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做何种女人-女博士的风流韵事

从办公室出来,孟雪脚步匆匆,欲赶到学校实验室去。她精力充沛,一边工作一边读书,可是颇感时间不够用,恨不能像孙悟空一样,拔根毫毛变成自己的模样,留在办公室里,自己偷偷溜掉。这不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克隆技术,不就是摘个自身的单体细胞,造个“我”吗?唉,只可惜没有等这项技术全面成熟自己就先问世了。此时的她只恨自己既不能“拔根毫毛”也不能“造个自我”,心里隐隐地又怪罪起时间来了,怪它太公平,像大锅饭,吃不吃都要给,爱不爱都要施舍,并且脾气好得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动物都做不到的,任打,任骂,任摔,它倒是从不会怨你,怪你,惩罚你,更不会把你遗忘。有个人曾经说过: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要挤总还是有的。可是谁不知道海绵有限,海绵里的水能无限吗?偏偏自己海绵里的那点水总是有别人帮着挤,最不需要帮忙的就是袁骅驹了。还没有走到楼梯口,一个声音传来:

“走在博士的后面,咱就是‘博士后’了!”

才在办公室向他请过假,这会儿突然出现在身后,孟雪暗叹,不知道他何时练就了《古堡幽灵》中穿墙越壁的妖术,自己真是活见鬼了。

“孟雪,有件事,”他赶上孟雪继续说道,“院里想创办一份报纸,晚上回家加个班,拿出个创办方案来。”

“好好。”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降调:“辛苦啊。”

孟雪答应着,脚步没有停留。自从自己读书以来,总觉得对工作有种歉疚,仿佛一个有良心的男人在外偷香窃玉,觉得对不起发妻,处处体贴忍让妻子一样。只要他袁骅驹吩咐的事情,孟雪都会欣然应允,工作时间里做不完的,她都会带到实验室,甚至把家里变成加班办公室。可是那袁骅驹所增加的工作量,像个赌场上赢钱的筹码,成倍地加高。她真想大声地告诉他:受不了了!可是,那三个字“辛苦啊”瞬间凝缩成个活塞,堵在喉管处上下移动:看人家领导多理解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啊?!

到了实验室,没有别人,只有涂颖祎还坐在实验台前,才发觉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她坐下来,心里很乱,是开始实验还是写办报方案彷徨不能决策,忽摸到硬币一枚,往空中一抛,心里想着如果正面就做实验,那硬币却落到地面滚到隔桌的涂颖祎脚下了。

“你在干吗?”涂颖祎笑着问,“有什么难事要硬币帮你解决?那硬币有什么用啊。”

“是没用,”孟雪肯定地回答,“无奈的时候有用。哎,你有什么喜事,声音里都是鞭炮声?”

“当然有啊,”涂颖祎的侧脸弯出个下弦月,“告诉你,学校里分给我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啦!”

“哦?”孟雪忽然想起那日保龄球场涂颖祎那一副可怜的模样,还有高教授安慰她的形象,“恭喜!恭喜!”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高教授走在实验室的门外,说:

“涂颖祎,还没走啊?”那声音里满是关切,“这下不用哭鼻子了吧?”

“谢谢您!”

涂颖祎向高教授笑笑,笑得像个小孩子突然抢到个糖果一样高兴。高教授的笑声还在实验室里回荡,人逐渐消逝在走廊的黑暗中。孟雪相信,高教授绝对看到了自己也在实验室,却没有和自己打招呼,心底充斥着一种失落,仿佛梦魇中坠落山崖。

“喏,你的硬币。”涂颖祎走到孟雪身边,一手扶到孟雪的肩膀,“什么事呀?”

“唉!”孟雪叹口气,“工作量又增加了,我简直忙不过来了。”

“哎呀,我告诉你呀,工作是干不完的,领导啊最懂得能者多劳!”涂颖祎好似一本工作心态智慧大全书,“人家看你都是准部长的料子,何况一点点新工作?我要告诉你呀,有的时候自己要当弱者,让别人怜惜你!”

孟雪猛然抬头,仔细审视涂颖祎那对大眼睛,真想跳进那黑洞里去体验一下被人怜惜的滋味,特别是刚才高教授那一声关切的问候。原来自己不但不会做人,更不会做女人!而她涂颖祎,无论何时都没有忘记自己是个女人,时不时展示给男人们,自己是弱势群体的一员,施舍给男人表现的机会,特别是一个美女的“谢谢”能够治愈男人能力失信综合症呢。而她孟雪呢,什么时候都没有记起自己是个女人,也什么时候都没有把人按男女性别区分,只是和陈忱同床的时候,才意识到男人和女人其实就是螺栓和螺母,存在着结构的不同,也存在着相匹配的融洽。时常听到这样一句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女性的柔弱,是男人能力超常发挥的无限动力,当然不累了!

