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台湾情人

红樱的生活从此又开始充满希望,在无数的希望和失望间起伏跌荡,而叶桥的生活却陷于沉闷。

和阿煌的同居,快乐总是非常短暂。他忙公司的事情,顾忌家庭,都不算什么,主是要他让叶桥感到卑微。这种卑微带来的伤害,甚至无异于朱董送给她旧衣服。但跟朱董在一起,叶桥还具有某种份量。比如,他到哪都敢带着叶桥,公然叫叶桥是他的哈妮,如果叶桥愿意,只要他有时间,甚至整天都愿意陪着叶桥,逛街吃饭,出入他的朋友圈子,他好像也不怕他太太会知道。除了他的衰老和抠门小气,他这份光明坦荡敢做敢当的无畏精神,让叶桥现在想起来也有些感动。

可阿煌则不,他总是把叶桥置于隐身人般的地下状态,好像她很见不得人,或拿不出手。他从来不带她去他的公司。只有一回,在房子还没租下来前,两个人在车上拥抱,激情难奈,天又阴凉,一时没了去处。他提出去宾馆开房,她不干,实在没辄,他才把她带回宿舍。这是叶桥惟一的一次到他的住处。两个人一前一后,悄悄穿过底楼,做贼似的,径直上到他三楼的卧室。他房间的床头柜上是太太的单人像,办公桌上是他和孩子们在自家花园里的合影。他说这是太太布置的。这样布置的直接后果,就是总让人感觉到他太太的存在,特别是床头柜上的那张照片,一双忧伤的眼睛总是盯着你转,让你干什么都极不自在,害得叶桥夜里做梦,梦到他太太从照片上下来,责骂她为什么躺在她的床上。天亮时他送叶桥出门,楼下的客厅里有人在吃早餐,他低着头,也不跟他们打招呼,叶桥敏感到,他是极不愿意她在他的公司露面。

最让叶桥烦恼的是,房子租下后,他几乎不在这里过夜,无论多晚,多激情缠绵,他都会在完事之后悄然离去,有时最多陪她多躺一会,或者等她睡着之后。他说他太太会来电话,晚一点不在还问题不大,他可以撒谎,说是跟朋友在外面喝酒,有应酬,就搪塞过去。可后半夜就不行了,尤其是凌晨,如果不在公司宿舍,又没有特别的理由,他就说不过去了。太太的病情还不太稳定,万一旧病复发,就麻烦了。

这些道理叶桥也懂,其实从一开始,她对他就没什么期望,可事到临头,她还是感到极不舒服。她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就像一件可有可无的物件,需要的时候,他来用她,而一旦完毕,就甩手而去。有一次他正要离开,她就说,“阿煌你这又何苦呢?既然你这么爱你太太,为什么还要欺骗她?你应该对她忠诚才是,表里如一,而不是像现在,背着她悄悄跟我好。”

这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不迭。实际上她已经习惯了糊涂。这人生就是一场大糊涂,糊里糊涂来到人间,又糊里糊涂度过一生,没人能解释其中的奥秘。不说也罢,凡事挑破,没什么好处。但她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同为女人,她偶尔会把自己切换成他太太的角色,就无法容忍他的背叛。她喜欢光明磊落的男人,敢做敢当,在这一点上,朱董就不错。

那晚他抱着叶桥哭了,泪水流了满满一脸。他捂着头说,“是啊是啊,我也这样问自己,明明爱着家里的太太,为什么还要对别的女人动感情?我自己也不能解释啊。有时甚至恨自己。可感情的事情,哪里由得了自己来主宰?我就是想你,怎么办吗?我们在一起那么和谐,水乳交融,真是难得。现在我才发现,人的感情有多复杂。我的意思是,我爱我太太,可同时也爱着你。相反,我爱你,也不影响我爱我太太。这两份感情并不一定此消彼张,相反它们能够兼容。难怪旧时的男人会妻妾成群。”

“可惜你错过了好时代啊,这时代不再是那时代了。”

“所以我感到很抱歉。对我太太,也对你。”

“你不用对我感到抱歉,真的,”叶桥冷冷地说,“跟你好我心甘情愿,就像姜太公钓鱼,我是愿者上勾。”

