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名额纷争-女博士的风流韵事

孟雪制定了第三步的实验方案后,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一步比第二步工作量大得多。她所面临的困难就是需要大量的时间做实验,如果能够按照正常时间博士毕业的话,那么一天最好能够长到三十六小时!

她从才摆脱的困境中出来,又要进入一个新的艰难历程。在故乡,老父亲江堤上那两行苍劲有力的水笔书法“无情岁月增中减,有味读书苦后甜”时常在脑海里浮现。特别是那“无情岁月增中减”——多么深刻的人生意义!一个被判死刑的人,在行刑前的一段有限的日子里,过了一天,年龄增长了一天,寿命就减少了一天。而此时此刻,到毕业时学业终止的那一时刻,这段时间,对于一个学生来说不也和死刑犯差不多吗?孟雪深深感到,她不能浪费时间,荒废一天,就等于谋杀自己一天,危机感就加重了一分。

这一天晚上都七点了,胃里好似有个小鼓手,把胃壁当成鼓不停地敲着,催促她早该吃饭了。实验过程中有一个小时的间隔,她就准备这个时间回家吃饭,然后还要来到实验室继续做实验。

她下了实验大楼,夜幕落下已久,树叶在路灯下洒满斑驳的倩影,远离灯光的地方是一片黑暗。走到一座花坛旁边,正准备绕过花坛里那比人高的樟子松树时,忽听树后有人说话,声音特别熟。

“杨博士,我爱你!”一个女子的声音。

谁这样大胆啊?孟雪驻足,把樟子松树的针叶当成了防护挡板。

“自从商欣怡的那个男人来我们研究所大闹后,我们女研究生对你大加敬佩,敬佩你的国格和人格。我曾为你朝思暮想,夜不成寐,真的,我认为,你应该找一个我这样的女子,我这样纯情的女孩子才配嫁给你……”

哇噻!孟雪惊讶得心脏有点疼痛——现在的女人啊,真可谓无所畏惧的新新人类!

“我……”杨博士的声音,“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对你没有那种感觉……我对商欣怡却有……我曾经不承认这种感觉,也曾经见过很多女子,可是在她们身上我就是找不到感觉,就如你一样,所以……”

“可是,”那女子说,“她有什么可好的?又老又已婚过……”

“这种感觉和已婚和年龄的大小没关系,你不懂……”杨博士说,“爱是要相互吸引,我们彼此已离不开了……也许,你还不懂得爱究竟是什么,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会理解那种感觉了……”

“可是,感觉是可以培养的嘛……”

“唉,要我怎么跟你说呢,你不能跟涂颖祎似的,不是你的不能强求!”

那女子无言地沉默,杨博士又说:

“再说,若我丢弃商欣怡和你恋爱,那么,我的国格和人格就一并从沸点降到冰点了,是吧?”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孟雪笑了。她觉得没有必要像警察蹲点。她刚要起步离开,突然前面停在那里的汽车车灯骤然打开,孟雪、杨博士和那女子尽管分别站在花坛的两侧,但是却全部被罩在聚光灯下,尽管那女子不耐强光背转身去,可孟雪还是看得出来,她是那天在资料室里议论商欣怡的两个女研究生中的一个。孟雪已经来不及躲避汽车灯光,正欲加快脚步离去,可是背后一个声音喝住了她。

“孟雪!”杨博士大叫,仿佛看到救星一样,从那女研究生身边逃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孟雪身边,说,“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

“好消息?”孟雪不慌不忙地反问,“我最不敢奢望的就是好消息!我最祈求的是后续实验顺利没有半点差错……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能比这是好消息了……”

忽然,见那女研究生仍然不走,黑暗中本来看不清楚什么,可是,孟雪分明感受到一种嫉妒的目光笼罩自己周身,那种感觉和她忍受商欣怡的一样!她立刻边移步离开,边把一个声音扔给杨博士:“我的时间紧迫,我要回家吃饭,还要再来做实验!”