“对,对,对!”孟雪连连赞同,“弱者总是占强者的便宜,强者却喜滋滋的自以为本领大,能拂袖遮天一样,这巧取投机的嗜好我怎么就没学会呢?不行不行,要研究,要立个课题项目来……”

“你看看你,迟了,迟了。”涂颖祎笑后,一本正经地说,“有本书就是专门研究女性的,记得开篇就是‘南方女人是水,北方女人是酒’,也许你是杯烈酒,劲儿足,给人的感觉太强大……”

“没错没错!”孟雪像玩围棋一样“打劫”了涂颖祎的话,“就像拉磨的驴子,个头大的总会被主人多多使唤……”她还想说“‘懒驴上磨屎尿多’是一种绝聪明的逃避”,可是那话在舌头尖打了个转儿又溜回肚里。不文雅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怕涂颖祎以为她含沙射影,把她好心当成驴肝肺呢。

“那怎样才能当个不累的‘驴子’呢?”孟雪开玩笑的口吻问涂颖祎。

“装熊!”涂颖祎笑了,然后走到自己的桌子前,从侧壁书架上拿一本书递给孟雪,“该装熊的时候就要装熊,装熊未必说你就是‘熊’,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是个‘雄’就行了。我要回去收拾房子,然后把我的小宝宝从租来的房子接到新房来。给你这本书,为了你的博士课程的顺利,再给你增加一门博士生课程,自修吧。”

孟雪接过那书,望着涂颖祎快乐的身影冲进夜色,面对毫无结果的实验,她也无心在此逗留,自己也想回家了。走到资料室门口,忽听到里边有人在说话,不免驻足。

“商欣怡走了?”

“我想也是,你看这门上的‘东方咨询公司’标签已经没了。”

“也许是承受不住压力了,是吧?”

“我想可能,你看杨博士居然和她同居,她每天在我们的实验室里,我们都觉得怪怪的……”

“这杨博士,怎会跟她……”

“看你,或许人家正对眼儿呢,俗话说:鱼找鱼,虾找虾,乌龟找王八……嘻嘻!”

孟雪禁不住捂着嘴笑,很好奇,跨进资料室,佯装去打电话。里面有两个女研究生正低着头自乐。

孟雪拿起电话,告诉家里她要回家了——浪费钱的废话。之后,对她们笑笑,关切地问她们饭否,两人忙笑面应答,心底也放松——孟博士没有听到她们的议论。

回家的路上,孟雪明白了,为什么好几天没有在中午的聚餐上看到商欣怡和James。他们到哪里去了呢?商欣怡和杨博士的爱或情到底是有结果还是无结果呢?人的求知欲望可真伟大,愈不知道愈想探个究竟,她就忍受着未果的骚扰,进入家门。

吃过饭后就一头扎进书房写创办报纸的方案,好像小学生上课时还在惦记窗外树上的知了,她的思维动辄滑向涂颖祎给她的那书,于是,索性读读。

那书里对各地女孩的性格特点进行了分析:

北京姑娘:

大俗大雅,俗的比尖酸野姑还不如,可说是俗到了底,而雅的如公主如天使如白天鹅,可说是雅到了顶。

川妹子:

她们像一道川菜,鲜、嫩、甜、咸之外,又麻又辣,叫你感到刺激而难忘……

上海女郎:

像挂历上的美女一样,具有“嗲、甜、嫩、糯”的味道……她们永远不会忘用眼神和身体的语言去调动男性的注意力,与他们产生一种微妙的异性的交流……她们懂得要征服这个世界,必须用自己女性阴柔的魅力,去征服男人的心……

广东小姐:

过于娇小,眼不大,鼻不高,胸不挺,肤不白,声不软……不做“郎才女貌”的梦,恋爱、婚姻极为务实,爱财不爱才……

武汉姑娘:

实在又不好捉摸,跟她们交往就像品味一只多味果,酸、甜、苦、辣、涩,什么味都有,又什么味都不是。当你吃得起劲时,冷不丁还有一颗核硌痛你的牙齿……

湘女:

她们天生有捕捉男人心态的能力,知道怎样动人和吸引人。她们善于表达感情,容易投入,也容易跳出。她们很会说话,要巴结你时,嘴巴比蜜还甜,一字一句都说到你心坎上,让你舒舒服服,熨熨帖帖;要抽你时,什么痞话凶话都甩得出,叫你狗血淋头……

杭州闺秀:

她们具有心态平和、持重稳健、温文尔雅,并略带慵懒自足的风韵和品性气质……个性不强,脾气很好,没有孤注一掷的冒险心理和赌徒心态,求稳怕动荡,会精打细算过日子……

东北妞:

能抽烟能喝酒,豪爽大气,性格开朗,处世果断,实实在在待人,但不能容忍被人欺骗……在豪爽中带有泼辣,在朴实中带有机智,在保持传统习惯的同时又相当开放……

这些总结中国各地女人性格风韵的话语,像才熨过的衣服,妥帖极了。写这书的人如果不是女人的话,那他该是一个怎样的超级花花公子,不知道“采撷”过多少女人才取得如此的“沾满女人精髓”的第一手资料呢?看到最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东北妞上,自己虽然呱呱落地东北黑土地,却不能抽烟不能喝酒,既不豪爽也不大气,人生三十几年,在北方十几年,在南方又十几年,好似怪兽四不像。身在北方,人家说她南方人,到了南方,人家说她北方人,后来当有人问她哪里人时,她干脆回答:我是中国人。而此刻,自己究竟是中国何种女人呢?

