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媛媛没有办法,强忍着屈辱脱掉了外衣让韩母检查。韩母一把抓起衣服,仔仔细细地从里到外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她不禁有点儿恼羞成怒。
韩笑笑赶紧从门后跑过来,大声叫道:“妈,你干什么,我相信媛媛不会偷东西。”
韩母把媛媛的衣服往地上一扔,气急败坏地说:“肯定是她偷的,藏在内衣里。”
媛媛听后愤怒了,她没有想到韩笑笑的母亲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韩笑笑赶忙阻拦说:“不能搜身,不能搜内衣,你丢在哪儿了我来找。”说完她立刻跑回客厅里到处去找。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俯身查看沙发底下,一叠钞票正静静地躺在那里。她的表情顿时僵在了,不知道该如何向媛媛解释这一切。
在客厅中,媛媛强止住泪水说:“阿姨,如果你不是笑笑的母亲,我早就把唾沫啐在你脸上了!”
韩母有些胆怯,赶忙向后面退了几步,心虚地说道:“你敢。”
媛媛接着说:“我爸爸告诉过我,一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就把别人想成什么样!我们家是穷,但我们对钱有自己的看法,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想的那种事,我们连想都没想过。”
韩母也毫不示弱地说:“好,好,你等着,我非告你不可。”
媛媛说:“法律上除了有盗窃罪之外,还有诬陷罪呢!我不想伤到您,因为您不仅是笑笑的妈妈,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是我的雇主。”
韩笑笑跑过来:“你们别吵架了,媛媛先回家去。”她决定先不把这件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韩母说道:“算你厉害,这钱我不要了,我看你拿着这钱还能变成富翁不成。”
媛媛穿起衣服本来想走,又转过身来,用鄙夷的目光看了韩母一眼,然后说道:“阿姨请你自重一些,我可不是软柿子。”
“我是软柿子行了吧,算我求求你离开我家。”韩母回应道。
媛媛走向门口,突然又停住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说:“火上炖着肉,十分钟后把火关掉。”
媛媛走后,韩笑笑赶紧关上门,把母亲拉向一边说:“妈,你真的是冤枉媛媛了。”
韩母气得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铁青着脸说:“气死我啦,还不是你把贼招进来的!”
韩笑笑听后没有说话,接着从兜中取出钱问道:“是不是这些?全在沙发下面呢。”
韩母愣住了,看来真的是冤枉雷媛媛了。
韩笑笑劝妈妈说:“钱找到了就别生气了,本来就是你的错嘛。”
韩母此时感到十分尴尬,只得自我开脱道:“那她也有错,她这人太厉害,大野,你躲她远点儿!”
媛媛受辱离开韩家后,没有回自己的家,而是来到了过街天桥上,任凭风吹着她的头发,回想起刚才的一幕,两行委屈的泪水流淌下来。
晚上,雷敬德在家炖肉,媛媛走了进来,看上去神情恍惚。
“怎么,今天好像不太高兴?和笑笑闹矛盾啦?”雷敬德关切地问道。
“瞎猜。”
“我是谁呀?说说吧,怎么啦?”雷敬德发现媛媛真的有些不对劲儿。
媛媛为了转移话题,赶忙俯下身子唤了噢正在火L的锅,强忍着难过打趣道:“有些老人家炖肉的水平见长。”
她真怕自己的郁闷情绪传染给雷敬德,爸爸已经为她操心太多了,没有理由也让他跟着自己不快乐。
雷敬德叹了口气说:“有些年轻人把话岔开的水平也不低。”
“你看你看,经验主义不是?为什么我好好的就非得要弄出点儿事来呢?”
“真的没事?”雷敬德还是不太放心,因为他太了解女儿了。
媛媛眨了眨眼睛说:“我想想,要不然给您编一个?”
“没有就好。”雷敬德知道再怎么问也是无济于事,不如就此作罢。
夜深了,媛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无法让自己不去想白天发生的事情。想着想着,她坐了起来,望着窗外的夜空哭了,哭得很伤心。
雷敬德也没有睡,他在外屋的床上欠起身听着里屋的动静。听到女儿的呜咽,他无奈地低下了头,知道今天在韩家一定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父女两个正在吃早点。媛媛将满满一碗豆浆放在了雷敬德的面前。
雷敬德望着女儿红肿的双眼,试探着问:“今天还去笑笑家吗?”
