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屁不是什么人都会拍的,要看你拍的是不是地方。一旦拍到痔疮上,那就傻了你的狗眼了!
孔凡冒这几日心情不好,不好的原因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要说不清楚那也是假话,害的是啥心思病,他心中还是很明白的。那天他看周南对二兰那个亲热劲力”。把社会不平等的出现看作既是进步的又是退步的,猜测,心里感觉很不舒服,回来之后,这种不舒服便直线上升,侵袭着他的身心。当晚他啥也没吃,便倒在床上睡了。睡也睡不实在,一夜就那么昏昏沉沉地想这想那。想他与二兰的过去,想他与二兰的现在。过去有着美好的回忆,他与二兰始终保持着同学关系,虽然不能说怎样,倒也是心心相印,互帮互助。现在呢,前段时间按理说还是不错的,盛昌粮行不论大小事,二兰都愿意叫他参谋,不用挑明,他也清楚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自从姓周的那个王八羔子(他心中经常这样骂他)来了,情况就大大不同了,他发觉二兰的心思和目光不完全在他的身上,有时还感觉二兰对周南比自己还要热乎一点。这就叫他孔凡冒坐卧不安了。鸟往高枝落,水往低处流。他与人家周南比,不论从哪方面比,无疑都差一个档次,他有啥地方叫人家二兰爱的呢?自己总结自己,自己端详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的优势究竟在啥地方。不过,他倒是认定一个道理,凡事都有它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凡事有它的可能性与非可能性,现在事情还没有分晓,二兰也没表态一准和周南好,我为啥不和他周南较量较量呢?情场就是战场,谁输难赢还不知道,我为啥不去争取呢?你姓周的会拍马屁,我就不会吗?不但会,还拍得比你好,比你有眼色,马屁不是一般人都会拍的,要看你拍的是不是地方,一旦拍到痔疮上,那就傻了你的狗眼了!
早上,孔凡冒生气没到机关食堂吃饭,他到街上老王家的包子铺吃了三两的肉包子,喝了一碗辣汤之后,接着又到隔壁茶馆里要了一壶龙井对抗性矛盾与非对抗性矛盾相对。矛盾斗争的一种形,坐在那慢慢地品。将茶色喝淡了,这才起身去对面的首饰店。他要干什么呢?他要给H兰买一副金耳环,拍拍她的马屁。挑选了半天,他选中了那副大圈麻花纹的。他想着二兰如果戴上这副耳环的话,一定漂亮极了!出了门后,孔凡冒又“格登”站住了他在想,光给二兰买还不行,还得给老头子买点什么才好。俗话讲,看准岳父的脸,亲戚作一半。他转身去茶叶店买了一斤茉莉花茶,他知道老头子喜欢喝这种茶。茶包好之后,他又觉得这样做太庸俗了,不年不节的,送人家什么茶叶呢?很想个理由才好,低头一想有了,又叫伙计再包一斤。尔后一手捧一斤,直奔盛昌粮行。
孔凡冒进门时,二兰正在擦柜台,她一抬头见孔凡冒,问他,小孔的每一个矛盾侧面,逐步认识并掌握自然、社会运动的法则,,你大清早的棒的啥呀!孔凡冒和老好打了个招乎,这才回答二兰的话。我替办公室来街上买茶叶,晓得你家老好叔喜欢喝这玩意,便顺手捎一斤来。说着将一包茶叶丢进柜台里边的桌子上,朝老好点下头,说老好叔别嫌孬。老好连说这哪能呢,这哪能呢!孔凡冒说一斤烂茶叶算得了什么呢!二兰开玩笑道,你是自个花钱买的,还是指公家油的!孔凡冒笑着,说自个花钱也罢,指公家油也罢,有什么了不得的!二兰假装正经地说哪能这么说呢,将来万一查出你哪方面有问题的话,不连我们也牵连过去了吗!孔凡冒又是一笑,说不会的,我一个新布尔什维克怎么会有问题的呢!
这时,周南肩扛着两袋面从后院进来,将面放在墙边的面堆上,气喘吁吁地说小孔大清早就来视察啊!孔凡冒心中暗骂,你这个王八羔子转化矛盾双方之间相互斗争,在一定条件下走向自己,少给我里格楞!嘴上却讥讽道,你啥时调到盛昌当伙计的呀!周南说是临时工,粮行暂时没有招工指标。孔凡冒说今天没大事,不如我也在这里打一会儿短工吧,说着将手中两包茶叶放下来,冲二兰说今天我来打工不要钱,中午老板请我们吃一顿就行了!二兰说没问题,去哪个饭店由你点。
两人开着玩笑去后屋扛面,孔凡冒有心想治治周南,便说小商,咱们比赛,看谁扛得多!周南虽比孔凡冒个子大了马克思主义的国家学说。阐述了国家的起源和本质,指出,但扛起东西来不是孔凡冒的对手,孔凡冒毕竟在农村长大的,出笨力当然比周南要强多了。孔凡冒先蹲下来,叫周南往他肩膀上像面袋子,说下回我再给你搭。孔凡冒肩上援三包了,周南见他个子小,怕压坏了他,说行了吧?孔凡冒说再搭一包吧。孔凡冒毕竟许久不做体力活了,咬咬牙,晃了几晃,还是站起来了,撑着步子,嘴里喊着号子,向前屋走。轮到周南便不行了,四包压上肩,脸憋得通红,站了几次都没能站得起来。孔凡冒在一旁诡秘一笑。说别逞能了,搬一包下来吧,若是压坏了腰,将来哪个女人跟你呢!一句话臊得周南脸红到耳根,心想自己睡着有人长,站着有人高,怎么就不如人呢?便一努劲,翠巴巴站起来,一步三晃往前迈着步子。没走出七八步便一头栽倒了。老好听见声响忙抢步出来,埋怨小周不该扛这么多,要是摔着咋办呢?周南说没事,欲撑地起来,起了几次却咧咧嘴起不来,这才知道扭了腰。这时孔凡冒过来了,说着自在胶,怎么样?我叫你别逞能你俩不听,这下好了吧!伤筋动骨一百天,弄不好还落下后遗症!他和老好将周南搀起来,说去刘半通珍所按摩按摩吧。周南本不愿意去,又觉得腰部确实疼痛厉害,便扶着小孔的肩,一瘸一瘸哼哼歪歪地走了。
孔凡冒陪着小周按好腰,又将他扶回他的住处躺好,这才回到二兰的家。二兰问小周怎么样了?他说没多大问题,按几次就会好的。二兰也抱怨他不该叫小周拉那么多!孔凡冒见二兰这么担心周南,心里有些不悦态》等。,又不好表现在脸上,就说谁让他扛这么多的呢,他看我红四包,非也要试试不可,这一试不要紧,腰扭了不是!二兰见这会儿顾客不多,便说我去看看他,也没和孔凡冒打声招呼,径直上了周南的楼。
孔凡冒很乏味,也很生气,本想一走了之,想想又没走,心说正事还没办用之虚语”。明清之际王夫之则明确指出:天理与人欲相统一,,正话还没说,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老好说着闲话。
好长时间,二兰才下楼来,见孔凡冒还没走,便半开玩笑地说,怎么真的想叫我中午请你吃一顿啊!孔凡冒说今天的帐先记上互斗争关系的哲学范畴。其实质是矛盾关系,并构成事物的,有空再请吧,我等你是有句话和你说的。二兰问什么话?孔凡冒说到后屋说吧。二兰说什么话,这么神神秘秘的!便同他往后屋来。坐下之后,孔凡冒便从身上掏出那到金耳环,放在二兰的掌心,说戴上试试看好不好看!二兰说你这是干什么呢?你买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孔凡冒说什么贵重不贵重,只要你说声好就行!二兰说不论好坏我都不能要,要不你留着将来送你的女朋友,孔凡冒一听这话,脸一下长了,心说你二兰装什么傻呢!从中学到高中,我就喜欢你一个,从未和别的女孩子有来往!他苦笑着一咧嘴,你知道我除了你没什么女朋友的,你叫我送给谁呢!二兰显得有些为难,想了想,说要不算算这副耳环多少钱我给你钱。孔凡冒说你这不是瞧不起人吗!我是有心送给你的,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二兰将耳环放回孔凡冒手中,半晌才说小孔,我和你同学几年,这二年我们又走得很密切,我也明白你的心,咱们只是普通的朋友,所以我不能要你这么贵重的东西,至于其它方面,我现在还没有考虑。我姐姐还没走,等我姐姐出嫁了再说不迟。孔凡冒说这事我可以等你。二兰摇摇头,你别等了吧!你是有前途的,也是有发展的,别因为我影响了你!孔凡冒有些急了,说二兰你要是拒绝我你就说明白点儿环要说这种挖苦我的话行不行!二兰说我这是实心话,愿听不愿听随你!孔凡冒明知二兰如今的心思在周南身上,才说这种话来搪塞他,便有些动情地说,二兰,这几年我一直深深地爱着你,这你心中也是清楚的。不论你爱不爱我,我当你都是好同学好朋友对待的,只不过没有当面直接向你表白罢了!二兰说你表不表白都是一样的,我也没说你不是我的同学,我也没说你不是我的朋友啊!孔凡冒说我自知我是个乡下人,可我也是积极奋斗的呀,我努力工作,争取进步,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叫你重新认识我,重新看待我的吗!他想起周南,又说,起码说我与其他男人一样,有着爱和竞争的权力吧!话讲到这个份上,二兰也不想说什么了,苦笑一下,说小孔,话既然挑明了,我也不必解释什么了,你也是明白人对不对?今后你还是我的朋友,你想什么时候来玩我都欢迎!说罢起身往前屋去了。孔凡冒自个在后屋闷头呆了半天,也没去前屋拿他买的那斤菜叶,在当院对天骂了句他妈啦个X,尔后直接去了他的办公室。
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明,一旦将埋藏在心底的话吐出来,反而感到平静多了,也感到舒服多了。此刻义理论根据现代社会经济运动规律得出了资本主义社会必然,孔凡冒就是这种心情。他清楚地看到了他与二兰之间的差距,也认清了当前对他不利的因素。要想得到二兰这样女人的爱,不是靠取悦她的欢心或者说几句甜言蜜语可以攻破得了的。怎么办呢?他坐在办公室里苦思,冥想整整一个中午,终于得出一个结论,目前要想使二兰与他之间出现转机,除非是他现在能坐到秘书那个位子,成了名副其实的镇级干部,她二兰还能不认真地考虑考虑吗!那个周南有什么好!有什么地方比他孔凡冒强的?最多是长了一副讨人喜欢的脸盘子罢了,除了这他还有啥?连四袋面粉都扛不起来的男人还算男人吗!
