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刘邦

太公只有低着头听的份,接过三姑手里拈的鞋子,一看就知是刘邦的,太公心里怒火上升。安慰了三姑,让三姑抓了自家的几只鸡走后,气得在堂屋内直叹气。刘媪只躲在一边,不敢吱声,只有暗自落泪。

刘邦哼着小曲,手中玩弄着一把扇子从外面回到家中。太公一见儿子一副浪荡公子相,心中的三分怒火一下子长了七分,从柴堆里拣出一根棍子劈头盖脸地打刘邦。

刘邦刚由门外回来,心中本来十分高兴,还没反应过来已被父亲狠狠地抽了几棍,刘邦躲藏着问:“父亲为何杖打孩儿?’’

“为何?为何?你还敢问为何。”

子不教,父之过。最初,刘太公把刘邦的不端品性看作是自己的过错。的确,刘邦幼时,刘太公因老年得子,把太多的父爱给予了刘邦,自己与那两个大儿子承担起了家庭重担,刘邦在娇生惯养的环境中放纵地成长着。乃至刘邦长大成人,当刘太公意识到该严加管教的时候,为时已晚。

刘太公为了使刘邦步入自己既定的人生轨道,拿出了所有的本事,喋喋不休地劝导,有时讽刺、挖苦,甚至动起棍棒。有意思的是刘邦的表现:表面上总是乖巧地点头称是,而实际上坚决不改。

自从挨了父亲杖责之后,刘邦向太公保证自己再不做为害乡邻的事,每次回家总是点头哈腰,对父亲说东道西,讨好太公。父亲说什么自己应什么。转过身去,想要做什么,总是指派自己周围一帮小弟兄去做,自己不露面,事情干得利利索索,偷鸡摸狗,揭瓦过房,乡里人被一群游手好闲的浪子折腾得家无宁日,却抓不到刘邦的把柄。有苦说不出。

刘邦一日招呼了一群弟兄到了赵氏开的酒店,猜拳行令,饮酒取乐。酒过三巡,借着酒劲刘邦对弟兄们说:“你们看我刘邦如何?”

众弟兄都说:“刘兄仗义豪爽,有谋有略,我弟兄皆服大哥!”

听此言,刘邦更加来了兴致:“我刘邦自小就看那些躬耕的人不起,胸无大志,只满足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何日能为王侯?我辈此时混迹乡间,他日成事,必相互提携,共成大事。我辈必不要一世满足于躬耕之人。兄弟们可知道吗?”

众弟兄听得此言,交口称是,更加与刘邦形影不离。

此时刘邦已厌倦了父辈的生活方式,丢掉了农家的传统美德,当然,这里也蕴涵了不甘心听天由命的反叛性格。

循规蹈矩,就不会有日后的刘邦。

不愿挥汗受苦,那么该如何活着,刘邦是茫然的,心理上的无所适从,必然导致行动上的无所事事。日复一日,青年刘邦百无聊赖地打发着时光。

一家人一年四季,日出而劳,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十分艰辛。若苦些、累些倒没有什么,左邻右舍也不过是如此生活。让刘太公苦恼的是,家里养着一位整天东游西逛吃白饭的三儿,家庭关系逐渐紧张起来。

先时,两位兄长没有什么怨言,只是两位嫂子说长论短。这一日,刘邦还没起床,就听见院中吵吵闹闹。刘邦伸了个懒腰,从窗子向外看个究竟,大嫂正满面通红。大叫着:

“我们妇道人家每天累死累活,可一个壮小伙子倒在风吹不到、日晒不着的屋里养得细皮嫩肉,有这样的道理吗?”气愤显然已经使大嫂忘记了自己正在和公爹说话。

二嫂也颇以为然的在一旁赞同:

“谁家二十几岁的大人还在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我们又不是那王公大臣的世代官家,有千亩良田、万间房,可以让这样的人养着。大家都在那里累死累活,他却睡大觉,吃白饭,老人家应该是一碗水端平的,不要让我们晚辈的人心寒,我们也不是心眼小,平日不忙的时节倒也算了,现在田里忙得这样,他还照样睡,照样玩,也说不过去吧。照说呢,这话不该我们晚辈人开口,您二老就该开口的,可是这几年过去了仍是这样,能偷闲的照样偷闲,没人管。任劳任怨的人忙死也没一点好,您总该开口说个话吧?”

太公、刘媪青着脸,听着两个儿媳一个比一个声高的叫嚷,紧皱眉头,却也说不出一句话。

三儿子也的确不争气,眼见着两个儿媳一天比一天气大,一天比一天不满,自己身为公婆心中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只有暗自叹气,却没有一点办法。被逼不过,太公只有一句话:

“你们先回去,这事我会管的,不用你们说。”

既要摆出家长的威严,又无可奈何。

“龙种?”太公心中起了疑问:“龙种就是这种模样?好吃懒做,招事寻非?老天怎么会赐给我这样一个逆子。与其说是龙种,不如说是……”

太公不敢往下想。二十几年前的那幅情景又呈现在眼前。

刘邦目睹了爹爹受嫂嫂的气而不敢言语的情景,心中很不是滋味。

“想我刘邦,不满躬耕田垄之间,想要成就一番作为,建立一番功绩。然而却无有机遇,只能窝窝囊囊地躲在屋中,听老父受辱而不敢发一言。何时才是我刘邦出身之日啊?”

