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道之血或红颜有多红? 上-银鸡泪

每当丽佳想起自己成长的历史,总是潸然泪下。

此刻,她仿佛又站在那个熟悉的糖果店的门口。

丽佳心想:广大的少女朋友们,也许你们如今做梦都想变成像我这样的人,但你们知道我成长的故事后,也许唯一陪伴你们的就是你们善良的眼泪。

丽佳的视线模糊了,别墅的深处只有她一个人,她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

她推开糖果店的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让眼睛适应店里的昏暗光线。背后灿烂的阳光衬托着她那缎子般的脸庞。她试探地笑了笑,猩红的唇间露出一排雪白、齐整的牙齿。她向柜台走过去。

店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她不耐烦地用硬币敲击着大理石做的柜台面。

立刻,有人在里间屋应了一声,祥伯就住在那里面。“稍候,稍候,就来。”

“没关系,祥伯,”她朝里面喊道,“就我一个人,我等一会儿就是了。”

老头儿从里间屋走出来,两只手仍在忙乱地整理着衣服。“丽佳!”他高兴地招呼她,迈着两条僵硬的腿来到柜台边。“买点什么?”

丽佳冲他莞尔一笑:“买五支‘希尔顿’。”

他听罢本能地转向背后的货架,忽又踌躇起来,回头怀疑地看了她一眼。

“放心吧,祥伯,”她赶忙说,“我有钱。”

他拿起一盒已开封的香烟,仔细地数出五支,放在丽佳面前,然后用手捂在上面。

她推给他一枚硬币。他抬起捂着香烟的手,摁住硬币,从柜台上划过来,让它掉进柜台下边盛钱的抽屉里。

用白卷纸制的香烟在肮脏不堪的灰色石板台面上映衬得白晃晃的。她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支,叼在嘴上,把手伸向柜台上盛放火柴的盒子。

没等她动手,老头儿已划着一根火柴举到她脸前。她把纸烟对准火苗,狠狠地吸了几口,把辛辣的烟雾吞进肺里。接着,她呼了口气,把烟从口和鼻孔里喷出来。“啊,真过瘾。”她盯着祥伯说,“我还以为永远出不了校了呢。这一整天烟瘾难忍,可又不让抽。”老头儿瞅着她,咧开嘴笑了。他微微露出光秃秃的牙龈,“你到哪儿去了,丽佳?”他问,“我有一个星期没看见你了。”

她注视着他。“我现在是身无分文,”她毫不隐瞒地说,“我欠你不少钱了。”

他把胳膊支在柜台上,颇有些得意地看着她。“你提这个干什么,丽佳?”他责备她道,“我从来没有让你还过钱,不是吗?”

她又吸了一口烟,没有作声。

他的手伸过柜台,攥住她的一只手,使劲捏了捏。“丽佳,你知道,我每次见到你都很高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但没有缩回来。她抬起头,目光闪烁地注视着他。“见到哪个姑娘你都高兴,”她淡然说道,“所有的女孩子你都喜欢。”

“可她们谁也比不上你,丽佳。”他一本正经地说,“我最想见到的还是你。从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我就最喜欢你。”

“我不信。”她怀疑地说。

“千真万确,”他略显不满地说,“我只让你一人赊帐。我决不会让别人欠我30港币,决不会让她们揩我的油。”

丽佳凝视着他,慢慢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看到他的目光暗淡下来,她轻声地笑了。“那么阿兰呢?她说你也让她赊帐。”

他用舌头舔了舔突然发干的嘴唇。“可我让她把钱还给我了,不是吗?”他说,“我从没有让你还过我的钱。”沁她避而不答,朝柜台外面倒退了几步,用疑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店内。“这儿好像变样了。”

他得意地笑了,“我把后面的房间重新油漆了一遍。”

她皱起眉头,仔细察看了一番,“噢。”

“非常悦目的浅绿色。”他接着说,“我还想把店铺也油漆一下,如果能凑够钱的话。”

“别装穷了,祥伯,”她放声大笑起来,“你的钱比上帝还多。”

他露出一脸委屈,“你们这些孩子就会这么说,鬼知道是为什么。你知道我做的是小本生意。”

“一点儿不错,”她说,“我当然知道。”她倏地转过身,靠在糖果柜台的玻璃面上。

老头儿哆嗦了一下,目光透过玻璃看到了她洋溢着青春活力的肉体的线条。轻而薄的白布衬衫紧紧地绷着她年轻结实的乳房。“想吃糖吗?”他马上问。

她用猜测的目光望着他,他讪地说:“我可没有钱了。”

“我说要你付钱了吗?啊?”他很快弯下身子,打开柜台门。他从玻璃下面仰视着她问:“你喜欢哪一种?”

她注视着他的目光笑着说:“什么都行,要一个‘绿箭’吧。”

他边盯着她边伸进手去取糖。他的手在微微发抖,来自她身后街道上的明亮光线透过她身上薄薄的裙子映照出她身体的轮廓。很早以前,他就发现了这个有利的观察位置;这也是他把店内的光线弄得很暗的主要用心。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电费太贵。

她低头望着他,心里纳闷他还要在那儿呆多久。邻居家的女孩子们总把这个当作笑料,她知道他在看什么。祥伯的柜台有两种妙用,她倒蛮不在乎。这个老色鬼,如果能从他那里抠出点儿什么,也是他咎由自取。况且他实际上一无所得。

又过了一会儿,她对自己的这种小把戏感到腻烦了,便走到另一个柜台边。几乎与此同时,他站起身来,手里捏着一块糖。

祥伯由于蹲的时间太长而满脸通红。他从柜台上把糖推给她,却用另一只手握住她伸出来拿糖的手。她的手没有动弹。这时,他说:

“丽佳,你是这条街上最漂亮的姑娘。”

“千真万确,丽佳。”他对她说,急切地捏紧她的手。他翻过她的手掌,抚摸着说:“虽说你还是个孩子,可你的手却很美。”

“我不是孩子了,”她平静地说,“我快满16岁了。”

“是吗?”他惊奇地问。光阴荏苒,岁月悠忽,转眼间他周围的女孩子们都已是豆蔻年华,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还没等你注意到这些,她们又都出嫁走了。

“真的,”她认真地说,“到秋天就满16岁了。”

“我想学校里的男孩子一定都为你而神魂颠倒吧?”

丽佳未置可否地耸肩膀。

他低头看着她的手说:“我想他们一定总在追逐你。”

她故作惊奇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我的意思吗?”

“我不懂,”她说,眼睛里露出笑意,“你告诉我吧‘7”

他把手连同糖一起缩回来,松开她的手,离开柜台走到里面去。在柜台的尽头,货架把他和前面隔开,他对她叫道:“到这里来,丽佳。我告诉你。”

她不慌不忙地走到店铺里面,脸上似笑非笑。她朝货架后面迈进去半个身子,抬起头望着他的脸。

他的脸涨得通红,上唇沁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他紧张地嘟哝着,可说不出话来。

她格格一笑,问:“你说什么呢,祥伯?”

他朝她伸过手来,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他们从来不想碰你吗?”他声音沙哑。

她垂下目光看了看那只离她的身体仅几英寸远的手指,然后又抬着望着他问:“什么地方?”

他用手指轻轻地碰了碰她胸前的衬衫,触摸到她衬衫里面结实的肉体,顿时从手指尖传来一股热流。“这儿。”他神色不自然地问,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搜寻着胆怯的迹象。

她脸上丝毫胆怯的意思也没有,她甚至没有躲开他的表示。相反她笑了。“噢,”她回答说,“是的,他们总是这样。”

她的回答使他吃了一惊,他甚至忘了还抓着她那个地方。“你让他们摸了吗?”