“还能老去人家玩?”媛媛心不在焉地回答说。
雷敬德实在忍不住了:“你和笑笑真的……”
媛媛解释说:“什么真的假的?我们不会闹矛盾的。”
就在这个时候,韩笑笑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媛媛。”
媛媛看了爸爸一眼说道:“哎!这就是证明。”然后起身给韩笑笑开门。
雷敬德见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韩笑笑进来连忙说:“笑笑来啦,你们玩儿,我上班去啦。”
韩笑笑看着雷敬德走远,拉了拉媛媛的衣角,满怀歉意地说:“媛媛,别生我妈的气啊!那钱让我给找到了!”媛媛听后赶忙伸出手,示意韩笑笑声小点。
韩笑笑伸出手,做出发誓的样子说:“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和我妈讲话。媛媛,你记着,我们是朋友,我无条件地永远相信你,支持你!”
媛媛大度地抓住韩笑笑的手,点了点头说:“我相信。”
“真的信?”韩笑笑用怀疑的口吻问道。
媛媛的脸上写满了真诚:“真的,我和韩笑笑永远永远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韩笑笑搂住媛媛:“我也是!”
晚上很晚,雷敬德才回家,他兴冲冲地进门,挥舞着手臂说:“媛媛,你猜我手里是什么?”
“什么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雷敬德张开手,原来是一张车票,是为媛媛去大学报到买的。
媛媛抢过车票念着上面的小字:“车票,大后天的。老爸,你不能这么轰我走吧。”
雷敬德摸着女儿的头,眼中充满了慈祥的父爱:“小鸟长大了总是要飞的,爸爸为你高兴啊。”
媛媛手里拿着票,心里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毕竟这一走就是四年啊。有那样长的时间要和爸爸分开。
“别傻站着了,咱们给你收拾行李吧。”
媛媛一把拉住他的手说:“行李不急,我要抓紧这段时间多陪陪老爸,说,咱们明天上哪儿去玩儿。”
雷敬德笑着答道:“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我无条件服从女儿的决定。”
游乐场里游人如织,熙熙攘攘好一番热闹景象。过山车如巨龙一样迎面而来,吸引了雷敬德父女两人的视线。
雷敬德新奇地赞叹道:“这玩意儿够刺激。”
媛媛听后拉起爸爸的手就往里走,一边说道:“那咱们也上去过把瘾。”
“哎,不行,不行,我年纪大了。”他忙往后退了几步。
媛媛不依不饶地说:“这么说还是承认自己老了,真扫兴。”
雷敬德不服气了,立即又改口说:“谁说我老了,走。”
过山车在空中快速盘旋着,一会儿冲高,一会儿低旋,一会儿又垂直地俯冲。媛媛兴奋地张开双臂,随着起伏大声叫喊着。而此时雷敬德却紧闭着眼,脸上的表情异常痛苦。
三分钟的时间竟像三个世纪那样漫长。过山车终于到站停下来,媛媛显然意犹未尽,搂着旁边的爸爸还想再玩。只见雷敬德缓缓地抬起头,脸上挂着两行眼泪。
媛媛惊异地问:“老爸,你怎么哭了。”
雷敬德百感交集:“是哭了,我和女儿还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地玩儿过。”
这一天里,雷敬德陪着女儿玩了很多以前从没有玩过的东西,还一起逛街,品尝了各式各样的小吃。雷敬德看着女儿快乐的样子,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最后,他们来到了照相馆照了一张合影,作为永久的纪念。
临行的头一天晚上,雷敬德在家中帮媛媛收拾上学必备的用品。床上、桌上已经摆满了行李,他还在把一些东西往箱子里塞。
媛媛看见了说:“老爸,行李太多了,你要把我累死呀。你歇着让我来整理。”说罢就抢下他手里的东西。
雷敬德赶忙一拦:“孩子第一次出远门的行李必须由长辈来整理,这是有讲究的。”
媛媛接着嘱咐道:“我出去了,您要照顾好自己。一个人吃饭不能将就可以少喝点儿酒,活血,对身体有好处,但万万不能再喝醉。”
雷敬德点点头:“我记住了,在学校里别想家,想家的人没出息。”
媛媛又说:“别为我省钱,我会得到奖学金的。为了监督你,我会经常打电话来,你要如实汇报日常生活,遇到不开心的事,就跟我说说,不然我会生气的。”
雷敬德听后扮了个鬼脸:“遵命。”
媛媛看着爸爸滑稽的样子,不禁笑了。
就在收抬当中,媛媛从一个行李包中拉出一大包卫生巾,面带难色地说:“这个就不带了吧,太占地方。”
雷敬德赶忙又塞回去:“带上,带上,都能用得上。”
第二天,他送媛媛来到了长途汽车站,在不远处,韩笑笑也在与父母告别,她们要乘同一辆车去大学报到。媛媛本来有很多话要和雷敬德讲,但是真的到了离别时刻,反而却相对无言。她伸手给雷敬德整理了一下衣领,目光停留在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心里暗暗地说,爸爸,您知道女儿多么舍不得您吗!