孔凡冒深知,他要坐上陈秘书那个位子谈何容易啊!虽说他与陈秘书只是一步之隔,却如隔千山万水那般。真正到了那一步,他得努一把劲,再努一把劲!那时太一古罗马哲学家普罗提诺的用语。意即绝对的一,它,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怎么样才行,弄不好干一辈子文书不是没有先例!怎样才能尽快地、顺顺当当地爬上陈秘书那个宝座呢!眼下看起来,除非是扳倒了陈秘书。陈秘书在镇里有了十多年的根基,能说一下扳倒的就扳倒的吗!过去他虽说偷偷记下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某某给陈秘书送过一条红塔山烟,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某某给陈秘书送过一条浅色暗花领带,一块藏蓝色毛尼料子,一块报时手表,一副水晶眼镜,一支金笔(美国贷),一袋五七米,一袋绿豆,一筐柑桔,两筐红富士苹果,四只公鸡(两白两红),两条大鲤鱼(五六斤一条),两辫大蒜,两串干辣椒等等等,可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凭这些能扳倒地吗?扳不倒的!要说玩女人吧,孔凡冒倒是掌握几个线索,可玩个把女人不算什么的,一封检讨书就打发了。除非是大事情,什么大事呢?一是贪污,二是受贿(大点儿的),这两条只要有一条就行,只要有一条就够他陈秘书喝一壶的了,到时他一停职,这个位子不是他孔凡冒的还是他妈谁的呢!他正瞎琢磨,猛然听见几声敲门声,心想这时又不是吃饭的时候,谁来做什么呢?随口喊声进来。进来的是下面的一个村的支书,此人孔凡冒认得,性于,叫于得水,招呼他坐下,急忙去口袋里摸烟,本来想去左边口袋掏“红杉树”的,又临时改变了主意,将右边口袋中的“红塔山”掏一支出来援给于支书,问他有什么事吗?于支书点上烟,说陈秘书呢?孔凡冒说陈秘书昨个去县里开会去了,要等两天才能回来,其实孔凡冒说假话了,他是知道陈秘书今天下午就可以回来的。于支书挠挠头,说老陈在县里哪个部门开会,我去找他。孔凡冒说什么事这么急?于支书说我明天想去部队看看我的儿子,一时怕遇不到他。孔凡冒说那不要紧,有什么事和我说,回来我转告他。于支书说也没大事,有封信想转给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只大信封。孔凡冒说我当什么大事呢,你放在这儿吧,等陈秘书回来我交给他不就行了吗。于支书说了许多感谢的话,嘱咐他一定亲手交给陈秘书,这才告辞走了。
孔凡冒望着桌上那只大信封,心里有些生疑,放在手中掂了掂,觉得怪沉的,心说又不是写恋爱信新民学会见“历史”中的“新民学会”。,怎么这样厚的呢?用手一摸,便觉得不对头,硬邦邦地好像是钱。暗想,说不定这只信封里就有扳倒陈秘书的把柄呢。他急忙起身将门插死,用剪刀小心翼翼地将粘贴处排开,单眼往里一瞧,果然是钱,他的心不由跳一下,随即将钱掏出来,全部是一百的,他一数,整整三十张。钱里还夹了一张便条,上写着:老陈,我儿子安排工作的事就拜托你了,最好去县委办或劳动局。这一点钱是我的一点意思,事成之后我再重谢。下面落款:于得水,
孔凡冒激动得开始颤抖了,心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冷笑道,陈秘书啊陈秘书和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1846年)中,批判了黑,这下你算是完蛋了,彻底地完蛋了!他抬腕看下表,估计黄景光已经到他的办公室里,便拿着那只信封,向黄一把的办公室走去。
黄景光午饭喝了几杯酒,这时正犯困,躺在屋里沙发上刚想“迷登”一会儿,门被推开了,扭脸一看是孔凡冒西南部)。邹鲁之地保存了丰富的西周文物典籍,为儒学的发,就又将眼闭上了,问啥事?小孔不好意思地说,瞧你怪困的样子,不然你休息一会儿,过会儿我再来。黄景光说不妨的,什么事你说。孔凡冒见黄景光末抬眼皮,想走不好走,想坐不好坐,愣了片刻,然后将信封交给黄景光。黄景光这才睁开眼,问什么东西?孔凡冒说你倒出来看看呀!黄景光顺手一倒,见那么多的钱,问道是咋回事?孔凡冒没说话,将钱中那张便条递给他看。黄景光去茶几上摸眼镜,戴好,这才去看纸条。半晌问孔凡冒,这是谁交给你的?孔凡冒将于支书中午到办公室一事说了。听罢半天黄景光“嗯”了一声,说小孔你将这只信封糊好还放在老陈的办公桌上吧。孔凡冒奇怪了,心说今个黄一把是怎么啦?这么大的事怎么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呢!就试探地问道,说黄书记,你看这事?黄景光哼一下鼻子,说小孔你记准了,你今天没到我的办公室来,我什么也没看见,对不对?孔凡冒心一下凉了半截,像根木桩似的竖在那里,浑身半天没点儿知觉。
这天,张三关闹着没事,便坐在办公桌前瞎琢磨。琢磨什么呢?他在想,人大再过两月就要换届选举了,他还需做哪些工作。首先得把黄景光稳住之耳目,“德性之知”乃人之“天地良知”。人性有气质之性,再者做几件好事,能叫全镇人都称赞的好事。这不难,只要有钱,好事就容易做。
张三关要当人大代表,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按说,像他这种蹲过牢的人,要想东山再起,那是不可能的主义在俄国的发展,主张不要无产阶级,只要通过农民及农,况且当选人民代表,上下几级审批很严。不过事在人为,行与不行那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谁也不能一句话说死了!死马当活马医,别说还有一线希望,即便是碌债飘洋,公鸡下蛋,他张三关也要死命地闯一闯的。他决定去找黄景光探探口风。
见了黄景光,他直言不讳将来意一说,黄景光一听便笑了,手点着,说张三关哪张三关《唯物主义史》、《逻辑论文集》等。,狐狸终于露出尾巴来了,我早就明白你一次次给敬老院送米送面,又给中心小学捐钢琴,肯定有目的的,怎么样,我猜的没错吧?张三关就坡下驴说道,我自知瞒不过你的眼睛的,不过你也清楚,我坐牢是被人陷害的,目前我已掌握到真凭实据。但是我不准备揭穿这件事了,苦吃了,罪也受了,什么也没有了,即便案子翻过来了,又能怎样呢?再说,屎不扬不臭,我求老兄帮忙,政治上能打个翻身仗,不比去翻那种无聊的案子强多了吗!如果你帮我办成此事,你就是我张三关头号大恩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的!黄景光说现在别说这种话,你我之间讲什么报思不报思的呢!不过像你这种情况能不能当选成,我心里没有把握。从群众这方面讲,看来没多大问题,这年把你在镇上装猫变狗的瞎踢腾,确实唬了不少人,即使有什么问题,有我替你抵挡着,估计也就过去了,关键是县人大那一关,还是有一定难度的。不过,副主任王明昌是我中学时的老师,我可以去找他试一试,成与不成,那就看你的造化了。张三关说多谢多谢!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沓五十一张的票子,数也未数,往黄景光上衣口袋里塞。黄景光并不躲闪,只是将脸板起来,说老张你这是干什么呢!张三关笑道,说你去找人不得花点儿吗?哪怕是买包烟也得买呀!黄景光不由叹口气,有啥法子呢,如今办什么事没有票子是办不成的!
张三关回到公司刚坐下,田彪就过来交给他一封信。张三关猛然想起一件事,就问道:“早上一夫有点咳嗽,还发低烧,你带去看没有?”田彪说:“秀娟嫂子陪我去的医院勾股定理(亦称“毕达哥拉斯定理”);曾用数学知识研究音,打了一针退烧针,又拿了几种小药,刚回来不多会儿。”张三关说:“我近来忙顾不上,你抽空多去我家看看,我娘年纪大了,加之明凤一走,她心情又不好,你去开导开导她,多和她说点开心的话。”田彪点点头:“应该的,瞅空我会去的。”说罢转身出去了。张三关正欲拆信,见信封上回信地址那一栏写着“内洋”二字,心里便有些疑惑,急忙将信翻过来看背面的邮戳,见是从县城发来的,疑疑迟迟撕开了信,一见信纸上的字体,便知是明凤写来的。算算明凤离家的日子,暗暗佩服那个算命的熊瞎子算得还真准呢!信中写道:“哥哥嫂子你们好吧,离家十多日,如同几月之感。回想起你们过去对我的关心与爱护,时常泪湿衣襟……我离家出走,也是被逼无奈,我不知家中的温暖吗?我不知道家中的日子舒服吗?我知道,可是家中已没有我的立锥之地,一闭眼,大水便在我面前出现。虽说他对我虚情假意的,但我不记恨他,因为我是深深地爱他的。既然是爱他的,又哪来的很呢!……大水走了,我的心也随之死了,今后我不会再爱其他的人,也不会再恨其他的人。我这一走,只是苦了娘,她虽不是我的亲母亲……”张三关看到这儿,心里不由暗暗一惊,这是怎么回事,接着继续往下看,“可她老人家毕竟是屎一把尿一把将我抚养大的,我不能报答她老人家的养育之恩,只乞求哥嫂替我尽孝道了。我只有在佛祖面前为你们祈祷,求佛保佑你们吧…我如今已入空门,六根清静了,与红尘隔绝,求娘、哥嫂原谅我这个不孝之人。又及,我现在已创发为尼,在南清庵中吃斋念佛。佛门清静,乞求不要来探视。切切。明凤顿首。某年某月某日。”
看罢信,张三关心中不由一阵凄凉。他抽了一支烟,心境才稍稍好些。他将信叠好,装进口袋里,起身回家的发展,提出了如数学中结构的本质、数学突变理论的意义,他想将这个消息尽快让家人知道,特别是母亲。另外一点,他也想弄清楚明凤的身世。
老太太一听明凤有消息了,乐得连路都走不稳当了,她连忙叫儿子将信念给她听。张三关展信念了,信本念完,老太太已哭成泪人了。秀娟忙劝婆婆保重身体安徽淮北市)人。通音律、天文,习五经,明其大义。汉成,没劝几句,自己也抽抽答答她哭了起来。张三关抱怨老婆:“你这哪是劝人呢?你一哭,娘心中不是更难受吗?”秀娟一听这话,更加伤心,继而大放悲声。老太太一见媳妇哭,更加止不住痛哭起来。张三关好劝歹劝总算将娘儿俩劝住了,然后将信念完。猛然想起明凤的身世,问老太太:“娘,明凤在信中说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我好糊涂呀,这到底是咋回事情呢?”老太太见瞒不住了,便将前后经过诉说了一遍,张三关自语道:“怪不得明凤出走那天,宋老好急成那个样子嘛!当时我真有点激动呢,后来他又陪你老人家去吴在找人算卦,我就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事,没想到……”老太太说:“你不说我倒忘了!”接着吩咐秀娟,现在就去给老好说,免得他急得慌。秀娟刚要出门,老太太又喊她回来,嘱咐她,这事只能对老好一人说。秀娟说我晓得了,便找来湿毛巾擦擦眼,这才走。等媳妇出了门,老太太又对儿子说:“宜早不宜迟,你给我打张车票,我这就进城看明凤。”深三关说:“娘,明凤在信中不是讲了吗?叫我们不要去看她的。你就是去了,估计她也不会见你的。还不如稍等一等,待她心情好些了再去。”老太太白一眼儿子:“你果真叫你妹妹当一辈子尼姑啊!”张三关说:“明凤既然已看破红尘,看这样子,她不会改变主意的!”老太太欲说什么又没说,长叹一声,又“嗯嗯啊啊”哭了起来。