她依旧直率地望着他,“有时让,有时不让。这要看我感觉如何了。我高兴的时候就让他们摸。”她稍一侧身,从他身边走开。“我的糖,祥伯。”她边说边伸出手。

他不假思索把糖给了她。他直楞楞地望着她,一想起那刚才还握在他手里的乳房,仍然令他神不守舍,心猿意马。“你想不想看看我新粉刷过的里屋?”他问。

她没有应声,只是边看着他,边剥开糖纸,慢慢地吃着。

“如果你到后面来,”他急不可待地说,“如果你真的对我很好,我就不要你还那钱了。”

她咬了一口糖咽下去,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店门口走去。

“丽佳!”他从后面恳求地朝她喊道,“我还可以给你些钱。”

她在大理石柜台边停住脚步,拾起她的香烟,拈起几根火柴,又继续朝门口走去。她伸手拉开门。

“丽佳!”那老头儿仍在哀求,“你要什么都行!”

她停在门口,手拉着门把手,才回答他的话。她刚一开口,他就晓得她已仔细考虑过了。

“不,”她彬彬有礼地对他说,“我还不准备答应你,现在还不行。”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店里由于失去了她那熠熠生辉的面庞而显得暗淡无光和空当当的。他好象刚刚经历了一场搏击,疲倦地回到里屋去。

六月初的骄阳把街上的柏油路面烘烤得象海绵一样软,走在上面颇费气力,甚至直沾鞋。阳光从路旁房屋的光滑水泥墙上反射回来,烤得人脸如同被火舔着一般。

丽佳在店门口踟蹰片刻,才迈上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马路。她慢慢咽下最后一口糖,抬眼眺望一下街上。

空旷的大街上行人寥寥无几,只有几个孩子在靠近大街拐角的地方戏耍。一个人从肉店里走出来,手上拎着购物袋,朝街北头走去。一辆出租车沿街向南疾驰而去,在马路上印下浅蓝色的车轮痕迹。

她吃完糖,用糖纸仔细地揩了揩手指。扔进路沟。她把香烟塞进一个小钱夹里,走上人行道。灼热的空气和阳光炙得她脸发烫,不由得蹙起眉头。她感到汗水似泉水一般从全身各处涌了出来。她有点后悔没留在店里,再耍逗那老头儿一会。至少店里要凉爽多了。

她不情愿地沿街往家走去。她瞟了一眼一家商店橱窗里的时钟,此刻已是下午三点钟。她犹豫不决。如果天气不这么热,她就不必急着回家。可是在这酷暑天气只有傻瓜才待在街上。如果口袋里有钱,她还可以去看戏。剧场里有冷气设备,只花10元钱就能在里边待一整天,躲开这暑气逼人的鬼天气。

“丽佳!”一个女孩子从后面叫她。

她转身寻声音望去。来人是她的朋友兰凤。她停住脚步,第兰凤赶上来。“嘿,兰凤。”

兰凤气喘不迭地跑过来。她是个发育成熟的姑娘,身体硕壮,有着丰满的胸脯和臀部。她长丽佳一岁,有着一头浓密的阿华和一对深蓝色的眼睛。“你到哪儿去;丽佳?”她气喘吁吁地问。

“回家,”丽佳不假思索地答道,“街上热死人了。”

兰凤脸上掠过一丝不满的表情,“我们可以去看戏。”

“你有钱买票吗?”丽佳问。

“没有。”

“我也没有钱。”丽佳说罢转身往前走去。

兰凤撵上她。“真是的,”她快快不乐地大声说,“这年头世界上谁都缺钱花!”

丽佳冷冷一笑,用眼角膜了她的朋友一眼,心想:“现在连她也这么说。”

丽佳迷惑不解地看着她。

“去找祥伯那老头,”兰凤解释说,“也许我们能从他那里抠出点零花钱来。”

丽佳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我刚从他那里出来。”

“怎么样?”兰凤好奇地问。

“什么油水也没捞到,”丽佳说,“我让他给我照了照爱克斯光,他只给了我一块糖。”

“就这些?”

“就这些。”丽佳答道,“后来他想让我和他一起到里屋去,参观他新油漆过的房间,可没有钱。我已经欠他30块1了。我甚至还让他摸了摸,可他只想让我到里屋去。”

兰凤想了一下,说:“分给我点糖吃。”

丽佳笑了起来。“太晚了,”她得意地揉了揉肚皮,“我已经吃完了。”

“他妈的!”兰凤咒骂道,“我今天一点运气也没有。”她甩开脚步向前走着。“我们还是回家吧。”她用短衬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这鬼天气热死人了。”

她们一言不发地走着,就这样走了差不多半条街,才又开始交谈起来。

“你们家都有谁在?”兰凤问丽佳。

“可能全家都在,”丽佳答道,“妈妈下午五点钟才上班。”丽佳的母亲在城里的一家办公楼里当清洁工,要一直工作到凌晨两点才能回家。

“你继父也在家吧?”

丽佳的眼睛射出冷酷憎恶的目光。“他更不会出去,”她轻蔑地说,“你就是把整个世界都给他,他也不会扔下那几筒啤酒。”

“他不工作吗?那过去吗?”

丽佳冷笑着说:“他干嘛要工作?他从没有过得这么舒坦过。一天三顿饱饭,还有啤酒喝。他可不傻,只知道整天坐在那儿打饱嗝。”

兰凤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说:“那天他在门厅里把我拦住了。”

丽佳闻声朝她转过身,问:“他要干什么?”

“他向我打听你的事。”

“什么事?”

“象你在外面和男孩子打交道的事啦等等,都是这方面的。”

“噢,”丽佳思索了片刻,“他也老问我。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守口如瓶,”兰凤答道,“我又不是白痴。”

丽佳松了口气,“他不喜欢我,总想找我的碴儿。”

“我知道,”兰凤说,“我在楼上好几次听到他连喊带叫的。”兰凤的家就在丽佳楼上的单元里。

“他总是不让人安宁。”丽佳说。

她们已走到家附近。这一带的住宅都是一个模式。这些已经破旧不堪的公寓楼房都是用一种不知名的褐色石头建筑起来的。一个个又黑又脏的窗户毫无生气地俯瞰着街道。

她们停在门口的台阶上。门旁边是一个没有盖的垃圾箱。一只灰猫跳上垃圾箱,轰起一群苍蝇,接着便在里面翻腾起来。她俩默默无言地注视着这只猫。

丽佳抽了抽鼻子。“在这种天气,管理员怎么会忘了盖上垃圾箱。”她用鼻子嗅了嗅,“都发臭了。”

兰凤没有应声。她位正要走上楼梯,街对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她们闻声停住脚步,转回身来。

三个男孩子刚从街对面的弹子房里走出来,正望着她俩。其中一个向这边喊道:“喂,兰凤,你那个黄头发的朋友是谁?”

两个女孩子匆匆交换了一下目光,抿嘴笑了起来。“你不会过来问她?”兰凤朝他们喊道。

三个男孩子在弹子房门口互相小声商量着什么。丽佳凝神打量着他们。刚才喊兰凤的那个男孩子她过去见过几次,他家住在街的南头,但她记不得他的名字了。另外两个则是第一次见面。

这两个陌生的男孩个头都很高。一个长着褐色的头发、坦率的面孔和温柔的眼睛;另一个却恰恰相反,皮肤黝黑,长着一副端正漂亮的面孔,嘴唇丰满,充满着情欲。片刻之后,那个黄头发的男孩子挥了挥手,径自走开了。另外两个男孩子则不紧不慢地向街这边走过来。

“你好啊,小马哥、”他们走近时,兰凤向其中一个招呼道。

小马哥是个身材瘦削的孩子,长着一对金鱼眼,脸上布满粉刺消退后留下的斑痕。他咧嘴冲她们一笑,露出白白的的牙。“你们到哪儿去了,兰凤?”他开口问道。

“在附近转了转。”兰凤回答说,“你们呢?”

