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时光飞逝,转眼间已经五年多了。媛媛和小超在不知不觉中已经五岁了。在这五年里,雷敬德夫妇含辛茹苦地把两个孩子拉扯大,本来就不富裕的家更是家徒四壁,这些年中,连一样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添置过。但是,雷敬德对此无怨无悔,两个小家伙快乐地成长就是他最大的安慰。五年间,雷敬德苍老了很多。除了媛媛还不会开口说话,他没觉得生活中有什么缺憾。
这天,在雷敬德的家中,两个孩子坐在一个简易翘翘板上玩耍,这块木板在一般孩子眼中实在是太普通不过了,一米来长光秃秃的样子。它是一个巧手的工友用捡来的木板做成的,但就是这块简单的木板却成了媛媛和小超快乐的源泉。
“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唱大戏,接闺女,聘女婿……”两个孩子尽情地玩耍着。
雷敬德下班了,抱着一个木制小卡车,手里高举着一把小手枪,兴冲冲地走进院门,大声向两个孩子喊道:“媛媛小超,看爸爸给你们拿什么回来了!”
两个孩子看到爸爸回来了,高兴地跑了过来。小超一把抢过小手枪,啪啪地一边模仿开枪的声音,一边煞有介事地瞄准。而媛媛则乖乖地拿起了小卡车,在地上径自玩了起来。
邻居刘哥是雷敬德家这些年生活最好的见证,也是这家最好的朋友。他在一旁边看孩子玩耍,边好奇地问道:“你对孩子的心真重,从哪儿弄的这些玩具!”
“废物利用,工友中有手巧的,专门给这俩孩子做的。”雷敬德答道。
刘哥接着关心地说:“抓紧时间把媛媛的户口落实了,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总得有口粮吧。”
雷敬德说:“成,居委会毛主任说他帮着办。”
说着刘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说:“邮递员中午送来的,我看这上面是北京的地址,会不会又是淑琴妈催她回去!”
雷敬德听后没有抬头,伸手接过信说:“不管她,让淑琴自己处理。”
刘哥说:“敬德,我看淑琴一直情绪不好,就别让她在饭馆打工了,怎么说人家也是北京城来的。”
此时雷敬德的神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顿了一下无奈地说道:“两个孩子正在长身体,我们需要更多的……”
刘哥没等他说完,就抢话道:“我知道,我跟你嫂子商量好了,让她也辞掉那个糊纸盒的破工作,专心和淑琴带孩子,我把儿子也接回来,世军比他俩大六岁,有个大哥哥还能保护他俩不被其他孩子欺负。”
说着说着,刘哥的语气也变得沉重起来。的确,这些年来,刘哥家的生活也越来越拮据,孩子一天天地长大,眼看就要上小学了,学费还没有着落。
雷敬德听后问道:“刘嫂也辞了工作,你们怎么生活?”
刘哥看了雷敬德一眼,咬着嘴唇说:“我养了这几年,身子早补过来了。咱俩在外面挣钱,两家并作一家。”
两家并作一家,贫困反而让这两家人的手握得更加有力。这两个家庭的命运就这样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淑琴为了贴补家用,在县城里的小餐馆当上了服务员。在打扫餐桌的时候,每当看到客人吃过饭后留在盘子里的剩菜,尤其有肉时,就悄悄地将它们收存起来,带给家里嗷嗷待哺的小超和媛媛,毕竟,孩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需要更多的营养。
这天,淑琴下班又带回了一袋子剩菜。小超一边抢,一边高兴地叫着:“吃肉唆,吃肉唆。”媛媛呢,女孩就是女孩,吃东西的时候也很文静,乖乖地吃得很香。
雷敬德笑眯眯地看着两个孩子,脸上的皱纹慢慢舒展开来,说道:“你们俩慢点抢,给爸爸、妈妈也留一口。”
说着他无意间向倚在门旁的妻子看了一眼,淑琴一脸疲惫的样子,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雷敬德心中禁不住深深的内疚,觉得一个男人连家都养不起,很对不起妻子。
淑琴呆呆地望着这两个正在吃剩菜的孩子,不由得心酸,双手捂住脸,抽泣起来。雷敬德见状,赶紧从屋里跑出来,抚住淑琴柔弱的双肩,惭愧地说:“都怪我没本事。明天你不要再去了,把那份工作辞掉,我想办法多挣钱。”
雷敬德想到的“多挣钱”,就是节假日多加班,争取更多的加班费。这也是这个淳朴男人所能想到的惟一办法。从此以后,他就没有再休息过一个假日,没日没夜地奔忙在各条街道上。
刘哥和刘嫂商量好后,把一直寄养在乡下姥姥家的儿子世军接了回来。