开车的时间到了,乘客们陆续上车了。媛媛猛地将自己的头抵在雷敬德头上,然后紧紧拉着他的手,眼泪吧嗒吧嗒地流下来。雷敬德慈爱地抚着女儿的头发。终于,媛媛恋恋不舍地跳上汽车。
“到了学校以后一定给我来电话。”雷敬德不断向女儿招手。媛媛含泪点头,招手再见。
汽车缓缓地驶离了车站,只见父亲的身影在远去,面带笑容的媛媛闭上双眼,回想起和爸爸在一起生活的一幕一幕。
豪华大巴奔驰在平坦的公路上,道路两旁的田野和树木急速向后滑过,北河市渐渐地远了。
雷敬德神情失落地回到家,打开家门后坐在床前,拿起了媛媛的照片仔细地端详起来,看着看着,幸福的感觉洋溢在心头,眉头不禁舒展开来。突然,他发现窗头的闹钟下压了一封信,于是拿起来打开,几张百元的纸币飘然而落。
雷敬德诧异地抬起纸币,然后放在床头柜上,接着靠在床上读起信来。
“爸爸:这凡百块钱是女儿背着您打工挣的。您为我牺牲了太多太多,我只想告诉您,您对我的爱像朗夜天空中的群星,我会带着它上路的……”
在豪华大巴中,媛媛、韩笑笑坐在车中有说有笑。在她们前排坐着一个正在看书的年轻男人,叫刘晓,他的目的地和这两个女孩是一样的。
韩笑笑高兴地说:“这回总算有种踏实的感觉了,可离开我爸妈了。”
媛媛奇怪地问:“你不想他们吗?”
“不想。我一想到咱们那个小城市就心里憋得慌。媛媛,你知道我的奋斗目标是什么吗?”
媛媛不解地望着韩笑笑,她一直非常留恋自己的家乡。
韩笑笑大声宣布:“留在北京!”前排的刘晓听到后回头看了看她们,随后又专注地看书,显然后排大声的说话引起了他的注意。韩笑笑和媛媛也都看清了刘晓,她们觉得有些尴尬。
韩笑笑悄声说:“这人看咱俩,肯定不怀好意,别看他长得挺帅,没准儿是个色狼。”
媛媛用手指捅了一下她的腰:“别乱怀疑,人家又没招咱惹咱。”
韩笑笑不服气地说:“怎么没招咱,他刚才看咱了。”
“那是因为你声音太大,影响人家看书。”媛媛提醒道。
韩笑笑很在行地说:“他那是装孙子,看见两个漂亮姑娘就拿出书来装学问,假清高,这些都是男人追女人的诀窍。”
“是吗,你还挺懂,你是不是谈过恋爱,告诉我谈过几个,至少八个以上吧?”媛媛和她开玩笑说。
韩笑笑听后诡秘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就一个,那就是你。”
两个人又大声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再次吸引刘晓回头看了看她们。
车在平稳的行进中。过了一会儿,媛媛站起身说:“笑笑,你渴不渴,我去给咱们端杯水。”
韩笑笑点点头:“渴,话说得太多了。”
说完,媛媛走到大巴内的自动饮水机边打了两杯水,当她回来经过刘晓身旁的时候,突然大巴来了个急刹车,媛媛一个趔趄,两杯水全都泼洒在刘晓身上。刘晓忙站起身抖落水,书也“啪喀”一声掉在地上。
媛媛连连道歉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刘晓大度地笑了一下:“你当然不是故意的啦,没关系。”
媛媛帮他拾起书,依旧满怀歉意地说:“把书弄脏了,我给你擦擦。”擦的时候,她发现这是一本《莎土比亚戏剧集》。
媛媛不禁问道:“你是演员吧?”
