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尧和舜真的都是圣人吗-颠覆历史(选载)

“三皇五帝夏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尧舜禹汤兴大业,万古谁与圣人俦?”在中国老百姓的心目中,尧和舜似乎一直是万世景仰的楷模,无懈可击、不可挑剔的师表,一言以蔽之曰乃是圣人——所谓“万古谁与圣人俦”是也。

把尧和舜都当成“圣人”的人,其实已于不知不觉中步入了一个误区——

根据《辞海》上的解释,圣人是指“道德智能极高的人”,汉代经学家赵岐注《孟子》时认为“大行其道,使天下化之,是为圣人”,二者的意思大体相同,说的都是圣人是无所不能,一点错误也没有的人。

尧和舜是不是真的“道德智能极高”、“使天下化之”的人呢?

尧五舜八《论语》如是说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尧舜不仅是“传说中上古的两位帝王”,而且“也是孔子心目中的榜样”(杨伯峻先生语)。用一位海外学者的话来说,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学派把尧舜捧成圣人的,情况果真是如此吗?

要搞清这个问题,我们只能求助于孔老夫子,看看他老人家是怎样评价尧和舜的。

要看孔子对尧舜的评价,最可行的办法莫过于查阅他的言论集——《论语》。

在《论语》中,尧出现过五次(杨伯峻先生在《论语词典》中认为只出现四次,不确),舜出现过八次,为便于说明问题,我们不妨一一列举一下。

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论语·雍也》)

这段话中尧舜并列出现,乃是孔子回答子贡“假若有这么一个人,广泛地给人民以好处,又能帮助大家生活得很好,怎么样?可以说是仁道了吗?”的问题的。孔子的原话译成现代汉语就是:“哪里仅是仁道!那一定是圣德了!尧舜或者都难以做到哩!”

这一段话中对尧和舜还不是百分之百肯定,再一次提到尧、舜时是《泰伯》篇。孔子说道:

“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这句话译成现代汉语是:“舜和禹真是崇高得很呀!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一点也不为自己!”

接着在《泰伯》篇中孔子又说:

“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功也,焕乎其有文章!”——译成白话是“尧真是了不得呀!真高大得很呀!只有天最高大,只有尧能够学习天。他的恩惠真是广博呀!老百姓简直不知道怎样称赞他。他的功绩实在是太崇高了,他的礼仪制度也真是太美好了!”

然后又说到舜: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舜有五位贤臣,天下便太平”(《论语·泰伯》)

接着又提到舜:

子夏曰:“富哉言乎!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论语·颜渊》)——译成白话是:“子夏说:意义多么丰富的话呀!舜有了天下,在众人之中挑出了皋陶,坏人就难以存在了。”这段话虽然出自子夏之口,但也代表了孔子的一贯看法。

接着又提到尧舜:

子曰:“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译成现代汉语是“孔子说:修养自己来使老百姓安乐,尧舜大概还没有完全做到哩!”(《论语·宪问》)

接着又一次提到舜: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孔子说:“自己从容安静而使天下太平的人大概只有舜吧?”(《论语·卫灵公》)

在《论语·尧曰》中最后一次提到尧舜:

尧曰:“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厥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舜亦以命禹。——尧说:“啧啧!你这位舜,上天的大命已经落到你的身上了,诚实地保持着那正确吧!假若天下的百姓都陷于困苦贫穷,上天给你的禄位也会永远终止了。”舜也对禹说了这一番话。

从上面的列举中我们可以看出:

孔子本人并不是对尧舜百分之百地肯定——至少在两个方面尧和舜做得还不很够,这两个方面一是圣德(“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一是修己安民(“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当然,就整体而言,孔子对他的这两位上古“朋友”还是褒多于贬的——《论语》中提到尧五次,三次肯定,提到舜八次,六次肯定,肯定的内容包括大公无私、善学习、善用人、无为而治等。由于孔子的肯定,遂使尧舜在那些专念“歪”经的泥古者那里成了圣人的化身。

“尧至晚年德衰为舜所囚”

尽管历朝历代的皇帝们常奉尧、舜为楷模——至少口头上是如此,但尧和舜却谁都没有当过真正意义上的皇帝。这两位大名人只不过是氏族首领。

作为传说中的父系氏族社会后期部落联盟首领,尧、舜两个人的“庐山真面目”究竟如何?