这天,刘嫂第一次将世军带到雷敬德家,让他认识两个小伙伴。世军拘谨地站在那里,两只小手不停地揉搓着衣角,低着大脑袋一句话也不说。而媛媛和小超则瞪起了小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高他们一头、农村孩子打扮的世军哥哥。
刘嫂见孩子们都不说话,就拉起媛媛的小手说:“这是你世军哥哥,以后出去玩时让哥哥保护你们。”
淑琴也在一旁帮腔说:“小超,快叫哥哥呀。”
世军见了,脸刷的一下红了,害羞地低下头。
这时,小超从后面猛地冲了上来,像头小牛似的一头顶上了世军的肚子。世军没有准备,冷不防地跌倒在地上,但小家伙立刻倔强地爬起来。小超趁着世军倒在地上,一把拉起媛媛回到自己的家。
淑琴见状,不好意思地冲刘嫂说道:“这孩子这么淘,刚见面就欺负哥哥。”
刘嫂赶忙说:“没事,没事。”说完,转身回了屋子。而世军仍站在原地一声不响,看着小超的背影,撅着小嘴。
一天,雷敬德上班还没有回来,淑琴正坐在院子里洗衣服,小超和媛媛围着屋里的火炉子烤火。突然,调皮的小超顺手拿起一张过期报纸,叠了叠塞进了炉膛,炉内的火苗立刻引燃了报纸,火苗蹿起老高。小超看见后,高兴得手舞足蹈。媛媛好像有几分害怕,很惊奇地瞅着发生的一切。
火苗越来越大,跳动着,不一会儿便引燃了旁边的床单,屋内烟雾弥漫开来。媛媛吓得哭了起来,小超也慌了神,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世军先发现了这一切,大声地向淑琴喊道:“阿姨,着火啦!”淑琴一惊,回头一看,浓烟已经顺着窗户升起老高,她赶忙扔下手里的衣服,发疯般地冲进屋里。进到屋里后,看到两个孩子围在炉子周围已哭成了一团,她毫不犹豫地一把抱起了小超就向外跑。
火势越来越猛,已经顺着窗户烧向了屋顶。
淑琴将小超放在了安全的地方,想再往回冲救媛媛的时候,望着猛烈的火势不禁犹豫起来,不知是进还是不进。
正在进退两难时,世军捂着脑袋冲了进去,一边跑一边不停地叫着媛媛的名字。找到媛媛时,媛媛被烟呛得几乎昏了过去,小脸被熏得黑黑的。世军见状,果断地拉起受吓呆的媛媛就向外跑。终于,两个孩子都从火海中逃了出来。
此时,刘哥刘嫂赶来,端起水盆冲进去救火,十几分钟后,火势慢慢地被控制下来,最后终于熄灭。
淑琴抱着小超哭成了一团,淑琴想起来还在不停地后怕,万一……
媛媛此时已安静下来,温顺地掏出小手帕,递给了泪人似的淑琴。淑琴转头望了一下媛媛,责备似的说:“媛媛,你是姐姐,怎么也不懂事?”
说是姐姐,其实媛媛只比小超大几天,而平时已经非常让着小超了。今天的意外完全是小超淘气造成的。媛媛虽然说不出什么,但是听了淑琴的话,心里很委屈。此时,世军站在媛媛的身后,看着发生的一切,在他那颗幼小的心中,充满了对媛媛的同情。
晚上雷敬德回家后,听刘哥从头到尾讲了事情的经过,心里也不禁一阵阵后怕,他想到了媛媛,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向她的生身父母交代啊。
屋子里被烧得一片狼藉,一面墙被熏得黑糊糊的惨不忍睹,床上的生活用品已经烧光,连媛媛的木头汽车也没能幸免于难。刘哥和雷敬德一边收拾,一边心有余悸地说:“真是危险啊,亏得我们世军发现得早,不然,房子烧了事小,两个孩子的命可真就完了。”
“是啊,太危险了。”雷敬德应道。
经过大火一折腾,这个本来就很简陋的家就更不成样子了。雷敬德和刘哥一直打扫到深夜。打扫床的时候,雷敬德揭去了满是灰尘的床单,突然一封信映人他的眼帘,于是他好奇地拿了起来。在信的封口处露出一张照片的边缘部分,他顺手将它抽了出来,原来这是淑琴毕业时同班同学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刚劲有力的大字,“送给老同学留念,同学马大哈。”看着看着,雷敬德不由自言自语地念了出来。
他刚想掏出信再看看,只听得刘哥喊道:“你趴那儿看什么呢?快帮我把炉子抬出去。”
“哎。”他一边答应着一边将信藏起来,然后赶忙下床帮刘哥把炉子抬出了屋。
雷敬德的小家已不成个样子,星期日,他和刘哥两个人开始动手自己修理,换了窗户,然后再往墙上重刷一层大白。
刘哥挽着袖子,脸上白一块黑一块蹭了很多涂料,经汗水一掺合,就变成了唱京剧的大花脸。他边干边和雷敬德聊天:“我都联系好了,继续于我的老本行。不过这回我要跑长途货运。听说跑一趟广东的深什么……那个字我还不认识。就是提土旁一个川字。能多挣好几百呢。”
雷敬德笑了笑,纠正他说:“那个字念‘圳’,叫深圳,是个经济开发区,听说没有通行证还进不去呢。”
刘哥一听来了劲儿,说道:“怎么进不去,我是给它运货的,反正以后有钱挣了。”
雷敬德关心地问:“那你的身体顶得住吗?”