然后,她脚步匆匆地走了。耳朵里忽然冒出杨博士那句话:“……你不能跟涂颖祎似的……”涂颖祎强求他杨博士什么?

看看时间只剩下半小时,若回家再来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她到路边小店胡乱哄饱了肚子,就又返回实验室。

一进实验室,远远地看到涂颖祎也来了,坐在她的实验台前,手不断地在脸上抹着什么。由于孟雪的实验时间已到,立刻要进行下一步,她打消了去她身边的念头,可是,当她完成这一步,中间暂时停止半小时的时间里,她回到自己的实验台前的时候,那涂颖祎还在那

里抹着什么。

“你怎么了?”

孟雪这一问不要紧,那涂颖祎的眼睛里仿佛投掷了催泪弹,她的泪水已经成河!

“孟雪,”涂颖祎仰起满脸泪水的脸,“我求你帮我!”

那声音里是颤抖的祈求,孟雪有点招架不住这般的沉重说,“哎呀,你怎么这样了?什么事我能够帮的我会尽全力帮你!”

这时,有几个硕士研究生惊奇地看着她们。那涂颖祎示意孟雪跟她走出实验室,然后,二人来到校园的水塘边。

起风了,树叶在夜风的捉弄下狂欢乱舞,水塘里时不时发出风卷而过的怪声。

“孟雪,”涂颖祎声音凄凄惨惨地说,“我的老公要跟我离婚了,他要跟另外一个丑女人结婚,因为那个丑女人是华侨,马上能够带他出国……”

“啊?”孟雪愤慨道,“我还以为你们夫妻分居,他为了满足需要暂时找个女人充充饥,原来上升到婚姻问题了……”

“他还说,”涂颖祎声音发颤地说,“给我最后期限,如果我半年内能够出国,他还跟我走……”

什么?孟雪听到这话,愤怒极了,才欲说话,却看到涂颖祎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在夜风的鼓动下又沾上头发,孟雪心底一阵惊悸。

“孟雪,”涂颖祎哭着说:“求你帮我保全我的家,给我女儿一个完整的家,真的,我求你……”

这话说得好似孟雪就是那个夺其夫的丑女人似的。她惊愕地看着涂颖祎。

“把那个去美国的名额让给我吧!”涂颖祎哀求着孟雪,“我不想让我这个家分裂,不想……”

说着她痛哭流涕。孟雪却如坠云雾,分不清山峦叠嶂。

“什么去美国的名额?”孟雪问。

“你还不知道?”

涂颖祎猛然抬头,以泪洗面的脸上现出不协调的惊喜,她却提醒孟雪道:“你的实验时间到了,我不再耽搁你的时间了,你快回去吧,谢谢你!”

经这一提醒,孟雪立刻转身去实验室,她对涂颖祎的这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深感疑惑和不快,可是,实验时间真的到了,她把上楼的两个台阶并成一个,飞步回到实验室。

这时,只听得窗外轰隆隆的声音滚过,一道闪电擦亮了整个天空,闪电过后的黑夜更阴暗了。

而就在孟雪夜战实验室的同时,一个敲门声惊醒了正沉浸在人类基因组图谱中的高教授,他满腹疑团地打开门,涂颖祎浑身水淋淋,正瑟瑟发抖地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他问,本能地犹豫片刻,说,“进来!”

高教授忙把毛巾拿来让她擦擦满身的雨水,就在递给涂颖祎毛巾的刹那间,他看到一双火辣辣的目光透过泪水雨水直逼向他。他只觉得周身一阵燥热,而后走到书桌前坐下。

“我好冷……”涂颖祎声音微颤,“我可以在你这里洗个澡吗?”