推开书房折叠门,正对小客厅的墙壁上贴着一整面镜子。对着镜子扭动腰肢,那两趟模特步仿佛冻饺子没煮熟,热气腾腾中间藏着僵硬。她对着镜中人说:“不像北京女人,不俗也不雅;不像川妹子,五毒俱全;不像上海女郎,巧克力似的;广东小姐更不像,自己没那么丑;多味果更不是,从没有花心思精打细算过日子……你究竟像什么?”

问的同时向镜中人顽皮地挤挤眉,咧咧嘴。

“我看就不像女人!”

陈忱从卧室出来,张开双臂就要抱孟雪。蓦地,相似的镜中情景,那方国豪流星一样在大脑划过。她慌忙赶走潜意识里的可怕的欲念,柔声地问陈忱:

“我真不像个女人吗?”

“对哦。”陈忱道,“只长了女人的皮囊,骨子里都是男人的思维,什么‘官’啊,‘位’啊的,像你这样男人不会喜欢你的,女人同样不会喜欢你——咦?你不是在写办报方案,怎么看起小说了?”

陈忱松开孟雪,从她手中拿下书,站在那里翻了起来。

“见了女人就走不动了!”孟雪嚷道,心里怪罪书里的女人们夺了丈夫的温存。转身进入书房。

“你看,就是吃醋也没有你这样吃干醋的啊?!”陈忱悻悻地笑着跟孟雪进入书房,“

你别说,这真是一本好书,对你正合适……”

“有什么好合适的?”孟雪气恼地说,“不是男人女人都不喜欢我吗?哼!”

“对,男人不喜欢你是因为你直接和他们竞争生存,”陈忱眼睛还胶带一样粘在书上,“女人不喜欢你道理很简单,看到一个男人女子气时,特别是听到娘娘腔,男人会生讨厌的情绪;一个女人男人化,比方说理男性短头发,同样会遭到女人的嫌弃的。”接着他指点那书,示意孟雪看,“你看这杭州闺秀多好:她们心态平和、持重稳健、温文尔雅,并略带慵懒自足的风韵和品性气质……个性不强,脾气很好,你要是这样就好了……”

“呵呵,这书倒像一道圣旨,把我充军发配了,”孟雪斜视着陈忱,“连‘高级保姆’都不是了,成了唯唯诺诺的小保姆了!”

“嘿嘿,”被孟雪一语道破心机,陈忱干笑着,仿佛把久置的馒头表面的硬结掀掉,里面又露出新鲜来,他两手按摩孟雪的双肩道:“不做‘杭州女子’也行,那你要学‘上海女郎’啊,用眼神和身体的语言去调动男性的注意力,用用女性的阴柔,阴功去征服男人的心;要么咱学学‘湘女’,把自己打扮得楚楚动人,去吸引人,逢场作戏地表达虚假的感情。喏,咱要是会这些,还用得着半夜三更地写什么办报方案?早有人屁颠屁颠地给你送来了……”

“你在给我上什么课?教我用阴功去勾引男人吗?”孟雪惊异而又疑惑地仰头问身后的陈忱,“你是不是缺‘绿帽子’戴了?明儿我把送上门的那顶给你戴上。”

话一出去,孟雪愕然,心底骤然而生的小手还是没能把那话扯回去。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话胡乱地撞入陈忱的耳朵里。

“想你也不会!”陈忱笑着说,忽然若有所思道,“什么送上门?”

那方国豪镜中影影相叠的拥抱又在孟雪脑海里火柴一样地擦亮,那微弱的光亮燃烧起来,任凭孟雪怎样用意念去扑灭那火,可它还是蔓延到脸颊,她压抑着尽量轻些从椅子上起来,一步跨出书房,甩下一句给陈忱:“去撒尿!”

望着镜中红若夕阳的脸,听着陈忱进入卧室到床上,她暗叹,居然用和躲避方国豪同样的方法逃避丈夫的盘问,只不过跟丈夫更直接道出生理需求,跟方国豪还要意会而已。刚要进入蒸汽浴房,忽觉自己才到家时已经洗过。不敢再行动,惟恐陈忱再发问——咦?什么时候怕起人了?考虑别人的思维?

