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藕狸果--第一节-神妻

草绿草黄十五载,小芍丹出落得如一朵国色天香的芍药花。

她那张娇嫩的瓜子脸上,一双丹凤眼其神韵就像天上的云,又如林中的雾,让人看不够又看不透。她的胸前已挺起两粒圆圆的小花籽,浑圆的臀部,修长的双腿,犹如林中奔跑的两岁鹿。

年尼雅老了,头发雪白,清瘦的面孔上布满皱纹,背佝偻着,人完全变了模样。眼看小芍丹一天天大了,总不能老在林子里吧,你看,她能跟鸟儿唱合,却总不说话。再看看林子里,有哪一只小母鹿不为爱情而“呜啊,呜啊”地叫,又有哪个小母鹿不是欣喜地接受年轻雄鹿的爱?

思前想后,年尼雅决定带芍丹走出老林子。

芍丹满脸惆怅,流着眼泪收拾着撮罗子里的兽皮。她不愿意离开生活在这片林子里的鸟儿,更不愿意离开哺育她长大的白鹿额娘。

白鹿时而走到芍丹的身边用头拱拱,时而又走到年尼雅的身边踢哒一下蹄子,依依不舍地一直跟在他们的身边,一直跟到老林子边上。

年尼雅停住脚步,伸手正了正芍丹身后的桦皮篓,自言自语地说:“走吧,出了这林子,就又是一个天了……”

再跨一步,就要走出老林子了,忍不住离别的悲伤,芍丹“扑”地跪在白鹿额娘的身边,抱着白鹿轻声地抽泣起来。

白鹿温顺的眼睛里流下成串的泪珠,它的头在芍丹的身上这蹭蹭,那蹭蹭,最后,它伸出舌头亲密地舔舔芍丹的手,轻轻地把她往林子外推。

就在父女俩跨出林子的那一刻,白鹿仰头长叫一声,转身奔向老林子的深处。

父女俩在如诗如画般的镜泊湖西北角的萨玛哈拉住下来。

就像一块大石头扔进平静碧绿的湖水!

人们惊诧地发现,靠近湖边的撮罗子里,住着一个萨尔甘追。她美丽得就像天鹅的翅膀、金翅鲤的尾巴那样令人眩目。偶尔有路过的阿哥想和她说说话,帮帮忙的,可是,那萨尔甘追却从来对他们不理不睬。来的人多了,传说也多了,有人说她是镜泊湖底蛤蜊城里的珍珠格格投胎,也有人说她是多龙格格转世,因为,她会跟鸟儿说话。

天还没亮,年尼雅父女俩就在撮罗子里里外外地忙活开了。昨天,年尼雅跟人家约好,今天要一起进山去采艾篙,捉癞蛤蟆做蛤蚂墨,这是肃慎人五月里要做的事情。父女俩忙着把串在柳枝上的金翅鲤和红鳟鱼拿出撮罗子,一一地挂在树杆上。

忙完这些,年尼雅背上背篓要走了,临走时,他关照芍丹:“妞妞,等一会把采来的山货都拿出来晒着,中午太阳大,干得快。”

一群鸟儿在天空飞过,两只小野雀落在挂满湖鱼的树杆上,发出清脆动听的叫声。芍丹放轻脚步,悄悄地走到撮罗子旁的大柳树旁边,薄薄的嘴唇一抿,发出跟它们一样的叫声。

两只小野雀收起了展开的翅膀,响应似的跟着鸣叫,还不时地东张西望地扭着小脑袋,寻找着看不见的伙伴。

突然,林中响起一串脚步声,两只野雀惊恐地一阵乱叫,扑闪着翅膀飞向蓝天。

怎么回事?

芍丹惊诧地四处张望。

“哪里来的萨尔甘追,会跟林子里的鸟儿唱乌春(满族民歌)?”

一个阿哥出现在芍丹的面前,他热烈的眼神像火苗一样在她的脸上燃烧,撩得她心里发毛,吓得她低下头转身就跑。

那阿哥追上一步,挡在她的面前:“萨尔甘追,别跑,怕啥呀?我又不是妖怪,吓跑了你的小窝楞,就让我送这个给你赔礼吧。”他单腿半跪在地,左手从背后拿出一枝洁白的芍药花,奉献在她的面前。

心慌意乱的芍丹定下神来,悄悄打量着:他身穿一身鹿皮衣,胸前佩带着一串野猪牙,腰束一条宽貂皮带,脚蹬一双高腰鹿皮靰鞡。紧盯着她的一对火辣辣的眼睛上,两条浓密的眉尖挑起,拱卫着额间正中那颗又圆又黑的痣,更显得气宇轩昂,神采飞扬。

好一个英俊的阿哥,就像是刚与同伴争斗过的一只雄鹿,站在野地,高昂着头,看着,看着……她心里一热,想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伸出手去接过了那枝芍药花。

就在这一刹那,那阿哥一把拉住她的手,紧接着一个巧劲就把她拥在了怀里:“美丽的萨尔甘追,你是湖里的蛤蜊女,还是林子里的仙格格?这么让我为你心跳……”说着就要去吻她那如白芍药般的面庞。芍丹面红耳赤地避开他那双燃烧的眼睛,一手挡住他火热的嘴唇,一手用力地推开他坚硬的胸脯,飞快地逃到林中。

靠在林子中的大树上,芍丹心跳耳热,那被拥抱的刹那,在她的心里装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又惊又怕,又怕又盼望着。

那个突然而至的阿哥是谁?

他,还会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