刘晓接过书:“不是,但也差不多。”
媛媛只得说:“那你看书吧,不打扰了。”
这一切都被韩笑笑看在眼里,而且从此以后,韩笑笑开始有点儿心神不宁了,她不时欠起身看着刘晓。
媛媛奇怪地间:“你看什么呢,你对戏剧又不懂。”
韩笑笑反驳道:“怎么不懂,我看过莎士比亚的《罗密欧与朱丽叶》,那两人的爱情真叫浪漫,我都看得哭了。”
刘晓听到后回过头说:“你们说什么呢?”
韩笑笑忙搭讪说:“你看的书我知道,专写男女之间的爱情。”
刘晓夸张地笑笑:“哦,你还真行。”
“那有什么,我们家有的是这种书。”
“你们是结伴旅行啊,还是进京上学?”
“当然是上学,我们是大学生,看你的样子也像个大学生。”
“就算是吧。”刘晓并没有争辩。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铃响了,刘晓拿出电话接听:“我是刘晓,很快就到北京,你不要乱猜,当然是我一个人,好了,回去再跟你说。”
韩笑笑悄声对媛媛说:“大哥大有什么了不起的,我爸爸那个比他的还小。”媛媛没有出声。
雷敬德自从在菜市场做了管理员之后,对于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十分珍惜,每天都尽职尽责地在市场里巡视。
这天,他看到墙角堆着很多垃圾,于是自觉地撸起袖子就要打扫。另外一个同事老刘赶忙前来阻止。
“哎,老雷,你弄他于什么?”
“太乱,看着别扭。”
“有扫地的呢!甭管,大中午的到办公室里喝点儿去。”说着他拉着雷敬德来到了菜市场办公室。
他给雷敬德满满地斟上了一杯酒,说道:“你女儿上了大学,咱们在一起也干了十天了,该喝一盅了吧。”
一提到女儿,雷敬德心里就忍不住地高兴,于是痛快地点了点头:“成,我陪陪你,但是只喝一杯。”
“来!干!”说着两个酒杯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不一会儿一瓶酒就见了底,老刘喝得有些多了,晕晕乎乎地语无伦次起来。
雷敬德见他又要开启新的酒瓶,赶忙阻拦,“上班时间,我看还是别再喝了。”
老刘醉醺醺地说:“敬德,我今天高兴,真的高兴。你知道为什么吗!”
“遇到喜事了?”
“不是。”
“那为什么!”
“为你!”
“为我?”老刘的回答让雷敬德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老刘说:“知道嘛,你刚来的前两天,我还真烦你。尤其是看你那个傻认真样。当时我就想怎么找个机会把你顶出去。可这几天感觉不一样了,你这人还真不错。”
“怎么讲!”雷敬德还是有些不明白。
老刘接着说:“如果没有你,这些摊主不会重视我。自从你来了以后,他们反而对我特上心。我琢磨了,有你这么个人给我衬着,我反而更吃香。老雷,咱俩以后一个白脸,一个红脸,这个市场就是咱的了。”说完,还冲雷敬德神秘地笑了笑。
“你喝多了。”雷敬德一听火了,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于是说完就向门外走。
老刘见雷敬德不领情,顿时火冒三丈,吼道:“别走,现在谁让你走我和谁急!”
雷敬德好像没有听见一样扬长而去,弄得老刘十分尴尬。
这一天傍晚,就快下班了,突然菜市场里乱哄哄的,原来有顾客和卖肉的摊主争执起来,正巧被雷敬德和一起值勤的老刘撞上。
顾客生气地说:“这肉就是注水了,注水的肉,肉是松的,发粉。”
摊主冷冷地回答:“你眼神不好。”
老刘见势不好想溜,赶紧对雷敬德说:“敬德,你盯着,我闹肚子,上趟厕所。”说罢就不见了踪影。
顾客始终坚持:“你得给我把肉退了。”
“你没这么多闲话我早给你退了,现在闲话太多,不退。”摊主也同样不依不饶,就这样两个人僵持在那里。
只见雷敬德拨开围观的人来到摊位前,顾客看见他好像遇到救星一样,赶紧说:“您给评评理,他卖的是注水肉。”
其实雷敬德早就明白,这个摊主以前就有这样的毛病,市场的管理人员都很清楚。他看了看案上的肉,“你屡教不改有点太嚣张了吧?”