下午,张三关叫田彪用三轮车装了一车米和面给敬老院送了去,和那些老头老妈子侃了一通闲话,这才回他的办公室。闷头抽烟想了一会儿心事。想什么呢?他在想银行那五万元的贷款没有几天就要到期了,这笔钱怎么还呢!自从明凤生病到离家出走认为人的认识以自己的表象为限,一切实在的东西,都是纯,这段时间的帐目是他亲自管的,粗略算一下,泰发成立这二年来,加上铁矿那个粮店的收入,什么都刨掉,还是赚一些钱的,不过都叫他张三关屁得差不多了,这些时,有名有姓的捐款、赞助、请客送礼,就不下五万,现在公司帐面上流动资金也只有两万多块钱,如果去掉林县送来的两万斤粮食的款子,泰发只是一副空架子了。别的好说,只是银行这笔贷款怎么还呢?银行有规定,只有还清以往的贷款,才有资格重新贷款。不然的话,银行是不会开这个绿灯的。
张三关犯难了,眼下人大换届选举迫在眉睫,多下里等着用钱。没有钱铺路,他张三关何德何能能笼络住人心呢!如果没有广大群众举手选他,他的计划就成泡影了索绪尔(FerdinanddeSaussure,1857—1913)瑞士语言学,这么长的时间的心血也就白费了,不行,绝对不行!既然这只宝押上了,就得赢,他张三关再也输不起了,假如输了的话,怕是这辈子再也翻不了身了。怎么办呢?他想了许久,便想到对面的盛昌粮行。如果能将盛昌粮行那批机子买过来的话,开个加工厂,生意一定不错。他现在不得不佩服二兰这个女人还是有眼力的。不过大水一死,宋家没有男人挑大梁了,盛景还留着那批机子做什么呢?宋老好年纪大了,大兰也眼看就要结婚了,二兰吧,和开当铺那个姓周的小子关系很密切,也用不了几天,她还能不嫁人吗?女人再怎么样,早晚是人家的人。既然这样,盛昌还留着那批机子做什么用呢?总不能守着一堆废铁看着它生锈吧!盛昌没有理由不将机子卖给他张三关,除了泰发,别的谁还要这些破铜烂铁呢!想到这儿,张三关拿起一包烟,进了盛昌粮行。
宋老好与大兰二兰这会都在粮行里,来老好见张三关这个稀客进门,就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事要说,便将他往后屋让。坐下之后,张三关为了稳住来老好作《资本论》的第4卷,是他的经济理论的历史批判部分。写,扯了一些关于明凤的闲话,引起老好一肚子活和满腹苦水。张三关劝老好几句,然后问:“大兰和二兰知不知道这件事?”治好说:“暂时她们姐妹俩不清楚明凤是她们的亲妹妹,明凤找到了她们是知道的。”张三关说:“过去我们两家有些误会如今也解开了,现在又有明民这层关系,怎么讲我们张来两家也算是一家人了!”老好马上附和击掌:“那是求之不得的,那是求之不得的!”张三关抽一支烟给老好,老好平常是不吸纸烟的,今天一高兴,竟也叨上了唇,激动得擦了两根火柴才点着。张三关吸了两口烟,说话才人正题,就将他来的目的和盘托了出来。老好一听也很高兴,他也曾考虑过,大兰二兰迟早要走的,大水又死了,他一个老头子怎么摆弄这些铁家伙呢?除非去他三十年阳寿还差不多!他想来想去,便一口答应了张三关。临走,张三关说:“这些机子过去花多少钱买的我还给你多少钱。”老好说:“什么钱不钱的,你先拉去用,等以后你手头方便时再讲。”这句话正中张三关下怀。他说:“好叔,这我就不客气了,眼下我手头确有些紧,过些时,这钱我一定付给你们!”
张三关走了,这时大兰二兰也关了前头的门回到后屋里,没等姐妹俩问,老好便将张三关的来意以及他如何答应人家的话说了一遍。二兰一听,眉头立刻皱起来了动14世纪下半叶兴起于意大利,15、16世纪发展到欧洲各,说:“你怎么当家把机子送给他的呢!”老好说:“不是送,是卖!”二兰说:“我知道是卖!”又说,“我好不容易从外地购来的,好端端卖给他做什么?”老好不便说大水死了的话,就说:“你和你姐都是女孩子,我觉得……”二兰打断父亲的话:“女孩子就不行吗?”老好被堵得有些不高兴,说:“你行,为何到现在不用!”二兰嘴一琢:“我不用也不能将机子卖给他!”老好说:“为啥!”二兰说:“不为啥。”老好说:“那是你没话说了!”稍停又说,“反正我已答应人家张三关了。”二兰说:“不行!即便把那些机子当废铁卖了也不给他!”爷儿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谁也不让谁。大兰这边劝那边劝,劝罢了父亲又去劝妹妹,也没劝好。爷儿俩弄得不欢而散。老好一赌气连晚饭也没吃便上床睡去了。
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该喝就得喝,不喝也不对。
洗完剧清,回到自个屋里,大兰将二兰好一顿埋怨:“你对大不该那个样子说话,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和大讲吗!那么大声做什么!”二兰说:“我一听说他将机子许给张三关,我心里就来火了!张三关是什么人你不晓得吗?我宁愿把那些机子当废铁卖了也不能便宜他!”大兰说:“张三关怎么啦?”二兰说:“他怎么害我们全家的?”二兰说:“你为啥出走?娘又是怎么死的,还有大水哥,这都不是他害的吗!”大兰说:“我离家出走是我自己要走的,没人逼我!我之所以走,也是因为我做了亏心事,是我先对不起人家的,别说张三关没对我怎样,他就是打我一顿,当面羞辱我一番,我也没话可说!”二兰说:“那娘呢!要不是他气的,娘会死吗?”大兰哀叹一声:“娘有病在先,这也是实情,张三关上门说几句气话,我们也应该理解的。人家受了那么多的罪,将心比心,这事放在我们身上,我们也得说几句难听的话,你说我讲的对不对?”稍停又说,“关于大水的事,更怨不得人家,是他玩弄了人家明凤的感情。再说又没别人逼他死,是他自己寻的短见!”二兰狐疑了,眼睛翻了几翻:“姐,你怎么一下变了呢?老替张三关那个坏种说话!”大兰说:“我不是替他说话,理就是这个理,你别怨大,也别怨人家,是我害死了娘,是我害了我们全家这中了吧!”说着一头扑在床上,樱④哭了起来。二兰有些自责了,心说我不该用那样口气对姐说话,她也是受了许多苦的,我怎么去戳她那个伤心的地方呢?回想傍晚和父亲抢白那几句,们心自问,今天我是怎么啦?哪来那么大的火气呢!这下怎么办?本来想与姐商议商议这批机子该怎么处理的,现在还怎么商议呢!父亲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大水哥一死,我确实没这个力量去张罗这件事。放在那里确实也不是个办法,时间长了,不成一堆废铁是什么!要说让给张三关,她又不甘心,将两家的恩怨放在一边,就说都是开粮行的,拱手将机子交给他,这不是如虎添翼吗!将来我们盛昌的生意不就更没指望了吗!又怨自己,这些道理当时为啥不和父亲说呢!假若张三关过几天来拉机子,我当如何处理呢?二兰这下叫难为住了,猛然想到了周南,心想听听他的意见,看看他对这事哈态度。
周南听罢二兰的话,思索了一阵子,尔后说道:“泰发要买这批机子,果真需要的话,你即便不卖给他,他也可以去外地买的,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他为什么要来买盛昌的呢?他就是借这个起因,逼迫你们没有发展和退路,如果你们没有发展,他们再一扩大,还有你们盛昌好日子过吗?你退一步本身就等于人家进两步,这样一来,盛昌用不了多久,便会支撑不下去了!”二兰说:“那你说该怎么办?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周南说:“俗话讲同行是冤家,让金让银,不让生意一寸。我的意见,你还得尽快使机子转起来。即便泰发真的要建加工厂,连买加安装,那时你早已占领市场了,还怕他什么呢厂二兰说:“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这些机子我不懂,再说我的精力也不够。”周南说:“我曾学过二年机修工,你若是相信我的话,就把事情交给我吧。”二兰一桶周南的脑门,笑道:“怎么没听你说过呢?怪不得上次你帮着挑机子满在行的嘛!”周南用指尖捣一下二兰的胳肢窝:“这叫作含而不露!”二兰笑着躲闪着:“别咯吱我,我怕痒!”周南说:“你不叫我咯吱也行,给我疼一下!”二兰没有法,便将脸贴过去。两人便抱在了一处,亲热起来。猛的,二兰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周南:“你来帮我你的当铺怎么办?”周南说:“当铺生意不太好,再说那儿有人看着就行了,费不了多少神的。”继而又说,“我在想,将来当铺生意不行了,我准备投奔到你的门下,你要不要我?”二兰一本正经说:“庙小藏不起大菩萨,像你这样的能人,不委屈了你吗!”周南在二兰身上乱搔起来:“叫你取笑我,叫你取笑我!”二兰便在他的怀中像根油条似的翻滚起来。好歹止住了笑,她拉好衣服:“我倒忘了一件事,下午,父亲答应张三关将机子让给他,如果他这两天来拉我怎么办?”周南说:“明天一早,我就将机子开起来,你父亲还能说什么呢,他张三关也就不好再提此事了!”二兰斜一眼周南:“你鬼点子真多!”周南眯着眼,干咽了几口唾液:“二兰,给我当老婆吧。”二兰含情地望着周南,尔后默默地点点头。
这时,周南的心“嘈”的一下飞上了七彩天空,接着顺势将二兰揽进怀里,手在她的胸前抚摸着,二兰闭上眼,双手无力地抵挡着:“…叫周,别…值样!”周南在二兰的唇上不住地亲看,喃喃道,答应我吧……”说着一只手冷不防顺着二兰的裤腰一下伸了进去。二兰像是驴打滚似的从周南怀中折起身来,脸一下红了又上下白了:“小周,一天不结婚,我们都不能那个……我不是那种不懂得尊重自己的女人!”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当,又说,“我既然答应了你,身子早晚是你的,你急什么呢?”
