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我的北京

说实话,漂泊这么多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定力的增强。偶尔有点小儿女的感伤,也能很快将其掐死于萌芽中。

当然,这种定力是需要一点外力的,比如酒精。

少时曾戏言将来要走马长安道,等真的进入这座都城,才知道什么是年少轻狂。青年时大为推崇红袖添香夜读书的境界,同郭晓雪分手后才懂得古人为何会用“风花雪月”来形容感情,只因她们要么疏忽来去,有圆有缺,要么瞬间消融,常开常谢,又岂是我辈所能得控?于是,座右铭改为,醉乡路稳宜频到,他处不堪行。狂歌买醉虽无聊,但至少安全,不会受无谓的伤害。所以,当一瓶啤酒下肚后,我的情绪慢慢好转,话也多了起来。

其实,即便我还是那么沉闷,周坚也照样能把这顿饭吃得有声有色。当时,他们俩正讨论饭馆正放着的许美静。李静说她自己经营着一家音像店。前两年老听人家买许美静,后来自己就放了听,听的越多就越喜欢,就是说不上喜欢哪。周坚给了我一脚。这厮只喜欢一个唱中文的女歌手,就是田震,不象我涉猎巨杂。关键时刻只能求助我了。如在往常,我要么继续喝酒,不理他,任他改变话题,要么偷偷给他一个答案,让丫继续作其泡妞准备工作。可今天我不知怎么了,竟脱口而出“许美静的可爱,在于那种无奈的颓废,除了有限的几首快歌,她的歌节奏都差不多吧。”我把脸转向李静。“是,是。”她一叠声的应着,眼里闪着小姑娘得到数学提答案般的光。“我个人最喜欢《都是夜归人》,你呢?”我问。“不,你先说她为什么颓废?”李静开始发嗲。前面说过,她的声音相当好听,一旦发嗲,简直是难以抗拒。而且,她的眼里老闪着股小孩子般的狡黠,这更让我措手不及了。“女人的颓废有很多种,首先是由幽怨引申的,比如,《空气中的迷》,要么就是希望太大的失落,比如《多事之秋》,还有就是跟男人一样的落寞无奈,比如我最喜欢的《都是夜归人》。”我原以为李静还会有别的问题,所以没敢多说。殊不知,她竟然把盛可乐的杯子往前一推“小姐,再来三瓶啤酒,给我换一杯子。”周坚这孙子不怀好意的看着我,“放水否”。须知,到论述至颓废处时,我已接近4瓶下肚了,不去,显然是下策。更何况,我的电话钱还没拿着,这姐姐突然想喝了。作为一个准职业酒鬼,我考察一间饭馆只有两个标准。第一是夏天要有凉的简装啤酒,冬天有零卖的二锅头。第二则是要有厕所。五棵松的这家饭馆不错,至少这两条都能勉强达标,虽然他们的厕所的确经济了一点。由于空间狭小,我和周坚只能采取交叉站位的方式完成我们的排水大业。“兄弟,感觉出来没?咱这师姐对你可是落花有意啊,怎么样,试试?”周坚靠在厕所门上,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你丫别来这套欲擒故纵的把戏,想泡你就泡。不过我跟你说,人家可是有老公的,将来出了事,别告人认识我。瞧你丫那副花痴嘴脸。”我没好气的回敬了他几句。“说点正题,呆会看她准备喝高的时候,你跟我借钱。”“为什么?”除了对付无知少女,周坚这个伪文学青年在人际关系上一直未能顺利毕业。“你想啊,要是她喝高了,忘了给我电话钱,今天吃了人家,以后再张口要钱多他妈尴尬。不如趁热打铁,以你借钱的名义提醒他一下,然后接着喝,不就皆大欢喜了么?”周坚身后的门被敲响了,我们的厕所会议只好结束。哥俩腹下无压力,胸中有主意,雄赳赳气昂昂的回到了酒桌。

啤酒已经上来了,李静正忙着往三个杯子里倒呢。看她倒酒的架势,就知道这位师姐决不是如她自己所说的不怎么喝酒。我们刚一落座,李静就推给我一信封。“这是电话钱,你先收好了。呆会我要是高了,别给忘了。”周坚嘿嘿冷笑,我觉得脸有点烧,仰头将面前的啤酒一干而尽。“师姐,你听说过猎手的故事么?”周坚这厮斜睨着我对李静说。“一个自认很有经验的猎手,布置好了无数的陷阱等着捕获一只兔子。不成想,这只小精灵绕开了所有的机关径直走到猎手跟前对他问好。你说猎手该怎么办?”重色轻友是周坚的一贯特点,对他倒戈的行为我早就习惯了。“就你丫贫,喝酒,师姐,来,咱们接着讨论许美静。”李静却好象对猎手的问题饶有兴趣。“高阳,你说这猎手该怎么做呢?”“把兔子煮吃了,用讲故事的人做燃料。”我恶狠狠的看着周坚说。“有意思,好,咱们不谈这个,让师姐我敬你们俩一杯。不过,咱们都说好了,我就这一杯。你们不会灌女士喝酒吧?”李静举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这又让我大跌眼镜,合着她刚才大张旗鼓的要酒,不过是给我们要的!这师姐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从开始买电话到现在。她几乎每个行为都出乎我意料。刚才她把猎户的话题抛给我又及时打住,是不是在暗示她知道我的龌龊想法,但又给我台阶不予深究?再转头一想,我钱也拿着了,饭也蹭上了,还汲汲于一个买主的心理干吗?一笔交易而已,我又何必那么在意?我他妈今天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都是让周坚这厮害的,如果昨晚有运动空间的话,我高阳何至于此?给自己一通解释,顿感轻松。我的注意力又回到了酒桌。这时李静正给周坚讲述我靠两瓶啤酒通过钻竿考试的故事。她娴熟的晃动着自己的酒杯,每当提到我的名字便有意无意的看我一眼。师姐的脸颊已微微见红,鼻翼两侧的点点雀斑依稀可见。我不仅心中一动,李静不但声音好听,长得其实也很有味道。饭馆的客人陆续散去,只剩下包括我们的两桌。这时,李静的电话响了。看到号码后她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冲我们打了个手势。她一边接听电话,一边向收款台走去。如在平时,有了几瓶酒做底气,我一定会冲向前去争着付帐。可今天,既然师姐有言在先,我就没有动换。另外,我也隐隐觉得她是个很有主意的女人,争着付钱保证是一场恶战。埋单回来的李静笑着对我们说,她店里有点事情,需要先走一步,知道我们没喝够。只好下次再请了。另外,谢谢我一大早去给她取电话,也很高兴能跟周坚这个才子聊天。

北京历来就是一个大工地。为了迎接明年的申奥,五棵松已经被拆的稀里哗啦了。一出饭馆,到处尘土飞扬。我们所在的这块位置,据说是将来的棒球馆。看着李静整了整帽子,钻进出租车。我心里竟微微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