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酒当歌-台湾情人

海南岛的真正辉煌是在夜里。三年前叶桥刚上岛时,她的一个朋友就曾这样对她说。

那时岛上的房地产热高潮刚过,一幢幢拨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纷纷停工。据说当时全中国最有钱的男人和最漂亮的女人,都集中在岛上。满街的进口豪华小轿车让北京人也瞪目结舌,叹为观止。有名的几家夜总会,如中国城、帝皇、帝王、海口宾馆、东湖等等,夜夜笙歌,人满为患,让不少男人乐不思蜀,瘪了荷包,也垮了身体。叶桥的朋友为了给叶桥接风洗尘,也为了让她开开眼界,带她去了其中的一家。那家名叫帝皇的夜总会,霓虹灯在夜空中闪烁,像美女的眼睛在频送秋波,远远地,他们就闻到香风扑面。从马路到夜总会之间隔着一个大广场,那里黑压压一片,密密麻麻站的全是小姐。人头攒动中,男人们瞪着雪亮的眼睛,揣着钞票,逡巡其间。如此盛大的人肉集市,在叶桥有限的人生阅历中,真正堪称空前绝后。

梦悠悠其实是后起之秀,因为是台湾人经营,其台湾特色以及某种类似乡情的东西,吸引了众多在琼台商,台湾同胞,以及不少来海南寻花问柳的台湾游客,这使得它在娱乐业普遍凋零的今天还生意兴隆,一枝独秀。

晚餐之后,叶桥站在他们旁边,看他们热闹地商量,怎么度过海南岛的最后一夜。现在,因为和林阿煌刚才的一幕,她的心跳得不太正常,她甚至有些不敢面对他的眼睛。

他们最后决定,还是去梦悠悠夜总会,纵情一乐,对酒当歌。夏先生站起身来问叶桥,“叶小姐,今晚我们还是去梦悠悠,你和司机如果累了,我们就自己打车去好了。”

“酒店也有夜总会啊,就在二楼。你们也可以就在酒店的夜总会玩啊。”

叶桥实在不想陪他们去,可如果不陪,道理上又说不过去。她是导游,客人在海南的几天行程,她有责任全程陪同,至到明天他们离开海南,否则出事她难脱干系。

“可是,梦悠悠是我们台湾人开的,我们已经熟悉那里,对那里感觉也蛮不错的,还是更愿意去那里消遣。”

叶桥想了想说,“那好吧,什么时间呢,我跟司机说一声,送你们过去。”

“已经快七点了,我们现在就过去,怎么样?”

叶桥跟司机从餐厅出来,一行人已经等在大厅。这时林阿煌走过来对叶桥说,“叶小姐,今天晚上我就不去了,约了朋友喝咖啡,我得回房间去等人。”说完对她眨了眨眼睛,又对不远处的夏先生挥了挥手,过去跟他解释什么。叶桥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心里不免有些紧张,怕被人看出其中的秘密。司机拿着车钥匙,朝门外走去,一行人都跟了出去。叶桥落在最后一个,出大门时,转身朝电梯的方向瞥了一眼,看见林阿煌的背影正进入电梯。

他是去等她,离开他的朋友们,专为等她。一种甜蜜得如同初恋的激动,迅速袭遍叶桥的全身。

梦悠悠夜总会还是那样灯火辉煌,莺歌燕舞,仿佛一家永远在上演节目的戏院。还是那间玫瑰亭包厢,客人们在小姐的簇拥下,活像一群老玩童。一进去就搂着小姐又唱又跳,大有一醉方休的架式。叶桥进到门边,看他们这样,担心地说,“今天司机开了一天车,也累了,你们要玩到几点,不会太晚吧?”

客人听懂了叶桥的意思,在里面吼道,“团长,你和司机回去休息吧。不用等在这里了。今天晚上我们不醉不归,晚了我们打的回宾馆。”

虽然这是叶桥求之不得的事,可看他们疯狂的样子,一口气叫来十瓶酒鬼,叶桥还是不太放心,试探着说,“不能喝得太多了,喝醉了出事怎么办?我得让你们健健康康、安安全全离开海南才行啊。”

一个客人拿着酒瓶对叶桥唱道,“人生几个秋呀,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呀,西边我的老婆――叶小姐你也一起来吧,放松放松。”

夏先生掏出几张美金,叫服务小姐去换人民币。一会儿小姐回来了,递给他厚厚一叠五十元的人民币,他把钱放在桌子上,对小姐们宣布,“各位小姐请注意,这是你们今天晚上的奖金。”说完就开始倒酒,“小姐们陪酒,喝一杯,五十块钱奖励。喝得多就得得多。”

小姐们围在旁边,“啊”地一声尖叫起来。

夏先生倒了几杯酒,继续说,“谁喝得最多,就评为今天的酒皇后,还另有奖励,一百美金。”说着掏出一张百元美金,晃了晃,压在最下面。小姐们又簇拥一起,“啊”地一声,又叫又跳。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叶桥拉过夏先生,低声跟他交待了几句,就与司机一起回宾馆。

快到宾馆时,包里的传呼突然响了,掏出来一看,是朱董的手机号。他知道她今天回海口,怎么办?终于回到宾馆,她跑到前台回电话,告诉他说,她正要带客人出门呢,他们要去夜总会喝酒。并用极不情愿的声调抱怨说,“烦死了,带团真是太累了,这帮台湾炮兵连续作战,也不嫌累,现在我两个眼皮直打架,他们还要去喝什么酒,真是不要命了。”

他听了在电话里哈哈直笑,“哈妮,把他们带去,你自己就早点回去休息吧。别太累了。”

挂了电话,叶桥才大大松了口气,调整了心情,向楼上走去。

红色软皮凉鞋,又踩在松软绵实的绿地毯上,走向那扇神秘的门。想像他在那间弥漫着橘黄灯光的房间里,已等她多时,她就紧张得屏住呼吸。房门依然半开着,她举起手来,正准备敲门,却听到里面有女人的声音,仔细一听,原来是娜娜。她怎么突然又跑回来了?叶桥怔了片刻,又不声不响,退回不远处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已经住进来另一个导游,不认识,正在卫生间洗头发,伸出一颗满是泡沫的头来,看叶桥一眼,又缩回去问,“你也是今天刚接机吗?几天团?”

“不,我是明天送机。”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叶桥坐在床头,想这事她该怎么办?该死的娜娜,怎么会突然跑回来了。

她决定给他打电话。

抓起电话,一下一下拨过去。只响了一声,就被对方抓了起来,是他的声音,轻轻“喂”了一声。叶桥压低声音对他说,“你还在等人喝咖啡吗?或者已经改变了计划?”

“我一直在等你喝咖啡。”

“那好,五分钟以后,你出来,打辆出租,告诉司机,去蓝岛咖啡屋。蓝色的蓝,海岛的岛。我在那里等你。”

“好的好的。我们不见不散。”

“另外,他们在梦悠悠玫瑰亭包厢喝酒,小姐们喝酒有奖金,也许你的小姐有兴趣。”

“知道了。”

放了电话,叶桥心里直发虚,不知道娜娜是否听出是她。

起身出门,朝过道那头看了一眼,静静的,没有一点声息,叶桥就悄悄溜下楼,出了宾馆,站在大门外一棵老椰子树的阴影里,盯着宾馆大门。那旋转的玻璃大门前,伫立着两个白衣门童。红色的出租车排着长队守候在门外,像随时准备载上什么人就迅速逃亡。不时有客人从里面出来,五分钟后,叶桥果真看见他,可娜娜还像个跟屁虫,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