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4月4日-女人的战争

上午去泉城县公安局采访,刑警队和法制室把我们推来推去,谁都不愿接受采访。我们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花儿突然提出要去找局长。法制室的主任说局长不在,开会去了。花儿听后理也没理他,不动声色地说:“你们先坐着,我出去一下。”不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是个不熟悉的电话号码,一接,竟是花儿。我问她跑哪儿去了,她说在局长办公室,让我们马上过去。

局长办公室是刚刚装修过的,大而气派,与市级局委的头头们相比,一点也不逊色,步步高、万年青之类的绿色盆景郁郁葱葱,满屋生机。

我和秀芳走进局长办公室,花儿在局长对面的沙发上坐着,刚刚在法制室时还冷冰冰的面孔已经满脸喜色。我正在心里纳闷是怎么回事,她笑着给我们介绍说:“我出来找局长,没想到局长竟是我的老同学。”

局长客气地让座倒茶。他听了我们对采访事件的叙述后气愤地说:“我管辖的地方有这样的事?我马上派人调查,如果属实,不论是谁,哪怕他是天王老子也决不迁就,该受啥样的处分就受啥样的处分!”他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不一会儿,刚才说局长不在的法制室主任应招而来。法制室主任看到我们几个,红光满面的脸立刻灰下来。局长问起这个案子,他倒显得镇静,他说乡派出所处理过这个案子,都有记录在案。局长要查看记录,法制室主任去拿来了案卷,局长看后又拿起电话招来了刑警队长。刑警队长又一次汇报了此案,与法制室主任口径一致,没有让人怀疑这个处理结果的丝毫把柄。局长对刑警队长说:“既然当事人对处理结果有意见,反映到新闻单位了,我们就得认真对待,从今天开始,刑警队抽出专人和派出所一起重新取证调查,必须严格以法办案,如果查出谁在这个案子上作了手脚,立即向我汇报。”刑警队长接了命令走出局长办公室,局长向法制室主任摆摆手说:“你也先去吧,回头再说。”

下属走后,局长听汇报和布置任务的威严面孔变得平和亲切起来。他的面部表情变化几乎没有过渡。他朝花儿笑笑说:“我听说你在报社当记者当的挺潇洒,你今天来的正是时候,我正想请老同学来给我们指导指导工作哩。这个事你就放心地交给我吧,有进展我随时向你们通报,欢迎监督。我决不允许在我的手下发生徇私枉法、执法犯法的事。”

花儿意外地遇到老同学在这个县公安局坐着堂堂第一把交椅,惊喜异常,早已忘了他们回避采访把我们踢来推去的不快。激动地说:“你想想,人家才七八岁的小姑娘,这对她一辈子的影响多大啊!我刚才来找局长的时候就想了,今天如果不接受采访,我回去就向市人大反映,非给公安局别别劲儿不可,看看到底谁厉害。没想到,这是老同学的天下。”她说这话的语气是激动的,富有感情色彩的,带着演讲的意味。

中午,当然是花儿的局长同学葛忠良挽留吃饭。在饭桌上,葛忠良借着酒劲交代:“这报道就不要写了,我如果处理不好愿意接受批评。”

喝得微醺的花儿动情地说:“报道可以先不写,但这事儿你得给我办好,你权当这小女孩是我亲戚,当我个人托你办的。”

她说着说着竟呦呦大哭起来,我们都紧张地劝慰她,让她控制一点情绪,可她却哭着说:“我不哭不快,求求你们让我哭出来吧。”

她这酒后痛哭流涕,让人感觉像在演戏但又非常认真,由眼泪汪汪、说话哽咽、低声啜泣到放声大哭。葛忠良看来没有应付过这种场合,他手足无措地重复着:“你别哭了,有啥你说出来好不好。”重复多了,他自己都觉得劝解宽慰的分量不够,找不到合适的话便也跟着她凄凄然地眼睛湿润了,他眼里含着泪向她保证,这个案子他一定办好,办不好就对不起全县人民,对不起他们的老师和同学。

花儿的突然哭诉,让秀芳我们两个不知所措,开始时劝她清醒一点,她越哭越痛,我们只得为她抹鼻涕擦眼泪。秀芳是不善于劝解人的,早已被这场景搞得晕头转向疲惫不堪,我也疲惫透了。葛忠良拍着她的背对她极尽安慰之时,我向秀芳使了个眼色,我们两个便撒手逃了出去。在洗手间里,我对秀芳说:“她一定是跟这个同学发生过故事。不然她不会这样,她要真是为那个女孩儿哭成这样你不觉得很可笑?”

秀芳迟疑着说:“不会吧。从来没有听她说起这个大学的同学啊。”

我想想,也没有听她说过有这么一个同学,便说;“要不就是她想和这个同学发生故事。”

秀芳说:“想和他发生故事多和他来往几次不就行了,为啥要借着酒那样哭呢?”

