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龙袍加身
汉王五年,在汜水南面,汉王刘邦身披龙袍,腰缠龙带,头顶皇冠,于皇宫祭天祭地,即立汉帝位。文武百官一齐跪拜朝贺,山呼万岁。
汉王收伏各地后,已成拥有天下之势。
这日,忽传报诸王在各地联名写了奏疏。汉王忙展开奏疏来看,只见上面写道:
先时秦为天道,天下诛之。大王先得秦王,定关中,于天下功最多。抚安万民,功盛德厚,又加惠于诸侯王,有功者使得立社稷。地分已定,而位号比拟,无上下之分,是大王功德之著,于后世不宜。谨昧死再拜上皇帝尊号,状乞准行!
汉王看罢知道这是诸王想拥立他为皇帝。便命人召群臣来议商道:
“我听说自古以来能称帝号的,都是些贤能之人。要是有人称帝号,可并不被人们认定有贤能,这种人只是徒有虚名,不值得人们尊他为帝。这种华而不实的做法不足取效。现在诸侯王联名上了奏疏,要推我为皇帝,这是不行的。我平庸之人,无贤德可言,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称皇称帝呢?”
群臣一听忙都跪下齐呼:“大王出身贫微,但为一义诛杀不义之人,平暴秦救百姓有功有德。现在海内已平,百姓安乐,诸将受封领赏,各得其所,由此可见大王您有大公无私的品德。您真可谓是德过四海,功比泰山,诸侯王中有谁能与您相比?您看这不就是名实相符吗?您理应位居皇帝,这样才是天下之大幸,百姓之大福呀!”
汉王还想推辞,但群臣诸将,一起来劝说。你有来言,我有去语。汉王只好答应。同时传令太尉卢绾和博士叔孙通等人选定黄道吉日,排好仪式,准备登立帝位。
汉王五年,在汜水南面,汉王刘邦身披龙袍,腰缠龙带,头顶皇冠,于皇宫祭天祭地,即立汉帝位。
文武百官一齐跪拜朝贺,山呼万岁。汉王又宣布:大赦天下;并追封先母刘媪为昭灵夫人;立王后吕氏为皇后;王太子盈为皇太子;定国号汉,等等。
从此日起,汉朝开始,即公元前202年,刘邦就是第一位皇帝,史称汉高祖。
登基大礼已毕,汉高祖在众臣护拥下回到大殿上,又传下两道圣旨。分封长沙闽粤二王。
圣旨大意说:
故衡山王吴芮,与子二人,兄子一人,从百粤之兵,以佐诸侯,诛暴秦,有大功,为衡山王,项羽欲夺之,降以番宫,今其以长沙豫章象郡桂林南海诸郡,立番君芮为长沙王,乎哉惟命!
故粤王无诸,世奉越祀,秦侵寺其地,使其社稷,不得血食,诸侯伐秦,无诸身卒闽中兵,以佐天秦;项羽废而勿立,今以为闽粤王,王闽中地,勿使失职,以酬王庸。
到这时,汉朝已分封诸侯有:楚、韩、淮、南、梁、赵、燕、长沙,闽粤八位。除此之外的地方,均依着秦旧制,设郡县,由中央派官吏管理。
但是汉高祖对这八位诸侯还是不放心,怕他们拥有重兵,会对朝廷有所威胁,于是,便又下了道谕旨:
凡诸侯皆罢兵归国,所有部下士卒,除少量能授职外,亦俱遣令还家,本身免输户赋。
各诸侯接到圣谕,心中自然明白汉高祖的用意,也便知趣地依旨行事,这样高祖总算放了心。
建国伊始,百废待兴,高祖整日忙着筹划,着实费了些心血。
转眼已是春去夏至之时,诸事也大体都有了些着落和头绪,高祖便稍有些空闲。于是就下旨在新都城洛阳的南宫,宴请诸臣,一同欢庆一番。
这一日,南宫内外好不热闹。群臣都已聚齐,圣宴排列,好不气派。
高祖满面红光,与群臣欢聚在殿上。
只听高祖说:“自登基即位以来,寡人和诸臣都忙于国事,难得抽闲欢聚畅饮;今日国事已稍有头绪,我召大家前来聚宴。”
群臣举杯过头,齐呼:“谢万岁,万岁,万万岁!”
接着大家举杯畅饮,开怀颜欢。
酒过数巡,高祖大声说道:“列位诸将,稍安毋躁,听我一言。昔日,是各位出生入死,驰骋疆场,才得使我拥有天下,位居皇帝,现在我们欢聚一堂,无话不谈,你等和我也不必忌讳什么。我有一事想问问大家,请你们定要直言相告呀!”
群臣齐说:“万岁请讲就是。”高祖说:“我只是想问问大家,你们说我为什么能拥有天下,而那项羽为何失掉天下呢?”