待她撒过马拉松似的尿后,出了洗手间,陈忱正靠在床边,一丝不苟地看着她脱衣服,钻入被窝。他一手搂过妻子说:

“我给你讲个故事。”他接下去说,“在一个山顶上有三个少女,都穿着裙子,都戴着宽边帽子,她们分别是中国女子、日本女子和美国女子,忽然一股风吹来,帽子要飞,裙子上扬,这个时候,三个人反应各不相同,美国女子两手捂住帽子,全然不顾裙下风景外现;日本女人一手捂帽子,一手捂裙子羞处;中国女人呢,两手捂裙子。”

“呵呵,”孟雪笑了,说,“美国女子要财不要羞,中国女子要羞不要财,日本女子活得最实惠,财羞两不误!呵呵!”

“可是,”陈忱盯着孟雪说,“现在出现太多的两手捂帽子的中国女人啦……”然后涩涩地说:“你可不要成为美国式的中国女人哦?”

“原来你口里含沙,影射我啊!”孟雪抽身面向墙壁,故作愠怒道:“你这顺着手电筒光束爬行的本领我还真得好好学学。”

“老婆,”陈忱用一种忸怩语气向孟雪检讨说,“对不起了,都是我不好,咱不是爱你嘛。其实,你靠着我好好活着,照顾好这个家就行了,江湖险恶,我怕你落入虎口哦……”

“哪里会呢!我又不是小孩子……快睡吧。”孟雪关了床头灯,闭上眼睛。可是大脑里仿佛有无数无畏战士把瞌睡虫全赶跑了,取而代之的是方国豪的身影萤火虫一样在大脑里纷飞,闪着荧荧的光亮,只好闭着眼睛假寐。

“明天是星期天,”陈忱说,“不要早起床,我再看一会儿电视。”

“星期天?”孟雪霍然睁开眼睛,“那是母亲节!”

“别激动,”陈忱一手按下孟雪稍抬的头,“要去认‘干妈’吗?一说到仕途,你的眼睛都像夜里的狐狸,闪着绿光。”

“这么好的机会,难道我拱手让给你不成?”孟雪戏谑地,“让与你就好比把卫生巾给你——没有用啊。哈!”

“要是我啊,”陈忱说,“早就认了,早都升上正处级了,还会等到现在?不过,你还算进步了,知道做关系了,不过,我明天也要走,去神州市拜神仙,占卜一下我倒是科级还是处级,我倒是真的要升官了!”

“是吗?恭喜,恭喜!”孟雪说。

“言不由衷。”陈忱道,又强调说,“今天领导找我谈话了,说是要重用,可是我在担心呢。”

“怕煮熟的肥鸭从餐桌上飞走了?”孟雪叹了口气,“那也不至于这样求神弄鬼啊?你怎么迷信到这种程度?”

“睡觉,睡觉!”陈忱举起遥控器对准电视按了一下,关了电视,“夫妻关系就好比圈套圈,我是大圈包容你,你不要干涉你圈外的我的部分,求神是我的爱好和宗教信仰的自由。”

“好,好,好!”孟雪猛地掀开被子一角,“我不干涉你,只是纠正一个错误:夫妻关系的两个圆不是大圆套小圆,而是等圆的交集,我不干涉你圆中共有部分之外的面积,你也不

要干涉我圆中共有部分之外的面积!”

“看看,跳跳叫叫的,你就不能温柔点吗?”陈忱说,“总是跟我比个高低上下。”

“是你哦,巴不得我天天呆在家里伺候你们。”孟雪怨声道,“我真不明白,当时你为什么要找个硕士研究生做老婆?按照你潜意识里的思想,其实你只需要个村姑做老婆就可以了。一来放心:足不出户,就是红杏出墙也没人要,粗俗!二来称心:你说东,她不敢说西;你让她躺下,她不敢站着,木偶!特别是敬仰你,像崇拜伟人一样,大大满足你君临天下的虚荣心。只有一点让你伤心哦:陈先生,哦,不,陈科长,哦,不!陈处长那么大本事,怎么娶了个那么低素质的女人当老婆?大本事值得怀疑哦……”

听得陈忱笑了起来,他说:“快睡觉吧,都已经娶到家里,这又不是商品可以退货,好赖凑合着过吧。”

“哼,”孟雪觉得还不解气,“像我这样的女人真不配嫁你哦,既不放心又不称心……”

“行了,老婆。”他说,“赶紧考虑明天去认‘干妈’,要不要我陪你去啊?让她也认个‘干姑爷’,呵呵……”

第二天早上,孟雪睁开眼睛的时候,保姆告诉她陈忱已经去神州市了。孟雪给赵厅长打了电话,请她在家等她。可是送点什么给她呢?家乡的特产红豆吗?她已经尝过多次了,说不定家里还有余;送茅台、五粮液、人头马XO吗?不,太俗了,恰巧遇到一个鲜花店,她眼睛一亮:这礼物再美不过了。于是她走到敞开式店门前。花店小姐卷着花香飞过来。

“小姐,您需要什么样的插花呢?”