摊主一怔,他没想到雷敬德如此不客气。
雷敬德严厉地说:“这种肉卖给顾客,你就不愧心吗?”
摊主听后哑口无言,不禁要起了无赖:“我的肉是注了水又怎么啦?不注水我站这儿整天闻着臭味能挣几个钱。”
雷敬德厉声说:“今天我还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怎么啦哦封了你的摊!”
摊主听后火了,猛地将刀剁在案板上,大声叫道:“你敢!”在场围观的群众吓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
雷敬德面无惧色地说:“做事要有度,过了度就不行!”说着他拖起半扇注水肉准备没收。
顾客见状解气地对摊主说:“活该!”
摊主此刻暴跳如雷,猛地拔出刀跃过摊位向顾客扎去。雷敬德飞身冲上去用身体护住了顾客。
摊主手中的刀刺到了他的大腿上,殷红的鲜血顺着裤管流淌下来,他慢慢地倒了下去。
此时,媛媛和韩笑笑已经到了北京,她们没有跟着学校派来接送新生的校车回去,而是依了韩笑笑的提议,直接去了天安门。在天安门广场,两个人撒了欢似的又跑又叫,北京这座陌生的现代化城市让她们感到新奇,使她们陶醉,理想好像插上了巨大的翅膀,载着她们自由自在地飞翔。
“这才是我该来的地方,我属于这个城市,我属于北京。”韩笑笑痛快地大声叫喊着。
媛媛说:“笑笑,以后再来抒发感情吧,快点回学校,咱们的行李可能都到了。”
韩笑笑说:“没事,有老师照看着呢。”她显然还没有尽兴。媛媛看着宽阔的广场和雄伟的天安门,心清波澜起伏。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北京,也不是第一次来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广场,但她第一次觉得这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属于她,不远处的晚霞好像昭示着黎明,万物都好像有灵性似的充满了希冀与憧憬。
很晚,她们俩才意兴阑珊地回到了学校,正在办手续的时候,韩笑笑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媛媛:“哎,车上那男的。”
顺着笑笑的目光,媛媛看到刘晓正在和几个学生讲话。
韩笑笑惊讶地说:“原来他是咱们的师哥,不像,也许是讲师。”
媛媛不解地问:“为什么是讲师?”
“岁数在那儿,反正不可能是教授。”韩笑笑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刘晓。
分配好宿舍后,韩笑笑挑了一张位置最好的床铺,然后开始整理行李。
这时候,媛媛吃力地拉着行李走进屋,放下包就准备出门。
韩笑笑问:“你去哪儿?”
“给爸爸打个电话报平安。”媛媛在这个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爸爸。
韩笑笑见媛媛走后,忍不住自言自语道:“真没出过门月u到北京就想家。”然后就收拾东西。
媛媛费了很大劲儿才找到公用电话亭,电话亭前有很多等待打电话的学生,媛媛自觉地排在了队伍的末尾。
这时,一部手机递到媛媛跟前,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刘晓。
刘晓说:“用我的打吧!这么排队等,轮到你得一个小时以后了。”
媛媛看着前面长长的队伍,又看了看手表,显得有些犹豫。
刘晓笑了笑:“拿着用吧,你没急事也不会排这么长的队。”
媛媛摆摆手:“不用,打这个电话会很贵的。”
刘晓将手机又伸近了一点,说道:“你又不是打国际长途,没什么了不起的。”
媛媛也不再推辞,大方地接过了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而传来的嘟嘟声却让她很是失望,爸爸没在家。
她将电话递还给刘晓。
刘晓关心地问:“还有没有别的联络方法?”
“算了,晚上我再给他打吧!”媛媛无奈地摇摇头。
刘晓接着问:“不给你父母打个电话报平安吗?”
