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通往外地的高速路,我经常走的有京石,京津塘和京沈。其中京沈的路况最好,车道最多,京津最差,单向只有两条车道。去北戴河走的就是京沈,在这条路修好之前,想去海边透个气,得有近十个小时的车程,现在,3个多小时就搞掂。所以,谁要是说咱们社会不发展,生活没进步,我还真想跟谁急。当然,再好的路况也应付不了蝗虫般奔海边扎的人流和车流。我和李静就是一对要去北戴河逃避热岛瘟疫的雌雄蚂蚱。在选择去北戴河的游伴时,我是颇费了番思量的。首选本来是老骆,可他们两口子太忙,而且人又酝酿培育下一代,倘若夫妻俩不畏酷暑,坚持在近期耕地种田,我岂不是自讨没趣。周坚刚把胡菲菲给拿下,正属于起腻的时候。就算抛开对菲菲的成见,两个人如胶似漆散发出的气息绝对是毒素,我怀疑跟他们一起的话,能否活着见到大海。就在下决心孤身前往的时候,接到李静的电话。说她近期有点烦,也想散散心,另外,新买的车也该跑点远路拉拉。心有灵犀,一拍即合,我们开始胜利大逃亡。快出北京城里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粉红的晚霞打在收费站的墙壁和玻璃窗上,看上去很美。收费站的小姑娘虽然也是一身官衣,但态度谦和,笑颜如花,比起城里那群躲在犄角旮旯里等着扣分罚款的警察强多了。或许,有些美真是需要点距离,我在这个染缸般的城市里浸淫太久,忘了她原来的味道,现在稍微站远点,扭过头去,闻着风送来的气息,竟然有点香。李静坐在副驾上,从我手里接过收费员找的钱,拧了我一下“专心开车,看人姑娘漂亮,也不能老盯着呀。”我跟她讲“看见穿官衣的态度好,我有点感动加不知所措。”师姐告诉我,收费的属路政管,跟警察不是一码事,而且比警察强不到哪去。我知道得夸夸她了,又走了会,我大脚给油“姐,你别说,这富康跟城里开肉乎胡的,跑高速还真稳当,这都120了,一点感觉都没有。要是普桑,早飘的象坐船了。你是不是买车的时候就惦记咱俩出远门呢?”“臭美吧,你就!”她哼了一声,把面前的镜子拉下来,自己对着镜子臭美起来。北京97.4兆赫的音乐调频我原来很喜欢,特别喜欢有个叫陆林涛的胖子主持的《老式汽车》。大部分是些怀旧的老歌,而且每期都有个贯穿始终的主题。比起中央电视台那个大杂烩似的《同一首歌》强很多。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听不到了,或者是不听了。生活里有很多原来的习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点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最恐怖的是,你自己连这个消失都给忘记或者忽略了。要不是李静把收音机调到了这,又听到了那个胖子熟悉的声音,或许我会永远忘记自己曾喜欢过那样一个节目。胖子还是那么娓娓道来,声音亲切,使得我偶尔看向师姐的眼神也柔和不少。可惜,这声音很快就被滋拉滋拉的怪声给取代了,李静赶紧换成CD。我们知道,已经到了河北境内。路上的车大多都开了灯,对面过来的大车灯光狰狞,晃的我很难受。我揉了揉眼睛,感慨自己的确是老了。师姐轻轻拢了下我的头发,帮我戴上她准备好的什么夜视眼镜,据说是专门用来对付车灯的。戴上之后,感觉果然很好。我轻轻摸了下她的腿,以示感谢。“我是给自己准备的,怕你中午喝多了,开不了,我又手潮,自然要多做点准备工作。”她把腿往我这边靠了靠,小声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我气沉丹田,压着嗓子唱出这几个字,狠狠给了脚油,车子发出好听的轰鸣声,让人联想起女人高潮时的呻吟。李静把头缓缓依向我肩膀,脸上写满爱意。我何其有幸,遇到这么好的女人,生活还有什么不如意的?我在心里嘀咕着,京沈路上所有的车灯都幻化成彩虹,是为了欢庆我们这次离北京几百公里的洞房?南北戴河所有的旅馆都人满为患。让我们庆幸自己的先知先觉,来之前,就托同事在中直疗养院订了房间。因为路上开车一直没换手,所以有些累。在李静默许的前提下,晚饭时,多喝了几瓶啤酒,最终没能去沙滩上浪漫地溜达一圈。早起的时候,天微微有些阴。师姐建议先去山海关,老龙头转转,下午水温高了再下海。我知道她是要去那里照相,女人总希望为自己的付出留下点什么。以备将来睹物思人,或者痛骂中山狼的时候有个唾手可得的靶子。其实,在我心里,是不希望留下些什么的。当然,倒不是惧怕她那个我至今没能见到的老公。而是我认为,欢乐应该象空气一样,来无影,去无踪。所有想把快乐留驻或者收藏的做法,最后的效果全是适得其反。和李静并排站在天下第一关的牌匾下,我大声地喊着茄子,把那个帮我们拍照的哥们吓了一跳。在老龙头那块石头处又排了半天队,总算给照上了。不知道师姐会不会象那个法国老太太一样,在老到要坐轮椅的时候,抚摩着这些照片,怀念自己的情人,怀念那个或许已经死去的,叫高阳的傻逼。怀念他曾经滴落在自己身上的汗水,怀念他总是充满酒臭的气息?而现在的我,则趴在炮台的了望口上,贪婪地闻着大海散发出的咸腥的气息,熟悉而亲切。我曾经义无返顾地背弃了家乡,远离了大海,下决心要在一个内陆的都市打拼。结果呢,在最失意的时候,还得靠她给我慰籍,供我喘息。小时候跟随长辈出海,除了针尖一样的阳光,快刀一样的海风,最让人绝望的是海的辽阔。那种穷尽视力而没有边际的感觉,那海天一线的苍茫,让我深深恐惧,我发誓要摆脱它。可是,我不再恐惧了么?我不再绝望了么?我看到生活的边际了么?绝望和恐惧就象少年时眼中的海,终我一生,也走不出去。她们强大无比,坚韧地根植在我心里,并且茁壮成长,总有一天,她们会生出足够的力量,把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