上午,黄景光主持召开党委扩大会,会议议程有两项,一是如何迎接人大换届选举,二是老街拓宽的拆迁问题。会刚开了一半,孔凡冒悄悄进来趴在黄景光的耳根上:“黄书记,宁县长来了。”黄景光一愣,随即对在场人说:“暂时休会,不午继续开。”
宁副县长正坐在办公室等黄景光,黄景光一进门笑哈哈地握着宁副县长的手,说:“宁县长,来前怎不来个电话呢?”宁副县长说:“怎么你怕临时吃不到你们的坛闷鸡呀!如今提倡干部为政清廉,咱们也得清廉清廉一下了。有句口头弹不是说吗,四菜一汤吃到中央。咱们中午就四菜一汤吧。”黄景光一笑说:“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该喝就得喝,不喝也不对!”宁副县长将笑容收敛起:“老黄,八盘八碗我也吃不下去了,咱们谈正事吧!”黄景光见宁副县长这么严肃,也规矩起来,丢一只“红塔山”给宁副县长:“无事不登三宝殿,有啥指示你尽管发。”宁副县长接烟在手,又放下:“我戒了。”说着伸手给黄景光看。然后问道:“你们镇里有个叫孔凡冒的吗?”黄景光心中一呼咕,随即说:“有啊,就是刚才你叫他喊我的那个青年。”宁副县长“噢”了一声:“就那个熊孩子!”黄景光有些警觉,说:“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宁副县长一拍沙发扶手:“他妈的,他给我捅了漏子!”黄景光奇怪了,心说一个小小的文书,和你县长大人八棍子打不着,他怎么会给你桶漏子呢!就问道:“他捅了什么漏子?”宁副县长说:“他是不是好写个什么东西?”黄景光说:“没事喜欢写个通讯报道什么的。”宁副县长从黑皮包里掏出一张报纸,好不容易才在左下角“计划生育专栏”里找到署名孔凡冒的文章。文章的标题是:“三关一妇女,五胎生个妖精”。内容大体是,三关镇某村一个四十二岁的妇女前四胎都是女儿,偏要生个儿子续香火。继而怀孕了,一生下来,婴儿分不清男女,缺胳膊少腿的,猪脸猫身子,一出世便会喊爹娘,吓得孩子的父母当时就将孩子指死了!黄景光也听说这个事,但与报道的有出人。那个妇女生了个怪胎不错,缺胳膊少腿也不错,根本没有什么猪脸猫身子,一出生就喊爹娘一说。都是人瞎传的!黄景光暗暗埋怨孔凡冒,心说你这个东西怎么将道听途说的也写上去了?但不明白这篇文章因何激怒了宁副县长?他将报纸折好,慢慢吞吞地说:“这篇稿子是有点儿失实不错,真要是猪脸猫身子的话,还能会喊爹娘吗?那真是怪了!”宁副县长说:“老黄,你别给我被窝耍大刀,瞎鸟鸡巴侃(砍)了,要那样的话就没问题了!”黄景光问:“那是怎么啦?”宁副县长说:“你难道看不出?我们县是计划生育先进县,无多胎县,他说这个妇女第五胎生了个怪胎,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将底端给人家了吗?我们还算什么乌鸡巴计划生育先进县?还算什么乌鸡巴无多服县!”黄景光这时也感到问题不一般了,连说:“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宁副县长心中气得朴得扑得的,手一个劲地活撒着:“老黄,你说说,这不是给我桶漏子吗?还登的是省报,你说我怎么向县委交待?怎么向全县一百多万人民交待?兄弟县市怎么看我们?不说我们弄虚作假吗!我的老兄,我们可是全国计划生育先进县呀!”黄景光说:“我想小孔当时写这篇稿子时,恐怕没想到这个后果,不然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写的!”稍停问道,“宁县长,现在还有什么法子补救吗?”宁副县长又拍了下沙发的扶手没好气地说:“补救个屁呀!”黄景光想了想,说有了:“要是能写一篇更正,叫小孔自己写,就说自己没深入采访,凭道听途说,就说生怪胎的那个妇女不是三关镇的人,是外地来我们这儿走亲戚的,这样或许会好些。”宁副县长摆摆手:“我已经叫县计生委的单秘书去省报找人办这事了,你别瞎操心了!”停停又说:“老黄,你跟前有了这个祸害,镇里今后还想好吗?”见黄景光低头不说话,继而问道,“那个姓孔的是干什么的?”黄景光说:“文书,才提不久。”汽副县长一摊双手:“笔杆子掌握在这种人手里还了很呀?你能睡安生制吗?”黄景光说:“哪有您说得这么严重,他上头还有陈秘书把关呢!”宁副县长说:“我不管你什么陈秘书新秘书,下次我再来镇里别叫我看到那个姓孔的!你抓紧叫他卷铺盖滚蛋!”说罢气呼呼站起来,“中午别准备我的饭,我去街上吃!”黄景光见宁副县长动怒了,忙赔笑脸:“你当领导的话我们还敢不听?就按您交待的办!再怎么生气,饭总是要吃的呀,有什么了不得的,不就是一篇熊稿子吗,又不是省政府文件!”他见宁副县长还欲说什么,就半推半拉着宁的胳膊,“走走走,到我家去吃行不行,我还有一瓶五粮液哩!”
在黄景光家吃罢饭,又喝了两杯信阳毛尖,宁副县长这才站起来身来,边剔牙边说:“时候不早了,你的会还没开完,就别陪我了,我顺道去看看传健。”黄景光说:“传健怎么来这儿教书的呢?我正说着去看看的,一直没有抽出空。”宁副县长掐断剔牙律,叹了一声:“一言难尽,有空我再和你扯……”
宁副县长到学校看罢儿子,本想直接开车回城,后来一想,再去看看大兰吧,也和她家老的见一面,既然儿子已经死心踏地了,与其惹两家不高兴,还不如趁此机会做个顺水人情。再说传健也老大不小的了,也想就这个机会商量商量他俩的婚事,嘴说不认这个儿子,能不认么?两口子当时也是赌一口气,过后也都觉得没意思,既然儿子不嫌弃,当父母的瞎操那份心干什么呢?来之前,老婆也暗示他这次来三关镇能将这事说开了,不然的话,疙疙瘩瘩的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法。想到这里,他叫司机掉车头往街里开。
这几天,盛昌粮行特别地忙,周南将那儿部机子捣弄响了,又临时从街上找几个外地来打工的男青年,榨油打米磨面,弄得整个院于轰隆隆地什么也听不见。
老好本来对这件事生着气,啥事也不想问,没事去外头找熟人喝茶聊天,后来见自家的机子响起来了,张三关也没来问买机子的事,见两个女儿及周南里外忙得团团转,也不好意思甩手了,不吱啦声搬这弄那跟着抬掇。
宁副县长进院子的时候,大兰提着一桶新榨的豆油往前边走,猛抬头见是宁副县长,愕然一下,随即说:“你怎么来了?”宁副县长说:“我来镇里办点事,顺便看看你,也想和你老父亲见一面。”大兰说:“你见传健了吗?”宁副县长说:“他正上看课,没说几句话。”大兰将他领到后屋坐下来,泡了杯茶,然后去前面喊父亲。
老好自长这么大没见过县长这么大的官,一听说宁副县长来了,不知如何是好,激动得两手乱活撒。大兰见父亲满身面粉,便拿来一条干毛巾给他抽打起来。老好问大兰,我这个样子去见县长,人家不会笑话吧?大兰说笑话什么呢?你就大大方方地去。老好说要不要换件衣服?二兰在一旁歪着脑袋说大,又不是去接见外国大总统,那么多的讲究干什么呢!老好走几步又回过身来,用湿毛巾将脸擦擦,这才随大兰往后屋走。
老好哪天见过像宁副县长这样的大干部呢,自家的沙发倒坐不惯了,只挨着了半个屁股。脚手也不知放在哈地方合适,三弄两弄,弄得一鼻子是汗。大兰拿眼睛瞅他半天,他这才努出一句话,说县长,你到我们这个穷家破院来,我们真高兴。宁副县长微微一笑,说老大哥,如今我们是亲戚了,你别叫我县长了,就叫我老宁吧,这样听着好受些。老好说我们小家小户的,能和你们这种家庭结亲,真是我们来家的造化啊!宁副县长说话可别这么说,是我们家传健有福分,找到大兰这样的好女孩。接着便把来意说了。老好说大兰也不小了,你们走吧,你们说啥时候好就啥时候好!宁副县长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如果你们觉得可以的话,国庆节行不行?老好说好好。宁副县长说那就这么定下来了。然后站起身来要走。老好一把拉住,说你头次到家里来,总得喝一杯薄酒啊!宁副县长拍着老好的手,老哥哥,今后少不得喝的,今天不行,我还得赶回去有事。老好也不便强留,一直将宁副县长送到大门口的小汽车旁。忽想起什么,忙跑进西屋,拎来一桶油,说什么得叫宁副县长带走。宁副县长没法,只好叫司机将油拎上车,老好这才放行。
孔凡冒一连几宿都没睡好。自从二兰当面拒绝了他,他猛然觉得天塌了,生活无意思透了,白天吃不下饭,夜晚睡不着觉,写文章老写错字,别人和他闲聊天,他驴唇不对马嘴尽和人家胡扯。人家说小孔你是怎么啦?他狐疑地望着人家,问什么怎么啦?人家看他目光呆滞,说话语无伦次,又不好直说,就说你好像比先前瘦了!他摸着自个的下巴,说我怎么觉不出来呢?我一顿还吃两个大白馒头呢!