“这就是呀!”媛媛觉得他的问题有点奇怪。
刘晓突然有点措手不及,说道:“我还以为……现在的女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男友打电话。”
媛媛淡淡地笑了一下:“恐怕是您自己这么想的吧?谢谢您的电话。再见。”
刘晓望着她的背影笑了,通过这一天的观察,他觉得媛媛这个女孩很有特点,大方娴雅之中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忧郁,她背后一定有很多的故事。
媛媛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刚刚离开了一天,爸爸就住进了医院,而且病情十分严重。此时雷敬德躺在担架车上,表情被痛苦扭曲着,身上盖的白布单已经被血浸透了一大片。
大夫给他做了紧急处理手术,幸好抢救及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大腿肌肉组织破损严重,就是恢复得好也会留下残疾。
夜晚已经无声无息地降临了,雷敬德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接了数条导管,旁边医务人员不停地忙碌着。这时,刘嫂、大头等赶到了,病房的门猛地被推开。
雷敬德睁开了眼。
“雷哥。”大头叫道。
刘嫂关切地问:“敬德,这是怎么啦?”
雷敬德拉着大头的衣角,着急地说:“大头,快,求你个事。”
“你说。”
雷敬德说:“我家门口的花盆下有把钥匙,今晚你守在电话机旁,媛媛刚人校,一定会给我打电话来的。”
他的估计一点也没有错,媛媛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了,都没有人接听。媛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大头骑车一阵猛赶,到了雷家,还没来得及打开房门,电话铃就响了起来,他手忙脚乱地找到钥匙打开门,一把抓起了电话,果然是媛媛。
“是媛媛,我是你大头叔叔。”
媛媛在电话那边奇怪地问:“大头叔叔,怎么是你!”
“你爸因为你考上了大学,喝多了。不过你放心,他没啥事,睡了。”大头哪里敢告诉媛媛实情,只得随口撒了一个谎。
媛媛信以为真,不禁松了口气:“真是的。你们不能这么喝酒,他已经醉过好几次了,请你帮我好好照顾他,那我明天再打吧。再见。”
大头放下电话松了口气,用袖子擦了擦汗。
两天过去了,在医院的病房中,雷敬德躺在床上输液。大头拎着水果罐头进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哎,雷哥,他们怎么没来看你?”
雷敬德摇了摇头,无奈地说:“药费是他们出的。”
大头有点生气了:“你是因公负伤,街道、区委、工商也该来人看看,怎么扔几个钱就完了?”
雷敬德摆摆手:“我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事,和他们没有关系。大头,跟大夫说说,让我出院吧!”
大头听后,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摸摸自己的前额又摸摸他,说道:“你没发烧吧?昨晚我已经把媛媛打发了。”
“媛媛心很细,她肯定会怀疑,我得回去。”雷敬德十分担心地说。
大头急了:“你明白不明白,你这条腿能不能保住都悬呢!”
这时,护士从外面进来,态度很冷淡地喊:“六床,吃药。”说着把一个医用托盘放在了雷敬德的床头桌上,上面放着几个小药片。
大头看不过去,转头对这个小护士说:“姑娘,昨晚和老公吵架了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你这人怎么这么臭流氓呀!真是什么人找什么人!”小护士的脸突然红一阵白一阵。
“哎,你说什么呢?什么人找什么人?他是什么人?见义勇为,乐善好施,大仁大义,勇敢善良的人!”
护士不屑地说:“那是你吹的。买份晚报看看吧!他常勒索人家小商贩,最后人家忍无可忍,才一时冲动失了手。”
护士转身就向外走,走了几步又站住,回身对大头没好气地说:“你以后不能想来探视就探视,我们医院也是有规矩的,你出去。”
雷敬德听后,有些激动地说:“她说什么?她刚才说晚报上怎么说?”
大头忙安慰说:“雷哥,别急,别激动,我去看看。”
雷敬德想了想这两天的境遇,突然好像明白过来:“怪不得我这儿这么冷清呢!原来有人诬陷我,大头,走,我出院,我用不着……”
“雷哥,你要再这么冲动,我就去把那小护士揪来和她没完。你看着办吧!”
雷敬德强忍住了心中的悲愤说道:“大头,冤呀!窦娥有多冤,我有多冤呀!”
大头赶紧下楼走出医院,来到了门口的报摊前,向摊主询问说:“昨天的晚报还有没有?”
摊主摇摇头说:“就昨天卖得好,一抢而空,全让菜市场的小商贩们买走了。”
大头接着跑了好几家报摊,终于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买到了一张昨天的晚报。拿给雷敬德看后,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目光呆滞地直视着墙壁。
大头有点害怕,小心翼翼地对他说:“雷哥,你说几句什么呀!”
