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像塞进破破碎片似的剧痛,含着眼泪想她们岂不是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魏玛?卖淫妇女要坐牢,弄不好还会杀头,自己决不能沿着他们这条通向耻辱和毁灭之路……
郑娟芝走在一O四国道线上,路边新崛起的一个小镇,名叫仙居镇,据说是仙人居住的好地方。国道两侧是一片蔽天的香樟林,林子里矗立一幢幢小楼房,墙壁涂刷得五颜六色,门面一律对准公路,门楣上尽皆悬吊着闪着幽光的红灯绿灯,挂着诸如“笑笑来旅店”、“乐一盘客栈”、“来不思家酒店”、“杏花楼饭店”之类的各色招牌。小楼一幢紧挨一幢,流行歌曲从店堂大门飘摇出来,与拉客声、叫卖声、路过车辆引擎的轰隆声,喇叭的“嘀嘀”声混成一片,使人如痴如醉,以至留连忘返。
郑娟芝无精打采地在路上踯躅。这时,一个蓬头垢面的肮脏老头朝她走来,朝她伸出一只干瘦、黑漆漆的手,嘴里可怜巴巴地恳求:“给几分钱吧,给几分……”她很惊讶地看了老头一眼,只见他乞求、痛苦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大冷天还穿着一件破衬衫,冷得嘴唇发紫,全身颤抖。一股怜悯、同情之心油然而生,她想难道他没有儿女吗?难道他的儿女忍心让这个颤巍巍的老父亲低三下四地向人乞讨呢?假使自己有海巴村精子田作经济后盾,她愿意把老头带回家乡养老送终。此刻,她不愿意伤这个乞丐的心,但是她所有的财富只有十元钱,怎么办呢?她总不能让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空手而归吧?那只瘦枯的、黑色的手仍旧固执地伸着,老人嘴里又在恳求:“好妹子,你心善,给一分也行……”她心想就给你五元吧,留五元自己用,可是只有一张十元票面的钱,必须分开才行呀。老头仍然伸手在恳求:“就要一分,一分……”她不愿看到那双乞求而痛苦的眼睛,就把十元钱全部给他。她望着阳光下那个佝楼的背影,蹒跚的脚步她的眼睛不禁有点发热。此刻,她身无分文,怎么办呢?她低着头徘徊在旅店门口。这时,有七八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从各自的店堂里闪出来,一齐围住她,七嘴八舌地问起话来:
“妹子,你为什么忧心忡忡哎?”
“上我们店住一晚吧?看来你是离家出走的吧?真可怜。是失恋还是没考上大学呀?”
“妹子,你这么年轻,何必这么自找烦恼呢?要是想找个工作不难,上我们店当招待员,每月短不了三两百块的,玩得也够过瘾……”
郑娟芝只有一个劲地抽泣,脸上挂满亮晶晶的珠子,谁劝也没有用,哪一家旅店都不肯进,还不时把手伸进包袱掏出一些冷饭团往嘴里填。
“哎哎,你们看黄英芳镇长来啦!”七八个花技招展的姑娘中一个高喊着。
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黄英芳款款而来的身上,她身体肥胖臃肿,那张保养得极好的黄瓜脸皮像茶叶鸡蛋,未曾开口笑声已经弹出喉咙,她穿着一身蓝色男式中山装,俨然一副堂堂大镇长的气派,见她们在路边便大声吆喝:“九妹子、花脚女、搽花妹子,你们都回去干活去吧。这姑娘也许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吧,由我来开导她。我是干部就不能让一位乡下女子流离失散。”
众女子都吃吃笑着走了。
黄英芳拍拍郑娟芝的肩膀,笑眯眯地问:“姑娘,多大年纪了?”
“十五岁?”黄英芳上下地打量着郑娟芝这个含苞欲放的花朵,心想如果有天使为替上帝做好事而人主凡人躯壳的话,我们可以无须害怕亵渎神圣地料想,他们会选她那样的美丽姑娘作附身的对象。唉,真是个不错的摇钱树,黄英芳黄瓜脸上诡秘地一笑,拉过郑娟芝的手拍拍说:“十五女子一朵苞育欲放花。
什么?告诉我,遭到什么困难啦?”
郑娟芝凝望着她和蔼可亲的笑脸,心想身无分文路难行呀。
当保姆?自己带孩子没经验;搬货物?离开校门体力不足;当门卫?又要选用退伍军人,自己条件不合格。寻找父母亲不知道他们的姓名,人海茫茫简直是海里捞针,说不定父母早已病故不在人世了。当饭店服务员?洗碗端茶技术,还包吃包住包工钱,这倒不错。她琢磨了一会儿,笑吟吟地说:“仙居镇是仙人居住的好地方,吃的山珍海味,住的小别墅,我真高兴流落到此地遇见您这位大镇长。镇长哎,听说这儿旅店饭店都招女临时工,每月能挣个二三百块的。您是镇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就给做个介绍吧。我初来乍到,对旅店经理老板一个也不认识……”
黄英芳坦然地一笑:“天哪!天哪!你长得几乖巧哟!这样的姑娘真是人见人爱呀!况且又念到初中——怎么不继续上学?
穷?——穷也能变富的么!中央政策通民心,允许少部分人先富起来。妹子,我这个镇长啊,顶顶同情穷苦人了。替你找个工作是我的本分。哎,你家住在哪里?”
郑娟芝听了她的这一番话,阴云笼罩的心襟又开始动荡起来。她爽快地答;“海巴村,离这儿整整八百多里。”
“家里还有什么人呀?”黄英芳眨眨眼睛问。
郑娟芝沮丧着脸摇摇头答:“爹妈都死了,就剩我一个人了。”
黄英芳的嘴角禁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叫什么名字?”
“郑娟芝。”
“美!名字真怪美的。”黄英芳咧着嘴巴,“海巴村能冒出这样的天使,好了,娟芝姑娘,跟我走吧!”