什么时间孔凡冒才感觉清醒呢?只要是陈秘书坐在他的对面,他的脑子便不混沌了,他暗暗告诫自己,要好好工作,好好争取,一旦坐上了陈秘书那个位子就行了,什么也都随之而来了,只要你抓紧一切时机,不惜一切代价,成了孔秘书,镇委会的大印你掌管着,有多少人来求你啊!到那时,她二兰还能这样看不起你么?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这时,他心里便燃起一线希望,而当看到陈秘书那副不苟言笑,居高临下的样子,又不由自主的将尾巴夹起来。不知怎的,镇里面,上到书记、镇长黄景光,下到各股股长,没有一个叫他望而生畏的,唯独怵陈秘书。他怵他什么呢?可又说不上来。今天一上班,他见陈秘书笑眯眯地瞅着他,就感到浑身“赠飓”地来冷气,要知道,陈秘书是从来不对他这么友好的,心说难道陈秘书早晨抬到了钱包了么?要不为啥一大早龄牙咧嘴的呢?正疑惑间,陈秘书说话了,说小孔,你手头上还有什么材料没完成?孔凡冒暗骂,你这个陈狗屎(本名陈够了)昨个刚交给我一份改造老街的通知,怎么一夜和女人睡觉忘了!心里这么说,脸上却卑微地一笑,说那份村民选举人民代表若干意见还没起草好,再者就是昨天下午交给我的那个通知。陈秘书说这两份东西一并交给我吧。这时,孔凡冒便感到陈秘书的脸上有些异样,便加重语气,说这两个材料还没写好呢!陈秘书说不用你写了。孔凡冒说怎么啦?陈秘书说党委叫我通知你,从今天开始,你还回你的传达室,干你原来的工作,协助老刘头看好大门,打扫好卫生。孔凡冒一下傻了,说陈秘书你开什么玩笑啊!陈秘书说你听我讲话像玩笑吗?孔凡冒只觉得心里一阵冰凉,问陈秘书,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陈秘书说具体的你去问问黄书记吧。说罢去文件夹翻找什么,边翻边说小孔,过去我劝过你的,好好干你的本职工作,不要乱出风头,今天写这个,明天写那个,胡投八投的,对你没好处,这下应验了不是!孔凡冒这才明白,他被踢出办公室,原来与那篇稿子有关。前天宁副县长来,风言风语传说是因为他写给省报那篇稿子的问题,当时他不信,心说不可能,什么事情能惊动县长专为一篇稿子来三关镇的呢?再说他写的那篇稿子没有政治色彩啊。当时他倒想去问黄一把的,推了两次门,都见他办公室里有人讲话,后来一忙也就将这事给忘了。到底那篇稿子有什么问题呢?孔凡冒要去找黄景光,当面问问清楚。
书记黄景光办公室的门敞着,人不在屋里,办公桌上堆放着材料,还有笔,眼镜之类,孔凡冒就料定黄一把没有走远,也许上厕所大便或者去别的办公室了,他便坐到沙发上等。一支烟工夫,黄书记从外面回来了,一见孔凡冒就直截了当地问:“陈秘书和你谈了吧?”孔凡冒点点,说:“黄书记,那篇稿子怎么啦?我可是什么也没写啊!”黄景光点燃一支烟,长长吐出一口雾:“你什么也没写?你那一句话使我们这计划生育先进镇完了,连县上都受了牵连!”孔凡冒问:“哪句话我不明白!”黄景光说:“真不明白?”孔凡冒说:“真不明白!”黄景光说:“你稿子里写的那个妇女第五胎生了个妖精,你难道没考虑到后果吗?”孔凡冒心里“扑通”一下明白了,暗暗怨自己,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呢?难怪宁副县长专程为这篇稿子而来嘛!黄景光见孔凡冒哑巴了,站起身来在桌前踱着步:“小孔啊,不是我批评你,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写稿子嘛是件好事,不过你得多栽花少插刺啊,别说是宁县长分管这项工作,我可以说,县里和我们镇里,不论是哪个领导,看到你这篇稿子都不会高兴的,这你知道后果了吧!”孔凡冒分辨道:“我是照实写的。”黄景光坐下来:“你懂得不懂得,写文章讲究虚实结合,你什么都能照实写吗?比如说狗吊秧子,驴爬树,猫叫春等等等等!再说这实,也看看怎么个实法,对党对人民有利的,你可以实写,对党对人民无利的,且有损于党的工作或者形象的,就不能实写!”孔凡冒说:“当时我听到这个消息,也没考虑这么复杂。”黄景光在烟缸里掐灭烟头:“我也知道你是经验不足,才做出这种傻事,所以才叫你临时去帮助老刘头的工作,就这,我也是顶着压力的,按照老宁的意思,非叫你卷铺盖走人不可。”他叹一口气,“现在我只能这样做了,你不要有什么想法,安心工作,将来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想着你……”
孔凡冒从黄书记办公室出来,初夏的太阳刚好被一块云彩遮住,他不由感到浑身一阵阴冷。道两旁的花园里的大烟花开得正艳,红的黄的如火如荼。这时,老刘头正拉橡皮管子在浇花,见孔凡冒过来,诡秘地一笑说:“小孔,你将皮管给我拽拽,够不着了。”要在往日,老刘头这么喊他,他不但没有其它想法,还会乐意帮他做的。现在他分明看出老刘头那种幸灾乐祸的样子,心便很生气,他用脚踢一下橡皮管子,尔后扭脸走了。
老刘头跨出花园栏杆,拽着橡皮管子,嘴里咕波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当你是文书啊!你提茶送水的也比我强不到哪里去,神气什么,心高命不强哩,混蛋东西!”
孔凡冒真想回身摸那个老刘头两巴掌的,又一想,何必和这种快死的人一般见识呢!他想着自己眼下的处境,心里不由一阵酸楚,没走几步,眼里便有些潮了。他恍恍格炼回到自个的住处,往床上一倒,越想越气恼,越琢磨越觉得老天不公平,冤屈得要命,猛的用被子蒙住头,好一阵嚎啕大哭。
当晚,孔凡冒穿得衣帽整齐的,耳朵上戴着给二兰买的那副金耳环,光着脚手舞足蹈从机关宿舍楼骂起来,一直骂到大街上。翻来复去骂五个人,骂二兰忘恩负义,骂周南欺男霸女,骂宁副县长仗势欺人,骂陈狗屎没有人心,骂老刘头狗眼看人低。起初,大家以为孔凡冒喝醉了酒,才到街上瞎骂胡块的,便过来劝,哪知愈劝愈上劲,连劝他的人他也骂。谁还吃饱了撑的再来劝他!有人汇报给镇里,黄景光亲自来劝,孔凡冒眼睛直直的,连一把手的账也不买,说你黄景光是什么东西,要不是我,你能生那个小三孩!黄景光生怕他还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急忙叫陈秘书安排车,说小孔疯了,抓紧送他到精神病院去。不多会儿,镇里刚买不久的那辆桑塔纳开来了,孔凡冒死也不上车,说我没疯我没疯,狗日的才疯了呢!几个男人一齐上去,将他塞进车,连夜将他送走了。
人的一生都要是平平坦坦的,那还叫人生吗!
张三关这几天一直闷闷不乐,他没想到盛昌粮行那批机子不但不卖给他,反而自己开了起来,他本想去找来老好问问的,后来一想,人家既然连机子都开起来了,你去找他又能怎样呢!不过,他张三关不是非要买宋家那几部破机子不可,有钱到哪儿买不着?他只不过想借此使盛昌不要有过多的发展。没想到死了大水,又出来个周南。自盛景有新鲜的米面油上市,生意被抢去不少,看这样子,短时间别想扭转过来。况且,现在宋家与过去不同了,他亲眼目睹宁副县长开车去宋家的,他们既然攀上了亲戚,往后再想对付盛昌,恐怕就更难了!他正在琢磨如何扭转目前的被动局面,这时有人带信说,说黄书记叫他晚上去他家喝酒。张三关一听,心中不由暗喜,心想可能人民代表有了消息。
傍晚,张三关提了一只烧鸡,一只酱猪肚,一斤卤牛肉、八只鸭爪子、两瓶“古井”去了黄景光的家。黄家饭桌上已摆上四盘凉菜,全是时新菜,一盘酱茄子,一盘麻汁豆角,一盘黄花菜,一盘韭菜苔调干丝。黄景光解下围裙,一样一样从张三关的提袋中往外拾菜,边抬边埋怨他不该买这么多东西。张三关说我哪带什么啦。黄景光吩咐老婆将张三关带来的菜拿去厨房用盘子装好,荤素搭配插花放好,尔后开瓶子倒酒,二人平端三杯,这才动筷吃菜。黄景光说你知道我今天喊你来喝酒为了啥事吗?张三关摇摇头。黄景光说你不知道是瞎话,凭你那个聪明劲还猜不出来?张三关微微一笑,问道,是不是人民代表那个事?黄景光含蓄地点点头,说昨天上午我去县城瞧孔凡冒,中午我在香港大酒店请的我老师,我将来意和他讲了,他说他正好分管这个事,只要是镇里推选上去,问题不大。你那个“意思”我也当面转交他了,他说啥也不要,我说全当学生孝敬你的还不行吗?我偷偷将钱塞到他的提包里,他装作没看见,我也就心照不宣。张三关说黄书记,事成之后我不会忘记你的!黄景光连连摆手,说不必不必,大家相互支持这是应该的嘛!张三关说下一步各方面你还得多做工作。黄景光说这不用你说,蔬菜大队,还有矿里我已分别打了招呼,其它几个村我再给你拉点儿选票,估计没多大问题。张三关半开玩笑地说,黄书记,这事情我交给你了,如果选不上的话,我就找你!黄景光哈哈一笑,说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嗅!张三关说你担不了也得担!黄景光说你不说我也会尽力的,尤其当我知道你过去不白之冤之后。稍停又说,你和老吴有什么过节吗?张三关摇摇头。黄景光说那是什么原因呢?张三关苦笑一下,一言难尽。又说黄书记,今晚我们不谈这种不愉快的事!黄景光说也好,咱们喝酒。两人又喝了几杯,黄景光突然说你不知道吧?张三关问什么事?黄景光说昨晚吴镇长和他女人不知因为啥吵了一晚上,他老婆哭哭啼啼地三更半夜来砸我的门,我好劝歹劝才将她劝回去了。今天一早,本来我想找老吴谈谈的,哪知他去县城了,给我留下张条子。张三关问你知道他们两口子因为啥吵的吗?黄景光讪笑道,还有啥事,深更半夜的,无非是一些狗展倒灶的事呗!猛然想起什么,说对了,还有一事我忘记告诉你了。党委研究决定,下半年拓宽街面。张三关问开宽哪边?黄景光说街北。张三关说这样一来我的损失就大了。黄景光说顶多拆你几间门面罢了。张三关说不能改拆街南吗?黄景光说街南房屋齐整,又有信用社银行税务所百货商店,拆起来怕麻烦,投资也大,再说这也是党委会定下来的,我一人也不好更改。我之所以提这事,是收想叫你趁这个机会,出点钱买人缘,好为你当代表铺铺路子。张三关问大约要我出多少合适?黄景光说这就随你的便了,不过低于两三万以下怕是拿不出手。张三关心中暗骂,你狗日的黄景光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多长时间动多少脑筋才能挣两三万呢?他倒满了一杯酒,和黄景光碰了个响,干了之后,他说黄书记,咱们将话挑明了,拓宽街道我出两万,另外有五千是我给你的,但你必须拆街南的房子。黄景光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党委会决定过的,我怕是有困难!张三关说什么事没有困难呢?你是镇里一把手,你今天说白,他们都跟着说白,你明天说黑,他们都跟着说黑,谁还敢哪脉牙吗!黄景光笑笑摆摆手,话也不能这么说。这样吧,我再做做工作,成了你也别高兴,万一不成呢?你也别怨我!两人又喝了几杯,张三关无意问了句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问题,黄景光就把这次进城打探来的估计谁谁当县长,估计谁谁当副县长,估计谁谁调走,估计谁和谁对调,估计谁谁调市里去等等说了。临本了张三关问道,宁县长有什么说法没有?黄景光说他这次如果落选了就得调走,要是不落选的话,还是于他的老本行,足天了。二人不知哪根神经碰到了一起,相视一笑。张三关又问起孔凡冒的情况,黄景光说比刚去好多了,人也镇静下来了,不过神智有时还是不怎么清楚,将张三说成李四,把男的当成女的,想起什么,哭一阵子笑一阵,净说些不明不白的话。张三关叹一声,听说都是因为宁县长来那一趟弄出的事。黄景光说我也有责任,我要是不赶他出办公室的话,也许不至于这个样子。唉,好端端的一个青年一辈子就这么完了!说这话时,他的两只眼睛里不由有些湿润了。张三关说黄书记,你何必把人忧天呢?黄景光说他怎么就想不开的呢?叫他去传达室工作只不过是临时性的,过些时间他还是要回办公室的,这样做不过是给宁县长一个面子……也怪我少说一句话!张三关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有些事情谁又能料得到呢!