“可以。”高教授看了看涂颖祎身上落到地板上的水说,“卫生间在那里。”

涂颖祎进入了卫生间,悄悄地,没有锁门的声音。

自从高教授的洋老婆带着儿子到英国去以后,他的书桌上始终摆放着一个他们三个人的硬塑照片,这张照片陪伴他度过了一千多个夜晚,有的时候,他对老婆笑,那可爱的混血儿子的身影总是在房间里浮现。此时,他停下来看书中的人类基因组图谱,目光又落到照片上,自己却乘着脑海里的一叶扁舟,飞跃越大洋,在英国的伦敦机场搁浅。

“Darling,couldyounotreturntoChina?(亲爱的,你不要回中国,好吗)”Mary含情脉脉地带着忧伤的神态,再一次说。

“Ibegyourpardon,Mary(我请求你的原谅!玛丽).”高教授满怀歉疚,但声音坚定地说,“ImustgobacktoChina,youknow,becausemycareerisinChina.Therearemanypeoplelookingforwardtomyretumandmanybusinessneedtobedone(我必须回中国,你知道,我的事业在中国,有许多人期待着我回去,有很多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Dad,don`tleavemealone(爸爸,不要离开我)!”儿子眼泪汪汪地说。

高教授抱起了幼子,深情地说:“Myson,Iwillcomebacktobeyousoon.Youshouldlookafteryourmother,OK(我的孩子,我不久就回来和你一起玩,你要好好照顾你妈妈,答应我,好吗)?”

儿子默默地点点头。他一手抱紧儿子,另一只手搂紧Mary,三个人紧紧地拥在了一起。每一个美好的爱情的过程,就如茶之再饮,色纯而味酣,清冽而幽长,馨香而淡然,炽烈而平静,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茶好苦!如同爱情,高教授异国挚爱,爱得多么辛苦!可是他从不叫苦。终于,三个人分成两部分,他进入了验票口,看着他们母子泪光满面,心酸不已,转过墙角,自己不在他们母子视线内的时候,他让泪水涌流而出……

突然,“扑通”一声从卫生间传来,打碎了高教授的回忆,他想起涂颖祎还在卫生间里。他立刻站起身来,才迈一步,又踌躇着,返回到书桌前,他大声问道:“你怎么了涂颖祎?没事情吧?”

没有声音。

高教授警觉地看卫生间的门,又问:“你摔倒了?”

还是没有声音。

高教授站起身来,朝卫生间走去,他疑惑涂颖祎是否晕倒了,赶紧去看看。

门没锁,他轻轻一推,本想推开个缝,可是,门却大开了,只见涂颖祎一丝不挂,水珠把她那白中透黄的肌肤分割成无数个条块,一双本该坚挺的乳房因为哺乳过有些下垂。这一瞬间的场景,把高教授惊得愣在那里。此时,涂颖祎扬起双臂一下搂住高教授的脖子。

涂颖祎的体温迅速传给他,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在燃烧,手不自觉地搂紧了她。然而,他猛抬头,远远地看到书桌上那个照片,Mary和儿子正看着自己笑。

他迅速松开了涂颖祎,把她从胸前推开。

“别这样!涂颖祎!”他说,“快穿上衣服!”

涂颖祎没有动,泪水从眼窝里流下来,她紧咬嘴唇,深深地吸了口气,目光咄咄逼人地射向高教授:

“难道你也不要我吗?”她闭上了眼睛,泪水噼噼啪啪地落在地上,睁开眼睛又说,“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的老公要我半年内出国,否则他就跟别的女人走了,您帮帮我,好吗?把那个去美国的名额给我吧,帮助我挽救我的家,我这就来报答你……”

高教授的目光紧紧地锁在涂颖祎的脸上,尽量收拢余光,他语重心长地说:

“那个出国的名额不是我不给你,而是你根本没办法去,因为,在国际学术会议上,那个外国专家看好的是孟雪手中的项目,而不是你的。就算我让你去,那外国专家还不同意呢……”