傍晚,从外面游玩归家的刘邦像往常一样先奔厨房而来。从大嫂处经过时,听得里面小声地嘀咕:“邦儿再这样下去,我们就分家罢,”是大嫂的声音,“我们辛辛苦苦的劳动,从土地里苦苦挣到的那点血汗粮,被你弟弟白花掉。只是吃也倒罢了,他又花钱大方,挥霍无度,我们挣一辈子命,也挣不满那个无底洞。我看咱们还是早一些分家,少受邦儿的那份累,我们好歹苦一点,也有盼念。”

“我是大哥,我怎么能说分家呢?”刘伯像太公一样善良厚道:“况且父母都已年过半百,自己已不是劳动务田的年纪,我们先提分家,分明是不尽孝道。再说,要提怎么也得老二提,我们不能做这样的事。”

刘邦在一天之内,两次受到这样的刺激,脸色十分难看。晚饭没吃,回到屋中睡觉去了。“他日王侯,定要叫尔等另眼相看。”刘邦狠狠发了句自己都不知能否实现的誓言。

两位兄长毕竟经不起嫂子的缠磨,再加上兄长对刘邦本身的不满,分家成为解决家庭纠纷的惟一出路。太公本欲维持一个大家庭,无奈拗不过两个儿子、儿媳的长期纠缠,终于将菲薄的家产、田地分成三份,分与三个儿子。大儿、二儿各自单立门户,分门另过。儿子毕竟是儿子,责骂取代不了疼爱,刘太公将尚未娶妻的刘邦留在了身边。

太公的内心总在期望有一天能够天降祥云,让刘邦忽然之间来个转变。不然怎么会像是个“龙种”呢?

“再也不会有大儿、二儿那样的好帮手了。”看着四体不勤的刘邦,刘太公自知以后的生活需要付出更多的艰辛。然而苦惯的太公却仍旧一如既往的一日日的劳作在田中,期望着日子会过好。太阳东升西落,却始终没有好转。

终于有一天,刘邦使自己的老子也讨厌自己了。

自分家之后,刘邦更肆无忌惮。原来有嫂子在,刘邦还有所收敛。嫂子不在,刘邦更像出笼的鸟一样,家产既已分了一份在自己的名下,花起来就更加顺手。原来三餐都还在家中吃,后来就是偶尔一顿在家中吃,再后来便是天天混于酒肆之中,不归家,太公一生辛劳苦作的微薄积蓄被刘邦的狐朋狗友们,扔在了酒店中。

太公望着满嘴酒气的刘邦,彻底绝望了。

这一天,大清早起来,刘邦就召集起一群弟兄,在村外野地中打了一会野兔,将几只野兔拈着进了赵氏的酒肆。

这赵氏招呼着几个小弟兄上了酒菜,又叫伙计将兔子收拾干净,选一只大的烹起来,就在几个小兄弟中插科打诨,调笑起来。

说起赵氏,本是外方人,来到里村落户不久,丈夫就被过往的秦兵打死。赵氏二十几岁守寡几年,姿色倒不见衰老,反而更见打扮的标志,过往的行人每每从她门前过,总要往里看上几眼,仿佛能得到什么灵性。更有那爱沾花惹草的汉子,不知深浅的往里闯,每每将家中的积蓄花在了酒肆中,也落得眼足。

赵氏起初守寡之时,总想着守个贞节,落得个美名。

几年时间过去,自己空守春闺,百般无聊,却无人相对,空叹自己一身的风流,却不知向谁诉来。空房的寂寞,相思的难奈,再加上近日来三姑经常劝解赵氏再嫁,这赵氏便动了凡心,一心要寻一个可心的丈夫,日日厮守。无奈,那村中的汉子,没有一个赵氏合意的,没有婚配的也不会要她一个寡妇,赵氏便一天天耽搁下来。偶有自己看的合意的,便不管人家有妇无妇,便着意勾引了来,与自己欢乐,小宿几夜的有之,长住几月的有之,更有住上一宿便再不许进门的。

赵氏自得了许多男人的宠爱,便每日妆扮起自己,竟也自觉像十八九岁的姑娘似的,还有许多人爱惜。

几月来,总见刘邦引着一群弟兄在酒肆中,划拳、行令,就觉得刘邦生得体态健壮,为人又很和气,周身风流之态,于是就想入非非地谋划着哪一日能和刘邦来个龙凤之和。不觉中赵氏脸上又增了红晕,又增了几分姿色。

刘邦坐定之后,赵氏端酒上来,一一给各位兄弟斟过酒,就退到了柜台之后,端坐着望着众人,自己不时也插进话来与他们开几句玩笑。

正饮得酒欢时,外面进来刘连生,是刘邦族内一兄弟,说到:

“方才我进酒肆时,见几个骑马的官兵,正在酒肆前拴马,可能要来这里饮酒、吃饭。”

刘邦说道:“不要管他们,我们吃我们的。”

说话间几个官兵已踏进酒肆里,吵着酒家上饭食。伙计急忙端上酒食。

官兵听见刘邦一行猜拳、说笑,就向着这边喝道:

“勿得喧闹,再喧闹,老子打杀你们!”

刘邦听了火气上撞,心想秦氏苛政暴敛,百姓无一宁日,你们这群狗还来咬人,真也没有人的活路了。心里想着嘴里就说起来了:

“哪里来的几条恶狗乱汪汪,还不住嘴,赶紧吃你那狗食!”

几个官兵哪里容得几个山野村民的辱骂,上来挥拳就打。刘邦几个弟兄,哪里吃过亏,也抄起了家伙就上,一场混战之后,官兵寡不敌众,留下一句:“你们等着,待我来收拾你们。”

这刘邦一伙哈哈大笑着,庆贺自己的胜利。赵氏在一旁看得眼跳心热,又是心疼自己的家什被损坏,又是看刘邦一身豪气自己喜欢,巴不得弄至自己石榴裙下方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