雷敬德撑着胳膊艰难地坐了起来。
“随便说几句,别不说话呀!”大头仍不放心。
只听得雷敬德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回家!”
任凭大头如何劝阻,雷敬德都坚持要回家,大头没有办法,只得照着做。办完出院手续后,他一直把雷敬德送到家。
到了家,照顾雷敬德躺下后,大头将电话机放到他的床头柜上,然后说道:“这下你踏实了吧?”
这时,门外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大头徒弟从外边急匆匆地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回来了,报社……”原来,大头不放心,派了个徒弟去报社打听消息,想弄清楚为什么那天的事情被记者描述成雷敬德敲诈小贩。
大头连忙问:“他说什么?”
徒弟摇头:“没找到。”
大头失望地说:“什么事只要交给别人去办,我就别想省心。”
徒弟坐到雷敬德的床边说:“但是我打听出了许多情况。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大胖子说的,他说你让他要人家的肉,摊主也没办法,只好把半扇排骨让大胖子拿走,所以觉得你还找他的事就特别生气。”
大头问:“你不是没找到那记者吗?那你是从哪儿知道的这些事?”
徒弟白了大头一眼,得意地说:“刚才还瞧不起我呢,咱这叫有素质,当然是到事发现场调查研究,和那个写报道的记者一样,掌握到第一手资料。”
大头急了:“这么说我没素质?让你去报社这招是谁想起来的?”
二人说着吵起来,雷敬德看着他们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校园的生活充实而浪漫,这天媛媛、韩笑笑抱着书本走在校园的林阴道上,这两个青春逼人的少女着实吸引了不少男孩的目光。
韩笑笑说:“你发现没有,大学里漂亮的女孩不多。”
媛媛低着头:“我没注意。”
韩笑笑自从升人大学后,自我感觉非常不错,她略带几分得意地说:“我们俩有点阳春白雪的感觉。不过阳春白雪和者寡,我看那些男生也全傻兮兮的,像毛头小子。”
媛媛问:“选修课你定了吗!”
韩笑笑说:“我想看看所有老师长什么样再说,长得丑的我就不选他的课。”媛媛听后,睁大了眼睛看着韩笑笑,好像看着外星人似的。
不知不觉两个人来到了湖边,水面波光粼粼,据说很多文人雅士都和此湖有种种渊源,于是两个人就坐在了湖边的石凳上聊起来。
韩笑笑调皮地用石子打水漂,溅起了一片片水花。而媛媛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心不在焉。
“我怎么看你有点心神不安?是不是因为和你爸爸没联系上?”
“我从小就没离开过他,我有种感觉,他不接电话一定有事,他专门叮嘱,到了学校就给他打电话。”
“他就不能去老朋友那儿玩吗?比如我妈,一到晚上就找她们过去剧团的人打牌,一打就是一晚上。”
媛媛摇摇头说:“他和你妈不一样。”
韩笑笑低头想了想,然后问道:“媛媛,你心里还在恨我妈是不是?”
“没有……”媛媛平淡地说,话语中还带着几分忧伤。
“当然是。在你心里,你爸是天下最好的人,和你爸不一样的人肯定好不到哪儿去。媛媛,你看上去好像很随和,其实特清高,完全是装谦虚、温和。”韩笑笑毫不客气地说出了她早就想说的话,说完后生气地走了,留下媛媛一个人。
媛媛不解,向她大声地喊道:“笑笑,为什么呀?为什么我会让你这么想呢!”
韩笑笑停下脚步:“请以后提到别人的妈妈时,别用那种语气和神情。再见。”
自从雷敬德从医院回到家,刘嫂偶尔过来做顿饭,生活上一直是大头和他的徒弟在无微不至地照顾他。这天,他俩将炖好的腔骨劈开,从里边挑出骨髓给雷敬德吃,据说这样可以使伤口愈合得更快。
大头边挑骨髓边说道:“中医讲,吃什么补什么。”
徒弟和大头抬杠:“吃猪尾巴长猪尾巴?”
大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无知。”
徒弟笑了:“急了是不是?自己素质不够,说话不严谨,别人提醒你、批评你都是为了你好,你别不明白。”
雷敬德望着二人,闷闷不乐地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媛媛,还有菜市场的事情。
大头和徒弟打趣说:“你怎么不这么对你老婆说呀?”
