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人大会报到的日子,所以起得早。披着衣服站在阳台上四处张望着竟是满腹心事的感觉。一只飞鸟孤零零地在窗外阴沉沉的空中喳喳地叫着,时远时近,一圈又一圈地盘旋。鸟儿,你很孤寂很无奈吗?你是还没有找到爱人还是被爱人抛弃了?也许都不是,难道你是一只已近中年的雌鸟,也像人一样厌倦了固有的生活,要寻觅一种新的感情归宿?我不懂鸟类的感情讯号,鸟大概也不领会我的满腹心事,但万物皆有灵性,我深信它和人一样有着丰富的感情世界。打开窗户,试图与它有一种近距离的对话状态。鸟儿像是理解我的样子,贴近窗户飞了几圈,还发出了一阵更为尖锐的叫声,然后盘旋着远去了。望着远去的飞鸟,我有些怅惘地呆站了一会儿,怅怅然地进屋洗漱去了。
会议驻地在银丰酒店。上午处理手头工作很顺利,下午去会上报到时心中没有杂务,顿感清爽。在路上不时地碰到一些熟人,连跟人打招呼都感觉比平时热情了几分。快到酒店时突然觉得额头上有一丝丝的凉,摸一下额头,竟然有些湿湿的。仔细看看空中,原来已经飘起了雪花。雪花非常地小,小得不仔细观察,根本就感觉不到。这个冬天几乎是干燥的,还是初冬的时候下过一场小雪,那雪下得犹犹豫豫,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歌女,欲说还休,欲哭无泪,人们对下雪的兴致还没有提起来就停下了。眼下干燥寒冷的冬天已经过去,春的暖意已使柳绿桃红,万物复苏。上午还和几位同事一起感慨春雨贵如油,阴了两天还没有见着一滴雨星子。原来这天阴沉这么长时间也是有道理的,天公孕育一场雪要比洒下一场雨费劲吧。何况是春天里的桃花雪。这样想着就到了银丰酒店门前。因为满脑子都是天气的变化,又感觉阵阵寒意,没有注意酒店门前来来往往的那些人,径直向酒店大厅走去。刚迈进大厅,突然有人在我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一抬头,水县的副县长王一明正笑微微地站在我面前。他亲热地和我握着手说:“终于又见面了,我在这儿等你多时了。”
听到这话我愣了一下。我们这一届
人大代表已经是第三年了,这是第三次在一起开会。会下的交往就是到他们县里采访时让他安排一下采访对象行个方便,有时他也找我发个稿子,联系最密切的时候也就是每年一次的人大会。
一个副县长大小也算得上一个人物,会议期间一起打牌或者吃饭时,他的手机总是响个不停。要说县里领导来市里开会,报到之后正是看望领导、拜访上级的好时候,可他为了等我竟站在酒店门口翘首而盼。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又不好证实。便说:“走,上楼吧。你报到没有?”
王一明说:“俺这个代表团上午就来了,我几次去市直代表团找你,他们说你还没有报到,我就在这儿等你了”。
我问:“有啥事?”
王一明笑笑说:“没事啊,时间长不见面还怪想念的,晚上我们一块儿吃饭吧?”
