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我的北京

有个问题困扰了我很多年,到现在也没找到有把握的答案。我们究竟是因为害怕寂寞才交往朋友,还是因为有了朋友才不感到寂寞。当然,在老骆眼里,这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毫无意义。每当被我在酒后问及的时候,他总是晃着脑袋说“朋友就是朋友。”然后就再也没有下文。作为当年的“空中房地产”,寻呼台曾经为报纸的广告版面做过不小贡献,可现如今,大家基本都从报纸上消失了,偶尔有露面的,也被我们冠以败家子的称呼。大家把力气都用在降机器售价和服务费上,拿纯利往广告上贴显然不如降价直接有效。不过,我们还是说服了管销售的头做批礼品,在卖股票机的时候搭着送,谁让咱是公家买卖呢?这样,我就顺理成章地把我那个“不是很熟的,做礼品的朋友”老骆推荐给了我们销售部经理。第一顿饭约在马甸桥边上一叫“隋园”的海鲜酒楼,老骆讲那里的东西便宜,又不跌份。开始喝的是小糊涂仙,味不怎么样,还特贵。第二瓶就让我给换成了便宜一半,味道差不多的铁哥们,我的解释是头次见面,这名字喝着也喜幸。斯时我们头正和老骆感叹通讯行业的不景气,对换酒一事没什么反应。老骆准备放开了喝,根本没开车。我们经理带着和他住挺近的同事二哥,好帮他开车。二哥这个赌鬼加烟鬼竟然滴酒不沾,在我们单位和我这个不抽烟的酒鬼正好凑一对。因为老骆的问题忒多,我们头又很乐意回答,所以我和二哥基本没什么发言机会,只能听着他们俩一问一答那些幼稚透顶的问题,默默消灭杯子里的酒和可乐。老骆态度特诚恳,那样子恨不能拿笔把我们头的回答给笔录下来。什么北京一共有多少家寻呼台,有多少股票台,主要都和哪个厂家合作,甚至连寻呼小姐一般要求每分钟打多少字他都要问。听的我和二哥直摇头。我心里对老骆的敬佩真是一浪高过一浪,我没跟丫讲过我们经理好为人师啊,丫怎么这么利索就找着病根了呢?最后结果是礼品的事情只字未提,俩人进行了寻呼知识的简单培训后就是我和老骆接连的荤段子。本来打算拽老骆上趟厕所提醒他进入正题。可后来一想呢,连我的事情从来都是他拿主意,他的事情,我还掺乎什么?这老小子保证心里有数。再加上喝的高兴,我把几个珍藏的压箱底的段子都给亮出来了,连上菜的小姑娘都故意放慢脚步,支棱着耳朵听。铁哥们一告罄,老骆果断征求我们头的意见,红的还是啤的。我张了张嘴,被他在桌子下给了一脚。我知道,那是怕我喝多了。上来扎啤后,我放慢了喝酒速度,开始认真对付桌子上面相狰狞的鱼虾。酒足饭饱后我们头礼貌性的争执了一下,老骆很顺利地埋了单。走到门口,我对那个给我们上菜的姑娘说“哥哥明天还来给你讲故事听。”小丫头抿嘴一笑,娇羞无限,弄的我还真有点意乱情迷。我们头谢绝了找地娱乐一下的邀请,钻进二哥已经发动的车里。看着那家伙冒烟远去,我和老骆拦下一辆出租。“你怎么不提做礼品的事情?”我问老骆。老骆用力剔着他那千创百孔的牙床,含混不清地说“就做点礼品?还不够我这顿饭和以后请丫玩的钱呢。我怎么着也得在你们这个夕阳产业上小见点红啊”。看我楞了一下,老骆解释说,礼品的细节当着我和二哥的面不能谈,象我们经理这样没什么本事靠拍马上来的小头,把位子看的比什么都重,决不能让他感觉有一点风险。只有礼品这事情做的皆大欢喜,风平浪静,以后丫才敢放心合作。我说寻呼都这操行了,还合作什么?老骆微微一笑“你们是国有企业,创造点需求还是很容易的。”“食人之禄,忠人之事。小心我跟领导揭发你的狼子野心。”我狠狠地说。老骆把牙签扔出窗外,哥俩紧紧握拳,哈哈大笑。我们知道自己曾为“忠人之事”吃过多大的苦头。出租车在三环路上高速行驶,旁边和对面总有车辆呼啸而过,象在奔逃。老骆的手机突然响起,清脆的音乐和周围嘈杂的车声极不协调。老骆看了号码,眉头紧皱,但声音却很柔和“小敏,不是跟你说了么,今天请高阳他们领导吃饭,高阳喝多了,我得把他送回去,你先睡吧,我可能得稍晚点。”看他慢吞吞挂了电话,我开始发难“凭什么又说我高了?”老骆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没辙,我不说你高了,估计现在就得来接我。上次在亚运村柳那回,八成让周坚这孙子给我卖了。现在防贼似地防着我。”我无言以答,我比他堕落得更彻底,哪里有资格劝慰他。老骆知道我没喝够,跟我商量呆会去哪补充点体力再唱歌去。这时车已经下了航天桥,看着对面玉渊潭新修好的亮灿灿的大门。我突发奇想。“咱哥俩买点零碎,弄箱啤酒去八一湖喝怎么样?”老骆欣然同意。打发走出租车,我们在电视塔底下的小卖部里买了箱啤酒和牛肉干,开花豆什么的,从过街桥溜达到公园门口。已是深夜,公元早已下班。哥俩重拾学生时代的故技,翻墙而入。不过递过的不再是我们心爱的钓具,而是更善解人意的啤酒,我们移情别恋了。哈哈。已经严重发福的老骆身手明显不及当年,在翻越栏杆的时候费了不少劲。因为三月份这里发生过一起命案,再加上天气还不是很暖和,所以没碰上什么野鸳鸯。比起喧嚣的公路,寂静的公园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应该快到农历的十五了,月亮差点就全圆了。站在八一湖边,远远望去。还真有点“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意境。我和老骆席地而坐,啤酒和着微辣的牛肉下肚,象微细的火苗。屁股下的青草好象正在生长,拱动着烦躁的情绪。白天供人划的游船被拴在一起,木讷地排在湖边,象沉默等待行刑的死囚。远处有星火点点,或许是深夜垂钓的老人?我们的垂钓时代呢?我们的青春时光呢?一个被我捏扁了的空啤酒罐,划着忧伤的曲线飞向湖中。去他的公德!这个狠毒的城市!老骆轻轻哼唱“我是一只小小鸟,想要飞却怎样也飞不高……未来会怎样,就竟有谁会知道,是不是只有我的明天没有变的更好,幸福是否只是一种传说,我永远都找不到……”。我知道幸福这王八蛋会离我越来越远,但我至少还有老骆这样的朋友,他说过,朋友就是朋友。“所有知道我名字的人啊,你们好不好……”我们大声嘶吼,象两只受伤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