他朝人行道上望了望才回答:“也在这附近转了转。”他很快瞟了他朋友一眼,又问:“你们现在想干什么?”

“没事可干,”兰凤说,“我们正想上楼去避避暑气。”

“我们正准备去游泳,”小马哥急忙说,“你们想一道去吗?”

兰凤瞥了一丽佳一眼。丽佳直到现在还一言未发。她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兴趣。“如果我们上楼取游泳衣,”她解释说,“家里就不让我们出来了。”

另一个男孩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格外的深沉。

“我们去的地方有游泳衣。”他说。

“老大有一辆小汽车,”小马哥说,“我们打算去浅水河。”

丽佳第一次开口说话:“那我们还在这儿磨蹭什么?”

那高个男孩子伸手挽住丽佳的胳膊,他的手坚定而有力。丽佳离开门口站到他身边。他又深沉地笑了。“就该这样,亲爱的,”他说,用挑战的目光望着她,“我就喜欢有主见的女孩子。”

她和他并肩走着,昂起头用目光迎接他的挑战。“我心里并没有主见,”她说,“有主见的是我的身体。这天气太热了。”

兰凤和小马哥跟在他们身后。丽佳回头看了他俩一眼。小马哥正对兰凤低声嘀咕着什么,兰凤边笑边频频点头。

她又抬头望了望自己身旁的男孩,问:“你的车停在什么地方?”

“转过弯就到,”那男孩回答说,“我叫阿昌你呢?”

“丽佳。”

他们转过拐角。他引她朝一辆落下顶篷的“尼桑”牌双排座小轿车走去。他以一个戏剧性的动作拉开车门,“你们的凯旋车,姑娘们。”

丽佳停住脚步,看了看车,又望了望他。

“你还磨蹭什么?”阿昌催促道,“快上车吧。”

她摇着头说:“不,不,我看这车有点不对头。”

阿昌惊奇地望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想坐偷来的车去兜风,”她说,“这会给我带来许多麻烦的。”

阿昌释然地笑了起来。“放心吧,这车不是偷来的,”他说,“这是我自己的车。”

她满腹狐疑地望着他,“真的吗?你是怎么得手的?可能就为这个,你那位朋友才拒绝和你一起来的吧?”

阿昌满面笑容地说:“你是说肥仔他要回去干活,回家帮父亲干活。他来不来没关系。”

她依然不相信。“我不信。”她固执地说。

小马哥从后面对丽佳说:“别犹豫了,上车吧。这是他的车,我担保。这是他老爷子送给他的。”

她往后倒退了一步,说:“你先给我看看证明。”

阿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不相信我?”他冷冷问道。

“我相信你。”她直勾勾地注视着他,“可我不想冒险。我们街上就有一个姑娘因为轻信了一个家伙的花言巧语,直到现在还待在监狱。”

他黧黑的面孔涨得通红。“那你就滚吧!”他怒不可遏地对她吼道,“我可以找到成百上千个象你这样一钱不值的小妞儿。”她转身往回走去。快到拐角处时,她听到身后传来阿昌的喊声。她站住脚,等他追上来。

“等一下,丽佳。”他边说边在衣兜里摸索着,“这是我的车,我给你看证明。”

他掏出一个钱夹递给她。她低头看了钱夹一眼,里面有一大叠绿色的钞票。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她迷惑不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把它打开。”他说。

她打开钱夹,里面一边是驾驶执照,一边是车主登记卡,它们上面都写着的名字,地址她瞟了一眼卡上的“年龄”,18岁。她默默无言地合上钱夹,交还给他。

“现在你来吗?”他问。

“刚才你为什么不给我看呢?”她反问道。

“我刚才生气了。”他忙不迭地说,接着又笑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吗?”

她沉默地看着他。真是个怪人,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善于辞令,可她觉得他野蛮自私。但他开口笑时,似乎又变了个人。她回报一笑。

她伸手挽住他的肘弯。“我们快点儿走吧,”她说,“天气这么热,我真想立刻就跳到水里去。”

“这是岛上的什么地方?”丽佳问道。此时阿昌把汽车停在一个大门前,按了按喇叭。

阿昌眉开眼笑,对她说:“这一带叫长门,我们家在这儿有一所房子。”

“什么房子?更衣室?”她不解地问。

他咧嘴笑了起来,“不,是一座真正的房子。这儿是私宅地。”

一个看门人从门上的小窗口里朝外望了他们一眼。

“开门。”阿昌冲他喊道。

“哦,是您呀,少爷。”看门人毕恭毕敬地说。接着大门徐徐打开了。

“这是一所避暑的房子,”阿昌边把车开进大门,边对她解释说:“爸爸工作太忙离不开办公室时,我们就住在这里。”

丽佳环顾四周。路两旁起伏不平的草地上生长着高大的树木,一些样式漂亮别致的房屋在树荫里若隐若现。“天哪!”她惊叹道,“这儿就象花园一样美。”

阿昌没有应声。丽佳转身问坐在后面的兰凤:“对吗,兰凤?”

兰凤和小马哥也正惊讶不已地眺望着路两旁的房屋。兰凤点着头说:“我想住在这儿的人一定是百万富翁。”

丽佳又转向阿昌,问:“你听到了吗?”

阿昌无言地点了点头,眼睛仍旧盯着前面的路面。“她说的对吗?”她又问。

阿昌摇头否认,“不对”

“你父亲一定是个大富翁。”她说。

他将汽车拐上一条车道,刹住车,把发动机熄掉。这时,他才扭过头,目光暗淡而冷漠,“我父亲是什么人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我邀请你们来的。”

丽佳呆呆地看着他,纳闷自己说了什么错话,惹他这么不高兴。过了一会,她才答道:“是没有关系。”

他眼里的冷漠神情转眼即逝,脸上又浮起笑容,“那么,快上来换游泳衣吧。你瞧,那海水多么美。”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房子的后面就是海滩和波浪起伏的大海。他纵身车外,为她抚住打开的车门。她下了车,打量着面前的楼房。

这是一座很大的二层楼房。房子的木板和木瓦漆成令人赏心悦目的深绿色。她心想,无论阿昌怎么说,他父亲得有万贯家财才能买得下这样一所楼房。

阿昌领他们登上前廓,换出钥匙把门打开。“跟我来。”他说,随后奔上一条楼梯。

沿楼梯向上走时,丽佳看到一间布置华丽精致的客厅和餐室。她瞅了一眼地板,地板上面铺着厚实的地毯,走在上面悄无声息。除了看电影,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豪华的住宅。

阿昌在一扇门前停住脚,把门推开。

“这是我姐姐的房间,”阿昌对她俩说,“进来吧,你们选件合身的游泳衣。”

丽佳随他走进屋里。她听到背后兰凤赞叹地吸了一口气。不用转身问,她也知道这是为什么。有生以来,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奢侈富丽的卧室。

整个房间用粉红色和天蓝色的缎布装饰着。窗帘、床罩。甚至床边那张式样滑稽的长椅的套子都是用这种缎子做的。地毯是玫瑰色的,家具是昂贵的樱桃木制作的。

阿昌打开衣橱,“游泳衣在这里。”他又指了指另一扇门,“那里面是浴室。”他转身朝站在门口的小马哥走过去,“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把游泳衣换好。”

小马哥窃声发笑,说:“姑娘们可能需要我们帮忙吧?”