徒弟一脸无可奈何地说:“我不敢,说了她非让我跪搓板儿不可。”
雷敬德开口了:“你们别逗了,谢谢你们。你们想着法逗我开心,我心里明白,我能有你们这样的好兄弟,知足了。”
大头点点头,赞赏地说道:“雷哥,人活在世就是个‘情’宇。”
在学校的公用电话旁,一个女孩在和男朋友堡电话粥。媛媛已经等了很久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终于她忍无可忍,上前一步按了电话:“够了,你有完没完!”
那女生心里一惊,“哎,你……”
媛媛生气地说:“光我就等了三十分钟,什么狗屁诗,又臭又长的,肯定好不了。”
“你说话怎么一点不斯文,我不和你一般见识。”那女孩看着媛媛发怒的样子,不禁有点心虚,说着就想开溜。
媛媛大吼一声:“站住!”
那女生吓得一哆嗦,赶紧停下了脚步。
媛媛问:“你付电话费了吗?”
这时,摊主将电话机收了起来,一边收一边说:“她每天都来打这么长时间,我们的老客户,我收摊了。”
媛媛一听可急了:“可是我白白等了这么长时间,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摊主不理会她的话,面无表情地关窗户走人。
媛媛刚要央求什么,刘晓走上前来,那部手机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刘晓说:“还是用我的吧!上次没打通,本来就有点欠你情。”
媛媛此时心里非常难受,想和爸爸说话的心情也十分急迫,这次没有犹豫,立刻接过了手机,拨通了她家里的电话。
在电话这边,大头和徒弟正准备告辞,铃响后,雷敬德一把抓起听筒。
媛媛上来就不安地问道:“爸爸,这几天你去哪儿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雷敬德回答说:“我出去玩了。”
“出去玩?”媛媛显然有点不相信爸爸的话。
雷敬德笑着缓和了一下气氛:“你在的时候没时间,现在闲下来了,所以没经得住你大头叔叔的怂恿,出去潇洒了一回、”
媛媛说:“我不信,你去哪儿啦?说给我听听。”
雷敬德支吾着:“我们去,去……南湖度假村,环卫局组织的。那儿很美,湖水是透明的,可以看到鱼游泳。我们还吃了螃蟹和大虾,还钓了鱼,七八斤重的……”其实雷敬德清楚地知道,女儿那么聪明,一切都瞒不住她的,他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她快快乐乐的安心读书,别为家里的事情分心。
媛媛听着听着,心里反而更不安了,她不顾一切地大声喊道:“爸爸,你在骗我。”
“我怎么是骗你,这孩子,真的,晚上我还看到了很多萤火虫呢,我睡在湖边的小木屋里做了个特美的梦,你猜猜,我梦见你欧阳妈妈回家了,她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
大头和徒弟深知雷敬德用心良苦,低头默默地听着。
媛媛伤心地挂断电话,然后将手机递给刘晓。
“对不起,刚才还说别人,结果自己打了这么半天。”媛媛抱歉地说。
刘晓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愈发觉得这个女孩不一般了。“你哭了?”刘晓关心地问。
媛媛神情恍惚地说:“他在骗我,爸爸一定有事,他骗不了我的。”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被云遮住了,到处都黑糊糊的,媛媛的心里乱极了。
刘晓陪媛媛走在校园的大路上,不住地安慰她。媛媛说:“我得回去看看,否则我心里不安。”
刘晓说:“刚刚开学你就回去,会耽误学业的。”
“但没有什么比我爸爸更重要的。”一提到爸爸,媛媛的声音高了起来。
“他为什么要给你编那么一大套假话?你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吧!你如果现在回去,他会怎么想?他会高兴吗?”
媛媛觉得有道理,但是这样的话实在是说服不了她:“那怎么办?可他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弄不清楚我心里没法静下来学习。”
“我再帮你拨一次电话,让你爸爸告诉你真情。”说着刘晓从兜中掏出了电话。
媛媛赶紧拦住他:“别,让他觉得我已经相信他也许更好,这样他就不用为我担心了。”
刘晓笑了:“你们真是父女呀!想法、做法都一样。”
媛媛伸出手和刘晓握了一下,看着刘晓说:“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谢谢。”然后很快地跑向女生宿舍楼,消失在刘晓的视野中。
刘晓突然觉得手中好像多了些什么,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张十元纸币。刘晓笑了,这真是一个谜一样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