“你都有什么样的插花,都有什么含义呢?”

“有各种各样的。”那小姐甜甜的声音,“我给你介绍一下。这百合花洁白典雅通常用在婚礼上,表示新人百年好和;玫瑰花有三种颜色,红色的玫瑰花代表热烈的爱情,黄色的玫瑰花代表神秘的爱情,粉红色的玫瑰花代表已经逝去的爱情。”

“哎,小姐,”孟雪打断她的话,说道:“婚我早结过了,现在还没有想二婚,百合花对我没什么用,今天又不是结婚纪念日,我根本没有婚外恋,或者情人什么的,要什么玫瑰花?有没有和男女不沾染情爱的花?”

“当然有。”那小姐又是甜甜的一笑,孟雪倒觉得自己的话太粗硬,一点都不温柔,但听得那小姐道:“想必您是送给母亲吧?”

“和母亲差不多,”孟雪语气缓慢,用征询的口吻问道:“可又不是母亲,该送什么样的花?”

“哦,那您看这花。”那小姐说,“如果在你的心里已经把送花的人当成母亲,你就送康乃馨吧,祝人健康长寿总不是坏事,也不会坏了你的好事的。”

这小姐不但懂得花的文化,似乎还懂得买花人的心理。孟雪笑笑问:“我把这康乃馨送一篮给她,什么都不说,接花的人会认为我把她当成母亲吗?也就是说,你这花会让她把我当成女儿一样对待吗?!”

“当然可以。”那小姐爽快地说,“虽然她可能口头上没有任何表示,但心里一定会这样认为的。”

这话回答得真巧妙。仿佛轴承里的滚珠,左滚右滚总离不开那个钢圈。那小姐的意思就是买了她的花,不管接花人表态与否,哪怕不明表态,干女儿或干妈就板上钉钉了。孟雪笑笑,付了钱,捧着鲜嫩嫩的康乃馨,离开了花店。

赵厅长打开门,孟雪走进去,恨不能立刻叫上一声:干妈!然后俯首叩头,直到她认了这个干女儿再起来……到了房间,赵厅长刚好一个人在家,这是多么好的机会啊!然而,一路上头脑里种种预演,现在没有一个节目开场就落幕了……她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仿佛缠绕了坚不可摧的两根钢筋,怎么都弯不下去,一抬头刚好和赵厅长的目光对视,她立刻说道:“今天是母亲节,霏霏远在美国,我替她来看望您。”

赵厅长非常高兴地说道:“谢谢你,孟雪!”

然后把花篮放到窗边就如往常一样和孟雪聊天。如果说才进门的孟雪仿佛风疹欲出憋在体内一样的难受,现在的孟雪就如风疹出透了一样的舒服。心理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没有鲁莽行跪认亲之事,否则还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像狗一样悠闲自如地爬起来,难堪的局面不知道如何收场呢,刚才急中生智的回答,已经尽善尽美地表达了自己的美意了。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身体中另外一个“我”是何等忠贞不渝地捍卫自己的尊严。

“看看你,孟雪,博士生都考上了,”坐在沙发上的赵厅长说,“霏霏可怎么办呢,这次TOEFL又没有通过!”

在美国,对外国学生一定要通过TOEFL考试才能进入大学学习,霏霏没通过就意味着还要在预科班学习。那赵厅长的神色看起来还真着急,闪着一种求助的目光。霏霏是她心尖上的一颗红痣,怪她不争气,长错地方,又不能手术修理,而那颗痣却肆意生长,全然不去理会可能引起的心绞痛。考试,活的人对一种死的物,解决的办法有C1n种;做人,多变的人对多变的人,解决的办法有Cnm种。这样比较起来,考试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

“我生她时已经三十二岁,这孩子是不是智商有问题?”赵厅长又说道。她这两句问话仿佛瞬间化成蒸汽充满孟雪大脑里每个细胞的间隙,挤走了她入门前的所有仕途的策划。赵厅长第一句话,孟雪短暂的思维驻留,赵厅长第二句话又冲出声膛,孟雪忙把两个问题并起来回答:

