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的时候,杨林鬼鬼祟祟地对我说:“小白龙,你今天可得多抹一点舒肤佳,洗出个冰清玉洁的仙体来。”
我抓了一大捧泡沫向他撤去,他抱头鼠窜了。不过,他在3号继续说话,而且提高了响亮度:“龙哥!真的,我不骗你,艾妮今天晚上请你到太空夜总会去逍遥逍遥。她过生日。”
“你怎么知道?”我惊奇地问。
“她刚才碰到我,告诉我。她说,她爸在太空酒家办了两桌,只请内亲内戚。同学呗,只请你和我。我当然懂味,请你是真,请我是假。我当然不去奉陪。”
我们洗完澡,回到寝室,收拾打扮着,我刮去了嘴唇上的茸毛,还在头发上弄了发胶。
“对,再穿上那件名牌——宾奴T恤衫。”杨林歪着脑袋审视我,并给我出主意。“哎,你上次当模特儿那一身呢?穿上那一身,不是更威风、更有魅力?艾妮的父母亲和内亲看了,都会垂涎三尺呢!”
“你别拿我臭开心了。”
我对着镜子照了上身照下身,照了前身照后身,总觉得裤子不挺括,有点皱巴巴的:“杨林,这裤子——别人会怎么评议?皱巴巴的,多老土!”
“你呀,人家艾妮已把你评上了,你还怕谁来评?男子无丑态,因为你是个健康的男子,要是你脸上有个伤疤,在女人面前也会成为最迷人的鲜花。情人眼底出西施……去吧,去吧,去吧!”
“你甭吝啬,把你的脱下来。”我几乎是祈求他。
“你呀,换来换去,越弄越小器,越拘谨,越少男子汉气派。你知道吗?我前面讲了,男子无丑态,这是真理!在女人心目中,每一个男孩子都是可爱的。大度、潇洒,就是男性气质,就是男性美。”杨林使劲地摇晃着我宽大的肩膀,“快走,不然,你的‘爱你’小姐会怀疑我搞了什么鬼。”
我觉得他言之有理,所以我不求他了。
我刚走出校门,驻步了,几个念头在我脑海里打起架来。我想起衣箱没有落锁,于是打道回府。
回到寝室,我大吃一惊:怎么我一走,刘莎就来了?我怀疑杨林搞了什么鬼。
“杨老弟,你太对不起我了!”
“怎么?”
“怎么?”我一肚子火。
刘莎好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白龙,哎呀呀,那艾妮在城北古大桥等你,都快一个钟头了。刚才我碰到她,她催我特意来催你,叫你快点去。所以我赶到这个女人禁地来了。哈哈……我搭帮你们给我提供这个方便,有幸到此一游呀!”
“到此一游,有何感受?”杨林歪着头。
刘莎一手捂住口鼻,一手使劲地挥动着:“不敢恭维,不敢恭维,实在不敢恭维,太窝囊,太窝囊。”她指着床底下的破鞋子、脏袜子、扫帚撮箕、碗筷杯子、墨水瓶子,哈哈大笑起来,“来,我给你们整理一下,我们女孩子天生勤劳。”说干就干了起来,她边打扫拾掇边自言自语:“我们以后,每周给你们打扫收拾一次好不好?欢迎吗?”
“你真的有那么好!为了什么?”杨林问。
“你不同意我这样好?你不相信我会这样好?我们女孩子就有那么善良、那么勤劳。”
“欢迎你每周准时来为我们男士们服务。我们不会忘记你的恩惠。”杨林把“恩惠”说得特别重。
“唉,只是那王母娘娘的天规比监规还严。你看那大牌子!什么‘男生止步’、‘女生止步’,真封建。那天,我爷爷给我送东西来,那个守门的也不让进呢!笑话!我不晓得他们老师办公室是否也应该挂上这样的牌子:男人止步、女人止步……”
“牌子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知道吧?我们那位虎牙先生,看上去很刻薄,其实,他有时候也很好说话。你只要去腐蚀他,他会放弃原则,解除清规的。”杨林说。
刘莎叹口气,说:“我们老师真缺德。把你们男生都当牛郎,把我们女生当织女。牛郎和织女之间,只有一条浅浅的天河,而我们男生女生之间,各套上一把大铁锁。”
杨林猛然想起来了,问我:“你,你怎么啦?为什么还不走?”
“我一个闪念,不去为上。”
“你同她不是——”杨林不好直说,但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说:“我同她是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但是,在目前,在期末考试前,我要控制自己的行动和感情。不然,考试又砸锅。你要知道,我现在已经有了不见她心中不安的感觉,要是再靠近一层,我的心灵深处还能摆脱她吗?到那时,我会更加魂牵梦索。那种痛苦,我曾经忍受过,我不愿再忍受。”
“你不愿忍受,你这样做,你不会想到对方将会怎样的难受?你,我看,你太自私了,也可以说是太残酷!你丢了王娜,如今又准备丢艾妮?你说王娜太野,难道艾妮还不够雅?你说王娜弹琵琶,太古了一点;艾妮弹的是正宗的钢琴……”
“是的,你们男孩子是白云,最无情的人是男孩子。我们女孩子往往是太痴太傻。”刘莎厉害,杨林的脸红着,头晃着,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是女强人!”
