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我的北京

在90年代中期,北京有两种人比较让人生畏。一是拉保险的,一是搞传销的。在运动战方面,他们异曲同工。前者呢,采取地毯式轰炸,基本见门就敲,见人就称熟,搞的好多单位在门上“谢绝推销”的条子后面特意加上一句“包括推销保险的”。后者呢,则是专从熟人朋友下手,苦口婆心,不把你发展成下家,绝不罢休。一个有精卫填海的勇气,一个有愚公移山的决心,朋友里要同时有这么俩主,你当和尚的心都有。不过,在阵地战方面,保险可比传销逊色多了。拉保险的大多采取男女搭配的劳动定律,在街头摆上张桌子,向人们普及保险知识,成功率不高,而人们的驻足率,则更多取决于那对男女的姿色。传销可就不同了,往往声势浩大。租用某个宾馆饭店的会议厅,招揽上几百甚至上千号人听讲。几个语言很有煽动力的傻逼,在台上表演穷人乍富的快感,诉说短期发财的容易。效果相当好,当场就会有很多傻逼成为带他们来参加会议者的下家,抱着发财梦慷慨解囊,买下那些比同价值产品贵好些的东西。后来,“非法传销”给取缔了。当然,当年折腾很欢的大户们自然是合法的。因为毕业后失业那段无所事事,听了很多传销课,所以落下了后遗症。现在连听“疯狂英语”什么的都感觉是在听传销。不过相比“疯狂英语”,乔敏他们卖这种核酸的行为方式则更象传销。租用了太阳岛宾馆的会议厅,不知从哪骗来群老头老太太,瞪着浑浊的眼睛,坐在台下认真听讲。台上是所谓专家在讲述核酸对人体的作用。我被乔敏征召过来当义工,负责给每张桌子摆上矿泉水,放点水果。秋天眼看要到了,怕死的老家伙们开始进补了,保健品的春天来了。来的人太多,把听课的人安排好后,我连坐的地都没了,再说,看着那些老家伙,听着台上那家伙满口东北大茬子也腻味。干脆,拎瓶矿泉水,找了个楼梯口坐着喘口气。时代在进步,我们卖保健品的时候,还跟卖保险的似的,弄几张桌子,在劳动人民文化宫或地坛公园,普及知识,整个一小米加步枪。瞧人现在,气势多足啊,洋枪大炮。他姑父的,怪不得保险行业一直不匝地,而传销一度如火如荼,不承认方式方法,不承认从业人员的智力差别是不行的。太阳岛宾馆是大庆石油管理局在北京办的,条件不错,服务员大多是东北姑娘,除了口音被小品演员糟践的让人反感外,人都还算挺漂亮的。兄弟收成好那会,曾带姑娘在这开过房,也曾有吃点窝边草的打算,但因为年少羞怯而没能成功。现在,脸皮是厚了,可兴致也没了,身体也不成了,银子也不多了。只能坐在这楼梯口,看着来往的姑娘们或细或粗,但基本光滑的小腿了。核酸知识推广会从下午2点半开到四点半,当场卖出去80几盒。订出去接近200盒。听我中央台的老乡讲,专卖店卖一盒的毛利是70块,开会当场卖的毛利是60块,怪不得乔老板娘的脸都快笑开花了。乔敏张罗着把老家伙们送出宾馆大门,我呢,跟一拨服务员小姑娘收拾残局,跟他们调笑,真是乐趣无穷。“高阳,你干脆别回去了,把条幅,产品什么的收拾一下,跟我们一块吃晚饭得了。”乔敏抹了把汗,亲切地对我说。“老板娘,您还是赏点工钱我自己出去对付得了,哪里好意思跟你们共进晚餐呢?”我抱着条幅奔门口走,叫出租车,头也没回地说。说实在话,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乔敏是一定会把这当笑话听的。“那可不成,要钱没有,要饭有一顿,你还得帮别的忙呢!”我一听,得,没跑了,就算不吃饭,帮什么忙也得听啊。在出租车里,我跟乔敏说“你这么个挣法,太快了。干脆别让老骆卖什么礼品,一块鼓捣核酸吧。”乔敏笑了笑“你以为回回都能这样啊,一个月开四回会,剩下的三回加起来,也卖不过这回的一半!”“为什么呀?”我有些不解。“今天来的这些人,很多人是核酸的老用户,骆石平请核酸北京区的经理,吃了两回大三元,几千块砸进去,才搞来的资料,这相当于把北京各区要在近期买的用户都给弄来了,大大超越了石景山店的经营范围。人家经理还要做下去,这次送个顺水人情,给你壮门面,说出去也没什么大错,第一次会嘛。不可能回回这样,早就说了,下不为例。”我对老骆的公馆能力毫不怀疑,我惊奇的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愿意买?难不成这玩意还真有用?乔敏继续给我上课“但凡保健品,对条理身体多少会有点帮助,再加上伪专家的吹嘘,心理暗示就会很强烈,其中一部分用户买就是这个原因。另外一个呢,就跟你的帮忙有关系了。很多老家伙,医药费全额报销,或者,每月有上限,没花到怎么办,那就随便买,总之,不能便宜了政府。可有的单位报起来比较麻烦,必须是医院的票。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一听头都大了“姐姐,我最怕进医院了,也没有医生朋友,这活让我干,不如找周坚。不管西直门,阜成门,还是中关村的发票贩子,丫都倍儿熟,要真发票假发票,就一句话的事。”到了乔敏店里,我趁她去对面银行存钱的功夫,从柜台里顺了两打杜蕾斯。看店的小姑娘红着脸问我“您是不是等我们老板娘回来跟她说一声?”我答非所问“是不是觉得我用量太大?唉,身体好,没办法。对了,前两天不是还买一打送仨吗?怎么没了。”新来的小姑娘还是很忠于职守的,向兴冲冲回来的乔敏汇报了我的劣迹。乔敏白了我一眼“你弄点‘曹开庸’喝喝,净顺点这个,真没出息。看人鲁波,喝什么蜂皇浆,忘不了,金蓝鲨的,一门心思补脑考研。你呀,算是没救了。”我从冰箱里弄出一李子,在短裤上蹭了几下,咬了一口,又凉又甜,感觉不错。“没经验了不是?为什么我们现在都不招鲁波?你现在贴上保健品给他,考上了,是人家工夫不负有心人,跟你无关,考不上,失败总结又多了一条‘误用乔敏保健品,注意力过于分散’,你不是赔了。”这点,我倒没谱风捉影,鲁波的确有总结的爱好,而且特别有从别人身上找责任的爱好。或许,这是现代孔已己的通病?吃晚饭的时候,老骆轻描淡写地问我最近怎这么闲?连去单位照面都不照了。这老小子前两天刚从我们公司结走最后一批礼品款,估计他是知道了部分我工作的情况。我还有什么事情能瞒住这个精明细心的兄弟?

两瓶啤酒的晚饭毫无乐趣,我头一次步履坚定地走在鲁谷大街上,迎面有风吹来,很舒服。要不,去海边散散心,既然都要失业了,索性把自己搞的潇洒点。反正香也在白云观烧了,上天总会安排好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