“上哪儿去?”郑娟芝痴迷地望着她。
“走!上‘来不思家旅店’去。做临时工,叠叠被子,打扫打扫卫生,包你的茶饭,至于月工资,见了那儿经理再说。虽然是个体户,手续、规矩可严着呢,还得签合同。年轻姑娘家单身独马来小镇,可得讲作风问题。总之,经理姜阿基是个高考只差三分的知识分子,知书达理找他去吧。”
郑娟芝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说:“黄镇长,太感谢你了。听说这里的路边旅店都顶赚钱,我早就想去当个临时工呢。”
“那好,那好。只要你好好干,姜经理不会亏待你的。”黄英芳接过她的包袱,领着她朝一幢小花楼走去。没走上百步,一辆木兰摩托“味啦啦”地驶过来。一声怪叫来了个急刹车。
“黄镇长,你辛苦!”骑摩托的小伙子是三角筋,寡瘦、绿豆眼、颧骨高高凸起的凶残脸,他朝黄英芳扮个鬼脸,又上下打量郑娟芝两眼,嬉皮笑脸地说,“又来临时工啦?姜经理正愁临时工不够用呢。多亏您这‘花猫’会逮耗子呀!这一个,长得挺漂亮,干临时工准叫行!”
郑娟芝不解地问:“黄镇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黄英芳挖了小伙子一眼,嗔骂道:“黑皮,还不快去接客去!
前边又停下几辆大卡车了。人家司机正愁找不到旅店呢,去,快去!”转过脸对郑娟芝笑了笑说,“黑皮是姜经理的帮工,人不错,有文化,说说笑笑真君子。嘴巴上臭一点,作风问题可没得说。”
“他是城里人吗?”郑娟芝开心地笑着问。
“是的,大前年姜经理从省城请来的临时工。摩托车开得好,过路车辆停下了都是他去拉客。他很会说话,脾气又逗人喜欢。
久了你就知道了。”黄英芳朝她狡黠地笑了笑,“娟芝妹子,时代不同了,观念要更新。从前搞的穷过渡,如今可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谁能弄票子谁就是好角色!这年月没钱不行啊,物价上涨这么快,有钱能使鬼推磨。只有傻瓜才不爱票子。走吧!
我瞧你这妹子心眼挺活泛。哎,想不想金项链金耳环?”
“能解决温饱问题我就高兴了。黄镇长,等会见姜经理,还望您多多美言几句。”郑娟芝感恩戴德地说。
“走,我们去‘来不思家旅店’。”黄英芳拉着郑娟芝朝“来不思家旅店”走去。
云幕愈来愈低,愈来愈浓厚,浅色的云朵渐渐聚成大团大团黑黑的乌云。云块中间,有几处仿佛骤然被撕裂了,露出一线线明亮的天空。
“来不思家旅店”那一间二层楼的房子坐落在马路边。黄英芳和郑娟芝走进屋里,屋里中央摆着一只大火炉,三张四方桌子。阴暗的小房间里排着三张旧木棍凑成的床,床上黑腻腻的破旧棉被油污和血迹斑斑,不知道哪是里哪是外,露出发黄的棉絮。有的小房间里还发出“吱嗄吱嗄”的响声和女人的呻吟声。黄泥地面上零乱地散着啤酒瓶、酒盖、烟蒂。
黄英芳喊了一声:“姜经理。”
“嗳,我马上下来!”楼上一阵响动,传来了男人的嘶哑声音。
郑娟芝随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高瘦的30多岁男人,手里紧捏着几张角票“吱咯吱咯”地下了楼。小平头下,一双细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精光的粗而短秃的眉毛边上吊着一个红红的小肉瘤,鼻翼特亮,显得鼻子格外扁平。扁圆的脸使下巴难给人以异峰突起之感。此刻,他的小眼睛泛出狡黠的目光看着郑娟芝,急忙迎上来亲热地握着黄芳英的手说:“黄镇长,找我有事么?”
黄英芳笑笑:“大事没得,小事一桩。这姑娘叫郑娟芝从老远的大海角出来找工作做的。我把她介绍到这儿来了。姜经理,收下她吧,人怪可怜的。”
姜经理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又亏了,这个月又亏了。原有的几名临时工我正想辞退呢,没想到镇长又往这儿加塞子了。塘小养不下大鱼,黄镇长您还是领她上别处去吧。”
黄英芳正言厉色道:“姜经理,你不能一切向钱看,扶弱济困是我们的本色,况且这姑娘思想够解放的。人还没进店就向我表了态,要挣钱,收下吧。我替她担这个保,明天上午我就替她办理临时户口。”
姜阿基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
一候黄英芳走出门,姜经理立即变得热乎起来;“郑娟芝同志.刚才我是考验考验你呢。看来你是真的爱上这家旅店了。要说就那么三两张床位,每晚大不两三位住客。总是,在这儿干活要求挺严的。有时顾客不免发发火,或者同你调笑几句,你可要受着,无论如何不能同人家顶嘴。本店是小本经营,砸了锅家底都得赔上去。你既然这么困难,又认定这儿好,我就收下你吧!你会写字吗?”
郑娟芝说:“会写,读了初中。”
“好,那好,”姜阿基十分惊喜,“会唱歌吗?”
郑娟芝心有余悸地笑了笑:“会几句,通俗的流行的,美声的都会几句。吉它也能弹两下,电子琴弹得还比较好。”
“会跳舞吗?”姜阿基狡黠地闪动了一下眼珠。
“不会,我在读初中,老师不允许学生上舞厅。”
姜阿基连连颔首,从抽屉中掏出合同书,拧开钢笔,笑眯眯地把纸递过来。
郑娟芝看着合同条文;
一、本店属个体经营业旅店,信誉第一,顾客至上是本店宗旨;四个坚持是本店方向,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是本店的指导思想。
二、来本店的临时工必有一名镇干部担保、引荐;
三、凡本店临时工必须遵纪守法,做到服务热情、大方、周到、爱店如家、店兴我荣、店衰我耻。既要注重经济效益又要注重社会效益;
四、本店做工者一定三年,无特殊原因不得单方面违约,合同期未到提前离开本店,必顺负责三千元赔偿;
五、本店实行经理负责制,凡进店工作的临时工必须服从经理统一调配。
姜阿基两只鼠眼不时吐出淫邪的目光问:“怎么样?这些你都能接受吗?”
