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我的北京

很多铭心刻骨的回忆,不过是一些零星的细节;很多改变一生的邂逅,不过是个不经意的瞬间。

作为文学青年的周坚和我,一度对我们这所不太起眼的经济类学校很不满意。最不满意的地方就是食堂门口的海报栏。上面永远都是这么些个内容:某个品牌的保健品招聘上街发报纸的临时工,邻居学校的礼堂放电影或有舞会,谁的单放机落图书馆了,等等,不一而足。唯一有点品位的是放假前的,几个傻小子找人一块旅游,号称亲近大自然,但括号里的“男士勿扰”无疑暴露了这拨孙子的狼子野心。看看人别的大学校,今天这个名人讲座,明天有个什么学习班,多显档次。不满意的结果就是,哥俩经常旷课去别的学校听人讲座。因为人民大学有周坚的老乡,所以是我们光顾最多的学校。说来奇怪,仅仅从名字上,我喜欢人大就远胜北大和清华。北大把城市名字作为前缀,让我这个外乡人很有隔膜感,清华的名字过于阴柔(用现下时髦的话讲,这名字透着股小资的味道),我也不是很喜欢。但事实是,在前者叱诧风云的,大多来自异乡,而阴柔的后者,则出了很多政坛精英。看来,要是这社会正常的话,我的脑袋一定有问题。而人民大学就显得既博大又响亮,当然,那会的人大代表不怎么显眼,在任何场合直接称呼人大即可,决不会像现在这样容易造成歧义。那天晚上听的两个讲座都挺有意思,一个关于文学,一个关于妇女解放。讲文学的是个中年半秃顶的胖子,好象是什么文化研究所的头目。讲的是当时最为火暴的两本书《废都》和《白鹿原》。那家伙说话慢条斯理,把两本书都大肆贬低了一把,大体是说前者颓废,后者冗长。但他明显喜欢《废都》多一点。好象是说写现实题材不仅需要勇气,还需要心灵的投入,而历史题材因为有现成的故事,所以相对容易。另外他对白书中否定暴力革命的倾向也不是太满意。但说实话,这两本书高阳我当年都是当黄色小说看的。因为年轻,对所谓的“妓不如偷”没什么体验,另外对作者故弄玄虚的省略多少字也挺反感,所以不太喜欢《废都》。而一上来干死七房老婆的白先生让我充满了钦佩和新奇,故而作为睡前甜点〈白鹿原〉被我翻阅的次数明显更多,这可以从两书有性描写的页码的新旧程度来得到证实。讲妇女解放的是个50多岁的干瘦老太太,据说来头很大。我们因为耽于上一场而来晚了,只能站在过道里听她慷慨激昂的陈词。因为年少无知,对当时讨论的什么问题,懵懂的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好象是从男性自不自渎,讨论到在小便的时候用不用手?不过老太太排山倒海的气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过去了这么多年,那张从众人的夹缝中看去扁而长的脸犹如还在眼前。那种惨白和狰狞经常让我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因为听她的讲座坏了胃口,我现在一听人说什么革命,解放,权力之类的字眼就有点哆嗦。哈哈。回学校的时候,雪已经下半天了。路上铺了厚厚一层,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很是洁白无暇。我喜欢雪,喜欢这群沉默的精灵。我和周坚可能也被她们感染,默默地蹬着自行车,汗水和融化的雪水把我们的头发紧紧粘在了前额上。骑到现在航天桥的位置时,雪下的更大了,我的幸福就在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不期而至,那个叫郭晓雪的姑娘走进了我生命中。或许是天意。这个本来应该灯火通明的工地因为下雪而漆黑一片。在我的自行车在陷进某个坑时,失去重心的我扑向了旁边一辆正在前行的自行车。那自行车女主人的尖叫声让我知道她绝对摔的不轻,但她的声音很好听,彻底把我从那位女权阿姨枭鸣的噩梦中拯救了出来。“怎么骑车的你?那么不小心!”那女孩坐在雪地里揉着腿冲我叫嚷,但她明显不具备悍妇气质,声音里透着委屈的轻柔。她的几个同伴支好自行车跑了过来,我知道一旦陷入人民战争的海洋,便会永劫不得超生,必须速战速决,只好豁出去放血了。“看来您就腿有些不舒服,嘴没什么大碍吧。不如这样,我请你,不,你们吃火锅怎么样?”她粲然一笑,“你倒挺自觉,你怎么知道我们会去呢?”我想起了一个词“吹皱一池春水”,在这个飘着雪的冬夜,虽然看不真切,但我能感觉出她很美。“不,咱们吃定他了!”一个嘹亮的女声从周坚的方向传过来。他姑父的,她的女伴之一竟是刘婷婷!周坚泛着又蹭上了的坏笑,揽上了她媳妇的腰。“早知道是自己人,我何必引颈就戮呢?唉,流年不利啊。”我夸张地叹气,爬了起来。我伸手拉那姑娘的时候,感觉她的小手在我的掌心轻轻挣扎了一下。“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卖弄的欲望不请自来,我半躬了腰身,以一个标准的请人入舞池的姿势向她发问。雪还在下着,我的初恋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