兰凤咯咯地笑了起来。

小马哥抬脚迈进房间,可阿昌喝住了他,“回来,小马哥。我们也要去换衣服。”

小马哥驯服地退到门外,门关上了,留下两位姑娘互相望着对方。

“不论阿昌怎么说,”兰凤小声对丽佳说,“他爸爸一定非常有钱。”

丽佳也悄声说:“否则他准是个诈骗犯。”

兰凤顿时又眼圆瞪,问:“你怎么知道?”

丽佳冲她一笑,“我们还是在他们回来之前把衣服换好吧。”她走到衣橱跟着,“天哪,兰凤!”她惊奇地叹道,“快来看。”

兰凤朝衣橱里一瞅。“哎呀!”顿时说不出话来。

衣橱里挂着足有二十件游泳衣。兰凤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摸其中一件。“丽佳,你摸一摸!”她回头对她的朋友说。

丽佳早已脱掉了衬衫和裙子,正急不可待地解着乳罩。

她咯咯笑着从海水里跑出来,气喘不迭。阿昌向她追来。“别这样,阿昌,别这样!”她边跑边叫,“你会把我的头发弄得全是沙子的。”

“沙子可以洗掉呀。”他放声笑着,想抓住她的脚踝。她一闪身,躲开他的手。阿昌趔趄着摔倒了,跪在沙滩上。

她回头一望。阿昌跃身向她扑过来,用手抓住了她的脚。她跌在沙滩上,阿昌也倒在她身旁。

他俩气喘吁吁,一动不动地趴在那儿。她可以听到阿昌胸膛深处沉重的呼吸声。等缓过气来,她翻身仰面躺在沙滩上。阳光暖融融地照在她脸上。她满足地合上双眼,犹如进入了伊甸乐园。

他安静地待在她旁边,她听到他仍在呼呼喘气。她慢慢睁开眼皮。

阿昌一只臂肘支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端详着她。“玩得痛快吗?”他笑着问她。

“她微微一笑,“痛快极了。”

“我今天很高兴,”他说,坐起身来,“兰凤和小马哥还在水里。”

她喜欢听他说“水”这个字——他的发音就象潺潺流水。她的目光顺着海滩向海水中望去。“也难怪,”她说,“这儿太好玩了。”

他朝她侧过身来,“那你为什么不留在海水里呢?”

“适可而止,”她回答说,“我从不贪玩。再者,过于享受会把我庞坏。我可没有那么多钱。”

他垂下头,他们的脸靠得很近。“我可想宠宠你。”他柔声对她说,“我有钱。”

她紧紧盯住他的眼睛,少顷,他的眼皮变得发沉了。他从来不曾被人这样看过,从未遇到过这样勇敢坦率的目光。这目光似乎能刺透他的心。

“你是不是太自负了?”她的嗓音有些嘶哑,“你这家伙可能还买不起我。”

“我知道。”他说,把手搭在她的望膀上。她双唇微微张开,等待着他。她用舌头舔着他的嘴角,在那里燃起微弱的火苗。他的太阳穴震颤起来。

他用胳膊搂住她的脖颈,把她的头压在沙地上。她用双手轻轻抱住他的头。他闭上眼睛,尽情地吻着她,头一次体验着这样的亲吻。

丽佳仍然睁着眼睛,在那样近的距离上盯着他,一股股激情的热流涌遍全身。她感到有趣,这些男孩子亲她时的那副神情几乎一模一样。每当他们的脸和她贴得那么近,两只眼睛变得模糊不清时,他们就会闭上眼睛。至少在这一点上阿昌和其他男人没有什么两样。

她感到他的手在她身上摸索着。她喜欢让他抚摸,他的动作温柔多情,不象别的男人那样把她弄得很疼。她让游泳衣的肩带滑落下来,让他的手触摸到自己裸露的肌肤。他开始在她嘴里剧烈地喘息着。

她用手指从他的腹部轻轻滑过湿漉漉的游泳裤,停在他的大腿上。他体魄健壮,身上隆起块块肌肉。她轻轻抱住他的脸,从自己唇上挪开,向下摁在自己高高耸起的乳峰上。

她感觉到嘴唇后面坚硬的牙齿。他想扭开头,可被她用力搂紧,动弹不得。她垂眼看着他,心里暗暗发笑。她感到舒服极了。只有男人才能使她如此快乐,他们总受她的摆布。作为一个女人,她梦想着具有这种本领。因为,最终她总是强者。

“阿昌。”她低声叫道,看着他的双眼。阿昌被问得双眼通红。

他喘息着,他想喊叫。她感到了他的颤动,紧接着透过他潮湿的裤衩感到一股来自他体内的暖流。这股暖流立即通遍她的全身。她屏住呼吸,紧紧搂住他。良久,他们才恢复了平静。

他从她身上翻下身来,把脸贴在沙发上,沉重地喘息着。

她朝他扭过身,温柔地揉着他的头发。“阿昌,亲爱的,”她窃窃私语,“你真可爱。”

他的脸慢慢朝她转过来,眼睛里有一种令人不解的羞涩神情。“你为什么这样干,丽佳?”他沙哑地问。

她睁大双眼,嘴上浮现出女人所特有的那种笑容。“因为我喜欢你,亲爱的,”她轻松地答道,“我想让你感到快乐。”

他绷紧嘴角,极力抑制住嘴唇的战栗。他觉得自己几乎要哭出声来。他年长于她,可此时此刻,相形之下自己却象个小孩子似的。他躲闪着她凝视的目光。“不准这样。以后永远不准这样!”他粗暴地说。

“你不喜欢吗,亲爱的?”她轻声问。

他把目光转向别处,高声说:“我不喜欢。”

“那我再也不这样了,亲爱的。”她温顺地说。

他旁边的沙地上动了一下,便转过身去。她已坐起身来,正用手指整理着她那金光闪闪的鬓发。她的身上充满着野兽般的青春活力。

她低头看着他笑了。“我说过沙子会把我的头发弄脏的。”她站起身来,“我要到水里洗一洗头,你也去吧。”她朝他伸出双手。

他一动不动地趴在沙滩上,回头对她说:“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

他注视着她的背影。她跑进海水里,跃身波浪间。他这才站起来,朝她奔去。

橙红参半的晚霞染红了天际,夕阳仍在抵御着夜幕的降临,犹如一轮燃烧的火球挣扎着沉落卞去。空气开始凉爽起来。

丽佳从阿昌为他俩铺开的毯子上坐起身来,“现在什么时候了?”她问。

他睁开眼睛,眯着望了望天空,说:“大概六点一刻了。”

“你怎么知道?”

他微笑着对她说:“我当过童子军。”

“我可没听说过什么童子军。”她冲他一笑,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膝盖上。

他本能地绷紧了身体。她觉察到他的反应,忙把手移开。“对不起,我忘记了。”

“没关系。”他说。

“可你不愿意让我碰你。”她又说。

他摇头否认,“不是因为这个,可能是我还不习惯。”

“那你真的喜欢我吗?”

“我从弹子房肮脏的窗户里看到你时就喜欢上你了。”

“是真心话?”她脸上绽开了笑容。

“当然是真心话,”他认真地答道,“我当时看到你和兰凤从街上走过来,立刻就被你吸引住了。我心神不定,所有的钱都让肥仔赢去了。”。

“肥仔?”她不解地问,“就是那个拒绝和我们一起来的黄头发男孩子?”

他点点头,“我对他提到你时,他仍然瞧着桌面,连头都不抬一下。”

她不高兴地问:“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阿昌嘿嘿地笑了,“我对他说,‘妈呀,你看看这小妞儿。”

丽佳假装生气地捶了他的肋骨一下,“放肆!”

