他年轻,心存理想,而那理想和钱无关。他有点走神,看见不远处讨厌的贺佳期竟然也是一脸尴尬,有气无力地喊着——“卖”。

“我们到街头去,到商场去,到所有人头攒涌的地方去,街道就是我们的卖场……”,守礼的大手挥着,对员工们满头的汗视而不见。

大家解散,佳期气馁地看了廖宇一眼,太不幸了,居然和这人结成一组。

虽然两人不愿意相互理睬,但漫无目的地走下去也不是办法。终于佳期放下一直打不通的电话问:“发小广告不会给逮起来吧?”

廖宇显得倒有经验:“别太乍眼了就行。”

现在佳期和他同一战线,愿意妥协,有商有量:“要不咱把这些破玩艺都扔垃圾桶,再在外边耗会儿就回去吧。”

廖宇很吃惊:“你是总裁助理吗?怎么说出这种没觉悟的话?”

佳期指指自己的脚说:“你看我穿的鞋。”她不像其他女业务员那样穿着坡跟鞋,她的高跟鞋夸张地高。

廖宇只好拿过她手中的海报:“得了,你在这儿等着吧。”

佳期高兴了,问:“你去扔?”

“这儿不红灯了吗?我就在这儿发。”

佳期不但不感谢,还说风凉话:“哟,你以前就是发小广告的吧?很有经验的说。”

廖宇不搭理她,走入等红灯的车流中。他把小海报塞进开着的车窗里,很有一些人一看他过来马上把车窗摇起。他也不以为意,熟手地把海报塞在雨刷器下面。车里人的口型显然是在骂他。

佳期在树荫里事不关己地专注地播着电话,对廖宇的辛苦视而不见。只要不是她干这个,谁干这个真是无所谓。

乌泱乌泱花里虎哨的少男少女扎堆在电视台门口排着乱七八糟的队,出租车开不过去了,贺佳音只好叫司机靠边停。她戴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大爆炸假发,出租车司机一边开走一边回头看她及那一帮子怪人,差点跟迎面来的白色“捷达”别上。

那辆“捷达”妄图挤进人堆进入有线台,徒劳地按了几次喇叭后,小李美刀没辙,只能停在佳音身边的一块儿空地上。

下了车,美刀哆哆嗦嗦点着了烟,欣赏着美女如云的壮观景象,掩不住满脸兴奋,紧嘬两口,看见身边这个姿色颇佳,忍不住搭个:“你也是参加那‘明星脸儿’的?”

不认生的佳音“啊”了一声,看着他:“你也是呀?不会吧?”

美刀逗她:“怎么不会呀?我是呀。”

“你像谁呀?”

“我?你仔细看看。”他把脸凑上去。

佳音可不适应把脸凑那么近地看一个陌生人,她往后半仰着:“看不出来。”

“不像布拉德·皮特吗?”

佳音咧了咧嘴:“我觉得你像块砖头。”

美刀一点都不生气,叼着烟欣赏她七扭八歪、已进入模仿状态的背影。

“你就不能学别人吗?干吗非得学王菲呀?一大早儿到这会儿,已经四百来

个王菲了。”

“对呀,你得学点冷门的,容易进决赛呀。”

小李美刀推门进来了,“嘿嘿嘿”笑着跟评委们一通儿狂点头,有人问:“你

怎么今儿就来了?”

“咳,按捺不住喜悦的心情呗,就把时间给记错了,他们刚告诉我说决赛是

下个月哈?”

“你怎么也得按着点啊,这也忒急了。你是决赛评委,你得矜持。”评委们跟美刀热乎,把佳音搁在了一边。佳音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看来还有点小权势,她有点后悔刚才没给这人好脸。

美刀倒是不计前嫌:“哟瞧你,刚才走那么快,跟我要怎么着你似的。”

评委问:“认识啊?”

“是啊。她还不错吧。”

“不错不错,要是你的熟人就更不错了。”

美刀就坡下驴:“那就直接进决赛得了。行吗?”他不问评委,问佳音。佳音很不见外:“行啊,我没意见。”

评委们也没意见,反正不是他们家的事:“那行,那就回去吧,半决赛也甭参加了,下月10号决赛,7、8号的时候等电话通知。”

佳音想自己是遇见贵人了,一边笑眯眯地往外走,一边跟每个人点头哈腰。美刀连忙跟上:“那我先送她回去了,再见啊。”

“你丫把时间记住喽!别决赛的时候又不来了。”

“那不能够,她不是也来吗?我们俩一块儿来。”美刀一指佳音,佳音显得跟他特熟地笑了,美刀顺势勾住她的肩膀。

出了门,佳音假装快乐地转了个圈,从美刀怀里转了出去。美刀当然看出来了:“瞧你,还挺端着。哎你怎么谢我呀?”

佳音眼珠乱转:“你说。”

美刀涎着脸说:“跟我回家?”

贺佳音在本质上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听见臭流氓口气,觉得还挺来劲。

她没像一般姑娘似的扭头就走,还跟美刀攀谈上了:“那多没劲呀?!”

“那你说点来劲的。”

佳音一斜愣眼睛:“你跟我回家?”

美刀一愣,摸不清这孩子的路数。不过,他真挺喜欢她笑嘻嘻的样子,舍不得放她走:“我要是你,我就巴结我。我是评委啊。”

佳音直皱眉头:“你干吗的呀?他们干吗找你当评委呀?”

美刀不能接受年轻异性不知道他是谁:“你真不知道我是谁?”

“真不知道,对不起啊。”

美刀很遗憾地打开车的后备箱,里面堆着好几撂同一本书,他拿了一本递给佳音:“回家好好补补课!生在21世纪网络时代,不知道我,你怎么混的?”