郑娟芝点点头说:“这合同我能接受,要以顾客为上帝,为‘来不思家旅店’增添光彩。”
姜阿基乐呵呵地说:“极好的,好的,我完全相信。你住二楼东头二0八号房间吧,那是个单间。过来,包裹我给你提着。”姜阿基说着伸手从郑娟芝手里抢过粗布包,欲想上楼。
突然,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娇滴滴地拉着三个男子,嘻嘻哈哈地跨进门来。
“你们唱几首歌给哥儿听听吧。”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道。
“花脚女,唱一首吧!”胖子搽花女,挺了挺像是做了隆胸术的鼓胀乳房,娇媚地瞟了一眼高瘦男子。
“来吧,妹子。”高瘦男子应随着。
“姐妹几个,花脚女金嗓子最好。”花貌娉婷,光彩照人的九妹子说。
“唱吧!姐妹们。”姜阿基命令道。
“那我不客气啦。”花脚女眼角留情,玉貌生春,有一种“月色欲尽花含烟”的娇媚,娇作地挪了挪那双嵌金边的花鞋子,提了提红绿相间的花格子裙,扭动着腰肢嗲声嗲气地唱了起来:
哥哥把我搂在怀
金钱系着我的心,
淡淡的爱淡淡的情,
揣着金钱把你爱,
几分钱来几分爱
“好,好,唱得好!”高瘦个子拍手鼓掌着说。
“再来一个。”粗壮汉两眼泛着淫光说。
“谁陪我,我就唱给谁听。”花脚女脸色红润泛彩流艳地朝高瘦男子一笑。
“我陪你。”高瘦男子伸出红润的舌头在嘴唇四周轻柔地环舔了一圈。
“让哥陪你。”粗壮汉抢上前紧紧地抱住花脚女。
“妹子,我比他们功夫深,不相信,试一试。”一个矮瘦个子踮着脚尖叫。
“妹子,我是厂长,钱比他们都要多,中不中。”倜傥潇洒的男子晃了晃手上的金光闪闪的戒指。
“我们大家今晚随便乐一乐。至于我吧,陪厂长了。”花脚女挣脱了粗壮汉的怀抱,风一样地飘到厂长身旁。
三个女人柔情四溢地各自带着男人走了。
郑娟芝看到这一切,心里像塞进玻璃碎片似的剧痛,含着眼泪想花脚妹他们岂不是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吧?卖淫的妇女要坐牢,弄不好还会杀头。自己决不能走她们这条通向耻辱和毁灭的路,不能走向堕落呀!应该去派出所揭发她们,不,还是少管闲事。控告林森木坐牢,自己得到什么呢?是背井离乡和寄人篱下!生命似乎太短暂了,不应用来结仇和记恨。人生在世谁都会有一身罪过。社会不像学校这样纯清,闭只眼开只眼吧!
“上楼呀,站着磨磨蹭蹭干啥?”姜阿基笑嘻嘻地伸手拉了拉郑娟芝的衣角。
郑娟芝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就跟着姜阿基上楼了。
突然,花脚女房间里传出了鬼哭狼嗥的惨叫声,郑娟芝赶忙推开她的房门,只见一张黑脏的破床上,花脚女四肢百节抽搐成一团,一只手使劲地攥着翻身欲走的嫖客的下身,手越攥越紧,嫖客痛得大汗淋漓地高嚷。不一会儿,她像死去一样无力地松开手,翻着白眼磨着牙齿,吐着白沫。嫖客害怕得发颤。
郑娟芝惊慌失措地喊道:“阿基,阿基,出事啦!”这时,姜阿基和黑皮以及一高一矮的粗壮汉子都冲了进来,一个高汉子满脸横向气汹汹地抓住那嫖客的衣领嚷道:“你,你咋把她弄成这样子?”
嫖客满腹狐疑地望着奄奄一息的花脚女,哆哆嗦嗦地说:
“我……我没咋着,她就挨我……挨我的下身……”
姜阿基诡秘一笑:“你把她弄死啦,闯下大祸,公了还是私了?”
“公的是啥?私的是啥?”嫖客乞求地望着姜阿基。
姜阿基不紧不慢地说:“公吗?你弄死人,告到法院你非得坐牢。私啦?你乖乖地拿出一万元丧葬费。”
“不,不,这是阴谋,阴谋?”嫖客结结巴巴地说。
“阴你娘的谋!”黑皮一拳打在嫖客的眼睛上,他头昏眼黑地滑倒在床下。
“阴谋阴谋的,你弄死人是事实!把他抓起来送公安局。”姜阿基狠狠地瞪着鼻青眼肿的嫖客,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一高一矮的粗壮汉子一齐使猛劲儿,嫖客“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身体被压得匍匐在地。他们就用绳子把嫖客五花大绑地绑起来。
嫖客乞求道:“放开我……放开我……我掏钱,掏钱!”他无可奈何地掏出了上万元钱,挣扎出被绑的绳索爬起来就跑了。
两个粗壮汉子扒开花脚女的嘴,黑皮用药粉倒进她的嘴里。
不一会儿她就恢复原状,一骨碌地坐起来笑吟吟地说:“好兄弟,谢谢你们给我吃药。”说完她仰躺在床上呻吟起来。
姜阿基手捏一叠钱迈出门,黑皮开着摩托车拉客去了。一高一矮的男子脱光衣服与花脚女周旋。郑娟芝满腹狐疑地走出房门躲在外面窥视着他们。只见高个子压在花脚女身上,矮个子穷凶极恶地冲上去一把扒开汗水淋淋的高个子,高个子一拳击中矮子的后脑勺道:“滚开!”
矮子转过头生硬地说:“你滚开!”
高个子用力地推开矮子。
矮子一拳打在高个子鼻梁上,鲜血直流。
高个子暴跳如雷地一脚踢翻矮子,矮子瘫坐在地上。高个子气冲冲地扑上去,双手用力地掐着矮子的脖颈,即刻矮子翻白眼斜鼻子变嘴巴扭曲了五官,奄奄一息。
郑娟芝看得心颤肉跳害怕出人命,便一脚踢开门愤怒地喊道:“住手!出人命啦!”
高个子用袖子擦了满脸上的血迹,听到花脚女的呻吟声,又扑过去。郑娟芝拔腿转身就走,矮个子追赶出来拉着她的衣襟说:“妹子,我们玩玩吧!”