“刚好小马哥也在那里,否则我可能永世再也见不到你了。”

“哼,”她嘲弄地说,“你的那个朋友也不会袖手旁观。”

“肥仔可不是那种人,”他反驳说。“他生活太严肃了。他从不和女孩子们纠缠,而把全部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他想当律师。”

“他和你同岁吗?”她问。

他摇了摇头,“不,他比我小一岁。但我们在学校里是同班同学。”

她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她一直感到自豪的是所有的男孩子都喜欢她。“他一定不如你。”

“谢谢你的恭维,”他干巴巴地说,“在我认识的女孩子里,你是第一个对我这样说的。平时她们只要一看到他,就不再理睬我了。”

“那他一定是个自高自大、目空一切的人,”她自以为是地说,“我可看不惯那些目中无人的家伙。”

“他可是个正人君子,”阿昌说,“我想他可能还不知道自己博得了姑娘们的青睐。”

她的肩膀在凉爽的晚风里微微哆嗦了一下。“不管怎么说,他可不关我的事。”她淡漠地说,目光顺着海滩向海边望去。“兰凤呢?”

“你刚才打瞌睡时他们就回到房子里去了,快有一个小时了,”他答道,“兰凤说她怕冷。”

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们也该回去了,我也开始觉得冷了。”

他抬着端详着她,心里暗自纳罕。她有多大了呢?也许17岁。过去他可没见过她这个岁数的女孩子象成熟的女人一样干练圆滑。他欣赏着她细腻白嫩的肌肤、高高的颧骨、宽大、肉感乃至愠怒的嘴巴和有角有棱的下巴。她又伸了下懒腰,把双臂高高举过头顶。他看到她腋下柔软汗毛,再往下便是她那年轻的、高高隆起的丰腴乳房、纤细结实的腰肢、丰满的臀部和圆滚滚的大腿。她伫立在那儿,两条细长而充满女性特色的腿挺得笔直。

她感觉到他探索的目光,便低下头看着他笑了。她喜欢让他这样打量自己。

他忘情地问:“丽佳,你多大了?”

“你猜猜看。”她笑容答道。

“17岁。”他用试探的口气问。

她感到自豪,他把她的年龄估计大了。“快了。”她恰如其份地略一迟疑说。

他用两只胳膊抱住她的腿,她笑着跌倒在他身上。他们的脸紧紧贴在一起。“让我亲亲,我的小仙女。”他如饥似渴地喃喃低语。

她神情依旧地望着他,嗓音干哑地说:“悉听尊便。”

他把压在她的嘴唇上,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她是言行一致的。她的嘴唇在他嘴上蠕动起来,试探着,想把舌头伸进他嘴中。可这一次他已有防备,不会让她出其不意地来那么一下。他极力按捺住心头的欲火,牢牢地而又小心翼翼地搂着她。她的手指尖在他的面颊上轻轻地摩擦着,在他身体内煽起炽烈的欲火。他明白自己又一次输了。

蓦地,他几乎恼怒地把嘴唇从她嘴上挪开。“我们该回去了。”他怏怏不乐地说。

“好吧。”她平静地说,站起身等着他。

他避开她的目光,动手收拾毯子。他把毯子叠好,搭在胳膊上。他站起身来,把毯子这在身前,看也不看她一眼,便径直向房子走回去。

她走在他身旁,用手碰了碰他肘弯上搭着的毯子。他瞥了她一眼,发现她在笑。“用它挡着什么,亲爱的?”她朝他问道。

他窘得双颊通红,正待反驳她,可一看已走到房子跟前,欲言又止。他为她拉开房门。

他们穿过临海的门走进房内。这里是一楼的后部,布置得象间浴室。她刚跨进屋里,倏地停住脚,相楞楞地立在原地。她一只手伸到背后,另一只手贴在嘴唇上,示意阿昌别出声。

“快看,”她戏谑地低声笑道,“这对恋人。”

他定睛望去。沙发上,兰凤和小马哥正互相紧紧搂抱着酣睡。两个人都脱得赤条条的。起初,他吃了一惊,接着不由得哑然失笑。他们的样子真滑稽可笑。小马哥瘦骨嶙峋,而兰凤却是个体态臃肿的胖姑娘。他用手住嘴,免得笑出声来。

“我们把他们叫醒。”阿昌压低嗓音对丽佳说。

“别弄醒他们,”丽佳悄声答道,“看来他们累坏了,这两个可怜的宝贝儿。”

他们蹑手蹑脚地经过兰凤和小马哥身旁,走进大厅。丽佳抬头问阿昌:“卧室在哪里?我想穿衣服。”

他做了个手势,丽佳随他登上楼梯。他为她打开一扇房门。她转回身看着他,问:“我想冲个淋浴,可以吗?”

“可以只有冷水,”他说,“没有烧热水。”

“没关系。”她说罢从椅子上拿起自己的衣服,走进浴室,她关上浴室门,从里面闩上,站在门后倾听着门外的动静。她听阿昌离开房间时的脚步声,接着门喀嚓一声带上了。她暗自一笑,跨进浴盆,把帘布围严,然后拧开了水龙头。

水是凉的,却很舒服。她喜欢洗淋浴。在家里,只有一个浴盆,还放在厨房里,盥洗室设在门厅里。和这里有天渊之别。她出声地、不成调地哼起歌来。她整整洗了有十分钟的光景,才恋恋不舍地把水龙头关上。

她拉开帘布,把一只脚迈出浴盆,抬起头来。突然,她吃惊地用手捂住嘴巴,“啊!”

阿昌站在浴室里,满脸堆笑。他伸出手臂上搭着一条浴巾。“我想起你可能需要浴巾。”他说。

她站在原地未动,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从我房间的门过来的,”他用手指了一下身后,“那边的门。”他低头注视着她。“给你,”他递过浴巾,“我听说女孩子容易感冒。”

她接过浴巾,裹住身体。“谢谢。”她冷淡地说。

“等一等,”他急忙问,“你生气了,是吗?”

她微微一摇头,“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偷看我。”

他伸手把她拉过来,“我只不过开个玩笑,丽佳。”他想亲她。

她扭开脸。“这大无聊,”她说,“离开这儿,我要穿衣服了。”

透过厚厚的浴巾,他感觉到了她肉体的温暖。他开始冲动起来,眼前浮现出楼下长沙发上那对恋人的身影。他紧紧抱住丽佳。“我不能就这么离开你。”他喘息着说,心房剧烈地跳动着。

她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他从没见过这么冷酷的眼睛。她一言不发。

他暴躁起来,使劲把嘴贴上去。她无声地反抗着,竭尽全力想从他怀抱里挣脱了来。他看无法抓稳她,便把整个身子压上去,将她的后背抵在墙上。现在她不可能挣脱出去了。

他口中喘着粗气,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她也不甘示弱,死死瞪着他。“收起你的假正经吧,丽佳,”他疾声厉色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

她缄口无言,只是楞楞地盯着他。

他伸手去拽她围在身上的浴巾,可她抓得牢牢的。他终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这种狂热的行动使他内心感到一种野蛮的兴奋。他用手背抽打她的脸。“过来,你这骚货,”他怒气冲冲地喊道,“放明白点!兰凤说你会愿意的!”

他感到她停止了的反抗,靠墙挺直了身体。他停住手,看着她。她被阳光灼红了的面颊上留下了五个白白的指印。她脸上似笑非笑,眼睑垂了下来。“阿昌,亲爱的。”她低声叫道。

他自信地笑了,这些一文不值的小娼妇都一个样。有时总要先吃些苦头才能俯首贴耳,任你摆布。他得意洋洋地朝她跨近一步。

没容他反应过来,她猛地抬起膝盖顶了上来。瞬间,他的双腿根部迸发出一阵撕裂肺腑的疼痛。他摇晃着站在她面前,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丽佳!”他惊惧地叫道,嘴唇骤然间变日了。“天哪!丽佳……”又一阵剧痛袭来,他跌倒在她面前的地板上。

他跟着曲着身体,痛苦地看着她冷酷无情的眼睛。他疼得在地板上翻滚着。

他与其说是看到,还不如说是感觉到她跨过自己的身体,从椅子上抓起她的衣服。她打开门时,他感到一缕微风从腮上掠过。他凝聚气力挣扎着,想抬起头。

她立在门口,回头望着他。她冷漠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如果你想那样,为什么不去找兰凤?”