“那么,”涂颖祎的泪水汹涌奔腾着,“我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瞬间的沉默,涂颖祎感觉恍若一个世纪。她转身,飞快地穿上衣服,夺门而出。高教授话还没来得及说,追到楼下,涂颖祎已经消失在雷雨闪电中……

高教授沮丧地回到房间,书桌上的人类基因组图谱好似变成无数个精子和卵子浮游在房间里,让他感到窒息。他慨叹,如果人类真的如这图谱,精子和卵子动物般地结合也就罢了,可是却偏偏赋予人以感情和理智。感情让这个世界如此的复杂而痛苦,理智却是人类与动物最大的区别,也就是大脑最晚进化的一个功能:抑制。这种功能在人类成为行为的主导。饥饿的动物见到食物、发情期的公牛见到母牛都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但是人类都会控制自己。然而,人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下,这种抑制功能也随之紊乱了……

他静静地坐在房间里,呆呆地看着窗外折腾得正凶的雷雨闪电,担心着涂颖祎如此的精神状态是否会出事。突然,他抓起了电话。

“喂,谁呀?”陈忱很不高兴地抓起电话,“这么晚了……”

“对不起,打扰您了,”高教授歉意地说,“我有点急事情找孟雪。”

陈忱把电话递给身边的才从实验室携着满身风雨而归的孟雪。

“你现在能看看涂颖祎在哪里吗?”尽管高教授尽力强压焦急的情绪,但是孟雪还是听得出来,她弹簧一样坐了起来。“好,我这就给她打个电话。”

“喂,涂颖祎吗?”孟雪问。

“什么事情啊?”涂颖祎的声音里睡意朦胧,“这么晚了,你都把我吵醒了……”

接着,电话里传来小孩子的哭泣声音。

孟雪赶紧说道:“我没什么事情,快去哄孩子吧。”

说着,她挂了电话,抓起电话告诉高教授,涂颖祎在家里,好像已经睡熟了。

“哎,孟雪,”陈忱的睡眠被惊得跑向天际,他半倚在床头,说:“你们高教授和涂颖祎是不是有问题?”

虽然,孟雪也感到今晚的电话有点蹊跷,但是,她还是说道:“你瞎猜什么呀?”

“你也不想想,”陈忱道,“谁会半夜三更地找一个人?我才会半夜三更地找你,我们是什么关系?”

“废话!夫妻呗!”

孟雪很不耐烦陈忱的推测。把被子蒙过了头,大睡,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第二天,孟雪早早地来到实验室,把前几天处理过的仪器都拿出来,准备做实验。没多久,涂颖祎也来了。

“你早!”孟雪道。

“你更早!”涂颖祎应酬道,然后,穿上实验服,低着头,好似认真地做实验了。孟雪偷偷地看她,发现她的眼睛肿得像金鱼泡,虽然施了许多胭脂,可是,还不能遮住眼皮底下水灵灵的充血,仿佛用手指轻轻一压就会出水一样。孟雪晓得昨夜她一定彻夜哭泣,哭,本身就是伤神伤身的事情,她一定会精疲力竭,这种状态本不该来做实验的。但是孟雪明白,涂颖祎同自己一样,实验前的处理工作已经完成。生物实验就是这样,有一定的时间限制,中途中断或者延长时间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她涂颖祎是不得已才来的。孟雪故意背对涂颖祎做实验,她不愿涂颖祎尴尬,尽全力表现和平常一样。

突然,手机响了,孟雪去接,那电话却挂了。刚把手机放下,一条黄色手机短信出现了……

又是方国豪发来的!孟雪心里顿时涌过一阵刻骨铭心的痛楚,她不禁骂道:“彻头彻尾的流氓!”立刻清除了这条让人恶心的短信,关了手机。心里拼命地重复着,做实验,集中精力做实验!可是,上海受辱那一幕始终萦绕在脑海里……