话音刚落,就有一人起座,大声喊道:“这还用问,陛下您是讲信义的君主。平日待部下虽有些傲慢,不像项羽那样宽厚仁慈。但陛下在命人攻下城都占据土地后,每得一城,便作为封赏赐于将领。这样就是能和诸将共享天下之利,因而人人都愿为您效力。所以您能得有天下。”
高祖听罢只笑不答,这时又有人站出来说:
“项羽为人妒贤忌能,好猜疑部下,打了胜仗,他也不论功行赏。最多只是口头答应分封土地,而实际上寸土不给。这自然不会被人们信赖,所以人心分离,不能图谋得天下之大事,只能是渐渐地失败了。”
高祖听完,瞧看两人,一个是高起,一个是王陵。便笑道:
“你们两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根据我自己的看法,这得失天下的根本在于如何用人。大家想想,要讲心有谋略,总能成竹在胸,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恐怕我比不上张良;要讲镇守城地,安抚百姓,源源不断地运送粮草到军中,使将兵从没有断绝粮草的顾虑,这恐怕我比不上萧何;统领千军万马,战无不取,攻无不破,每战必胜,我不如韩信,要说这三位,那才真是盖世奇才,当今豪杰。而我能使他们很好地发挥各自的才能,很放心地任用他们,因此,我得了天下。相反,项羽帐前只有个范增,足智多谋,很有才能,可项羽不用他。这就难怪他要被我所灭了!”
群臣一听此话,忙齐下座拜伏地上,高呼:“我主圣明。”
高祖心里更是高兴,又命大家就座,继续畅饮,这样大家你说我笑,互相祝酒,直到深夜才渐渐散去。
这是盛夏的一个早晨,高祖刚起床,正在御花园中由许多妃子陪着散步。这已是高祖的老习惯了,总愿意起早来透透空气。这样他会觉得一天的心情都很畅愉。
可今日他却眉头紧皱,步子有点沉重。原来他正在想着昨天收到的一个呈报,上面说原齐王田横,自从被灌婴击败后,率败将残兵投奔了彭越,在那里留居了些日子。可不久彭越也归服了汉王,田横心中惊恐不安,一想到他对汉军有罪无功,这彭越也领兵归汉,若再在这里久居下去只怕是凶多吉少。这样考虑后,他便趁夜黑之时带领手下离开了彭越,向东逃到东海,找三个岛屿暂作安身之地,本来原齐军所剩不多,可田横东行这一路上,疏财纳士,广结豪侠,这样到了岛上,竟有五百多人聚在齐王手下。
这个情况昨日报到高祖那里,高祖便很是忧心忡忡,于是他立即回到宫中,叫人找来张良、陈平商议。
不多时张陈两人来到宫中,朝见皇帝。
高祖和他们商议道:“如今田横已逃到东海一岛上,而且又聚众五百多人,这对我们来说,恐怕是个大不利的事情,你们二位说该怎样处置。”
张良说:“田横是仁义之人,重义气,如果我们派兵前去征讨,就会劳师动众,再起战火。依我看,田横人又不过五百,倒不如先派人去招降,您看如何?”
陈平也说:“田横势单力孤,不会成就什么大事。如今他之所以不来投汉,无非心中怕您因他以前的罪行而将他处死,所以不敢来朝。您不如派人去招降他,并向他说清您不会因以前的事情治他什么罪的。这样,他自会来降。”
高祖连连点头称是,传令派一朝臣前去岛上下书给田横,招他归汉。
这几日,田横在岛上虽已安顿下,但心中自知这岛上不是世外桃源。又听有人来报说汉王已称帝,新立汉朝,田横心中更不安起来。他知道刘邦是不会让他独自在这岛上自在生活的,于是他忙召来几名心腹,商议对策。
正这时,忽见有人来报,汉使前来下书。田横便召令汉使入见。
这人拜过田横后,便呈上一份诏书,田横看完,上面不过是劝他投汉,不必担心投汉后会受到什么处置。
田横对来使说:“汉天子的意思,我已明白,其实我也早想归顺朝廷。只是我以前曾烹杀郦食其,现在虽说天子圣明赦我无罪,召我入都,但听说郦食其的弟弟郦商,还在朝中拜为上将,他怎会饶我不死呢?恐怕他会为他哥哥报仇吧!这样我就不敢前去朝中拜见圣上,望你回去将我的意思转告圣上。”
汉使听了这话,觉得确实有道理,自己也不便多说什么,便立即告辞回去向高祖复命。
高祖一见去招抚田横的使者已回来,便问他:
“田横是否答应归服了?”
使者便一五一十地将田横所说的话告诉了高祖。
“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呢?”高祖笑道:“我自会亲自告诉郦商,不许他图报私仇,作什么对田横不利的事就行了。你再回去告诉他,他不必有什么后顾之忧;我会保证他的安全的。”
使者听罢,不敢怠慢,一路飞奔,又去见田横劝说他归汉。
田横一见汉使又回来了,便问道:“不知天子如何说的?”