疼痛开始减轻了。他透过一口气,可丝毫不敢动一下身子,恐怕再疼起来、一他用力含混不清地说:“因为我喜欢你,丽佳。”

她的声音温和一些了。“我可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姑娘,”她耐心地说,好象在哄不懂事的小孩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阿昌?”

门在她身后关上了,屋里只剩下他了然一人躺在地板上。他把脸颊贴在冰凉的瓷砖地板上,闭上了眼睛。他眼前又浮现出丽佳出浴时的身姿。又一阵疼痛袭来,他屏住呼吸。

“丽佳,”他对着冷冰冰的瓷砖地喃喃自语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

他疲惫地睁开眼睛。四周黑黝黝的,窗外已是黑夜。他翻了个身,松软的床垫在他身下四下去。他的胳膊被毯子缠住,动弹不得。他昏昏沉沉地暗自纳闷,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呢?他感到身上又疼了一下,于是恢复了记忆力。他是从浴室挣扎着跌跌撞撞地来到卧室、栽倒在床上的。他只记得自己躺在松软舒适的床上,以后的事情就不知道了。是谁给自己盖上的毯子呢?

“觉得好一点了吗,阿昌——

他把头转向发出声音的地方,墙角处一张椅子上闪烁着香烟头的火光。他撑身坐起来,现在他想起来了。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是丽佳走进屋。给他盖上毯子。他当时似乎感到寒冷刺骨。

“好一点了。”他闷闷不乐地说。

那火光向上一摆,闪了一下,又暗淡下去。

“想吸烟吗?”她在问。

“想。”

黑暗中。他听到沙沙的脚步声,窗户透进的光亮里闪过她黑糊糊的身影。接着,床垫在她身体的重压下凹陷下去。她把香烟送到他面前。他感激地接过去,叼在嘴上,吸了一大口。辛辣的烟味令他好受些了。

“什么时间了?”他问。

“快九点了。”她答道。

他又吸了一口,烟雾从鼻孔里徐徐喷出来。烟使他更清醒了。“兰凤和小马哥呢?”他问道,并试图借助香烟的火光看清她的脸,可没有成功。“他们还在楼下吗?”

“不在了,”她干脆地说,“他们上楼来,看到你在床上躺着。兰凤吓坏了,嚷着要回家,小马哥就和她一起走了。”

他心里感到痛苦。什么好朋友,当你需要其伸出援助之手时,他们却不辞而别。小马哥的为人在他意料之中,肥仔就不会丢下朋友不管。忽然,他好象想起什么,“你告诉他们是怎么回事了吗?”

“没有,”她答道,“我干嘛告诉他们呢?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那么他们是怎么想的?”他又问。

“我对他们说你病了。”她说。床轻微地晃动着,她似乎在笑,可他拿不准。“你当时的模样也真象病了,浑身颤抖。”

他感到愤怒。如果他们真地以为他病了,这更说明他们是胆小鬼。也许他当时确实需要他们的帮助。此刻他想更清楚地看到丽佳,可屋里实在太黑了。“他探过身子,把床头的灯扭亮。起初,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眨了眨眼睛,转身望着她。“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走呢?”她心乱如麻。

她避而不答。

“你知道所发生的事情,不定非留在这儿不可。”停了一下他又说,“再说,我自己也对付和了。”

灯光下,她双眸闪闪发亮,头发映照得几乎呈白色。她的头发全部梳到脑后,用一条小缎带扎在一起。她的嘴唇涂了猩红色的口红。显得丰满而光亮。她一动不动地坐在他对面,仍然一声不吭。

“怎么回事?他不快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我是和你一起来的,”她平静安详地开口道,“应该和你一道回去。”

他不无怨气地说:“你以为在对我做出这样的事以后我还会送你回去,还会把你送回家?”。

她默默无语地望着他,两只眸子又大又黑,虹膜好象都快消失了。这就是她身上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双眼睛好象会说话。而他却怎么也弄不懂它们在表白什么。

“你说是不是?”他又问了一声。

她长长地嘘了口气,无言地站了起来。她走到墙角那张椅子前,捡起自己放在那儿的小钱夹,向屋门走去。她甚至没有回顾一眼。

直到她的手握住门把手时,他才张口叫道:“丽佳!”

门戛然而止,她一声中吭地扭头望着他。

“你上哪儿去?”他明知故问。

“回家,”她泰然自若地答道,“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你身边有坐车的钱吗?”

“我可以想办法。”她依然淡淡地说。

他突然伸手夺过她手里的小钱夹。“你从哪儿弄到的钱?”他冷冷地问,“兰凤说你们俩都囊空如洗。”

她没有回答,脸上神情依旧。“我说我可以想办法。”她毫无表情地重复道。

他打开她的钱夹,往里面瞧了一眼,钱夹里是空的,只有一小盒口红、两支折皱的香烟、一把梳子和几根火柴。

“你的钱包在枕头下面,”她平静地说,“我把它塞在那儿了。”

他本能地伸手从枕头下面摸出钱包,打开来,钞票仍在里面,分毫不少。他开始对自己的怀疑惑到愧赧。

“现在可以把钱夹还给我了吧?”她问,“我要走了,天已经很晚了。”

他抬头望望她,又低头看看她的空钱夹。他从自己的钱夹里抽出一张100元的钞票,塞进她的钱夹。“要一辆出租车吧。”他对她说,把钱夹还给她。

那张钞票又被扔回到床上。“谢谢你,我不要你的钱。”她冷冰冰地说,“我不要你的任何施舍。”门在她身后关上了。

他惊异地在床上坐了片刻,然后急忙跳起身。这时他才发现,他们把他的游泳裤脱掉了。他一把抓起床单,围在腰间,遮住自己赤裸的身体。他追进大厅。“俪佳!”他喊着,“丽佳!等一等!”松开的床单绊了他一下,他赶忙扶住栏杆,才没有从楼梯上滚下去。

这时她已走到楼梯下面,转身望着他。她注视着他,脸上突然现出笑容,放声大笑起来。

他在楼梯上听到她那嘲弄的笑声,大为光火。“真见鬼,你到底笑什么?”他高声嚷道。

她笑得前仰后合。“看看你自己,阿昌,”她指着他说,笑得透不过气来,“瞧你那鬼模样。”

他把脸扭向旁边镶在墙上的长镜。镜子里,一副苍白的面孔,乱蓬蓬的头发,再加上身上围着的白床单,真是滑稽极了。他忍俊不禁,呵呵大笑着朝丽佳转回身。“等我一会儿,让我穿好衣服,丽佳,”他说,“我送你回家。”

“停车,让我在这儿下去。”当他们的车驶到丽佳家那条街的拐角处时,丽佳对阿昌说,“我继父可能就在窗口那里坐着呢。”

他没有言语,把汽车停在路边。他跳到车外,僵直地绕过车头,为她拉开车。他握住她的手,扶她下了车。

他们在人行道上尴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她主动伸出手来。“谢谢你,阿昌。今天玩得真痛快。”她有礼貌地说。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她是不是在讽刺挖苦自己呢?可她的眼睛里丝毫看不到这样的意思。他握住她的手,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她让他握着自己的手。“只要你愿意。”她说。

他抬脚踏在汽车踏板上,不同自主地晃了一下身子,“我还想见到你。”