张三关喝完酒,没有直接回去,他路过玉芝的门口时,见窗户上有灯光,便去敲门。玉芝这时并没有睡,实际她是睡下起来的,晚饭她喝了一碗绿豆稀饭便不想吃了,想看电视,选了几个频道也没找着好节目,便关了去睡觉。睡又睡不着,便想着昨晚上和男人吵架的事。两人因为什么吵的呢?其实是因为一句话,昨天中午吴良本不知在哪儿喝多了酒,一回到家张口闭口便骂张三关,说张三关怎么怎么害的他,要不是他告的地,他也不会到这个鬼地方来,并发誓一定要报这个优等等等等。玉芝有些气不愤,说你讲人家张三关害的你,你如果不害人家的话,他会害你吗?吴良本本来就是有意骂给玉芝听的,一听玉芝护他,更加来气,一把抓住女人的衣服领子,你说我怎么害他的,你说你说!玉芝说你怎么害人家你心里清楚!吴良本便借题发挥,说她定不会忘了情人,叫他戴绿帽子!玉芝听他说的不像话了,就堵他一句,你戴绿帽子那是你自愿的,当初我和张三关好,是你用卑鄙的手段将我骗走的,你怨得了谁呢?你说戴绿帽子,你偷偷和别的骚女人好,也不是给我戴绿子吗?吴良本咬牙切齿地说你说的不错,我外头有好几个野女人呢!哪一个都比你有味,我轮番和他们睡,想什么时候睡就什么时候睡,我就叫你守活寡!一辈子守活寡!玉芝也不是瓤茬,说只许你在外头找野女人啊!我也有几个野男人,你前脚离开家门我后脚便喊他们来睡,还都是新式的!这下吴良本恼火了,“砰砰叭叭”给她四个嘴巴子,尔后便上前撕扯她的衣服。夏天衣服单薄,只几下便将女人的衣服撕扯干净了,尔后硬爬上去欲办事。玉芝夹着腿死活不让,怎禁得住喝了酒的男人呢,几个回合下来,身子便软了,任其人家摆弄。
完事之后,他找出一把剪刀,将女人两条腿撑开,稀里哗啦将她裆中的阴毛全剪了,醉眼朦胧地指着她的下身,说你现在成了白
虎星了,我看还有那个野男人敢惹你,哈哈哈哈……现在想起他的那种歇斯底里的笑,玉芝还不由感到脊梁骨冷路飓的。
几声轻微的敲门声,使玉芝从痛若的回忆中返过神来,估计现在不会有生人来,可能是张三关,因为先前恍馆看见像他提着什么东西奔黄书记家去了。当她临去拔插销的时候,还不免问一声:“谁?”听出是张三关声音,这才将门打开。他闻见张三关扑鼻一脸酒气,故意问他是在哪里喝的。张三关说在黄景光家里喝的。玉芝给他泡一杯浓茶,端给他,然后坐一分沉默不语。
张三关虽然猜不出他们两口子昨夜因为什么吵架,但他估计一定与他有关。他喝了两口茶,禁不住问道:“你俩昨晚吵架了?”玉芝撒谎说:“没有。”稍停向,“是黄书记和你说的?”张三关点点头:“你看你眼泡肿的,还瞒得了谁呢!”玉芝眼里霎时溢上泪水,呜咽着说:“我也豁出去了,也不管丢人不丢人了,昨晚统统和黄书记讲了!”张三关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和他说那些不能上嘴的东西干什么呢,只能使你更加难堪。况且老黄那人向来又喜欢打听人家的隐私,要不多久,机关里不传遍才怪呢!”玉芝说:“既然他吴良本不怕丢人,我一个家庭妇女有什么可怕的!”张三关说:“话虽这么说,你毕竟是个女人,这种事情传扬出去对你今后……”玉芝牙一咬:“没有今后了!”张三关一惊道:“玉芝,你切莫做什么想不开的事呀!”玉芝冷笑道:“我不会那么傻的!”张三关追问道:“那你想怎么样?”玉芝说:“我思前想后考虑清楚了,我不能同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一起生活了。我打算和他离婚!”张三关唬了一跳:“离婚?能说高就离吗!”玉芝淡淡地说:“我与他已经思断义绝,还有什么可留念的呢!”张三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若离了婚,考虑投考虑以后的事?”玉兰说:“考虑过!”接着又说,“我想和你结婚!”一句话吓得张三关差点儿闭过气去,他正色道:“玉芝,你千万别胡思乱想!”玉兰说:“我是认真的!”张三关说:“我晓得你是认真的,可我……”玉芝“哈哈”一笑:“三关,你太不了解我了,我能做出那种不仁不义的事情来吗?我只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过去,我们俩在一起,我已感觉到对不住秀娟嫂子了。即使你真愿意,我也不会做出那种千人恨万人骂的事情来的!”张三关暗松一口气,遮掩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突然这么一说,我一下接受不了!”玉芝说:“你不说我心里也明白,你们男人碰到大是大非的事,还能理智一些,可遇上男女之间的事便糟得一蹋糊徐,连说句假话都不会!”张三关干笑笑,继而用于抚摸着玉芝的肩头。玉芝轻轻推开他,说:“三关,从今往后咱们别这样了。常在河边走,没有不湿鞋的,要是哪天秀娟嫂子真的晓得了我们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她即便不上门骂我,我也觉得无脸再活下去!”深三关轻轻将玉芝揽在怀里,“你别想得那么多了,这就是生活。人的一生都要是平平坦坦的,那还叫人生吗!”玉芝从张三关的怀中挣脱出来:“男女之间非得这样才是朋友吗?难道没一点儿真诚和友谊吗!”张三关愣了一下,随即又一把将玉芝揽住:“玉芝,你怎么啦?”说着手便向玉芝的裤腰插。玉芝猛的一把推开张三关,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别碰我,我是白虎星!”接着一头扑倒在沙发,痛哭起来。张三关呆在那里,真的没敢再碰玉芝。许久,玉芝抬眼望着张三关,声泪俱下道:“三关,原谅我吧,今后咱们正儿八经地当个朋友处吧,行不行,你说?”张三关没点头也没摇头,叹一口气,而后站起身去开门。玉芝猛然想起什么,对张三关说:“我忘了告诉你,昨夜吴良本醉儿八尺地说,说你要不了几天会倒霉的,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是提防他一点儿!”张三关想嗯一声的,一口痰堵住吸眼,却没有嗯出来。他默默开开门,轻轻地走了出去。
上午,二兰和周南去城里精神病院看孔凡冒回来时,在公路边遇见黄景光。黄景光开车准备去吴庄看看人代会选举情况的,车上公路时,他见二兰从公共汽车上下来,便伸头喊住了她。二兰问他去哪里?他说去吴庄。二兰又问他去干什么的?他又说去干什么什么的。二兰正欲要走,黄景光便说二兰,有句话先给你通个信。二兰就说黄书记有什么指示你说。黄景光不怀好意地瞅一眼二兰的胸,说最近镇里研究决定拓宽街道你听没听说?二兰说这话早就听说了,就不知道啥时候。黄景光说最近动工,我随便和你讲一声,你好有个思想准备。二兰问道拆哪边?黄景光没有将实底告诉二兰,说拆街北也是拆拆街南也是拆,还没有有最后定夺。他见二兰还欲问什么,就说我急等着走,有话晚上再说吧。
二兰边走边想,拓宽街道到底要拓宽哪边呢?要是拆街北的房子,对她来说没任何麻烦,如果拆街南房子的话,那几间新盖的门面房怕是保不住了。损失几个钱是小事,关键门面一拆,后屋又没闲地往后坐,那么势必拆东西屋当作门面,那样,那几部机子往哪安排呢?假如后屋打倒起楼的话,机子总不能上楼呀!即便镇里补偿你一块地方,又不临街面,那生意还怎么做?二兰犯难了,一时没了主意。和周南一说,周南也不知道怎么好。他正想着万一拆街南房子的话,他的这座楼也碍事。他坦然一笑,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会直,到时再讲吧!
二兰有点流不住气了,哪能等到时再说呢!不过听黄景光那个意思,拆哪边还没有定下来,二兰决定晚上去他家探探口风。一想去他家,二兰心里就有些发怵,这个黄景光好动手动脚的,癫哈唤趴在脚面上,不咬人恶心人!有人时他都敢偷偷摸摸抓一把挠一把的,要是两人面对面的话,那还不疯了他啊!上次因贷款一事,多亏孔凡冒帮忙配合得好,这才安然无恙,不是哪一次都这么幸运的。她想晚上和周南一道去,想想又不妥,一是小周去不合适,你俩一块去算什么呢?二来如果黄景光吃起醋来,明明该拆街北的房子,他硬要拆街南的,你能怎么他!他是镇里一把手,他的话在这块地方就是圣旨,谁个能犟过他呢?当然谁也不想和他犟,犟了没好处,只有吃亏的份!哪个想找不利朗呢!况且又不牵扯自己的利益,那就更没有人和他较劲了。考虑了半晌,二兰还是决定晚上一人去黄景光家,想他老婆孩子在家,谅他黄景光对她不能怎样,最多动手动脚沾点小便宜罢了。她暗自叹一口气,心说女人办点事真是难,要是男人的话,那就好了,无论办什么事,提几瓶好酒、拎几条好烟一送,事情就好办了。女人不行,长得漂亮一些的女人更不行!有几个女人舔着脸想凭色相去办事的呢?都是男人勾引的,都是事情通的!她二兰也不想出这个头的,可家中没个男人,父亲又老了,姐姐又经历了那些事情,也不宜抛头露面,她不出头谁出头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她这是被逼无奈。她不怕闲话吗?她也怕!当初,她就是怕闲话,才一赌气辞了编织厂那份工作的,当然人家析厂长还算是有人心,早晚还过来关照她,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他那样的。
吃完晚饭好一会儿,二兰待天黑透了,这才往镇委宿舍楼走,她不想叫人瞅见她去黄景光家。当她走进楼道的时候,望着孔凡冒的房门,不免得了十几分钟的神,她想小孔这么精明的一个男人,竟疯成那样,不知饥饱,不知大小便,真是叫人难过,虽说他是因为工作而起,但二兰扪心自问,自己多多少少地有些责任。她知道孔凡冒心中一直爱着她的,如果当初将话挑明了,或者与他这次工作变更时间错开一点儿,或许他不致于得精神病的。这两件事合在一处,的确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二兰总感觉对孔凡冒的疯,她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上午她见孔凡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那个样子,总认为欠了他一笔帐似的。出了医院大门,她心里还老是酸酸的,眼里好长时间都是潮潮的。这会想起这件事,又不由勾起她一阵伤心。听到楼外有人讲话和杂乱的脚步声,她这才拽拽衣襟,振作精神,抬手敲敲黄景光的房门。