有一部比较权威的工具书在谈到“尧”时,有这样一段话:“一说尧到了晚年,德衰,为舜所囚,其位也为舜所夺。”

这段话虽短,但它至少包括两层含意:其—是说尧并非永远正确,其二是说舜继承尧位时使用了非正当(或曰不正当)的手法。一个“夺”字令人深思。

可惜的是,这个“一说”因受工具书体例的限制,有点语焉不详,而且,此部工具书又系现代人撰写,在“泥古”者和信古薄今者看来,没有多大的说服力,因而,也就只能是“一说”——一种说法而已!

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历史的事实只能用历史的材料来澄清。

因为从汉武帝开始就“—尊儒术”,所以,要搞清尧、舜是不是圣人,只能到汉代以前去找根据。

不同的声音很快就找到了,它来自与儒、道、墨并称“显学”的法家。法家学派的代表人物韩非在其巨著《韩非子·外储说右下》中写道:“有人问儒家学者:‘当舜去感化民众的时候,尧在哪里呢?’那人回答说:‘尧在当天子。’既然是这样,孔子又把尧看做圣人是什么道理呢?圣人处在天子的位置上明了一切,就应使天下不再有坏人坏事。如果种田的、打鱼的不发生争吵,陶器质量做得不错,哪里又用得着舜去感化呢?舜去那些地方补救社会风气,那就说明尧有过失。赞扬舜的贤,就会否定尧能明察一切,称颂尧是圣人,就会否定舜的德化。这两种情况不能同时成立。”

韩非的这些话因其采用了现代人常使用的“矛盾律”,因而,是颇具说服力的。而且,韩非运用的又是儒家经典著作中常常出现(因而也往往被习焉不察)的史实——舜在尧当政时代替尧去补救社会风气。为了增强说服力,韩非接着讲了一个寓言故事。他说:“楚国有个卖盾牌和矛的人,他夸赞自己的盾牌说:‘我的盾非常坚固,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把它刺穿。’又夸矛说:‘我的矛非常锐利,任何东西都可以刺穿!’有人问他,用你的矛刺你的盾,将会怎样呢?”

叙述完“矛盾”的故事之后,韩非接着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现在尧舜两人不可以同时称颂,其道理就如同矛与盾之不能同时存在—样。”

从韩非提供的史料及他所运用的推理来看,尧和舜的“圣人”身份,其真实性是很值得怀疑的。

崇拜尧舜,把他们抬高到“使天下化之”的地步,使上下几千年,纵横几万里的无数中国人陷入了一个“误区”而最终不能自拔,这样做的结果,是使不满足于现实的人,尤其是儒家学派的知识分子们能有一个可以和现实进行精神对抗的“伊甸园”,但另一方面,也使得无数有志于变革现实的仁人志士要面对“崇古”的高墙壁垒,使得无数富有才情的骚人墨客把目光投回到洪荒时代,成为消极的浪漫主义者。

这些“消极浪漫主义者”带给中国的是什么呢?

生下来的倘不是圣贤、豪杰、天才,就不要生;写出来的倘不是不朽之作,就不要写;改革的事倘不是一下子就变成极乐世界,或者,至少能给我有更多的好处,就万万不要动!

鲁迅先生半个多世纪以前的这段“诛心之论”可谓入木三分。

纵观几千年的中华民族兴衰史,每个稍有头脑的人都会发现,日居月诸,时序虽然一天一天、—年一年地往前推移,但改革者却举步维艰,从商鞅到康有为,那些不安于现状的人所遇到的最大的精神障碍(或曰阻力)不是来自活生生的当世人,而是一些已经亡故了的魂灵。

要使我们的民族能够屹立于世界的东方,对这些亡故了的灵魂进行清理甄别是极有必要的。走出“伊甸园”,我们要解放的绝不仅是历史……

身后是非谁与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