“呸!”郑娟芝一口唾沫啐在矮个子身上,随即扬起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花香自有蜂蝶来。”郑娟芝的到来,“来不思家旅店”旅客比往日明显增多,他们的目的就是多瞟上几眼秀色可餐的郑娟芝,被姜阿基看在眼里,自然也非常高兴。他时常对郑娟芝表现出特殊的关怀,给她添点衣服首饰,她打心眼里感激姜阿基。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郑娟芝感到恶心,反冒,呕吐,总想吃酸酸的东西。有一天闷热的晌午,她端着一盆油光光的红烧肥肉,心里像盘着毒蛇滚动似的恶心难受,她强忍住。
姜阿基看见郑娟芝脸上的血色正在消失,他颤动着额上的小红肉瘤问:“郑娟芝,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郑娟芝对他声音中那种刺耳的关心并不领情,她的胃在翻腾,难受得呻吟了一声,向前踉跄了几步。
姜阿基连忙接过郑娟芝手中的盆子,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色,微微皱了皱眉头说:“娟芝,你的脸色咋这样苍白?是不是受冷感冒?”
“没有什么。”郑娟芝痛苦地抽搐着嘴角,“我只觉得全身乏力,闻到油味就恶心反胃。”
姜阿基把盆一放,迅速转到郑娟芝身后,双手举上她的肩头,轻捏慢拿地按摩起来,十分关切地说:“娟芝,你脸色苍白,真的病了。”
郑娟芝微微地点了点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脚不住地抽筋,太阳穴“突突突”像被钳子紧紧地夹着一样难受,心里反胃、恶心、呕吐……她紧紧地咬紧牙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喃喃地说:“姜经理,我……我……想休息几天,你就扣我工钱……”她突然感到天昏地转,莱盆、碗筷、锅子以及客人的脸都飞旋起来。她踉跄着走了几步,慌忙伸手想抓住什么,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呕吐物喷出几丈,吐在花色塑料地毯上。
姜阿基来到她的身边,一只手把她的头发从她脸上向后撩开,一条胳膊搂住她的肩膀,扶起她走进房间坐在床沿上。他俯下身子帮她脱了鞋,她就晕眩地躺在床上。他那双滴溜溜的小眼睛转动在郑娟芝身上,便自育自语地说:“我要使她成为我的摇钱树,摇钱树……”他诡秘地一笑跨出门槛。
郑娟芝似睡非睡地躺在床上。姜阿基抱来一台电视机椎了推她说:“娟芝,劳累一天了,看看录像,轻松轻松吧。”他打开了电视机。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武打片,正当郑娟芝看得津津有味时。姜阿基换了一盘录像带,只见屏幕一启,“性犯”的片名映入她的眼帘。姜阿基半眯起眼睛,咧着嘴亲呢地对她说:“香港片子,全是男女做爱的镜头。”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心跳脸热,既兴奋又紧张,屏幕上一个个男女欢爱的画面使她感到浑身不舒服,她起身要出去。姜阿基伸手拉住了她。郑娟芝又急又羞,心中乱成一团,挣扎着说:“别拉住我,请你……”她使劲往后缩,要收回被他握住的纤纤玉指。
姜阿基松开她的手,突然双臂一张,一下紧搂住她浑圆光滑的肩头,非让她看黄色录像。看着看着,郑娟芝欲摆脱他的搂抱,但又觉得全身酥软,她似乎想喊,但不知为什么没喊出来。随着剧情的发展,两人的呼吸都急促起来,姜阿基把她抱得越来越紧,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姜阿基死死揽住她,浑身颤栗着,嘴里还低声地呼唤着:“小天使……小星星……小月亮……我爱死啦!”
姜阿基那柔情绵绵的语言使她眩晕不已,一种原始的躁动在她体内深处慢慢扩张翻腾,使她不能自持,顺从地伏在他的怀里。她又觉得害怕忸怩不安起来,“我,我怎么了……”
“娟芝,你就嫁给我吧。”
“我们认识还不到一个月。”
姜阿基却十分“机灵”,眼珠子一转强词夺理道:“一滴水反映出太阳的光辉,一寸光阴一寸金,一天等于二十年……都说明这个道理。我们虽只有几个小时的恋爱,未必比不上人家谈了三年五载的。再说,法律上只有婚龄的规定,并没有恋爱的时间长短的限制,你就勇敢地嫁给我吧!暧,娟芝呀,只要我们俩有福同享,有祸同当,夫妻同心,黄土变金。”
几句话,把郑娟芝的心说得甜丝丝如饮蜜糖,她觉得自己的心灵上与他有某种相通的心电感应,她喃喃地说:“你真的爱我吧,万一发现我是块臭肉呢?”
“管他妈的,是块臭肉还是香肉,我爱你。郑娟芝,如有半句是假,你让我天诛地灭!”姜阿基答得慷慨肯定,“我爱你,我们俩有缘,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早就梦见与你一样的仙女下凡到‘来不思家旅店’啦!娟芝,你是我的心肝、血液、脉膊,离开你,我就像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啊,我们生生死死守在一起!”