佳音念着书名:“晕——头——胀——脑?小——李——美——刀?这都是什么名儿啊?你叫小李美刀啊?”

“什么什么名儿啊?你平时上网吗?”

佳音摇摇头。

“那我就没法跟你说了。你先回家看吧,看完给我打电话,汇报一下心得。”

佳音愁眉苦脸地说:“我一看见字儿就头疼,你有漫画版吗?”

美刀假装生气:“无知!你气死我算了。先上车吧,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走,小便宜我是不占的。”

“那是,你一占就占一大的。”他看出来佳音只是嘴花花,不是一猛子就来真格的那种猛女,对待这种单纯的女孩,还是得用说学逗唱的传统方式,他问:“那你让我占你点小便宜?”

佳音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干吗?”

美刀笑了:“我是说,给我留个电话?”看贺佳音犹豫的样子,美刀觉得再强努就有点臭不要脸了:“那你给我发EMAIL吧,书上有我邮箱……你不会连电脑都不会使吧?”

佳音脸有点红,鼓起嘴笑:“我学!我打你这儿开始学还不行吗?谁让我今儿遇见名人了呢。说真的,我还真是头一回跟一名人离这么近虽然不知道这名人是干吗的,不过自己煽得还挺邪乎。得了,今儿谢谢你,你忙你的吧,白白。”

“哎你回来。”美刀招招手:“我给你签个名。”

佳音苦笑着咧嘴,没遇见过上赶着给人签名的。美刀一边掏笔一边问:“你叫什么啊?”

“贺佳音。祝贺的贺,佳音就是那个佳音。”她胡乱比划着。

“还挺好听的。”美刀签完,佳音捧到眼前仔细看,放声大笑起来。

美刀让她给笑毛了:“有什么可笑的?”拿过来一看,扉页上写着:贺佳音收,底下是他自己的电话号码。

他慌里慌张地抢过来改,心明眼亮的佳音已经放宽了心:“原来也是个口儿贩子——紧张什么呀?”

佳期看看表,说:“我有点事,你自个儿吃午饭吧,一点见。”

廖宇连忙问:“喂,你去哪儿?”

佳期觉得奇怪:“你管呢?就是在公司,中午还有一小时休息呢。”

廖宇兜里没钱,对于午饭的问题已经琢磨一上午了。但让他管佳期借钱,又实在张不了这个嘴,他想了想,要不干脆饿着吧:“得得,你走吧。”

佳期有点明白,冷冷一笑:“你没钱吧?”话音里有压根儿也没想掩盖的鄙夷:“我可以借给你呀……”

但她并不痛痛快快地借,她等着廖宇张嘴求她,可惜廖宇坚持不吭声。

佳期没时间跟他磨叽,不耐烦地说:“你倒是张嘴借呀。”

廖宇扭身走了。

万征觉得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了,他抬起头,看见晒出了一脸油的贺佳期正诚惶诚恐地站在门口和旧同事点头招呼,他犹豫了一下,“啪”地一声把报纸不耐烦地扔到桌子上,也不说话,起来就往外走,佳期乖乖跟着,不但不敢动怒,还陪着笑。

“不是跟你说别上这儿来吗?”

佳期不理,所答非所问:“你手机没开声儿吧?”不待万征回答,又抢着自

问自答:“我就知道……你不接,我着急……接不着我电话没关系,要是有什么正事给耽误了就糟了。”

“你有事吗?”万征问。

“就是没事。反正也没事,就遛达过来了。”她的笑意更浓更假了,做出嗲

嗲的样子:“……有事……不生气了啊,”她伸手去抓他的手,他手疾眼快把手一缩,她没有抓到。但贺佳期不怕困难,也不在乎寒碜,她嘻嘻笑着坚持去抓,终于抓到了,她轻轻地摇晃着他的胳膊:“不生气了啊……”

万征撤了几下没撤回来,使劲咂吧一下嘴,示意她放开,但她“嗯”了一声,

摇摇身子,万征只好由她拉着:“哎呀得了……撒开……您这岁数弄这表情,大热天儿让人不寒而栗。”

佳期坚持不要自尊:“你说不生气我才撒手呢。”

万征不自然地左右看看,呵斥:“撒开!像什么样子……让人看见……行了行了,不生气了。”

佳期还不撒手,不放心地看看万征的眼睛,万征躲着:“干吗?还不撒?”

她怀疑地问:“真的?”

“真的真的。”

佳期正犹豫要不要放手,电话响起来了,她只好放开。

又是那个讨厌而且无处不在的廖宇。佳期接起电话的片刻,脸上的表情已经迅速转换到不耐烦,声音也变得粗粗咧咧:“喂?”她看了看腕上的表:“管着吗?”

再看回万征的时候,又是满目柔情:“我得走了……真不生气了?”

“怎么那么罗嗦啊?”

佳期涎着脸说:“那……晚上一块儿吃饭?”

万征想了想,勉强答应:“晚点儿吧。”

“多晚?”

“七点半吧。”

“我还来这儿找你?”

“别,我们家吧,你七点半在我们家楼下等我。”

看万征头也不回地回了写字楼,贺佳期才长出一口气,经过这么大幅度的表演,她快饿死了。

从刚才上车的地方下来,佳期急匆匆左右张望了一下,准备进街边儿的“永

和豆浆”随便买点什么,然后就看见明亮的窗户里,廖宇正跟几个女业务员笑得前仰后合,有个女业务员还趁机趴在了他的臂弯里,那孩子也不以为忤,一付很受用的样子。

有人看见了她,说了几句什么,又捅捅廖宇。大家看着她,互相也不打招呼,对峙着。

佳期臊眉搭眼地推门进去,嘴里不服不忿地念叨:“还真是凭本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