“这才是女人的味道。”我笑笑说。

“我喝多一点就想笑,从没有哭过。喝多酒时可能是我感觉最幸福的时候,一切烦恼都抛在九霄云外,清醒时的矜持也忘了,想说就说想笑就笑,真痛快。”秀芳傻傻地把自己喝多酒时和花儿喝多酒做着比较。

“你做不出这种高难度动作,就没有人疼爱你。”我笑着说。

“噢,怪不我每次喝多酒你们都不管我,我说多了话还总是埋怨我。你们喝点酒就可怜巴巴地挤眼泪。”秀芳争执道。

看来秀芳是打心眼里不服气,是的。我们这些人有啥值得哭的,一个个生活得有滋有味,不过是用眼泪换取男人的感情罢了。

想起来我们所说的高难度动作就笑起来。秀芳问我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我说:“想起了那次去找丁达,花儿让我见了他就哭,结果我酝酿了半天情绪,眼泪就是下不来。”

不久前的一天下午,我和润楠发生了不快,心意烦乱无法排遣,在花儿的大床上,秀芳和花儿劝解了一遍又一遍仍然解决不了我的烦恼。

花儿说:“那你就再发生一段恋爱吧。男人是解决烦恼的最好良药。”

我问:“和谁?”

花儿说:“和对你有好感你又不讨厌的。”

那天我像是吃错了什么药,听花儿这样鼓动,情绪就高涨起来,想用她的办法试试,便拿出通讯录找出几个我认为可以发展感情的男人,一个个打电话过去。打通第一个人手机说在外地出差,闲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第二个人说正开会,要我一个小时后再联系;第三个人是丁达,他接到电话时可能正在办公室闲得无聊,表现出了异常的兴奋,问我怎么想起来给他打电话。

我说:“一个人闲着没事,翻看通讯录翻到了你的名字,就想打个电话问问你这段忙啥,好久没见了。”

他急忙说:“不忙,不忙,我也正闲着没事。”

我说:“咱虽然见得不多,其实经常想起这些老朋友啊。”

他那边说:“你今天的电话叫我受宠若惊了啊,有时候想给你打电话,又没啥事,总怕打扰了你。”

我说:“你哪天有空咱们一块儿坐坐,说说话?”

丁达说:“我现在就有空,关键是你忙。”

我笑着说:“我再忙也没有领导忙啊。”

他说:“要不你现在来我办公室玩儿吧?”

我犹豫着说:“现在去你办公室不知合适不合适?”

我话没说完,他就执着而热情地说:“我这儿没人啊,清净得很,我派车去接你。”

丁达派的车停在花儿住的楼下时,这种胡侃的刺激已经转化了我的阴郁。说真话,那天临出门的时候就后悔了,不想去了。可她们说是我先打了人家的电话,车都来了,不去就太跌价了。在她们的鼓动中,我犹豫不安地走出了花儿的家门。出门之前,花儿说:“如果他拥抱你,就拱他怀里流泪。”那晚我和丁达约会回来见她们时,花儿问我:“你流泪了没有?”

她笑着说:“你尽设计些高难度动作,我哭不出来,我装着哭了,他拥抱我的时候,我把头偎在他肩膀上,唏溜了几下鼻子。他要看我的脸时,我挣脱了,掏出纸巾装着擦眼泪。”

其实那晚和丁达约会很简单,他既没有拥抱我,我也没有装出哭的样子,我这样说,不过是和她们寻开心而已。

从此以后,我们把对男人掉眼泪叫“高难度动作”,谁和男朋友约会,我们便问她做高难度动作没有。

“由我那次不曾完成的“高难度动作”联想到今

天花儿的哭,我的推测应该是准确的。花儿哭得淋漓尽致悲伤缠绵声情并茂。她为何而哭,为谁而哭?为了那个受害的小姑娘?为了她悲伤的过去?她绝对不会因为这些而哭,我们也和老同学相遇过,我们也为小姑娘痛心,她小时候那点经历早已成为过去,她哭,绝对是有目的的。这目的是啥?除了内心的向往,这“高难度动作”可不是随便而做的。”

听了我这些议论,秀芳不再纠缠花儿哭的动机,说道:“花儿愿意哭就让她哭去吧,她想为谁而哭为谁而歌是她的事。这酒真是怪东西,喝到一定程度谁都有反常的作为。想放纵一下自己,只要还有一点理由放纵不了就喝酒,一定量的酒精倒进胃里,自然会有曼妙无比的感觉。放纵着自己的时候真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管是哭是笑是粗俗还是鄙陋都是最好的感觉。能够长醉不醒的人是幸福的。”

今天采访因为碰到花儿的同学还算成功。如果没有这种偶然,我们很可能要为这事费尽周折。有公安局长对这个案件信誓旦旦,小姑娘的父母会讨到说法的。

我和秀芳在外边转了一圈再回到包间时,花儿的哭声已经由高变低,时有时无了。两个人的椅子也靠近了。

葛忠良成熟健壮,大权在握,花儿对他怀有向往是正常的,能够遇上一个让人为之哭泣的人不容易。花儿,哭吧,哭吧,哭出你心中最甜美的歌。

在这样的环境气氛中,直到花儿酒意散去,情绪恢复正常我们才从饭店里出来,那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