她注意到他的脸抽搐了一下。“我没想到把价钱伤得这么厉害,阿昌。”她轻声说。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是咎由自取,”他简短地说。“我应该早点儿明白。”

少顷,她抽回自己的手。“我该走了,”她说,“否则那老东西会发火的。”

“你们家的门牌号是多少?”他忙问。他看到她脸上流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又补充道。“我还给你打电话。”

“噢,”她恍然大悟,“我家没装电话。”

“那我怎么和你联系呢?”这次轮到他迷惑了。他原以为家家都有电话的。

她抬起头。“我通常下午三点钟到祥伯的糖果店去,这个店在街北头,弹子房对面就是。”

“明天我往那里打电话找你。”他说。

“好吧。”她略一迟疑才表示同意,“再见,阿昌。”

他笑了,“再见,丽佳。”

他目送她顺马路往北走去,她的半高跟鞋底清脆地敲击着人行道的路面。他喜欢她走路的资态,头高高昂起,步履矫健,腰肢微微摆动,好象她就是世界的主宰。她身上有一种自然的充满自豪的神态。

他一直望着她迈上台阶,走进房门,才回到汽车里去。他驾着汽车拐上她家门前的马路。车子经过弹子房时,他看到里面仍然灯火通明。他突然想起什么,当即停住车,跳了下来。

他果然没猜错,小马哥就在里面。他手拿弹子杆,俯身在一张弹子台上。几个男孩子正围着他。

当他走近时,耳边传来小马哥的声音。他的高音很低,可语气猥下流。“……就象个水貂似的,”他正讲得津津有味,绘声绘声,“阿昌躺在床上,就象耳朵被揪掉了似的。他好象被石头砸了。和我在一起的那个女孩子催促我和她一起走,晚了警察会来的。那长头发的女孩子却说得有人留下来照料他。后来我们就溜了,只剩下他和那个长发……”

小马哥突然直觉地抬起头,随即假惺惺地咧嘴笑了。“阿昌,”他说,和刚才判若两人,“你怎么样了?喂,伙计,我们玩得可真来劲儿,是吧?”

阿昌的面孔冷峻,眼睛里射出阴森森的目光。他的嘴唇看起来没动,但却传出他尖锐的声音,“你这胆小鬼!你为什么溜了?”

“兰凤害怕了,阿昌,”小马哥赶忙分辨说。急于表白自己,“总得有人送她回家呀。再说,有丽佳留下来照顾你。她也乐意留下。”

阿昌绕过弹子台,慢吞吞地朝小马哥走过去。当他走近地米时,别的孩子们忙不迭地从他身旁闪开。“我要是真的病了呢,小马哥?”他说,声音突然变得格外柔和,“假若我真需要人帮助呢?让一个女孩子来帮助我?”

小马哥仍然陪着笑,但他的眼神却越发恐惧不安。“那个女孩子一定能帮你忙的,不是吗,阿昌——他匆忙答道,“我相信她知道该怎么办。”

阿昌一拳打在小马哥嘴巴上,他身子一仰靠在一张台子上。紧接着,小马哥憋足了劲,挥起手中的弹子杆向阿昌脸上戳去。

阿昌抢臂挡开弹子杆,逼近小马哥。昏黄的灯光下,他的拳头迅速而有力地挥动了一下。弹子杆从小马哥手中掉下来。阿昌顿了一顿,抽身退了一步。

他看着小马哥慢慢滑在地板上,口鼻流出血来。他感到自己的太阳穴阵阵作疼。这样才公平合理,让小马哥也尝尝疼痛的滋味。

小马哥坐在地板上,目光呆滞、迷惑。他的嘴唇在动,却发不出声音。慢慢地,他倒了下去,侧卧在地板上。

阿昌从地板上捡起那根弹子杆,拿在手里掉了个头。他叉开双腿站在小马哥上方,蓝色的眼睛射出冷酷凶猛的目光。他不慌不忙地把弹子杆粗的一头向下按在小马哥的裤子上,拈动着,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你这狗东西!”他咒骂道。

别的男孩子还没来得及把阿昌拉开,小马哥已疼得尖声曝叫起来。弹子杆在阿昌手中喀呼一声断成两截。

“住手,阿昌!”一个孩子朝他叫道,“你想杀死他呀?’”

阿昌低头看看手中的弹子杆锋利、参差不齐的断头。他全身好似燃烧着炽烈的火焰,似乎听到远处“砰”的关门声。“好主意!”他高声叫道,从抓住他的男孩子们手中用力挣脱出来,用弹子杆猛地朝小马哥的面部戳去。

不等弹子杆触到小马哥,两只硕壮有力的胳膊突然将他抱住。他疯狂地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他狂叫着,“我要杀死他!”

那两只胳膊搂得更紧了,把他拽了回来。“清醒些,阿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我们不能再找麻烦了。”

这低沉、温和声音犹如一股清凉的泉水,顷刻间浇熄了阿昌体内刚才的那股疯狂和激动,使他恢复了理智。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最后他终于控制住自己,开口说道:“是你,肥仔。现在我没事了,放开我吧。”

那两只紧紧箍住他的胳膊松开了。阿昌头也不抬,转身向门口走去。他在收款台前站住脚,把一张钞票扔到柜台上。“我把这儿弄得乱七八糟,这是我赔你的。”他说。

坐在柜台后面的那个老头脸色苍白,没敢吭气。阿昌走到门外,坐到车上,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人朝汽车走来。脚步声在车门外停住。“肥仔,你开车送我回家好吗?”阿昌低头问道,“我感到很累。”

肥仔绕过车头,打开另一侧车门,坐了进来。一根火柴擦亮了,接着,一支香烟塞到阿昌手中。他大口大口地吸着,仰头靠在后面的座椅背上,阖上眼睛。

“刚才我正巧路过这里,”阿昌听到他朋友的声音,“突然觉得应当进去看看你在不在。”

阿昌嘴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而且还跑来截住了我,肥仔!”他们一起踢足球时,只要阿昌一带球,肥仔总要冲过来阻截他。

肥仔轻轻地笑了。“干嘛不呢?我们是好伙伴,不是吗?”他向前探出身子,起动了车子引擎,让它空转了一会儿。“到底为了什么?倘若不是我抱住你,你会杀死他的。”

“还不是为了那个姑娘……”阿昌开口解释道。

“就是今天下午你倍加赞赏的那个黄头发姑娘?”肥仔打断了他的话。

“正是她,”阿昌说,“她……

肥仔再次打断他的话,责备说:“我原以为在这种事上你会更聪明些,阿昌。”

阿昌转过头来,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肥仔擦着火柴,点上一支烟。火光里,他双眼闪闪发光。“我真不理解你,阿昌。根本不值得为女孩子惹是生非。”

阿昌端详着他的朋友。在这一点上,肥仔说对了——他不懂得这种事情。他又闭上眼睛,仰在靠背上。肥仔挂上挡,车子向前驶去。

肥仔不懂,这根本不关丽佳的事。忽然,他脑子里疑窦丛生,或许正是因为她呢?他扭过头,打量着肥仔。

肥仔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汽车前面的街道,小心谨慎地驾驶着。肥仔向来做事认真仔细,不允许出半点差错。这就是肥仔的弱点,这就是为什么他总是截球,而不带球。他不喜欢冒险;这并不是因为他胆小,他就是这种性格。

肥仔对这种事感到不可理解,他怎么能理解呢?他又不认识丽佳。

她走进楼下门厅,刚要抬脚迈上楼梯,就听到家里传来婴儿尖细的哭叫声。她上楼来到房门前,哭声更府了。下面的门缝里露出灯光。她犹豫了一下,把门拧开。

她想起昨天夜里有一个长獠牙的婴儿在梦中想要奸污她。她下得一连退了三步。

屋里雪亮的灯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不由得眨眨眼皮。婴儿的哭声震荡着耳膜。她急匆匆走进屋,把门关上。听到左手方向过道里传来脚步声,她侧过脸去。