我答应道:“好啊。”
看来我没有听错,他真的是在等我。我放慢了急着去报到的脚步,耐心地和他说一些问候的话。会议用餐是自助餐,和谁一起吃都是一样的。快到报到处时,我们说好晚饭时在餐厅里见。
报到处挤了许多人,大部分都是市区的代表。每次开会都是这样,县区的代表因为有一段路途,都按照会议通知要求按时赶到,市直代表大都仗着地理优势,不慌不忙地借故托到要求报到的最后时刻才去。报了到出来,和几个女同志一起到房间里说了一会儿闲话,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们几个女代表簇拥着乘电梯到了一楼大厅,隔着玻璃,外面已经是一片雪的世界,纷纷扬扬,撕棉扯絮,漫无边际。趁着几个女代表兴致勃勃地为这场雪而惊喜和感叹的时候,我播通了王一明的手机,告诉他外面下雪了,我已经在大厅里等他。几位女代表看够了雪景,要到餐厅里去了,我说我要等个人,让她们先走。
王一明带着灿烂的笑容走下电梯,向我走来。他走近了,我们相视一笑就一起朝着餐厅的方向去了。想想当时的情景,还真是很默契的样子。我们本来是想趁吃饭时间单独呆在一起随便聊聊的,结果一进餐厅就看到那几位女代表在靠门口的餐桌边坐着。几个女人见到我们,都是热情得像是见了自己的亲人,喊着叫着要我们入坐。我知道王一明不情愿,但也不好不顾她们的盛情只管离去,只好说服他和她们一起坐了。
尽管这顿饭吃得很热闹,但我知道王一明心里边是别扭的。从餐厅里出来,隔着玻璃,外边的雪下得正紧,白茫茫、静悄悄的一片。正寻思着出去看看雪该多好,包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看看,是花儿的号码。她今晚有重要的约会,怎么会结束得这么早?心里这么疑惑着接了,才知道她那边并没有结束,是要我不要安排别的事,约好秀芳和花儿等她一起去赏雪的。能和几个好姊妹一起赏雪,当然是让人动心的事。在酒店大厅,和王一明告了别,便分别与秀芳和花儿联系。本来花儿被派到人大会上采访,如果不是她有事,今晚我们就可以一起在会上吃饭的。秀芳和雪儿也被电视台派到会上,秀芳在政协会上采访,政协会议的驻地和银丰酒店只隔一条马路。雪儿到会上的任务是在举行大会时到台上念念会议决议之类的。这次人大、政协会议我们要亲密地泡在一起了。她们都知道花儿今晚的重要约会,都在电话上问:“花儿的约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我开着玩笑说:“快了,速战速决。”
我们说好在我房间里聚齐。两个人都没说在哪里,只说马上赶过来。
没多大一会儿,秀芳和雪儿就一起到了。我惊奇地问她们怎么会一起过来,两个人都反问我:“怎么不能一起过来?”她们这样说,我便不好追问。我们闲聊着等了一会儿,雪儿耐不住了,便打花儿的手机催她快点。打完电话,雪儿埋怨道:“一个老头子,值当这么粘乎!”
我说:“怎么不值当,这可是他们盼了多少天的约会啊。”
我向她们讲述了她上午接到张国宝这个约她的电话时那样子。不知为什么,上午半
天花儿都阴沉着脸。十点多的时候,办公室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我只顾抓紧处理手头的工作,没有顾上问她有什么不高兴的事。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我听到她接电话的情绪完全和她哭丧的表情不是一回事,疑问地抬头看她,她的脸果然就满面春风起来了。她的通话一结束就兴奋地问:“你猜这是谁给我打的电话?”还没等我开口去猜,她就说:“是张局长打的,他还挺守信的,他说这个周末请我,我以为还不是说说就忘了,还真记着哩。刚才他在电话上说,还忙着哩,听出我是谁没有?我说,听出了,是张局长。他说,说好的,今天我请你,为请你这顿饭,我苦苦等了一个星期了,今晚推掉了所有的应酬。我说,是吗?惭愧,惭愧,恭敬不如从命,今晚一切听你安排。他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哪家酒店,你说上哪儿吧。我说,我无所谓,上哪儿都行,跟着领导总不会走错路。他说,那去梅苑,咋样?我说,好,就在梅苑见吧。”
我说:“晚上的约会现在就定了,看来张局长要对你发起猛追的攻势了。”
她一边涂着口红一边说:“你不觉得他很让人感动,为了请我这顿饭,他苦苦地等了一个星期。”
我说:“你见了他就说句更感动人的话,你就说为这顿饭,等得衣带渐宽了。”
她嘿嘿地笑道:“我说叫他从此日月换新天,旧貌变新颜。”
我讲到这里,雪儿接口道:“花儿有这本事,她今晚一定让他旧貌换新颜了。”
我们正说笑着,就听到了花儿兴奋的敲门声。
我们叽叽喳喳地走出了酒店。在酒店的门口不时有人打招呼,看来我们之间的友情是出了名了,总有人说你们今天都齐了啊。
毕竟已经到了春天,雪下得再大也积存不起来了,雪花落地被人一踩就化了,只在路边有少量的积雪,路边的被一层薄薄的雪花包裹着的树枝很好看。漫步在飘飘洒洒的雪花中,欣赏着路边被雪覆盖的花木,忽然想起了不知在哪儿看到诗句:“好大的一场雪,一场春天的雪哟!春天的雪和冬天的雪不同:冬天的雪是从天上落下来的;春天的雪像梦一样,从我的心中飘来。”问她们看没看过这几句诗,她们都说这诗的意象很美,我们走在春天的雪里就像走进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