“哪里会呢?”孟雪安慰她道,“科学道理也没那么严格,不是过了三十五岁生出的孩

子都是弱智,而是指一般情况下,我妈生我的时候已经三十四岁了,我现在还不是……”孟雪本想说自己已经是博士生了,为了化解赵厅长的疑虑,宁愿用自己的个案高智商来推翻科学道理,忽然想起陈忱告诫自己好大喜功惹人厌,就把“博士”二字咽回肚里自行消化。另外,在说话的过程中,思维的高速运转出的结果是母亲生她时是三十一岁而不是三十四岁,但见赵厅长正一丝不苟地看着她,仿佛小学生在专注地听老师讲课。心中暗自慨然,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是一盆悬吊的花篮,而不是落地盆景。这三岁之差还是不说的好。也许人就是这样,在不承担责任无人审查考究的情况下,谁也不愿纠正错误。据说上个世纪初期,在战乱年代,东北曾经有个吴大帅出席晚宴,看到桌上一盘香蕉,不知道是何东西,拿起来一口咬下去,有人提醒他,要剥皮,可是,第一口已经吞进去,现在再剥皮,岂不表明自己无知?他解释说:“我就喜欢连皮吃,败火……”此时的孟雪也仿佛把香蕉连皮吃了一样接着说道:“况且你怀孕的时候也才三十一岁嘛。”就如那吴大帅没有接着吃第二根香蕉,胃里不爽只有自己知道一样。她不想缠在年龄上露出自己的尴尬,于是改换细节说:“我看霏霏还是功夫没花到。这考试也有士气一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参考的次数多了,会生逆反心理,古时候有句话:强弩之末,矢不能穿鲁缟,正是这个道理。况且英语单词看得多了,翻来覆去的,感觉都似曾相识,旧的没记住,新的没学会,好像煮熟的米饭里夹着生米,这样当然不会通过了。”

“暑假她回来,你帮我好好开导她。”赵厅长满怀希望的眼神注视着孟雪,“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这个时候,那“干妈”二字仿佛生出了翅膀,于无声处飞拢骤来,包围孟雪周身仿佛一件厚重的潜水衣贴在身上,可她还是跳出了包围圈,那句“我要是有你这样的母亲就好了”终究没能吐出来。她只是默默笑笑,想,这厅长大人拼命地把一把烂泥巴往砖窑里送,希望锻造出一块好砖,而自己这一块已经烧透的出炉红砖却被搁置,如果自己是瓶酒也好,越置久越醇香;老酒陈醋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而自己偏偏是人,有生长、繁荣、衰老的生理过程,锻炼的钢铁出炉再硬,搁置久了也会生锈。她有点怀疑学校这个大砖窑的作用,如此之高的学历却连一个科长的职位都竞聘不上,于是问道:

“读书有什么用啊?”

赵厅长先是一惊,同时头脑里掠过那次东南研究院的中层干部竞聘会,而后反问道:“怎么会没用?”

孟雪哑然,且听赵厅长继续说:“我在中国一个著名的企业中看到这样的一句文化标语:‘德,才之帅;才,德之资也。’才,我理解为一个人的专业技能,表明一个人的物理能力,是一种资本,这种资本大都要在学校里实现;而德,简单讲就是一个人的德行,是一种为人,协调人际的能力。为才之帅,顾字思义,自然是‘德’高于‘才’了。但是,现在的社会以‘才’为基础,而后‘德’才能够有机会使‘才’的价值充分体现。我这个霏霏,人的关系和交际能力我不担心,只是她现在还没有‘资’格,她必须要先打下物理基础,才能有今后的升华。”

赵厅长的话就像一串北京的山楂糖葫芦,甜中透酸,只品得孟雪口里生津,胃里饿感大增。比较霏霏,自己“资”已经具备,可是还缺“德”,仿佛一个偌大的航空母舰上没有飞机一样,而没有飞机的航空母舰和小鱼船的功用也没什么区别。孟雪问道:

“是不是许多单位特别强调‘德’的作用?”

“那当然,”赵厅长说,“许多单位的管理者有个共同的用人思维,那就是‘有德有才者,要重用;有德无才者,要让其自食其力;有才无德者,坚决不用’,我们在做事的同时大都和人打交道,人的沟通与协调还有品行非常重要……”

正说着,忽然听到门铃声音,赵厅长起身去开门。她刚才一席话在孟雪的大脑里扎根的同时生出了千万条根须,一股脑地欲冲出孟雪的口,但看到有人来拜访厅长,孟雪忙站起身,准备离开。赵厅长挽留她,孟雪想,如果自己在这里成了“电灯泡”,招那客人的心理憎恶,还真划不来,于是,还是坚持告别了厅长。谁知赵厅长跟到门口,从厨房里又装了两纸袋的干制食品,孟雪正要推托,厅长说:“别跟我客气,我那里还有客人呢。”

孟雪立刻收回推托之意,接过那袋食品的同时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呵呵,我走了。”