将近九点钟的时候,实验室外的走廊里传来男人们说说笑笑的声音。那声音不用仔细分辨就知道是高教授的。涂颖祎的心随着那声音的抑扬而上下求索,愈是恐惧那声音,那声音却在步步逼近,忽然没了声音……涂颖祎不敢朝门外看去,只能侧耳聆听——当初,就是这样的一个声音让她为了人生的飞跃,下定决心舍下丈夫离开上海来馨城,可是如今……她呆呆地坐在实验台前,看着酒精灯跳动的火苗,那艳丽的黄色瞬间蔓延,像一个硕大的帷幕。突然,那里蓝天白云,一架银色飞机的舷梯上,自己缓缓上去,伸出手来,和地面上的亲戚朋友挥手道别。然后那目光紧紧地锁定飞机侧身上那“America”、“England”、“France”,宛若一粒石子扔入水中,那些字体逐渐扭曲着、模糊着,消失得无影踪迹了,呈现在眼前的是老公和一个女子在上海家中卧室的床上,颠鸾倒凤,翻云覆雨……而她像个无票的观众,痴呆呆地僵立地看着……忽然走廊里一阵爽朗的笑声,紧接着一声歇斯底里的惊叫划过实验室上空。孟雪猛回身,只见涂颖祎像个火球,头发、上衣、裙子全被火苗吞噬着,她两手张舞着,那酒精灯倒在桌面上。临近实验台的几个男学生迅速扑火,孟雪也立刻赶过去,高教授和外面的学生也闻声进入实验室。火迅速被扑灭,可是,涂颖祎的脸上已经漆黑一片,惟有那一对大眼睛是活动的,企图从别人的眼神中捕捉自己伤势的答案。她被同学们立刻送往医院。

涂颖祎住院了。身上的烧伤因为隔着衣服还算轻,只有淡淡的点点伤痕,衣服虽薄却救护了脆弱的皮肤,只是裸露在外的脸上没有任何遮拦。从手术室里出来的她,脖子和半边脸裹着纱布,白得耀眼夺目,真是人。她默默走到床边,躺到了床上,目光呆滞地瞪着天花板,那里满载仇恨和怒火,仿佛要劈开钢筋水泥混凝土的棚顶,两行泪水从眼角奔流直下……

“别哭,”床边的孟雪泪眼涔涔地劝慰她,“很快就会好的……”

涂颖祎倔强地摇摇头。泪水遏制不住地流着……

“要我帮助你通知家里人吗?要不要通知你的老公?”孟雪征求她的意见。

涂颖祎坚决地摇摇头,浑身颤抖着,忽然间泪水没了,仿佛都被仇恨的目光堵截了。许久,她握着孟雪的手说:“孟雪,我求你一件事情,帮我照看我的孩子!”

“好,”孟雪答应着,“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你的家里安排一下,放心好了。”

孟雪离开医院,没有回家而直奔涂颖祎的家里。小保姆已经把她的女儿从幼儿园接过来了。那只有三岁的小女孩冲着孟雪笑着断断续续地说:“我妈妈上班了,不在家,我爸爸在上海,好久没有来我们这个家了。”

“我知道,”孟雪看着这个可怜的孩子,不免心底涌出热泪,她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对小孩子说:“宝宝乖乖,妈妈出差了,需要半个多月才回来——半个多月懂吗?就是有好几天不回家,好好听姐姐的话,按时去幼儿园,好吗?阿姨每天都来看你,啊!”

小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孟雪从涂颖祎的家里出来,从保姆那里要来涂颖祎老公的电话。她想,涂颖祎这个时候多么需要他啊,不管怎么样,一日夫妻百日恩嘛,于是,她拨通了涂颖祎丈夫的手机。

“你好!”孟雪客气地问候,“老同学现在仕途不错,高升了吧?”

“哪里哪里!”对方哈哈大笑,得意地假谦虚道,“找我有何贵干?”