刘哥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说着还用拳头砸了砸腰,显示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淑琴从刘嫂家出来,面无表情,低着头脚步急匆匆,路过雷敬德身边的时候连招呼也没有打。
雷敬德伸手一把将她拦住问:“不是说好了辞掉工作嘛。”
淑琴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中透着一股怨气。“那我也得去辞呀,下午你在家带孩子,刘哥、刘嫂要带世军去学校办转学的事,你把熏黑的墙再刷一遍。”雷敬德听到后,放下了抬起的手臂,目送着淑琴向外走去。此时雷敬德的心就像被猫抓了一样,乱了起来。
淑琴走后,他在桶里和着石灰,然后用刷子在墙边的石头上试了试黏度,见薄厚均匀没有什么问题,就开始一下一下地在墙上刷起来。
刘嫂提了个暖瓶走过来,放到了雷敬德身边,说道:“敬德,干活渴了,有开水,放这儿啦。我和你刘哥带世军去学校啦。”
雷敬德连声应和着,然后继续他的工作。两个孩子显然已经从昨天的惊恐中摆脱出来,今天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依然在阳光下快乐地玩耍。雷敬德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也踏实了很多。现在惟一担心的是淑琴因为着火的事情迁怒媛媛,以后会对媛媛更冷淡。
小超和媛媛尽情地嬉戏,一个在前面跑,另一个在后面追。就在雷敬德要提醒他们注意的同时,只见小超一脚将暖水瓶踢翻,紧接着热水瓶发出砰的一声爆炸声。
小超哎哟一声,痛苦地倒在了地上,下半身还冒着热气,整条腿立刻红肿起来。雷敬德见状,赶忙跑过去抱起了他,飞快地向医院跑去。媛媛呆呆地立在墙边,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懵了。
俗话说:“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恰遇顶头风。”命运之神信手开了个玩笑,不幸又一次降临到这个家庭。
医院病房中,悲伤笼罩在雷敬德一家人的心头。
淑琴在病床上抱着小超不住地抽泣。雷敬德阴沉着脸在旁边一言不发,而此时的媛媛呆呆地望着小超那缠满纱布的大腿,紧紧地偎在雷敬德身边。一家人无语。
又一个夜晚降临了。
淑琴做完晚饭后,提着饭走进病房,她坐在小超的病床边,两眼直直地盯着墙,却不做声。雷敬德也没有什么心思吃饭,倚在沙发上,桌上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摆着。
终于,雷敬德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叹了口气,转过身对淑琴说道:“淑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淑琴听了,话还没有说,泪先流了下来。
“我知道我无能,让你受了很多委屈。”雷敬德难过地说着。淑琴听罢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雷敬德还试图解释什么,“我……”
“出去!”淑琴终于抑制不住了自己的愤怒。
雷敬德听了,没有动弹。
“求你……”淑琴的话里带着哭腔。雷敬德无奈,只得退出了这间病房。
夜色中的小城格外宁静,月光洒在小院中,好像给地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纱。淑琴轻轻爬起来,无声地穿上了鞋,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雷敬德,然后蹑手蹑脚地出门,来到刘嫂家门前,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敲了敲门。
这一切,雷敬德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个时候,他怎么能睡得着呢。
刘嫂打开门,淑琴“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刘嫂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心头一惊。“刘嫂,求求你,帮个忙,给小媛媛找个人家吧!我真受不了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磕起头来。
刘嫂赶忙扶起她说道:“淑琴,你冷静点,我们一块儿想办法。”
站在窗口的雷敬德看在眼中,这个铁打的汉子无奈地低下了头。情绪非常低落的他回到了床上躺下,接着便辗转反侧起来。没过一会儿,淑琴悄悄回来,静静地躺在小超身边,将小超紧紧地搂在怀中。
没过几天,刘嫂果真为媛媛找到一户人家,夫妇两个都是知识分子,结婚多年也没有孩子。看到媛媛,这两口子都喜欢得不得了,所以没费任何周折就将孩子爽快地留了下来。淑琴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毕竟抚养了好几年,离开孩子的时候,她还流了不少眼泪。
但事情远没有想像得那样简单。晚上,雷敬德回到家,刚准备洗澡,突然发现屋里少了媛媛,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心头猛的一紧。
“媛媛,媛媛。淑琴,媛媛呢?怎么不叫媛媛吃饭,她去哪儿玩啦?”