一番炙手可热的情话后,郑娟芝带着甜蜜的微笑进入了梦乡……不知什么时候,她又被一股粗重的呼吸惊醒,睁开眼惊恐地发现姜阿基压在自己的身上。突然,她的脑子里闪出了林森木强暴她的一幕,“轰”的一声体内凝聚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双手猛地一抬,用力地向姜阿基的脸上推去。
姜阿基没有一点防备,一时措手不及,眼睛云里雾里酸胀发黑,身子就从床上滚到地下。
郑娟芝“腾”地翻身坐起,姜阿基跪在她的床前,双手按住她的双膝,可怜巴巴地哀求道:“如果人的心脏可以捧出来,我立即掏出心脏,让你看我对你的忠心有多诚呀?我姜阿基从来没有向任何女人这样求爱,没想到你却是铁石心肠,要我忍受着感情的煎熬,我怎么这样苦啊……”他竟大声地哭了起来,两串热泪滴在她的脸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像他这样有经济头脑的人,与同龄人相比,他还是个有知识的能人,慢慢做他的思想工作,别把旅店办成淫窝点,要用爱情的力量感化他。再说,自已被人糟蹋,不嫁给他谁还肯要……她的心开始软了下来,便想把林森木用暴力强奸她的事告知他,可耳边响起人们无端的咒骂。她再也忍不了人们的讥笑和冷落,使她陷人痛苦的深渊中忍受煎熬,她张张嘴化作一声叹息溜了出来,没半句话语,便把强奸案事件裹在剧痛的心失上。她那紧紧抵挡着他的双手,也渐渐变得软弱无力。
姜阿基见她放弃了反抗,他心里也浮现出一片慎重的欢乐;“哦,我的好娟芝。”他抚摸着她的头柔情蜜意地说:“娟芝,我的好老婆,你放一万颗心。你是我生命中的生命,也是我金钱中的金钱。如是没有你,那我就活不成了,就得直挺挺地躺在你的坟头,像一只忠实的狗那样去死。”他欣喜地模仿着录像中的镜头,像香蕉剥皮,很精心,很艺术地把郑娟芝慢慢剥得半裸,便衬出冰雕玉琢的胴体的美妙。
“我敢说全中国没一个人能与你比美,你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娟芝.是我心目中的女神,你是否知道我生命中最大的思念就是你。即使其他一切都毁灭了,独有你留下来,我依然还是我。假使其它一切都留下来,独有你给毁灭了,那整个宇宙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陌生人,我再不像它的一部分,我……
我深深地爱着你,我求求你嫁给我吧,娟芝!”姜阿基激动地抱住她狂烈地亲吻着。
“别,别这样,我们还没领结婚证呢。”郑娟芝用劲的抗拒着他。
“我的小蠢蛋蛋,男人和女人不到这一步,怎么算是真心相爱呢?”
“该给你的时候一定给你,现在不行,你要尊重我。”郑娟芝恳求道。心里颠扑打滚着的是强奸犯林森木,她痛苦万分地望着窗外。
窗外北风呼啸,光秃秃的枝杆绝望地在楼群之间的空旷地带舞蹈,似乎谁也无法帮助它们,众多紧闭的窗子望着它们在即将降临的料峭的寒冷里挣扎却无能为力。有一棵脱去绿衣的瘦树生长在碎石磷峋的夹缝里,郑娟芝心想那树就是我,在各种各样的夹缝里努力生存,寻求出路……泪珠敛聚在她的睫毛上,又顺着她的脸蛋滴下来,她都不理会。
“娟芝。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对你的爱?”姜阿基像欣赏工艺品一样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身体,把自己丰厚的嘴唇紧紧地贴在她樱红的小嘴上,柔润鲜红的舌头伸进她的口腔,双手搓揉着她的乳房,使她发出与录像上相同的呻吟声。
他十分动情地呢喃:“好娟芝,好娟芝,我甘愿一生一世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情爱……”
这些天来,姜阿基显得特别殷勤体贴,对她百般关怀。当然,她也必须让其得到满足,但她却忍受了,她认为自己已经属于他了,当然就得满足他,让他快活。再说,一个女人能受到丈夫的宠爱,不正是值得高兴的吗?她不解的是,每次性接触,他总是从抽屉里拿出什么东西,捏成团塞进自己下身,令她极为不舒服。一次,她乘他外出,打开抽屉一看,原来是二盒女用避孕薄膜,他没有妻子,却有这类物件,这值得怀疑。可惜,沉浸在幸福中的她,当时却未意识到,仍然沉浸在初为人妻,将为人母的幸福中……
夕阳渐渐隐去,暮霭开始笼罩马路两旁的房屋,冷风吹动的烂纸和败叶打着旋儿追逐着,像殡葬时撒施的纸钱,阴森森的。可“来不思家旅店”热闹非凡,喝酒猜拳,骂情打俏。
郑娟芝把满盆红烧蟹端到一位五十开外粗壮男子面前。那男人喝了一口酒,一双色迷迷的眼睛火辣辣地盯着她高耸的胸部,而后,便把一只骨节粗大的手往她下身一戳:“你这美女蛇,等老子饭饱酒足后,扶我去睡觉。”
郑捐芝搭理也不搭理,把蟹往他的桌上一放,转身就走。汉子一个箭步追上来,在她身后紧紧地抱住她,她觉得身后被硬硬的东西挤着,她拼命地挣扎拼命高喊道:“天哪!你……你敢在我的家里,姜阿基,快来呀!”
近在咫尺的姜阿基正伏在柜台上,像没有听见似的聚精会神地数着厚厚的几叠钱,抬头看看郑娟芝痛苦的挣扎,无动于衷地仍低着头用口水蘸着钱一张张地数着。那汉子依然胆大妄为地在他的身后紧抱着,接着喘着粗气道:“我太激动了,看到你这美人儿,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呀。晚上我们俩好好地睡一觉,心肝儿。”他的双手又紧紧地捏住她的乳房,“我是绣衣厂厂长,有的是钱。我的心肝宝贝,你给我做小的。你要是答应我,我马上付给你五万元,在城里买一套房子,金屋藏娇呀。”
“你……你快放开我!”郑娟芝怒不可遏地用脚拼命地向后踢他,嘴里却喊,“姜阿基,你快过来呀。咋啦?金钱迷住鬼眼啦。”她望着他兴趣十足地数着钱,又愤愤地嚷道,“阿基,你不来救我,我就答应跟他跑,他的钱比你这个恶魔多千倍。”
姜阿基心里一惊,“来不思家旅店”全靠色相吸引顾客,自从郑娟芝来后月营业额从三千元速增到一万元,她真是棵顶呱呱的摇钱树,我决不会让她从手掌里溜走的。他马上把钱锁进密码柜里,看着粗壮汉仍用甜言蜜语向她求爱。他气不打一处来,冲上来愤怒地一拳打在粗壮汉的嘴巴上。
粗壮汉松开郑娟芝,“呸”地吐了一口血,两眼瞪着姜阿基怒喊:“你们收了我一千元钱,说让这小妞陪我过夜。”
“卖得祖、卖得土、决不能卖老婆。”姜阿基一把将小羊羔似的郑娟芝拥进怀里,温暖体贴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我是冲着她才付一千元钱的,你们不是讲得好好的让她陪我过夜。咋啦?又变卦啦。”粗壮汉忿然不平地高嚷。
“放你娘的狗屁?这女人早属于我店主。滚,你这个死猪脑袋别想碰她一根毫毛!”姜阿基毫不客气地嚷道,“滚,你给我滚!黑皮,黑皮你们过来!”