孟雪心里大骂,他明明知道自己和涂颖祎同一师门,同在一个实验室,居然连问问他妻子的心思都没有。她的声音里难免流露气愤。

“告诉你一件事情,”孟雪直截了当地说,“涂颖祎被火烧了,现住在医院里……”

她故意咽下后半句话,考验涂颖祎老公的态度。

“啊,”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最近非常忙,没有空去馨城啊……”

“可是,”孟雪的声音几乎是怒斥,“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你的女儿吗?就算你有了新欢,难道连亲骨肉都不要吗?”

对方没有任何声音,电话被掐断了!孟雪猛力合上手机。没错,曾经有人定义我们人类是高级动物,而之所以叫人而不直接称呼动物,就是因为人性远远大于动物的本性,可是,对于涂颖祎老公这样的人还怎能称其为人?畜生!畜生!她一路咒骂着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又来到医院。

刚进门口,和正从里面出来的高教授迎面撞上。高教授一反往日那和颜悦色,脸上也挂满了阴郁,这是孟雪从来没有见到过的。他只跟孟雪点了点头,就错身离去,忽然,停下来对孟雪说:“好好劝劝她……”然后,沉重地叹了口气离去。孟雪来到涂颖祎的床边,见涂颖祎蜷缩在床上,双眼皮变成了金鱼泡,晶莹中泛着黯淡的光泽,仿佛一捅就会出水。

孟雪告诉她,她的小孩子很好很乖,她惟独略去了给涂颖祎老公打电话的事。

“孟雪,”涂颖祎声若游丝,孟雪紧紧地握着涂颖祎的手,靠近了她。涂颖祎继续说,“记得上次你在‘现代科技革命’课上的演讲,天鹅的爱情真让人羡慕啊,它们终生结伴,一个死了,另一个去殉葬,雌雄都对爱情‘忠贞不渝’,而我们人为什么不及动物?难道是我们人类真的进化不完全吗?”

此时,孟雪的手机响了,打开看一条短信息:酒:倒在杯里是水,喝到肚里闹鬼,走起路来绊腿,说起话来绕嘴,能使男人阳萎,能叫女人变鬼,男女界限崩溃,爬到床上通睡……又是方国豪的黄色信息!孟雪胸中怒火乱窜,为了躲避方国豪的短信息骚扰,她特地换了手机号码,但是,却又被他跟踪到了!自己仿佛是一个逃犯,永远逃不脱警察的眼睛……余光中,涂颖祎动弹了一下,孟雪忙把这条短信息保存起来,她忍无可忍了,她要去公证处公证,等到某一天把这些证据送上法庭。

“哎呀,涂颖祎!”孟雪关了手机,看着涂颖祎,有条不紊地找回打断的思绪,“其实,现在的男人差劲的很多,你真的不要太认真,如此,只能自己痛苦……我给你讲个故事,我认识的一个人,全国名牌大学毕业,四十多岁了没有一官半职的,把和女人媾合当成一种成功来追求,他自己还大言不惭‘拥有多个女人,但不占有任何一个女人’,你若是遇到这样的男人,才叫一辈子倒霉呢……”

孟雪停住了讲话,这方国豪实在叫她恶心,又让她心痛!看着涂颖祎正专心地听着,她继续说道,“其实,我想你的那个老公,我们的同学,我们同样受过高等教育,可是却缺乏‘德行’教育,和我刚才讲的那个男人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哦,男人也有好的,像我们高教授,夫人在英国,可是人家爱的还是好好的……”

涂颖祎频频颔首,她明白,高教授已经被她考验过。

“孟雪,”涂颖祎说,“你知道,我那个老公喜欢终日相守,像日本和韩国的男人,下班直奔酒吧,烂醉后回家,从前都是我照顾他,他的身边不能没有女人,若是我不离开上海,他就不会这样的……”