“可我还是感觉对不起你。我知道,女人都喜欢有个归宿,可是我却不能给你。”

“没关系,人生本来就是个过程。再恩爱的夫妻,也只能陪伴着走一段路,等分手的那一天,我就当跟你离婚了,或者你出了交通事故,先我而死。”

说完这话,她的眼泪也滚落下来,仿佛他真的已先她而死。

不久他就走了,随着房间一片沉寂,叶桥陷入了巨大的悲哀。她感到自己就像一条陷于泥淖中的小鱼,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等太阳一出来,泥淖中的水渐渐干涸,她就只剩死路一条。

临走时他探过头来看她的脸,他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才轻轻悄悄起身离去。事实上,从没有一次叶桥在他离开之前能真正入睡。她的大脑总是犟强地清醒着,等待他离开的那一瞬间。看着他轻脚轻手地绕床而过,到最后轻轻的关门离去。当房间又被死一样的寂静所包围,她就扭开台灯,重新打量周围的一切,空荡荡的房间,空荡荡的床,一切都已不复存在,真正的人生如梦,转瞬即逝,仿佛一场热闹的电影已经落幕,只剩她一个人还呆在这空旷的电影院里。看着看着,她的头脑就会陷入空茫,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然后再麻木地等待入眠。

清晨醒来,厚厚的墨绿色丝绒窗帘,将外面红火的太阳过滤成一层隐隐的蓝色。房间无端地温柔起来。这房子其实装修不错,从地板到屋顶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和布置,看得出原来的房主品味不低,一心一意要过日子。叶桥躺在床上懒得动弹,一双眼睛却四处乱转,假想这房屋的主人在这里有过怎样的生活,又是什么缘故,使他们的生活突然中断。

后来,传呼响了,才把叶桥从无边的假想中拉回现实。叶桥想,清晨呼我的会是谁呢,一般只能是旅行社有急事,临时差导游叫她出团。她翻身抓起电话,打过去才听出是安妮的声音。在一片嘈杂的背景声中,她的声音沉沉的透着沧桑,像一个疲惫不堪的老妇人。

她人在机场,正候机呢,马上就要离开海南,突发其想中,打个电话跟叶桥道别。

“怎么,你要走?”叶桥一骨碌支起身子。

“是啊,金盆洗手,重新做人。

“怎么回事?跟黎董分手了?”

“分手只是迟早的事。没什么奇怪。现在我找了个香港人,九点的飞机,我们要去香港结婚。”

“真的吗?安妮你真行啊,简直像在创造神话,说说看,你怎么能在黎董的眼皮之下红杏出墙?”

“唉,这个说来话就长了。什么叫红杏出墙?他黎董又不止我一个女人,我为什么要为他守节?还是睁一只眼睛为自己想想吧,具体的细节嘛,等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告诉你。现在我跟你打电话,一是想跟你告个别,另外就是,也许你还不知道,朱董的太太和儿子来了,黎董这两天正陪他们。好像是处理朱董在海南投资的后事,你们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只是想打电话提醒你,有些事情,你要好自为之。”

“谢了,安妮。”

放了电话,叶桥的心情又迷乱起来,一时感慨万分。想安妮那样的风尘女子,都终于走上嫁人的正途,她自己呢,经历了朱董,本来有机会重新做人,却经不住诱惑,再次堕落。真是的――

朱董的太太和儿子来了,处理朱董在海南投资的后事,这么说,那套房子也许会有麻烦了,叶桥一下紧张起来。虽然房产证已改为她的名字,可她还是心虚。毕竟那是用的朱董的钱。

她马上抓起电话,给天癸园物管处拨过去。物管员小陈告诉她说,有两个人来看过房子了,但到目前还没有回音。接着她又说,“叶小姐,如果你想快点脱手,能不能在价格上作点让步?”叶桥想,朱董太太一旦查帐,也许就能查出有一笔钱花在这房子上了,然后再顺藤摸瓜,就会把她也揪出来。她可不想面对她,就说,“行啊,在原来的价格上再让两万吧,怎么样?完全是新房,装修后还没住够一个月。不过我真是想尽快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