看到淑琴不说话,雷敬德逼视着淑琴:“你为什么不回答?媛媛呢?”
淑琴把小超搂进怀里,仍然不说话。
雷敬德突然一切都明白了,生气地说:“我本想你是一时生气,心不会那么狠,结果你还是下了狠心,你把媛媛送给谁了?说话呀!”
淑琴好像是铁了心一样,仍然一声不语。
雷敬德愤怒了,像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把掀翻了桌子:“告诉我,媛媛在哪里?”
淑琴抱着瑟瑟发抖的小起向雷敬德喊道:“你吓坏了儿子,我看咱们真的不是一家人。”
“你别吓唬我,要想回北京,现在就可以走,但是你必须先告诉我媛媛在哪儿?”雷敬德真的是着了急,脸色铁青。
突然,外面传来了通通的敲门声,几人不约而同地望去,门被推开了,媛媛只身站在门外,呀呀地比画着,脸上还挂着两行泪。原来她趁那家人不注意,偷偷跑了回来。雷敬德看到她,一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生怕别人抢走似的。淑琴见状,一下瘫软下来,目光呆滞地坐在地上。
淑琴彻底绝望了,第二大,她带着小超回了北京。而他们这一别,就再也没有回来。
为了抚育媛媛,雷敬德又当爹又当妈,从此,父女两个相依为命。对于经历的千辛万苦,雷敬德从来无怨无悔。媛媛一天一天地长大了、懂事了,每天雷敬德拿着大扫帚扫街,媛媛就拿个小扫帚跟在后面,还挎着个小挎包,每当看见酒瓶废报纸什么的就捡起来塞进挎包里,等到雷敬德下班后拿到废品收购站换钱。父女两个日子虽然清苦,但爱支撑着他们走过了风风雨雨的每一天。
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微风吹动树梢,带来丝丝的寒意。父女两个都在酣睡。突然,媛媛像是做了恶梦,呀呀地踢开了被子。
雷敬德一下子本能地惊醒了,借着月光,看到媛媛两片绯红的小脸颊,他伸手摸了摸媛媛的额头,心中顿时一惊:好烫。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抱起媛媛就向医院跑去。
“大夫,快开门,我孩子发烧四十度。”急诊室的门被拳头砸得咚咚响。
门开了,睡眼惺松的值班大夫探出头:“喊什么?今天没急诊。”说着,就要转身回去继续睡觉。
雷敬德急了,连忙道:“没急诊?那你……”
“我值班,但是不看病,孩子发烧常有的事,回去弄块凉毛巾给敷上,早上再来看。”医生答道。
“你什么态度,治病救人是你们医生的大职。”雷敬德的声音不禁提高了很多。
值班大夫冷冷一笑:“大职值几个钱,我告诉你,就是给你看了也没人拿药。”说完,门就重重关上了。
雷敬德愤怒地用脚踹门:“你今天耽误了我孩子,我就要了你的命。”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护士跑了过来,赶忙向雷敬德问道:“同志,是谁病了?”