“我操你娘祖宗,把钱还给我,你们这帮狗畜生。”粗壮汉咆哮着,额上青筋暴胀,两只眼睛如充血一般。
黑皮带着两位手捏棍棒满脸横肉的汉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一看此事心里明白,他两手叉腰:“要钱,哼,上天上去要,滚!”
“你们咋不讲理,她没陪我过夜,就得退钱,一分钱一分货嘛。”粗壮汉子看着敌众我寡的场面压低声音说。
“理值几个钱。哼,钱没有,拳头有。”一位满脸横肉的汉子,向粗汉壮伸了伸两只铁拳头。
“江湖上讲义气。老弟呀,你们不能昧着黑良心挣钱呀?”粗壮汉漠然地望着他们。
姜阿基掐着手指说:“老兄,我们是再讲义气不过了。你听着,我没多挣你一分钱,给你报价:一、你吃了二捏把,二百元;二、摸蟹洞一次,一百元;三、抱仙体,二百元;四、一盆青蟹加一瓶啤酒,二百元;还有……”他把郑娟芝往外一推,指指她屁股后面衣服上一堆白滑滑的东西说:“放液三百元。”
粗壮汉眨巴眨巴眼睛地问:“啥叫二捏把?啥是摸蟹洞?啥是抱仙体?啥是放液?”
黑皮吃吃地笑道:“老兄,你连这玩意儿也不知道,咋上门来着?”
两位凶汉手持棍棒朝粗壮汉一伸,粗壮汉赶紧跑到门外,心里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去派出所报案吗?查起来自己脸上也没光彩。但他还是装腔作势地转过头嚷道:“你们等着瞧吧!”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郑娟芝流着眼泪瞪着姜阿基,心里想他为了钱财不顾一切,竟昧着良心让自己的老婆忍侮辱,往后的日子还长呢?咋过呀。
她愤愤地责备道:“姜阿基,你好狠心呀。当你的亲人喊着救命,你却钻在臭铜钱眼里不肯出来。”
姜阿基向她扮了一个鬼脸,眉毛边上吊着的小红肉瘤往上一扬说:“娟芝,别难过,这样干不损骨不损肉,一夜就挣了5千元。”
“你魂鬼摄去了,你这个口是心非的守财奴。”郑娟芝忿然地涨红了脸,“啪”地抽了他一个耳刮子。
姜阿基两眼喷火地举起高高的手:“我打死你这个烂婊子。”当他一想到她是棵摇钱树,仿佛看见她满身银光闪闪,他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守在保险箱前,缓和着口气笑笑说,“娟芝,等我们挣足了钱,就不开旅店了,好吗?”他讨好地拉起她的手又说,“无钱寸步难行呀,这是啥时代?歌词里都唱:‘我用青春赌明天’,‘潇潇洒洒走一回’。有些事是身不由己,搞那么严肃,只能是苦了自己,而生活之水照样鲜亮亮地滚动,不会因为你的严肃而有所收敛。娟芝呀,这是个经济商品竟争的时代,路边饭店像雨后春笋般地遍地开花,饭店里的酒菜做得口味并不重要,主要是靠色相,我曾经正正规规地办店,结果经营一年,亏损上万元。我们读书人文质彬彬的也不愿意这样做呀,可人要生存必须有钱。听黄英芳镇长说,有了淫窝性犯罪直线下降。”
郑娟芝心里想也许卖淫真的能减少强奸、诱奸以及其他方面的性犯罪。如果林森木得到性满足,他也许不会强奸自己了。
外国专门设有红灯区,何乐而不为呢?可自己不是妓女,决不能搞这肮脏的买卖,就闭只眼开只眼,让姜阿基干下去,她迷茫地望着姜阿基。
姜阿基小眼珠一转说:“娟芝,你看九妹子。”
郑娟芝随着他的手指,看见二十多岁如花似玉的九妹子坐在司机腿上,裙子全部掀起来。九妹子干这一行是个老手,她没忘当司机的助手,把司机那只粗手压在自己丰满的胸前,花容大悦地凑过去说几句悄悄话。
“美女花雷隔云端,处女真是水中月亮,镜中影花难找呀!
我今天真是艳福不浅,我的小乖乖,我加钱!”司机把脸庞紧紧地贴在九妹子那高耸丰满的胸脯里。“亲爱的,我加钱。”
“加多少钱?”九妹子伸出纤纤玉指,思赏似的在司机脸上轻轻一拧,抿起柔嫩的嘴唇娇嗲地说,“拿钱来嘛。”
司机从衣袋里掏出一千元钱塞给她说:“你真是雪作肌肤工作魂呀!我的宝贝!”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肚子。突然,他“啊哟”地惊叫一声,掀起她的衣襟,看着她肚子上的一条半尺长的疤痕说,“这个疤痕咋的留下啦?”
九妹子惊慌地掩饰住自己的神情淡淡地一笑:“患了阑尾炎,开的刀。”
“心肝儿,宝贝呀!”司机紧搂着九妹子的腰肢,那亢奋的激情使他显得有些难以自持了。
不一会儿,阴暗房间里响起了原始声,接着是司机暴怒声:
“混账婊子,你以为老子没粘过女人。哼,蒙骗我是贞女。”话音刚落就传出了“劈啪啪啦”的撕打声。
郑娟芝忙丢下莱盆扑在门缝里窥视。只见司机喘着粗气,指着床上赤身的九妹子道:“你说你说,你肚子上到底是啥疤痕?