她的继父站在那里,裤子松松地吊在他宽大的髋骨上。他上身只一件汗衫,衬裤的白色吊带挂在他宽得出奇、长着一簇浓密胸毛的胸脯上。他一言不发,那对漆黑的眼珠正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他怎么哭了?”她用手指着卧室问。

“你上哪儿去了?”他闷声闷气地问,根本不理会她的问话。

她抬腿朝卧室走去。“游泳去了。”她爱理不理地说。

“一直游到晚上十点钟?”他看了一眼厨房里的钟问。

“从浅水湾回来要走很远的路。”她回答说,伸手推开卧室的门。

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扳过来。她看着他,眼睛里暗淡无光。“为什么不先回家告诉你母亲一声?”他愤怒地嚷道,“她为你担惊受怕,而你也知道她身体不太好。”

“如果你能找个工作做,不让妈妈上夜班,她的身体就会好多了。”她生气地答道。

他举起手掌,好象要打她。

“打吧,我看你敢!”她龇着牙奚落道。

他吐出一句:“不要脸!你这贱人!”

丽佳眼睛里流露出轻蔑的目光。“酒鬼!”她反唇相讥,“你不敢。你心里明白,你要敢打我一下,妈妈就会把你踢出去。”

他的手慢慢垂下来。“若不是因为我是你父亲生前的好朋友,我才不管你呢。”他咕哝着说。

“不准你提我父亲!’”她抢白道,“至少他是个男子汉。他养活了这个家,没有整天躺在那儿喝啤酒。”

他现在只有招架之功了。她也看出了这一点,内心产生了获胜的感觉。“你母亲不让我再干盖房子的活了,”他张口结舌地说,“我们结婚时,她就逼我答应她。她说这个家不能再失去一个男人了。”

“你亲眼看到我父亲掉下来的,”她毫不留情地说,“天晓得你老待在家里是因为你的允诺,还是因为害怕了。”

婴儿的哭声变得尖锐急促起来。他喘着粗气站了片刻,转开身。“去看看你弟弟是怎么回事。”他嘟囔着说。

她走进卧室,把门关上。他蹒跚着走到冰箱前,取出一筒啤酒。他用熟练的动作拉开筒盖,倒过来贴在嘴上喝起来。一楼酒液从嘴角流出来,滴在汗衫上。他把啤酒一口气灌进肚子里,然后把空筒丢进水池上的一个纸袋里。

他紧紧盯着关上的卧室门。婴儿已经不哭了。她真象只母老虎,用这个词来比喻她是再恰当不过了。他用手臂揩了一下嘴巴,真拿她没办法。从她听说母亲要和他结婚至今,她对他一直是这个态度。

他现在还清楚地记得丽佳爸爸当时脸上所凝聚的惊恐表情,那是充满恐怖的短暂一瞬间。海生发现应该搭有脚手架的地方却什么都没有时,他张开嘴叫一声“啊”急忙把手伸向他的朋友。

接着,他旋转着向地面掉下去。低下头,看到他的帽子轻飘飘地飞离了他的脑袋。他的朋友翻着筋斗,头发在灿烂的阳光下闪亮着。

对这段往事的回忆使他感到喝下去的啤酒又涌了上来。他屏住呼吸打了个嗝,才好受些了。每逢看到丽佳,他就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朋友。她长相酷似她的父亲,甚至连她走路的神气也和她父亲一样,步履坚定而轻捷。

他是在向陈嫂求婚的那天晚上第一次发现这一点的。那时丽佳的父亲刚刚去世一个月。那天晚上,他穿上自己那身最好的、只有在星期日到教堂去时才舍得穿的衣服,在杂货店里花两块钱买了一盒糖。杂货店的老板告诉他这是最好、也是最新式的糖果了。他登上她们家的楼梯,在门外停下脚步。由于爬楼梯和心情紧张,他浑身汗涔涔的。他踌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屋里传来陈嫂的声音:“谁呀?”

“是我,海生。”他在门外答道。

他听到门里面有人小声急促地前咕些什么,接着门开了。丽佳上在门口,抬头打量着他。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是您,海生叔叔。”她说。

他低头看着她笑了,用眼角往屋里搜寻着她母亲。门厅里没有她的踪迹,只见厨房桌上堆放着一些针线和白布。“你好,丽佳,”他笨拙地答道,“你母亲在家吗?”

丽佳点点头。“她穿衣服去了,”她后退一步,让开门口,“进来吧,海生叔叔。”

他抬腿不自然地跨进屋内,把手中的糖盒朝她递过去,“这是我给你买的糖。”

她接过盒子。“谢谢你,”她边说边把它放在桌子上,“妈妈让我领你到客厅里去。”

他摘下帽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不要紧的,”他拘谨地说,“我可以在厨房里等。”

她庄重地摇了摇头,又说了一遍:“妈妈让我领你去客厅。”

她头也不回,引他穿过狭长的过道。她走在前面,好似一个跳跃着的白影子。由于光线昏暗,他绊了一下。他感到她的手碰了碰他。

“拉住我的手,海生叔叔。”她平静地说,“要不你会在黑暗中绊倒的。”

她把自己温暖的小手放进他的大手,让他握着。她突然停住脚步,他撞到她身上。“对不起,”他急忙道歉,心里埋怨自己大笨了。

“没关系的,”她边说边把手抽回来,“我去开灯。”

黑暗中,他听到她走开了。接着咔嗒一声响,房间里的灯亮了。她在灯前亭亭玉立,灯光映照着她白色的衣裙。他注视着她,她里面好象什么也没穿。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禁哑然失笑。“你喜欢我这身毕业新装吗,海生叔叔?”她诡谲地问,“你敲门时妈妈刚刚做好。”

他点点头,目光仍停留在她身上,“这衣裳很漂亮。”

她仍旧站在灯前,“你知道吗?这学期我就要毕业了。”

“知道的,”他回答说,“你爸爸告诉过我。他为你感到自豪。”

她的眼睛蒙上一层阴影。有一阵功夫,他以为她会不住哭出声来。可她很快恢复了常态。她从灯前走开。“下学期我就上高年级了。”她又说。

“这么快?”他故作惊奇地问,“在我眼里你还是个小孩子。”

她站在他面前,抬起头望着他。“我快满13岁了,”她说,“我再不是小孩子了。”

他没有和她争辩。这个事实他已注意到了。

“为了感谢你给我带来的好吃的糖,海生叔叔,让我吻你一下。”她满面笑容地说。

他窘得两腮通红,不知所措地晃动了一下了,说不出话来。

“弯下腰来呀,海生叔叔,”她执拗地说,“我够不着你。”

他弯下腰,把面颊朝她伸过去。她的动作使他大吃一惊。她用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亲了他的嘴唇。这简直不是孩子的亲吻,而象个天生就懂得此道的女人的吻。隔着衣衫,他感觉到了她那年轻肉体的压迫。

他惶遽伸手推开她,无意之间却触到了她小巧玲珑的乳房。他象被火灼了似地赶忙垂下手。

她向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关他、眼睛在笑。“谢谢您送的糖,海生叔叔。”

“不用谢。”他喃喃答道。

“你坐呀。”她经过他面前朝过道走过去。在过道口她停住脚步,回过头望着他问:“我再不是小孩子了,对吗,海生叔叔?”

“对,对的。”他赞同说。

她自豪地一笑,转身朝过道奔去。“妈妈!”她大声喊道,“海生叔叔给我们带来一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