雷敬德好像看到了救星一样,连忙说道:“求求你救救孩子,她高烧不退,我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别急,跟我来。”
夜在静悄悄地流逝,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
欧阳护士为媛媛做了紧急处理,然后打了一瓶退烧的点滴。媛媛渐渐地睡着了。
望着雷敬德那焦急的样子,欧阳护士安慰他道:“别急,一会儿烧就会退下来。刚才那位大夫要被医院解职,正闹情绪呢。”
“怪不得,那也不能拿人命来赌气。多谢你了。”雷敬德感激地说。
突然,欧阳护士好像想起了什么,“哎,我认识你,一穿新衣裳老天就下雨。”
雷敬德笑了笑,其实他早就认出了欧阳护士,只不过刚才没有顾得上。
欧阳望着躺在床上的媛媛,对雷敬德说道:“你的事我听说了,这儿地方不大,有点风吹草动就全知道了。真难为你了。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说好了。”
“真的?那你能帮我女儿找个幼儿园吗?”雷敬德急忙将他心中最大的心愿说了说来。
欧阳迟疑了一下,然后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试试。”
几天后,媛媛的病好了,雷敬德蹬着清洁三轮车带着媛媛,和欧阳护士一起来到了她家附近的一所幼儿园。园长亲自接待了他们,但事情远没有想像得那样顺利。园长为难地说:“看你跑这么远的路,我都被感动了,但是我只能说还是不行。我们国收的全是健康的孩子,早就超员了。”
雷敬德的心一紧,恳切地对园长说:“园长,我的孩子需要上幼儿园,你就收下她吧。”
“这就让我为难了,收下你的孩子,有人会说我给你开后门,还会说我搞特权,很难办呀。”说着,园长用手挠了挠头,面露难色。
看到园长为难的样子,欧阳说道:“园长,我和你的工作性质差不多,你在幼儿园,我在医院,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如果我见病人不顺眼,就不去帮助他,你说我的职业道德还有吗?现在改革开放了,人们的素质在提高,多做善事是社会的需要,一个残疾儿童更需要我们这些人来关怀。园长你说对吗?”
园长若有所思:“说得有道理。你是孩子的母亲吧?”
顿时,雷敬德和欧阳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欧阳说:“就算是吧,帮助一个残疾儿童不一定全是母亲的责任。”雷敬德突然发现身边这貌似柔弱的女人竟然如此有勇气,不禁投去了敬佩的目光。
园长听了后,好像明白了什么,接着说道:“我明白了,你们三人的关系很复杂,不过,你说服了我。”她说着伸出手,拍拍媛媛的小脑袋,满脸笑容地说道:“欢迎你成为我们幼儿园的小朋友。”
媛媛高兴地向园长鞠躬致谢,办公室里充满了欢乐。雷敬德的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对欧阳护士,他充满了感激和敬意。
一天,雷敬德刚刚收工回来,只见队长领着一个大个子男人朝自己走来,脸色凝重地说:“找你的,等了半天了。”雷敬德心中一动,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你是……?”
“我姓马,名华,就是中华的华。”大个子男人对雷敬德微微一笑。
晚上,马华随雷敬德回到了他的小屋子中,还带来了各式各样的食品。看着他家简陋的陈设,不禁叹了口气。
雷敬德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问:“这些东西是她爸妈买的还是淑琴买的!”
马华眉毛一扬,看了一眼雷敬德,然后回答说:“谁买的重要吗?”
“当然,我不想接受施舍。”
马华一听火了:“你好有骨气呀。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还装什么骨气,你是男人吗?”
雷敬德也生气了,反驳道:“怎么不是,你别小瞧我。”
“那就该请客人喝杯水、吃口饭。”
雷敬德反应过来,痛快地点点头,说着挽起了袖子,下厨房开始忙活起来。
此时在院子中,刘嫂、刘哥一边护着媛媛,一边不住地向雷家张望。“这个男人怎么这么横?”刘嫂自言自语道。
刘哥白了老婆一眼,说道:“敬德能把他带到家里来就不是一般人,咱们不了解,没有发言权。”他接着伏下身来对媛媛说:“媛媛你别急,咱们回屋吃饭去,不理他们。”媛媛懂事地点了点头,然后进了刘家。
不一会儿,雷敬德做好了两个简单的菜,又打开了一瓶白酒给马华斟满。
“干!”两个白酒杯子碰在了一块儿。雷敬德一仰脖子,一杯白酒转眼间就下了肚。放下杯子后,他的面颊通红,看上去有几分怕人。
几杯酒喝下后,雷敬德有些站立不稳,冲着马华说道:“我认你这个特使,城里来的,有文化,道理一套一套的。但要我向她父母投降,没门儿。”
马华听了,也不甘示弱地把酒杯一撂:“你别挤兑我,降与不降跟我没关系,我是为你老婆淑琴着想。看看你们现在这个家,说难听点儿,已经到了妻离子散的边缘,我想你一定变心了。”
“你胡说,我不像你们城里人花花肠子那么多。”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淑琴带着孩子在城里过得也很凄苦,整日闷闷不乐,那是因为她割舍不下你,淑琴这人重感情啊。”
雷敬德听后,突然不知道如何应对,无言地低下头。
马华见状接着说:“你怎么这样冷酷,就算你不想想淑琴也该想念你的儿子吧。”
听到这里,雷敬德的心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也是重感情的人,可是……”
“可是,在你们中间还有一个媛媛对吗?你有爱心收留孤儿,我能理解,但是不能因为有了媛媛,就放弃了做丈夫的责任。”
雷敬德再也没有应对的话,只是闷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我可告诉你,你如果放弃了,就别怪我不客气。老实说,我从中学时就一直在追求她。”
听到这里,雷敬德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伤害,他猛的站起,举起桌上的酒瓶摔个粉碎:“你小子是来趁火打劫的,我揍你!”