……疤痕?……疤痕……”这些重叠的言语更加激起他的愤怒,他喊一句拳头打一下,仿佛要把他的话语打人她的皮肉。
“你这臭烂婊子,用处女来蒙骗老子,我要打死你!”凶神恶煞的司机举起铁拳头,雨点般地落在九妹子身上。他又扬着穿尖头皮鞋的脚,重重地往她下身一踢,她疼痛地高喊了一声便昏迷过去。
“住手!”郑娟芝手持铁棍,劈头盖脑地朝他打去,她边打边喊叫。引来了两个粗壮汉子,他们便把司机狠打了一番,提着他丢出门去。
这些天来,郑娟芝细心地照料九妹子,为她洗衣送饭。她感激地拉着郑娟芝的手,含着热泪说:“娟芝,你真是我的好妹妹,我永远忘不了你。”她拍拍床沿让郑娟芝坐在床沿上,讲起了自己的身世。
我三岁失去父母,是舅舅把我扶养大。有一次,我在里屋洗澡,亭亭玉立的洁白棵体被舅舅看见。他带着酒劲一脚踢开房门,像一只野兽疯狂地扑向我,我挣扎辱骂乞求都无济于事,就这样我被他奸污了。从此以后,我们背着舅妈常常偷情,可纸是包不住火的,终于被舅妈双双抓获。舅妈一气之下把我嫁给深山冷岙里的一个比我大十多岁的老光棍。
洞房花烛夜,老光棍抱起我往床上一扔,很快吹灭了蜡烛仿佛黑暗掩盖一切羞耻似的。他攫去我的裤子,按当地的婚俗新婚第一夜,新娘身下都要垫一块白毛巾,看看房事后有无见红,以此鉴别女方是否是处女。他在我身下塞块白毛巾似的“喜布”,我们一番云雨之后,他又点燃蜡烛仔细地瞧着“直布”叫道:“你……你这婊子,我捏你祖宗,倒十八代霉啦!”他一把将我推下床。我只好在这寒冷的深夜,赤身裸体颤抖着跪在他床前。老光棍嘴叼着一支烟,气愤地嚷道:“你这婊子,你同谁睡觉过啦?”
“没有。”我耷拉着脑袋泪水长流地争辩着。
“臭烂婊子,”他用火红的烟蒂烫在我的身上喊着,“没有同别的男人干过,怎么没有女儿红。”他又用烟蒂烫我。
我心里想如果同他讲真情,也许他一辈子瞧不起我,因我的奸夫是长辈舅舅呀!我咬紧牙齿抚摸着自己遍体鳞伤的身子,死活不肯交代奸夫,他狠狠地扯住我的长发,往墙壁上边撞边喊:“你这臭烂的婊子,不见棺材不落泪。”
我发疯似的扑在床上放声恸哭。丈夫怒气冲冲嚷道:“嚎什么丧,家里又没有死人。”丈夫的话音未落,婆婆在厨房里摔盆砸碗高声骂道:“还有脸哭,也不厨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货色,我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面对着丈夫和公婆的恶语中伤和四邻的强烈压力,我实在经受不住这种沉重的打击。内心刚强的我像猛虎似的蹿出老光棍的家,跑到路边饭店打工度日。
有一次,一位老伯来菜馆吃饭时告诉我,自从我逃出来后,老光棍悔恨交织地卖牛、卖猪、卖家什,还卖了老娘的棺材板凑足路费,找遍了大半个中国。他的赤脚板全是血泡,还化浓流血。由于路途上的艰难贫苦,他卧病在床生命垂危。我听完老伯的话,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总觉得是我毁了他们一家。婚前舅妈向他索取了一大笔彩礼,婚后又卖了家产寻找我。我非常内疚地奔到丈夫家,只见他骨瘦如柴地痪瘫在床,痛不欲生的呻吟着。当我挪着步子靠近他的病床,他拉着我的手哽咽着:“九妹子,我对不起你,你骂我吧,打我吧!这几年来,我一直苦苦地寻找着你,你就是我的眼睛,我的心肺。当你离开了我,我的眼睛瞎了,是一片黑暗;我的心肺没有了,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自认为今生今世见不到你呀!”突然,婆婆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老泪横流地赔礼道歉不断地磕头。我的心软了,我更以炽热的心和有力的双手扶起这个瘫痪的家。于是,我拿出全部的积蓄送丈夫去医院治疗。
突然,花脚女轻盈盈地走了进来,她蔑视地瞟了九妹子一眼说:“九妹子,你真是自讨苦吃,骗他处女干什么呢?不如多接待几个男人。哼,你看我的方法多技巧呀!”花脚女用手指疏理着波浪式的卷发说:“每到黄昏时,我就在公路上拦车。一般喜欢拦江西、福建、广东的汽车。我平常的几种拦车法是站在路边挥挥手,如果不停就站在马路中间挡住车道,车一停便旋风般踏上汽车踏板,用各种办法与司机调情。司机不吃这一套,便先下手为强,眼明手快地把驾驶室里的茶杯、磁带、皮包拿走,迫使司机下车。如果还不行则发起更‘猛烈’地进攻,比如在司机脸上亲一下摸一下,勾引他们来饭店。一夜拉客七八个就能挣钱上千元。”花脚女深有感触地说:“娟芝呀,有什么比它还挣钱不用费力呢?你是这里最漂亮的小妹子,挣钱肯定比我强,你为什么不趁年轻捞一把?”
“你别教唆我,我决不会卖淫的。”郑娟芝斩钉截铁地答。
“傻妹子,坐牢算啥?那里管饭。我去过一次出来照样超脱潇洒。娟芝,你趁年轻捞一笔钱,等到花谢叶凋后悔就来不及了。”花脚女说着往门口看去,只见一辆拖拉机开来。她迅速地蹿入马路,掰开两腿“大”字形地叉在路上,拖拉机不得不停下来,她上前与驾驶员打情骂俏起来。
郑娟芝望着花脚女的这一幕,如一柄灼热锋利的尖刀残酷地剜着她的心,她剧痛难受地呕吐了几口抱着肚子上了楼。
深夜,靠窗的小树林里传来了猫头鹰“咕……咕……咕……”的叫声,郑娟芝吓得浑身起鸡皮疙瘩,躺在床上难以人眠,凝望着窗外天空上闪闪烁烁的星星,像探头探脑的魔鬼发出的幽光。
郑娟之在小报上看到一条新闻,报道了卖淫引起性病的广泛传染,危害着人们的健康,甚至有些人患了“艾滋病”而死亡。这一报道,使她改变了对卖淫可以减少性犯罪的看法。她万分柔情地劝说姜阿基离开“来不思家旅店”,去做一些正当的生意,却遭到了他一顿咒骂和毒打。她感觉自己不是他们同一船上的人,可她还想用自己的爱去感化他。她把平时一分一厘节约下来的钱,准备购买一些法律丛书,组织“来不思家旅店”全体职员学习法律知识,提高他们的法律意识,让花脚女和九妹子等卖淫者,增加“自尊、自信、自立、自强”的意识,从堕落的深渊中挣扎出来,爬上光明大道奔向小康。突然,她的耳边传来一0四国道线上一阵阵大卡车的轰鸣,“嘎”的一声,大卡车好像停在“来不思家旅店”门口。接着是有人骂骂咧咧:
“他妈的,开了二十多年车,没有和老婆睡过一夜安稳觉。十天有九夜开着破车在公路上跑,票子挣得倒不少。可钱有什么用?