汉使忙说:“天子已知道了你的心思,让我转告你,他会安排好一切的,决不会让郦商图谋害你的。并传下圣谕说:田横来了以后,最大可以封他为王,最小也得封他作个诸侯。如果你再不去见圣上,那就要定你违诏不尊之罪,发兵来征讨你。到那时你后悔可就晚了。”
田横一听这话,软硬兼施了,便只好答应了入都面圣。于是收拾好随身所带之物,只带了两个门客,便随那来使准备上路了。
就这时,忽见五百名党徒全都前来拜见。
只听大家说:“今闻大王欲去投汉,我们愿同去。”
田横一听这话忙说:“大家的心意我很清楚,但我不能带你们同去,因为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进都城,很容易引起天子的怀疑,误以为我等要图谋不轨,倒不如你们先留居在这岛上等我的消息。我若入都受封,自然会带你们出去的。”
大家一听也只得如此,便闪出一条道让田横和两个门客及汉使一起登船离岸而去。
四人离船登岸后,又分乘快马,飞奔入京。
这一回来到离都城约三十里的尸乡驿,田横把马一带,对他四人说:
“列位,我等要面见圣上,应沐浴更衣,以表心诚。这地方离都城洛阳还有三十里路,汉使可否同意我们先在此逗留小憩,沐浴后再入都面圣也不迟呀!”
汉使一听确有道理,又一想自己这马不停蹄地来回两趟,也确是很累,再说这田横都已被带到这儿了,料他也不会再逃回去了,不如依了他,暂作休整也好。想到这儿,汉使便说:
“就依你吧,不过得快点,我也好早去复命呀!”
田横四人进了驿内,便密召二位随身的门客单独到了一个房中,关上门,这二位门客不知田横这是何意,正惊诧不已。只见田横长叹一声对他们说:
“想我田横以前也是汉王一样南面称君,本不是什么相跟相从的关系。可不料今日汉王拥有了天下,自立为皇帝,我田横去投降他,就是他的阶下囚了,要去朝见汉帝,这岂不是我的耻辱吗?况且我以前曾烹杀了人家郦商的兄长,现在却又要和郦商同时侍奉皇帝,即使汉帝早有旨谕,不许他加害于我,可我又何尝只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呢?我见了郦商心里难道就无悔么?我想,汉帝这次一定要召见我,无非是想亲自见我一面,你们可割下我的头来,赶紧入都城内复旨,这里离洛阳城不过三十里路,头割下来后,速送入城中,尚可辨清面目,不会腐败的。我已是国破家亡之人,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今日一死也就罢了。”
话落剑起,还没等二位门客明白过味儿来,田横已拔剑自刎,顷刻丧生。
二人慌忙上前抚尸痛哭,这时大门“咣”一声被推开,汉使破门闯入。上前一看,见二人正抚田横尸首痛哭不已,呼天喊地。
赶紧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二人忙把田横刚才的话和自刎的事一一讲来。汉使听罢,知道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只好挥剑割下田横首级,命二人捧着,带入都城,报告高祖。
高祖这几日正愁田横归顺一事,前日他已亲自召郦商交待说:
“齐王田横,将来朝服,你不能因为田横曾杀害你兄长,就记恨在心,私下陷害!如若违命,我不但要杀了你,连你的本族也处罚。望你记住我的话,等田横来了,定要与他齐心为汉效力才是。”
郦商听罢这话,心中暗想:“田横有什么能耐,不就是个降归之人吗?皇上为何如此看中他呢?”
但口中只得连连应是,不敢多言申辩。郦商退出后,高祖这才稍稍放了心。
这一日天色刚黑,高祖已回宫中休息。忽见有人来报,去招服齐王田横的汉使已回来。
高祖忙传命召见,汉使进宫见到高祖详细讲清了田横的所作所为,然后高祖又召二位齐门客入宫,那二人手捧田横首级,眼泪汪汪地面见皇帝。高祖一看那头颅面目如生,尚有英气,便摆手命人拿下去。
然后叹息道:“唉,这些我都知道了,田横等兄弟三人,本布衣出身,能相继为齐王,在齐地统治很长时间,齐地百姓一直平安乐业,可见他们三人都是贤能之辈。如今我本爱惜他的贤才,欲召他入都为我所用,不想他却不愿屈节,慷慨就死,可惜呀可惜!”
说罢眼泪也流了下来。
二位门客一听皇帝这番话,心里更觉难过。于是跪在皇帝面前,泣不成声了。
高祖忙止住悲伤说道:“二位请起,你们随田横前来,很是辛苦。今田横已死,你等也不必过分地悲伤了,现在我封你们为都尉,就在朝中听命吧!”
二位门客听皇帝说封他们为都尉,并没什么高兴的表示,只是叩首称谢,怏怏退出。
接着高祖又传命,遣发二千名士卒,择一宝地,为田横挖坟筑墓,并另派人前去尸乡驿,将尸首运回和头颅一起缝好入殓,一切安葬仪式均以王礼为准。
这一切都安置妥当,高祖才回内宫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