马华毫不示弱,说着说着两个人掀翻了桌子,扭打在一起。
过了一会,小屋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地上一片狼藉。
两个人躺在地上喘着粗气,雷敬德还不时地发出几声干笑,听了让人感到几分发怵。
“你还装着没醉,打我的拳头不够搔痒的。”雷敬德的话中带着几分醉意。
此刻马华也醉了,说道:“你才醉了,你站不起来让我怎么打你。”
“姓马的,你挺仗义,我们接着喝。想起来了,你就是‘马大哈’吧?”
“没错,那是我中学时的外号。”
“这名字好,你那中华的‘华’字太深沉。淑琴有你这个老同学也是她的福气。”
“那以后你就叫我马大哈。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万家团聚,你们却骨肉分离,你心里就不难受吗?放下架子去找找她吧,人有时低头并不是因为没骨气。”
两人慢慢地爬起来……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一天,刘嫂抱着媛媛兴奋地跑进院子,边跑边大声喊着:“老刘,老刘,奇迹发生啦。”
刘哥和世军急忙跑出屋:“什么奇迹发生了?捡着元宝啦?!”
只见媛媛的嘴巴使劲地张开:“爸——爸——爸。”
刘哥惊喜地一把抱住媛媛:“真是奇迹,真是奇迹,媛媛会说话啦。”
刘嫂此时的眼里也含着泪,感慨地说道:“这孩子了不起,将来定有大出息。”
刘哥使劲地点了点头:“对,咱们媛媛将来定是大人物,小的时候叫‘金口难开’。”
随后,刘哥不厌其烦地开始教媛媛说话:“媛媛,叫伯伯,伯——伯。”
可是媛媛只是一个劲儿地叫:“爸一一爸。”
刘哥纠正说:“不是爸爸,是伯伯,伯伯的伯。”
媛媛依旧叫着:“爸——爸,要爸——爸。”
世军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着媛媛说:“叫我一声哥哥。”
奇迹出现了,媛媛竟然真的叫了出来:“哥——哥。”
刘嫂一家人开始不断地引导媛媛开口说话。晚上,刘嫂一边给媛媛洗脚,一边听刘哥教媛媛说话:“洗——脚。”只见媛媛生硬地学说:“洗——脚。”洗完脚后,刘哥把媛媛抱到床上躺下,还不住地教她说:“睡——觉。”“睡——觉,睡——觉。”媛媛说着乖乖地闭上眼睛。
没过一会儿,媛媛突然坐起来,说道:“爸爸。”
果然,屋外隐隐约约传来口琴声,声音由小渐大。
媛媛不顾一切地光着脚跑下床,边跑边喊:“是爸爸。”
真的是雷敬德。晚上下班迟了的雷敬德正吹着口琴快步走来。媛媛一下子从拐弯处跑出来,冲着他叫道:“爸爸……爸爸……”
雷敬德愣住了,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不由自主地说:“我不是在做梦吧。”
此时,媛媛边喊边跑:“爸爸,爸爸。”雷敬德又拍拍自己的脸,他终于明白了,这不是做梦,媛媛会说话啦!
这一天,对于雷敬德来讲,是个终生难忘的日子。
回到家后,雷敬德将媛媛放在椅子上,蹲下身来对她说:“我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媛媛真是爸爸的好女儿。”媛媛看着他,忽闪着两只大眼睛说道:“爸爸,弟弟?妈妈?”