“不是我强!是你们男孩子对女孩子要求太苛。”
“她正在等着你,你不应再优柔寡断。”杨林的话,既是鞭策,又是批评。
“果真爱情至上?为了爱情,我值得把我的学习、我的事业全毁了?值得吗?”我不住地质问自己。我甚至也是这样想的:再美的女人,也只不过是一片白白的云,一株绿绿的草,一朵红红的花,一线流淌的泉……一切都是那么短暂,那么飘浮。我还想:女人凭着自己的丰姿艳色可以获得她所需要的一切;而男人,没有才的男人,你即使伟岸挺拔,社会又能给你什么?我太自私?其实,我这样做,既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她。她现在虽然身处大学的摇篮——重点班,但她的学习实力并不怎么强。她是她文家的娇娇女。她的爸爸是干部,妈妈是小学老师,几个舅舅都是大学的教授,他们都希望她成为大学的“校花”。可是她现在要应付的男孩子太多了。如果还去步步逼近她,她的学习情况会怎样,不是不言而喻的吗?她为了我而毁了自己,值得吗?我心里会平衡吗?
“我敢说,爱情诚可贵,学习更重要。我们以前在这方面为今天的生活种下了恶根,埋下了苦果,今后应该正视了,因此,不管你们怎样挤我,我还是决定不去。”
“刘莎,这样可以吗?”杨林问道。
“你说吧。”
“你快去跑一趟,告诉艾妮,就说我们没有见到白龙,也不知道他的去向。这样,能减轻她的心理负荷。可以吗,自哥?”
我感动地点头。
刘莎正准备出使古大桥,艾妮神奇般地出现在我们跟前。我们三个愣了。
“我正准备——”刘莎吓懵了。
我低下头,装出不舒服的样子:眉头紧皱。杨林脑瓜子转得快,马上出来打圆场。他不慌不忙,轻声细语,“艾妮女士——不是爱你女士,真是应了我昨晚做的梦。”
“梦?”艾妮的大眼睛滴溜溜转,樱桃小嘴翕动了一下。
杨林哈哈大笑。“梦见白龙老兄病了。”
“他病了?”艾妮显出几分惊讶。
“是呀。你托我捎的信,我告诉了他。你看他今天不是打扮得格外光彩照人?他就是准备上你们家去露一手的。但是天有不测风云,走到校门口,突然肚子痛了起来,所以他只好扫兴而归。”
艾妮一惊:“肚子痛?那得马上上医院吧。刘莎,你去拨个电话叫救护车——”
杨林和刘莎闻风而动。杨林说:“刘莎,走,叫救护车去。”
艾妮见四处无人,颤抖的手向我的腹部伸来了……啊!我醉了。这是我这一辈子难忘的一幕!
杨林和刘莎真会演戏。他俩回来了,说:“救护车出诊去了。”
我忍不住笑:“好了好了,全好了。”
杨林很诡地一笑:“这叫精神治疗显神威。”
艾妮的脸上红云泛起,我给了杨林一拳。
正当我们两对纠缠不清的时候,王娜小姐神不知鬼不觉地插入我们这小天地,真叫“掺砂子”,彼此都很尴尬,但表面上却显得很快乐,一个劲地打哈哈。
杨林轻声细语地问:“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王娜语意双关:“不晓得现在是花季雨季还是雷季,所以各种风刮了起来,乱七八糟地刮,我找孟空军,他借了我的书,早已超期,那书老板催得挺紧,不按期交还,要罚款。”
“什么宝书?”杨林问。
“还不是些什么武打的言情的。我现在心里很乱,我也不怕它是黄的还是红的,反正看了心里很舒服。看了,开了眼界,对认识人认识世界都有好处。我的感觉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动物不是猛虎恶狼,而是人!大写的‘人’!人越聪明、越残酷、越狡诈,比狐狸还狡诈。我以后找朋友,就要找个傻瓜。傻瓜憨厚、良善,决不搞鬼。”王娜说完,扫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是在杀我。我被她宰了,但是吭不得声。我发现,艾妮表情很紧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这也许正是女孩子的共性,经不起冲击什么的。
“孟空军呢?”王娜问。
“他回家洗澡去了。”我说。
“学校不是有浴室?”
“他要回去换衣裤鞋袜。”
“懒虫!”王娜骂道,“请你们转告他,我要收回那本书,书名是《失去的追不回》。”
她说完,扫兴地冲走了。
我瞟了艾妮一眼,只见她圆圆的大眼眶里噙着闪光的泪珠。
“不去了?”她低声问。她永远是个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女孩子。我想,要是同她在一起,那生活将永远是风平浪静的。说实在话,我喜欢生活就得有生活的样子,既要有平静,也应该有浪花;既要有轻轻春风,也应该有滚滚春雷。平静是一种美,也是一种丑,一种尴尬。
我以男子汉的严肃对她说:“艾妮,为了我,为了你,为了我们都不辜负家长老师的厚望以及社会的企盼,我们目前一定要沉下来搞学习。否则,我们是会后悔的。让我们都牢牢地记住这名言: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八千里路云和月,任重而道远啊!”
杨林马上响应:“我不是开玩笑,白龙的这个观点代表性很强,我们应该不打折扣地加以接受。我将向孟空军、何方转告。”
“向何方转告?谁追他?”刘莎反问。
“你可别小看了他,他是省里一支萨克士,名气大呢!他的指挥才干,使一大片女孩子倾倒!他的家庭也好,有四室两厅两厕,还有皇冠。”
“他爸是干什么的?”刘莎问。
“我也说不清,好像是个什么秘书长。”
“这有啥了不起?又不是工商局的局长。”刘莎显出蔑视的神情。
“艾妮!不反对我的观点吧?”我问。
艾妮“哇”的一声冲出门坎。
虎牙一见我们8号来了女学生,马上质问:“你们这些女孩子是哪班的?怎么疯到这里来了?”
我马上往他口袋里塞进一盒白沙:“她是我的表妹,她是表妹的同学。”
虎牙脸上扬起了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