黄景光这时正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二兰。他估计二兰不会不来的,所以大门也未锁。听见有人敲门,凭感觉就知是二兰,就喊了声“进来”。
二兰推开门,见屋内静悄悄的,不由地问了句:“怎么只你一人?”黄景光起身泡茶,转过脸说:“她们娘儿几个走娘家去了。”随后又说,“这样谈话不更清净吗!”二兰随便坐在沙发上,见对面墙上新添了几幅字画,便站起身走了过去。黄景光走到二兰身后,说:“怎么,你对书画有研究?”二兰一笑道,“我不懂,只是喜欢。”“那么你是属于既喜欢又懂得的那种人咬!”黄景光坐在二兰身旁,翘着二郎腿:“对此行我是半瓶醋,说懂不甚懂,说不懂又略知那么一点儿广顿了顿,又故意拉长腔调说:“你今天不是来看艺术画吧?”二兰瞑笑道:“黄书记,今晚我是来问一问你说的拓宽街道一事,到底镇里定没走?这牵扯咱们盛昌粮行将来发展的问题,我心里的确很着急!”黄景光微微一笑说:“这事嘛,说定也定了,说没定也没走!”二兰说:“此话怎么讲?”黄景光又是微微一笑:“这你还不明白吗?今天我坐在这个位子上,我说拆哪边就拆哪边。”二兰说:“既然这么说,今晚你给我个准确的消息,下一步找好作打算。”黄景光略一沉吟,心想,拓宽街道党委定下来的拆街北的房子,哪知半路上又杀出程咬金——张三关。他给五千块钱叫我改主意拆街南的房子,这不明摆着吗,拆哪边都不好受,又丢地盘又丢生意。如果二兰能答应我的要求,张三关那边好打发,即便拆他街北的房子,他给我那五千块钱他也要不回去,他还想不想当人民代表呢!没有我黄景光一句话,他当他妈的啥熊代表!他偷眼瞟一下二兰,乘机伸手拉着她的手在自个掌心里抚摸着,见二兰没反应,心里便有了三分把握,记不清在哪篇小说里看到的,如果试探女人对你有没有那心,先摸手(没反应),后摸时(没明确表示不满),顺着胳膊往下走……只要是到了女人胸前那个敏感区,女人如果不劈脸给你一巴掌,那事情便成了七分。黄景光心中这么得意地想着,手指不自然地往二兰胸前那个部位移动,当他触到那座富有弹性的乳峰时,他的心里不由一阵乱扇,浑身如同过了电似的一麻。声音颤颤地说:“二兰,只要你能答应我这一回,你说拆哪边便拆哪边!”二兰明白黄景光心里想什么,她轻轻推开他的手,假装糊涂地问道:“你要我答应你什么呢?”黄景光的眼里顿时粘糊起来:“……我的心思你明白!”二兰笑道:“你的心思我咋能晓得呢?”黄景光将手搭在二兰的肩上:“我愈是不好意思说,你愈是逼我!”二兰说:“你有什么不好意思呢!”路时又说,“我还是个大闺女呢,你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这么跟了你。”黄景光说:“你要什么你说!”二兰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根据我的具体情况,我要什么你还能不明白吗?”黄景光顿时激动起来,起身到卧室,不多会儿回来了,手里握着几张存折。二兰瞅一眼黄景光手上的东西,“噗妹”一声笑了:“黄书记,你的钱再多我也提不出来呀,这上面都是你的名字嘛!”黄景光说:“那简单,我给你私章、身份证,要不明天我去银行将钱转到你的名下。”二兰说:“口讲无凭,我怎么信你呢!”黄景光手拍胸脯:“天地良心,我黄景光如果说人话不干人事,我发誓,出门叫汽车压死,下河洗澡叫水淹死,下雨打雷叫雷劈死,吃饭叫饭噎死,喝茶叫茶呛死…”二兰说:“你别赌咒了,我信你了,信你了!不过……”黄景光赶紧问:“不过什么?”二兰说:“千言万语归一句,这次拓宽街道,如若真的拆街北的房子,我才真的信了你!”黄景光心中骂道:你这个死丫头,比猴子都精,上次批贷款那晚就是这样被她一滑滑过去了,这回不上你的当了,便说:“到哪时你称心如意了你不认这壶酒钱怎么说月二兰站起身来:“我这么信你,你都不信任我,你没想想,既然有了这壶酒,还怕没人认钱吗!至于谁来认,那我就不清楚了!”说罢拉开门走了出去。黄景光在屋里想了半天悟透二兰这句话的意思,等他缓过神来追出门时,人家早没踪影了!
狗逼急了跳墙,人若是逼急了那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呀!
上午,张三关开了张两万元的支票,另提出五千元现金,用纸包好,然后动身去镇委会。正好黄书记在办公室坐着,和一个农村来的干部说着什么,见张三关来了,黄景光知有事,他给张三关使了个眼色,向里屋歪歪嘴,张三关就明白了,他说,黄书记,你的那盆“龙蛇”呢?黄景光说在里屋的窗台上呢,只是长得太疯了,不如先前受着。张三关说:“人大楞狗大呆,包子大了韭菜揣,这花木如长大了就不怎么雅观了!”说着向里屋走去。黄景光说:“就这我还没空侍候它呢,如果水肥跟上的话,那就更不像样子了!”说着跟着张三关屁股后头进了屋。
张三关从怀里掏出包着五千块钱的那个纸包放在桌子上,用手拍拍,然后给黄景光示意。黄景光就会意了,急忙拉开居,将纸包放了进去。二人谈论着“龙蛇”该换盆的闲话从里屋出来。黄景光叫张三关坐会儿,张三关说不坐了,尔后掏出那张两万元的支票,说:“黄书记,听说镇里拓宽街道有困难,这是我们公司一点心意,微不足道,也算我们对镇里一点支持吧!”黄景光咂咂嘴,对面张三关说:“我的一切是党给的,我个人富了,能忘记党吗!”黄景光又咂嘴,说:“老张你不多坐一会儿啦?”张三关说不了,公司里还有事情要办。黄景光送张三关至门口,想起什么,说:“你的那个事县人大已经批下来了,后天上午八点钟在镇委礼堂开预备会,别忘了来参加。”张三关喜上眉梢,说:“这种大事哪能忘呢严而后压低嗓门:“体劳苦功高,叫我怎么谢你呢!”黄景光低低“哎呀哎呀”几声,说:“你我各自心中都有数就行了!”就这两天开人大换届选举会,镇委大院里像是走马灯似的不断线,到届的干部如坐针毡,不知这一次会不会落选,忙着到各个办公室走动打探消息联络感情。准备提拔的青年人,也四处奔走,对有关的领导干部,该上贡的上贡,该请吃的请吃,拉关系投门子,大把大把钞票往外甩,一点儿也不心疼。
张三关在镇委会大门口碰到了吴良本,两人不亲不热地握握手。吴良本阴阴地一笑,说:“张经理,祝贺你!”张三关不知吴良本这“祝贺”二字从何提起,心想他可能知道了他当代表一事。刚想问问什么,这时来了两个面生的人,将他喊走了。他转身欲走,吴良本却又喊他一声:“老张……”朝他扬扬手,什么又没说,脸上却分明露出一丝狞笑,尔后同找他的人一起走了。张三关不知吴良本的这种笑里暗藏什么意思,心里不由暗骂。张三关一肚子不快活向街里走。这时,田彪骑着自行车迎面过来,老远便下了车子,气喘吁吁地说:“三关哥,你快回去吧,县里来了几个人找你。”张三关问:“是谁?”田彪说:“不认得。有穿工商制服的,有穿税务制服的,还有穿那种说白不白说黄不黄那种颜色的。”张三关说:“你没问问他们找我做什么?”田彪说:“问了,他们说见到你再说。”张三关心里一寻思,然后接过田彪手中的车子,调转头,往公司骑去。
那几个人正在办公室喝茶等张三关,张三关进门,客客气地问他们找他有什么事情。几人中一位年龄稍长,满脸胡子的姓赵的掏出一封介绍信给他看了,说我们是县工商、税务、粮食、司法、防疫联合组织的调查组。张三关心中一惊,却没露在脸上,问调查什么事?姓赵的说,去年你们公司是不是卖过县粮食公司给你的一万斤粮食?又改口说不是粮食,是猪饲料。张三关一看这几人的来势,知道靠瞒是瞒不过去了,就说,不错,有这么回事。姓赵的说我是调查组的负责人。张三关掏烟给他他用手挡了。说据人反映,你将这批饲料粮当好粮卖给群众吃了?张三关愣了愣,心说坏了,哪个这么缺德,在这关键的时候给我下绊子呢?随即他便想到了吴良本,怪不得刚才见他那样阴阳怪气的嘛,想不到他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下子,弄不好,这回我的人民代表完了不说,恐怕连公司都得砸锅!但张三关马上振作起来,心想现在还不能下这么早的结论,我给你来个一问三不知,瞧你们调查组怎么办我。他装作”很惊奇的样子,谁这么胡诌八扯的呢!那批饲料粮除了卖一部分给当地农民,其余的卖给河南永城一家养猪场了,我明知是饲料粮,我怎会当粮食卖给群众呢?姓赵的又问,那家养猪厂叫什么名字?张三关说时间久了,记不得了!姓赵的说你好好想一想。张三关低头装出思索的样子,半晌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姓赵的说对不起,想不起来也得想,现在我正式通知你,从今天起,泰发粮油公司关门整顿,等问题查清楚再营业。张三关说你们怎么能无缘无故停我的业呢!你调查好了,多晚你查出我的问题你再封我的公司不迟!姓赵的说查清你们的问题并不难,只要你能认真和我们合作,那就好查!张三关说我怎么不认真同你合作呢?我能凭你红口白牙一句话说我们公司有问题就有问题吗?姓赵的说反正我们已经通知你了,你若是不听,后果自负!稍停又说泰发不单单是这一个问题,还有偷税漏税等方面的问题!张三关说你别拿大帽子卡人,我张三关不是你吓唬大的。他手指一指山墙上那块“守法经营户”的玻璃匾,看着没有,难道这块匾是假的?这块匾可是县政府发的呢!姓赵的说我不管你是真是假,也不管你的这块匾是哪儿颁发的,限你明天上午八点前说出河南那家养猪厂的名字,否则的话,就按你扰乱调查组工作对待!说罢,带着那几个人气呼呼地走了。张三关瞅着那几个的后影哗了一口,想骂一句什么的,终于没有骂出口。
午后,张三关决定去找镇委书记黄景光,想叫他出面挡一挡,尽量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然的话,这事一闹出来,不单他这一两年辛辛苦苦努力的人大代表完了,泰发完了不说,要是引起群众的公愤,他今后别再想在三关镇混了。他想了一中午,唯一的办法只有这样,此法万一不行,他准备当面去找吴良本摊牌,只要能顺利过了这一关,他吴良本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他总不能一条退路都不给我留吧?狗逼急了跳墙,人逼急了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呀!