雷敬德摇了摇头说:“爸爸舍不得媛媛,爸爸不能丢下媛媛。”
刘嫂见状,开导他说:“媛媛本来就是你女儿,应该带上,有福同享。”
雷敬德回头看着这对给了他无数帮助和鼓励的夫妻,感激地说到:“谢谢,哥、嫂,我们明天去北京。”
雷敬德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带着媛媛去北京找妻子淑琴和儿子小超,一家人应该团聚了。
第二大,雷敬德提着旧式行李包,带着媛媛一起坐长途汽车,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北京城。这里的一切,对他们是这样的陌生。
凭着依稀的一点记忆,雷敬德带着媛媛找到了淑琴的娘家,犹豫了一下,终于敲响了门。淑琴打开门后猛的一愣,看到丈夫后顷刻间泪水便喷涌而出,她捶着雷敬德的胸膛嗔怪道:“你还知道来看我?快点儿进屋。”
她说着将雷敬德和媛媛引进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雷敬德刚开口说:“淑琴……”
只见媛媛四下里找着什么,然后向淑琴问道:“妈妈,弟弟,弟弟呢?”
淑琴愣住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久没有醒过神儿来。
雷敬德见了,赶忙向淑琴解释道:“媛媛会说话了。我是专门带她来看你们、接你们的。”
淑琴仍在发呆,听了他的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好,会说话了,真好,快坐下。”说着,她的脸上浮现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复杂表情。
媛媛伸手拉住淑琴的衣角,大真地说:“妈妈,弟弟呢?我找弟弟。”
淑琴赶忙蹲下搂住她回答道:“弟弟在上幼儿园,晚上就能见着。”
此时,雷敬德僵硬地坐在沙发上环顾四周。淑琴的娘家是知识分子家庭,日子过得也不宽裕,惟一富有的是书。有的书看上去还很古旧。
淑琴拿起了雷敬德带来的礼物说:“人来就行了,还买什么东西。”
雷敬德连忙答道:“两盒月饼是点儿心意。跟我回去吧,不能再给你父母添麻烦了。”
淑琴的脸色一下子沉重起来,顿了一下说道:“我和小超的户口都在这儿,恐怕……唉!我妈就要下班了,求你千万别惹她生气。”
没过多一会儿,门“吱扭”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白发苍苍但又看起来精明能干的老妇人提着菜篮走进来。她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男人,问道:“这是敬德吧?”
雷敬德连忙赔着笑脸答道:“阿姨,我来看你来了。这两盒月饼是我孝敬您的。”
“你出苦力挣俩钱儿,还买什么月饼。”说着,她的目光移到了正躲在雷敬德大腿后的媛媛身上,“这就是媛媛吧?”
媛媛胆怯地小声叫了一声:“奶奶。”
淑琴妈愣住了:“媛媛不是哑巴吗?”
雷敬德说:“她现在会说话了,特别懂事,特别乖。”他说着,用手抚摩媛媛的头。
淑琴妈接着说:“那就好,那就好。既然已经来了,就住上一天吧,就住我们单位的招待所。”雷敬德听后,明白了主人的用意,站起身就要走。
淑琴妈从兜中掏出十块钱,说道:“家里地方小,吃住不方便,你拿上这点儿钱在外面吃吧。”说着,她把钱放到了雷敬德面前的桌子上。
雷敬德没有接钱,看了一眼身边的淑琴,只见淑琴低着头,站在一旁默不做声。雷敬德无奈,拉着媛媛从淑琴的娘家出来了。
雷敬德走后,淑琴妈打开了月饼盒,拿出一块咬了一口。
“这哪儿叫月饼,整个儿一个铁饼,扔出去能打死人。”说着将剩下的半块又扔了回去。
“妈,你别那么尖刻,月饼好不好都是敬德的心意。”淑琴赶忙替丈夫开脱。
淑琴妈接着说:“你可看到了,那闺女开口说了话,看把敬德美的,他根本就不爱自己的儿子。”
“怎么可能川。超是他亲骨肉。”
“当然有可能。如果你们母子再跟他回到乡下,他定会虐待小超。你千万不能跟他走,谁现在不想在北京落户,再说你也应该为小超想想。人托、上学条件都比乡下好,你不是也想把小超培养成人才吗?跟着个扫马路的爸爸能有什么出息。你也别怪我老生常谈,这回他来你就应该跟他彻底摊牌。”
淑琴疑惑地问道:“摊什么牌?”
“当然是分手了。你们俩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淑琴妈忿忿不平地说。
此时淑琴又能说什么呢?连她自己也在怀疑她和雷敬德到底是不是般配,也许以前发生的一切根本就是个错误。淑琴低下头,一句话也不说了。
淑琴妈最后说道:“你要说不出口,我来说。”
离开淑琴娘家后,雷敬德在附近招待所找了一间最便宜的房间住下,给淑琴打了个电话。他领着媛媛进了门放下东西,一屁股坐在床上,回想起刚刚在淑琴娘家的一幕,他心里不禁有点惴惴不安。
媛媛看到爸爸愁眉苦脸的样子,凑上前来说:“爸爸,妈妈怎么不来?”
