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孟空军终于收到郑老师的来信。高兴得在地上翻跟斗。
拆开一看,霉了。唉,字里行间可怜兮兮的。
我真不好意思给你们写信。然而不给你们写,我又还能给谁呢?还有谁比你们更了解我和同情我?我告诉了你们,可千万不要给我家里人透露半点真情。想不到如今的生活之路是这样难走。也许,我现在正处在生活的最低谷。我原以为,凭着我的学历,我的能力,在深圳这个改革开放的窗口,谋求一条生路,是不成问题的。可是,现实与我的幻想的距离竞是如此之大。……我现在还找不到一份工作。我估计他们是怀疑我的政治表现。我同三家宾馆签订了洗碗合同。啊,我原来是个站讲台的教师,如今竟是洗碗临时工。想当初,何等威风;看如今,何等羞愧难言。怨谁呢?要怨的话,只能怨我自己,好心办成了坏事。不过,我并不后悔。我坚持了原则,维护了人格的尊严。我自己苦一点,过得去,我难过的是下岗了的妻子的生计问题。唉,全国纺织行业都不景气。
我把这封信给王娜和张磊看了。我们都很难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吧。我们四个同学碰了头,开了会,作出了决定:一,做好保密工作,决不能让校长和河马看笑话;二,全力以赴,做好捐赞工作。
我们回到家里,分头跟爸妈说:给郑老师家里送点温暖。
“你们郑老师是一个有骨气的人。我们给他点什么,他是不是认为这是施舍?他会接受得了吗?”我爸爸慢条斯理地说。
“古人说得好,饥不择食,寒不择衣。身处困境,谁还会去有那么多顾虑。”我妈妈冲着我爸爸说。
“你懂吧?中国的知识分子是很讲究这一套的,什么不食嗟来之食,不饮盗泉之水。受的影响特深,特别是语文老师,中毒肯定更深。”我爸的口气仍然很冷静。
可我妈像要和我爸吵架似的:“你以为别人都像你这么迂腐?我们是送货上门,又叫给老师送温暖。哪里存在什么‘嗟’,什么‘盗’呀?我看你神经有点过敏,神经质!”
可是我爸爸仍很坚持,送是可以的,但必须讲究方式,注意影响。
妈妈还叨叨不休:什么党政领导给下岗职工送温暖,还上电视啦;什么厂长给职工送温暖,也登了报啦!
最后,我妈作出了决定:以郑老师“朋友”的身份,从海南寄出人民币1000元。
我一带头,孟空军家也是1000;王娜家有活水,翻了个倍。张磊爸爸是公安局的,也有大收入,但是他妈有半年没有上班了,下岗后又找不到临时工作,家里困难些,免捐。
我们到郑老师家里去问郑老师的通讯处。师母很激动地对我们说:“你们郑老师的朋友真好呀,听说我们纱厂倒闭我下了岗,好几个人寄来了钱。起码是1000元;还有2000元的。啊!人们都说世道不好了,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好人。还是社会主义好呀!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这位身体微胖的师母说着说着,流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