中国有句古话: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赵厅长这袋食品的重量不知道要拔掉几千几万只天鹅的毛才能相抵,那情义就更不知道地球上的所有的海洋加起来能否容得下,孟雪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比海洋大,载满那情义还能够剩下一点点喘息空间。一种莫名的兴奋把心都累得出汗,拼命从眼窝里往外渗。她没有乘任何交通工具,只是开着自家的“11”路大卡车独步在人行道上。瞧一瞧左手一个鲜红的包装袋,又瞧一瞧右手差别不大的包装袋,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模糊的视线也在模糊她的心,不明白这泪水是为“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的“回娘家”般的待遇而流,还是为自己“有才无德”而泣。街上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她的目光从人行道旅游到自行车道,又从自行车道旅游到机动车道,却怎么都看不出哪个人“缺德”、哪个人“少才”。时下有人说在北京的大街上一脚踩个处长,在深圳的大街上一脚踩个经理,现在走在馨城的大街上,有谁踩到自己不就是踩个博士生了?可是,官有“官样”,款有“款肚”,惟独博士没有什么特别的风采,让人一眼就看得出来。哦,这副眼镜度数也不深,别人还以为女人臭美的装饰,又恍然大喜,幸好眼镜度数没有达到一千多度,否则还不被人认为是呆板的“老学究”啊。进进出出自己瞳孔的都是典型的中国人,貌似,体似,形似,没有太大的差别。此时,蓦然想起高教授餐桌上的科学研究:北美人的形体如大象,中国人偏瘦,十亿中国人的重量可否抵得上两亿美国人?!就在这样胡思乱想中走进学校实验室。

星期天是休息日,实验室里五六排实验台前无一个人,她默默走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此时,听得脚步匆匆的声音愈来愈近,回头看到涂颖祎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烧杯,显然正在做实验。

“怎么样?”孟雪心不在焉地打招呼,“课题开始了吧?”

孟雪边说话边打开电脑整理自己的实验数据。前几天,涂颖祎告诉她已经通过博士入学考试,成为正式的秋季博士生,可是现在才五月份她就这样忙。一句问话倒好似一朵散发着香味的玫瑰花,招蜂引蝶般,涂颖祎凑到孟雪电脑前,看孟雪的课题数据。出于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她想关掉电脑,可又恐自己如此绝情伤了涂颖祎,自己也落得个小心眼的名声,就这样被煎熬了半秒钟,恍如半个世纪。好在电脑屏幕甚小,只展示了一个页面。孟雪手里紧紧抓住鼠标,定死在屏幕上不让它“鼠”窜。她又问涂颖祎:

“你的课题什么时候做开题报告?”

“嗯,”涂颖祎支吾了一下,“昨天作做过了。”

孟雪真想大声责问她:“你不是说过做作‘开题报告’一定告诉我吗?!”然而,她终于忍得住当了回不心甘情愿的哑巴。看到自己紧紧抓住鼠标的手和涂颖祎的话同属于小儿科病症,流鼻涕、鼻塞不都是感冒的症状吗?这科学研究的发展,从上个世纪的个体发展到群体,群体和群体之间,彼此风马牛各不相干,她们两个的课题好比当中隔着一道银河天墙的牛郎织女星,可是却彼此暗自竞赛着闪烁。这学术界的竞争和商场的竞争异曲同工,暗地里相互监督,没有谁付费给谁,一种发自内心的自愿性监督。涂颖祎的目光还在电脑屏幕上攫取着,仿佛一头贪嘴的馋猫。若真是一只猫就好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一拳头砸过去,可是涂颖祎不是猫,所以不能以暴力惩治她。孟雪心想:终于学会了做人,做人难啊,委屈自己就更难,今儿算做到了。

“你在上海的时候,企业也很注重做人吗?”孟雪给涂颖祎提出了一个非一句就能答毕的问题,把她的思维引走,就好像故意在涨大水的江堤上开个口泄洪一样。

“是的,在私营企业或者外资企业,这方面要求会弱些,不像政府机关单位。”涂颖祎的目光终于挪到孟雪的脸上,孟雪恰好鼠标一按,关闭了课题文档。听涂颖祎说,“在我原先的工作单位里,有这样的企业文化就是既做事又做人,具体是说:如果是职员,那么请你侧重做事,做事是你的立身之本,在做事中做人;如果是领导,那么请你侧重做人,做人是你的立身之道,在做人中做事;人在单位,如果你既做不了事,又做不了人,那你就只有等着人和事不断地给你制造麻烦。”

“说得还真颇具哲理!”孟雪慨叹,“难啊!”

涂颖祎却笑着拍她的肩膀说道:“怎么啦?有老公给你赚钱,还难什么?”

就好像她没有老公赚钱,老公要她赚钱倒贴养活着似的。孟雪想,看来平日里自夸老公的收入超出上海的平均水平几十倍,都是在哄得别人羡慕,骗得自己高兴。如同做生意,卖什么吆喝什么,人的生活中缺什么就希望得到什么。和涂颖祎的多次忙里闲聊时,那“赚钱”、“待遇”、“津贴”啦,就好似揣在衣袋里的糖果,时不时拎出来咀嚼。而自己呢,“职位”就好像舌头尖上的唾液。想想自己的追求倒还是比涂颖祎高尚些,于是很满足地瞧着涂颖祎,余光中发现电脑屏幕的反光中自己的笑容有些扭曲,忙收敛。

“做人难啊!”孟雪回答,然后又问,“你怎么连星期天都不休息?”