“晚上她会带着弟弟来看我们的。”
“我想弟弟。”媛媛话语中流露出渴望。
雷敬德听罢叹了口气,喃喃道:“我也一样想他。”毕竟是亲生骨肉,但此时雷敬德除了等待,没有能力改变什么。惟一希望淑琴能够改变对媛媛的看法,而这希望越来越渺茫。
晚上,父女两个等了很久也没有看见淑琴和小超的影子。媛媛渐渐地躺在爸爸怀里睡着了,而雷敬德则靠在床边发呆,暗暗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突然,门“吱扭”一声被推开,淑琴走了进来。看到她,雷敬德心中一喜,把媛媛轻轻地放在床上,跳下床迎了上去,“淑琴,我等了你好久了,儿子呢!”说着他向门外望了望,以为日思夜想的儿子就站在门外。
淑琴坐到床边,说道:“他姥姥不让来,说挤到一块儿睡不好。怕影响明天上幼儿园,等他睡着了,我才偷偷溜出来。”听到这里,雷敬德心头一酸,看着妻子爱怜地说道:“让你受累了,我真的很想你,想儿子。”
“我也一样。这件毛衣早就织好了,天冷穿上。”说着淑琴拿出一件毛衣塞给雷敬德。
“怎么,你不打算回去了?”雷敬德问。
“我……我说不清,小超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淑琴的话开始变得有些语无伦次。
雷敬德听罢有些激动,拉住她的手:“小超是我的儿子,你是我的老婆。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淑琴有些不自然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知道北河有我的家,我何尝不想……”
雷敬德突然有些冲动,一下把淑琴楼到怀里,亲吻着她的额头。可能是夫妻已经分别得太久了,淑琴慌忙躲闪,用手使劲推开了他。
雷敬德见到淑琴如此举动,一下子愣了,眼前的妻子突然变得陌生起来。
淑琴一边理着凌乱的头发,一边掩饰地说道:“不行,时间隔得太久了,我有点不适应。”
雷敬德感到有些尴尬,自责地说道:“都怪我太粗鲁。”
淑琴听到这里,一下子哭了,“不是你的原因,怪我没情绪吧。你怎么娶了我这么个老婆,我都替你冤。”
雷敬德见淑琴不知所措,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安慰妻子,也许这个时候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淑琴坐了一会儿后转身要离去,出门的时候,迟疑了一下,然后对他说:“明天早上你来一趟我家,我妈有话跟你说。”
说完,淑琴消失在夜幕中,望着妻子的背影,雷敬德的心里很是失落。
第二天天刚亮,雷敬德就来到了淑琴娘家。家里只有淑琴妈一人,淑琴和小超不知去了哪里。淑琴妈开口说:“你也知道,我们就淑琴一个女儿,他爸爸在深圳搞科研,还一直关注着她们母子俩的命运。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有能力让她们母子过上幸福生活。”雷敬德马上表示决心。
淑琴妈接着说:“那只是决心,并不现实。举个例子吧,好比你们同乘一艘小船遇到风暴……”
雷敬德连忙说:“我知道你形容的就叫同舟共济。”
淑琴妈反驳道:“是同舟但不是共济,因为只有一个救生圈,你明白吗!”
雷敬德摇了摇头。
淑琴妈耐着性说道:“现实点吧,你们的婚姻是在一个错误的年代里做出的错误决定,所以是错上加错。当初要是听了我的劝告,今天也不会品尝苦果。趁着你们还年轻,重新选择自己的路吧。我相信你会给淑琴重新生活的机会的。”
雷敬德恍然大悟,气愤地说:“我要见我儿子。”说着他拉起媛媛就要走,又被淑琴妈伸手拦住了,“别去了,今天一大早他就和他妈去深圳看她爸爸去了。”
这个消息实在是出乎意料,雷敬德听后顿时惊呆了。他甚至隐隐觉得这辈子永远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而昨天和淑琴的告别,也仿佛成了永诀。他呆呆地站在那里,呆立了好一会儿。
当天下午,他决定带着媛媛回家,回到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汽车徐徐地启动了。
媛媛问雷敬德:“爸爸,妈妈和弟弟不回家?”
“不回。”
媛媛天真地问:“妈妈不高兴?”
“她会高兴的。只要我们两个过得好,她就会高兴的。”雷敬德看着窗外熙攘的人流,眼中含满了泪水。
太阳渐渐向西沉去,汽车奔驰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离北京越来越远……等待父女二人的,又将是怎样的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