“那可不一定,”孟雪否定她,哀怜涂颖祎,痛恨她的老公在她如此的情况下,居然那样绝情地挂断孟雪的吁请电话,于是劝慰她,“日本、韩国的男人是东方世界里大男子主义的极品XO,家是酒店,把老婆当成终身服务员。自己在外花天酒地。如果是那种人,不论在哪里,有个天仙般的老婆,他还想尝尝癞蛤蟆是什么滋味呢,所以,你不必自责。如此也好,你看透了他的本性。我是说,你的那个老公根本就不是为了感情,而是为了出国的目的才支持你的,那是因为你有用,现在他找到了更能够被利用的女人了……”

“可是,”涂颖祎又热泪盈眶,“我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想不通,当初什么爱到地老天荒,为了爱支持我学业,怎么几年还没过去就不爱了?”

“涂颖祎,”孟雪慨叹,“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想当初你在众多追求者中偏偏选中他,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是不是挑得太累了,在打盹的一刹那,就决定了终身大事?”看看涂颖祎苦愁如渊的样子,不忍心责怪她,说,“我在网络上看到这样一篇文章,是说‘什么样的男人不能嫁’,首先讲:人品一直是择偶的首要条件。然后是:历数前任女友不是的男人不能嫁,宽容永远是男人的必须品格。满嘴跑火车,一件事对不同人讲不同版本的男人不能嫁,除非你具有未卜先知明辨真伪的特异功能。工作不停换、行业不停转的男人不能嫁,对事业都如此花心,更何况其他。看见靓女移不开步、吞口水的男人不能嫁,好色也要讲品位。一朝得志便语无伦次的男人不能嫁,轻浮如此又如何留得住福气。眼光游离、言词闪烁的男人不能嫁,沉着谈吐也是不可缺少的男人品格……他是这些男人中的一种吗?”

涂颖祎默默地摇摇头,怅然地说:“现在讲这些都没有用了……真的!我真后悔自己的选择……”

孟雪看着涂颖祎那愁苦的样子,真希望她能好起来,深情地看着涂颖祎那双大眼睛怔怔地盯着自己。

“孟雪,”涂颖祎声音很弱,“我真羡慕你,有个好家庭,如今又可以去美国了……”

“什么去美国?”

昨天晚上涂颖祎的话的突然转变,还有杨博士的什么没出口的好消息一股脑儿地跳出来。

“你的那个研究项目,被美国人看上了……”

“哦,是这样!”孟雪一点都不激动,反而很平静地说,“涂颖祎,我很早就想对你说了,其实,出国不出国都不重要的。你也知道,我在才来读博士的时候,还梦想着竞聘部长职位什么的,而现在,我认为那些都不重要了。我也曾几经徘徊,我们这样辛辛苦苦的为了什么呢?现在,我只想这一生能够真正地做点什么,不要说什么伟大的事业,只要这一生自己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追求就可以了……至于去美国,在国际会议的时候,那个美国教授就和我讨论了,而我呢,觉得应当先把我手中的项目的下一步做好——这才是最实在的,美国人比中国人更务实——没有真‘东西’,那更是不行……”

孟雪望着涂颖祎,真诚而满怀希望地说:“你把你的科研项目做好,同样有机会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可是,”涂颖祎神色黯然地说,“我等不起,我那老公更等不起……”突然,涂颖祎眼睛放光,专注地看着孟雪说,“上一次演讲你不是提出要从天鹅的大脑里提取一种纯情物质,制造出来特效‘钟情药’,卖给全世界为人妻的女人们吗?这有可能吗?”

“呵呵,”孟雪有点想笑,“我那是故意制造演讲气氛,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提取倒是可以,我们可以把天鹅的大脑基因提取出来分析一下,但是,就算是我们合成这种‘钟情药’,可谁愿意拿自己来为你做临床试验?”

涂颖祎却在那里自言自语道:“若是给他服用这种‘钟情药’就好了,情爱竞争永远消失,我要让他用情专一,心里只有我……哼,规规矩矩的,我要让他心里只有我……”

说得孟雪愣愣地盯着涂颖祎好久。难道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