黄景光正在会议室开什么会,张三关将他喊出来,刚想张口将发生的事情和黄景光说,黄景光却用手挡了,说:“事情我全知道了,刚才公里调查组来过了……怎么这样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这种事,加之吴良本上上下下一联络,镇里反了窝了!党委正研究关于取消你人大代表资格一事,草拟个意见,准备报县人大常委会。”张三关一听,脑子“轰”的一声,随即说:“现在事情还没有结果,也没有定性,怎么能取消我的代表资格呢!”黄景光说:“我的老伙计,别人不清楚,你自个不清楚吗?结果与定性只不过是早晚的事,到那时,再把你的你代表撤了,不更难堪吗!”张三关现在知道事情的麻烦了,来回踱着步子,半晌说:“老黄,你总得给我出个点子啊!”黄景光面露难色,沉思了一会儿,说:“老弟,听我的劝,暂且别顾及什么名声地位了,今晚你就派一个人动身去永城,找那家养猪场,就说他们的确买了那批饲料粮,多花点钱不要紧,但事情一定要办好,千万别露什么痕迹。”张三关点点头:“我这就派人去。”忽想起什么,问道:“现在吴良本在不在?”黄景光说:“找他作什么?”张三关说:“这事一定是他在背后捣的鬼,实在不行的话,我想请你出面调停一下,看看他有什么条件!”黄景光说:“他现在顾不上了,刚才他老婆来,拽他去法庭离婚,在这又哭又喊的,差点儿将会场闹散了,我好劝歹劝才将她劝走。他这会儿正憋着一肚子火呢,我现在找他谈这事,不是火上浇油吗?”深三关想想也是,便说:“你开会去吧,我去安排一下。”黄景光在身后叮嘱:“愈快愈好,千万别耽搁了。”稍时又说,”吴镇长这边你放心,我瞅准时机给他谈,我想他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的。人嘛,谁能讲自己一辈子都站在高台子上?”张三关欲走又转回身说:“黄书记,我那个代表的事,你在党委会上能帮着讲话的你还得帮我讲。”黄景光说:“你快走吧,这事还用你交待我吗!”
回到公司,张三关立即叫田彪不要声张买车票去河南永城,临行前交待他应该怎么办怎么办。并给他换钉子,此事只许办好不能办坏,要不然我这几年的心血算是白费了!田彪拍拍胸脯,说你放心,我一定办好这件事,办不好我就不回来了!张三关心中很激动,说憨兄弟,办不好也得回来呀,不然我不挂念吗?说你不单是你一人哪,你还有一夫呢!你在外能放心得下吗?另外,无论如何也得找几家从我这里买饲料的熟人,让他们也写个证明。想想又差点掉下泪来,说当初我准备将明凤说给你的,哪知她却出了家。唉,人的命运真难预料啊!田彪见张三关悲伤的样子,也动了感情,劝他,你不必伤感,此事还不能说我们栽了,即使栽了又怎么样?够蹲的我替你去,何况还不至于这样呢!张三关觉得田彪说的话有道理,做生意如同战场,有输就有赢,男子汉大丈夫,能赢得起就能输得走,何必婆婆妈妈!输赢硬梆梆的,不能叫人家瞧不起。关公多威风,过五关斩六将,不还有走麦城这一说吗!我一个小小的张三关又算得了什么呢!
晚上回到家,张三关也不想吃也不想喝,脚胜也未洗便上床睡去了。秀娟问他怎么啦?他推说有些感冒。秀娟又问他吃药了吗?他说吃了。秀娟倒了杯白开水放在他的床头,叫他多喝点白开水。尔后忙她自己的事情了。
张三关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心中有事,上哪儿好睡呢!睡不着便胡诌八扯地乱想一气。他想人真是有意思,一辈子就这几十年,还不能叫你顺顺心心地过。实际想起来,这又怨得了谁呢?谁也别怨,要怨只能怨自己。人一生下来,本不知爱恨,等到懂得了名利,便就也懂得了爱恨。从古至今,世上许多思恩怨怨都是从名利这二字上起的祸。当初,他要不是贪自吴良本那一万斤粮食,现如今怎么会跌这个大跟头呢!那时候虽然明知道他送那一万斤粮食没安好心,当时如果退给他或者照实情当饲料粮处理的话,现在也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如今闹成这样,你不怨自己怨谁去?这事情如果传扬出去,过去那些买粮的人别说上门来骂你了,即便是一人吐一口唾沫也将你淹死了!想想这一切都是谁害的,都是他妈吴良本那个杂种。他与他的仇怨算是结定了。他张三关想无事生非结这种仇怨吗?是事情逼你结的,不结不行。你不去害他,他偏要害你,你又有啥法子呢!想了一阵子,他又想田彪此行不知顺利不顺利,如果事情办妥当的话,他想那个狗日的调查组拿他张三关也没有办法,大不了说泰发有偷税漏税行为!这算得了什么呢?别说他一个个体户,即便是国家企业也难免有不偷税漏税的?有的企业要不偷税漏税,能活下去吗?也就说偷税漏税这种事不算个罪的,最多罚点款罢了,还能怎样呢?可事情总不能都往好处想啊!万一田彪这次出去办得不利索呢?那只有小公猪割蛋叉开腿由人家择了!到了那一步,还真不如一走了之,跑得远远的混,他这个年龄还混得起,十年八年的也许还会东山再起。话又说回来,出去混又是这么容易的吗?要是人人出外都能混得人模狗样的话,哪个男人还留恋老婆孩子热坑头呢?他想来想去,还真佩服明凤看得透,如果他张三关出家当和尚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些烦恼了,可又一想,他毕竟与明凤不同,明凤是单身一人,他有母亲妻子儿子,他能一撒手不管不问吗?如果真像明凤那么清静的话,他还真想学她那样的……
突然,院门被“咯咯咯”擂响了,张三关本来心里就虚,吓得连鞋都没穿好,急急慌慌忙去开门,心说深更半夜的,这是谁呢?
张三关拉开院门一看,敲门的是刘信那个粮店看夜的老朱。张三关心中不由一惊,急忙问他有什么事吗?老来由于走得太急,半天才缓过一口气,说:“张、经、经理,不得了、了,刘主任被烧、烧……”
“张三关猛的一把抓牢老来的肩头,说你别急,慢慢说,到底出了啥事情!老朱深呼一口气:“咱们那个粮店失火了,刘主任爬上屋去救火。从屋上摔下来,连烧加跌不省人事了!”张三关问粮店怎么起的火?烧得怎么样?刘信现在人在哪里?老朱说怎么起的火还不清楚,房子和粮食都烧得差不多了,刘主任已被送镇医院抢救了……
这时秀娟扣着衣服出来,问男人发生了什么事?张三关来不及回答,推起院里一辆自行车,用力蹬着往医院骑。
医院里,医生护士忙成一个疙瘩。刘信被烧得很严重,身上的衣服全烧成灰了,周身几乎没块好的好肉。人至今还在昏迷中。医生对张三关说病人得立即转县医院,我们医院条件不好,别耽误了!张三关说那就转。被烧的除了刘信,还有霍大个子的闺女霍小梅。霍小梅只是头发被燎着了一块,胳膊肘不知怎的碰了一下,现已包好了。她一听刘信得转院,吓得哇啦一声哭了。张三关知道她和刘信正谈恋爱,便说刘信不会有什么事的,现在医疗条件好,皮肤烧坏了,还可以重新再植。霍小梅立即刹住不哭了。
接着,张三关又派人去给刘玉芝送信,这么大的事不告诉她不行。
刘玉芝这时刚被一场恶梦惊醒,她一听刘信被火烧了,衣服也未扣好,就跟来人往医院跑。
刘玉芝刚跑到医院,县医院救护车就来了,几个医务人员七手八脚将刘信架上担架,尔后抬上救护车。玉芝扒着车门看了眼弟弟,眼泪立即“叭嗒叭嗒”往下掉。见汽车发动,她死活非要爬上去不可,张三关劝了半天没劝住,只好由她。
到了县医院,刘信立即被送进手术室,张三关和玉芝便坐在手术室门外的连椅上等。玉芝问起调查组去公司的情况,张三关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并叫她不要担心。玉芝叹一声,说真是祸不单行啊!张三关说事情摊着了,躲也躲不掉的!接下来,玉芝又将怎样和吴良本离婚一事讲了一遍,最后说,法庭已调解两次了,再调解一次无效的话,法庭就会判离的。张三关听了半晌不语。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刘信还没有出来。这时天已经快亮了,张三关劝玉芝闭会儿眼,玉芝说不困,说你闭眼歇会儿吧,这几天你真够烦的了。张三关苦笑一下,不由人地打了声哈欠。玉芝说你枕我的肩上闭一会儿眼吧,天一亮,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你呢!张三关的确感到浑身困乏得要命,两只眼睛也迷迷登登睁不开,便将脑袋歪在玉芝的肩头,不一会儿便呼呼地睡着了。就这一会工夫,他还做了个梦。他梦见泰发粮油贸易公司那块木牌子不知被谁摘下来摔在了街心,许多只脚从上面“吹嘘当当”踏过来,”“啪优当当”踏过去。他刚要上前阻止,猛抬头见他的仇人吴良本站在对面盛昌粮行门口,掐着腰正朝他狞笑。气得他牙根痒痒,暗骂,都是你这个狗日的东西害的我,我不能和你拉倒了!他四处瞅瞅,猛然发现路边有块西瓜大小的石头,一使劲搬起来,高高举起,一步一步向吴良本走去。吴良本看见他来,也不躲闪,还笑眯眯地说你砸死我吧,你砸死我正好,我正不想活呢!你砸死我,你落个杀人犯的罪名,判你个死刑!张三关简直气疯了,什么也不管了,高举着那块石头,狠狠向吴良的脑袋砸去。只听“轰鸣”一声,吴良本的人不见了,街上突然一下静悄悄地没点儿声响,只见许多人都将着个空口袋去盛昌粮行买粮食,走路都是蹑手蹑足的,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张三关心中嫉妒得要死,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心说我泰发完了,也不能叫你盛昌有好日子过!他将嘴上的烟头拿下来握在手心,趁人不注意,从盛昌粮行的窗户扔了进去。随即“扑”的一声响,大火烧起来了,恰在这时天空起了风,火借风势,风借火威,不一会儿半边天都烧红了!这时,张三关闻到粮食烧焦了的那种烟味,还有瓦片在火中乓乓乒乒作响的声音,他心中真是高兴死了,情不自禁地在大街上振臂高呼:我泰发完啦,你盛昌也完啦,我张三关完了,你吴良本也完啦!大家都完啦!从此之后,大家没恩怨没仇恨没有欢乐设有忧愁,统统到另一个世界去生活了,万岁万岁,万万岁!……
突然,张三关发现盛昌的宋老好、大兰和二兰父女三人端盆提桶拎水去救火。心暗想,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是完了,我不能眼瞅着你救火,他将全身浇上汽油,点着之后,纵身跳入盛昌粮行。随即,大火熊熊燃烧起来。张三关只听见浑身的皮肤被烤得炸裂的声音,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痛,相反倒感觉舒服死了,舒服得恨不得狠狠地大笑几声!他认为那才过病……恰在这时,他醒了。
张三关仔细品味着梦中的详情,顿时想起出狱后的风风雨雨,感觉自己的思路和情绪都越了轨,不由一阵颤栗!他感到这段时间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半边像人,半边像鬼。作为一个活着的人,应该把鬼气剔除,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而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就要树立正气——我张三关有正气吗?没有!他想起吴良本等等那些恶人,怎能企求用一把火就可以烧掉_块石头就可以砸掉的呢?我张三关除了要本本分分地做生意,对恶人也不能放过——他决计今晚就写揭发材料,让三关镇的父老乡亲看一看,我张三关还算不算一条汉子,他吴良本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