“赶紧做,”涂颖祎说,“我跟研究生处商量过了,如果我快点出成果,就可以跟你一起毕业的。我也想早点毕业,然后就溜之大吉,我那老公对我这漫长的曲线镀金越来越迷茫了,反正我的家都在上海,我不会在此长期两地分居的。”

镀金,其实她是想镀“洋”金,特别是要去“西方取得真经”——一纸洋学位或者洋学者的证书。等修成正果以后,就去上海找自己的“封神榜”所在地了。其实,这个世界上,人的本性是一致的。比如,衣服的差别,好的衣服无外乎线直一些,洗过以后不易变形,穿着舒服,不用自己的身体去修整罢了。再比如中国人拉关系,喜欢送礼贿赂,外国人也一样,不同的不过是他们多讲几句好话,问题就解决了。世界上同样的事情同样存在在地球的各个角落,不过程度不同而已。孟雪还真疑惑涂颖祎会把“洋”的东西看得这么重。

“祝你早日成功!”孟雪祝愿道,“不过,这事情你可能要提前和高教授打招呼,至少要让他明白你的未来打算哦。”

“这可不能说!”涂颖祎转身走到实验台,手里忙着,嘴里对孟雪说,“若真告诉他我最后要离开这里,那我就真没办法出国了。”

“哎,错了。”孟雪说,“我是说,你得跟高教授交流一下,说你想到国外深造的意图,否则,他怎么知道你愿意去啊?”

“啊,”涂颖祎截住孟雪的话,“出国还会有人不愿意去吗?”

“我看未必。”孟雪说,其实自己很想知道高教授对涂颖祎的承诺,没想到现在也学会了口是心非。她说,“我还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一定要出国什么的。我想,不管在中国还是在国外,都是要离开学校,都是要工作,都是要先解决温饱之后,再去解决娱乐,再去解决更高一点的追求,人生的价值了什么的。走到哪里都要做事,做人。而做人倒还真比做事难啊。刚才我才接受完我们厅长的教育点拨……”

“说得也是,”涂颖祎随口答道,做人,现在并不是她最关心的,她慨叹道,“高教授又去英国了!”

涂颖祎像似对孟雪宣告“××国家成立了”一样,声音里盛满星星点点的颤音。而后面朝向窗外,那目光恨不能穿越大洋尾随高教授,感染得孟雪也恨不能是高教授周围的氧气,走到哪里都需要,她也慨叹道:

“高教授出国跟我们到市中心的大商场似的。乘飞机,跟我乘公共汽车一样频繁。”她又打开了电脑,听涂颖祎说:“不过,美国条件那么好,去美国的人趋之若鹜,他怎么就不去呢?”

“那当然了!”孟雪声音好似从扬声器里发出来,“他现在主持一个研究所,还在中国学术界任要职,走到哪里都受人敬重,特别的是国民的意识,崇尚洋博士,在中国人的面前,会被人仰视,哦,他的身高本身就决定了十分之九的中国人要仰视他,更别说还有那些心里仰视的人呢,何苦到英国做什么‘洋打工’?就他这么多年在中国创下的基业,怎么能够把它放弃?就好比我们自己生的孩子,辛辛苦苦的培养中,早已建立了感情,看着比自己的孩子漂亮的孩子,顶多会夸上几句,谁会扔了自己的呢?我听说,他的洋老婆也是个事业心很重的人呢,所以才会离开中国的……”

“唉,”涂颖祎叹口气,“可我们什么时候能混出个‘洋’的来呢?唉,好好做,做出个‘东西’来就好了。”

在研究所里,“东西”是科学研究成果的代名词。东西,自古以来就代表民众,没有人说买“南北”的,这南北也许早已经被古皇帝以“面南背北”的名义申请专利了。想到此,孟雪内心窃笑,但见涂颖祎又去忙忙碌碌地做“东西”,也安下心来,整理自己的实验数据,可是,她发现自己的东西里还是没有“东西”!心底一阵惊悸——还没有东西!

窗外下雨了,雨缠着风,风裹着雨,飞扬在天空中,不知道为什么梅雨季节本不该有的风却如此之大,如台风来临一般。听得不远处一扇窗子沉闷地撞击着窗棂,接着就是玻璃落地的声音,是那般凄厉,那般惊心动魄!雨滴飘忽着隔着窗户钻入她的胸口,一丝凉意浸入周身,隐隐的一个寒颤,接着身体产生无数的热量温暖着她。

她的眼前是涂颖祎忙碌地做“东西”的身影,头脑里是高教授的洋妻的模糊轮廓,心里是赵厅长的德行教育。而赵厅长、涂颖祎、高教授的洋妻,还有她孟雪自己,这些个女人是否都有一个共同点呢?地球上有那么多山头,人类社会又有那么多人为的山头,她们是否都在制高点上瞭望或俯视呢?

可是,眼前的这些“东西”里没有“东西”才是她最担忧的,于是,她开始准备再一次的生物克隆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