有了钱还不是苦苦熬光棍?娶个老婆放家里摆着,他妈的真划不来……”
“离家三天就想老婆?瞧你这身狗熊坯子。今晚同女招待乐一乐。”这是黑皮的音声,“老兄,你读过书吧?”
“知识早已还给老师了。”
“知识不重要,这社会呀,能挣钱就是大能人。”
“是的,是的。”
“读书特别能开窍人!”黑皮油腔滑调道,“我读过弗洛伊德的几本书,憎欲是人的本能,压抑和克制就会犯精神病。”
“西方不像东方这么封建,人人干活卖力玩得痛快。哪一天我把车开到国外,抱个金发女郎乐一乐。”
“嗨,老兄,你不必花那些冤枉钱,女人一个样。”两人又哈哈大笑了一阵。黑皮说:“老兄,你到我们‘来不思家旅店’玩乐吧,保你满意。我们店的女人类极了,让她们给你唱歌跳舞解闷吧!”黑皮嘻嘻哈哈地笑着。
“贵不贵?”
“我不是说过了么?——设备齐全,服务周详嘛。哈哈哈……住单人房间,一晚一百五十元。你踩一下油门这点钱就挣来了,乐一盘解解馋也值得呢。别鲁莽、温存一点,弄砸了锅你算白花一百五十块了。哈哈哈……”
“存在银行值个屁,一家三口躺着吃不完.什么时候眼睛一闭去了,还能把票子带进棺材里去。在生时吃喝玩乐才算活得有滋有味呢。”
“……”
他们的谈话越来越轻。偶尔,发出一百、二百、一夜、二夜、娟芝……的声音。接着是上楼梯的“咯吱咯吱”声。
“咯吱咯吱”的上楼声由远而近,一转眼的功夫,郑娟芝两扇门被人用力推开了,“砰”的一声撞在两边的墙上,一个高大的黑影走了进来。
郑娟芝从床上跃起怒声:“你想干什么?”
粗矮汉子婚皮笑脸过:“干什么?你这个风俗老手忘啦!”
“黑皮,你这个皮条客。魂落啦,把他拉给我。”
“你不能白吃饭呀!郑娟芝。”黑皮在楼下答道。
“黑皮你有眼无珠啦,我是店主的老婆。”郑娟芝恼怒地喊。
“这是店主的意思。你们大胆地干吧!”黑皮说完。“嘟”的一声开着摩托车走了。
粗壮汉子“嘿嘿嘿”地笑着朝床上走去,“美丽的娟芝姑娘,你好好地服侍我,我给你小费。”他欣喜若狂地抱住她道,“我的宝贝,你真是水嫩嫩的。”他拉扯着她的身体。
郑娟之从床底下抓了一把防盗的黄沙,狠命地向他的脸部撒去。
“哎哟,烈性的婊子精,你害得我眼睛瞎了。今晚非弄死你!”他狂喊着。
“扑嚓”一声屋内的电灯亮了。九妹子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身红衣裳,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柳眉画粉,芳唇如血,她吃吃地笑起来走近粗壮汉子道:“骂是亲,打是爱嘛。”
“爱个屁,把老子的眼睛弄瞎了。我非挖出她的五脏六腑!”
“好司机,心急喝不了热粥。我陪陪你。”九妹子十分温柔地踮起脚尖,伸手翻出司机血红的眼皮,并用舌尖舔着他的眼睛,探出他染满眼皮上的黄沙,往地上“呸”的一吐,嗲声嗲气道:“我给你治好了,大哥。”
“小妹子,我要挖那个害人精的眼珠当泡儿踩。”
“别这样,我的大哥哥哟,亲亲我!别想老婆了,我就在这儿呢。”
“我的小妹子哎!想你。”他抱住九妹子疯狂地吻起来,忘了周围一切的存在。
郑娟芝趁机溜出房门,走在树林里觉得此刻猫头鹰“咕……
咕……咕……”的刺耳叫声,比姜阿基的甜言蜜语,比黑皮的旧笑声,比花脚妹子、搽花女嗲声嗲气的侨柔声来得好听。她想起“来不思家旅店”的一幕幕丑剧,而痛不欲生,曾几次提出去县城购买法律书,都被姜阿基挡住了,但她又不想去派出所报案,害怕姜阿基他们报复她。她望着乌烟瘴气的“来不思家旅店”,想起花脚女为什么在卖淫时要吃着药呢?是不是吸毒?
她心里一惊,仿佛看见九妹子接过三张油黑腻腻的十元票面的钱,脱光衣服与满身油污的粗壮汉子滚作一团。九妹子没有钱给丈夫治病,她的丈夫性命难保,她卖淫是为了救丈夫一命呀。
九妹子曾经劝她离开这个肮脏的淫窝,但她为了赚钱生存,不得不在饭店里打工。哪知道她这样轻率地与姜阿基非法同居东方渐渐地升起了红太阳,阳光映红了房子、树林、马路。
一片红光,使她想起了自己好久没有来红了,是不是内分泌紊乱?是不是胃病发作要呕吐?是不是肚子里长瘤或怀孕了?她摸了摸微微凸出的肚子,打了一个寒噤,便朝医院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