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礼拜五,晚上有个时装秀,从早晨开始,风和就没闲着一刻。直到近中午时,才突然想起还有几款首饰没送过来,预备挂电话催问一下。刚拨了几个号码,冷不丁地一团旋风卷进门来。风和因正低头专心拨号,加上地面又是铺了厚厚的地毯。所以没看到也没听到有人走近,突然听到一声暴喝:“你这个下流的女人!无耻、卑鄙、卑劣,不要脸……”
风和惊愕地抬起头来,竟是肖建业,嗡一声,头一晕,就觉得脑袋爆裂了,身体也炸开来,她的人和她的意识,一刹那,被完全消灭。呆呆地握着听筒,泥雕木塑般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盯着他,脑子竟没完全转过弯来。有备而来的肖建业突然青面獠牙地向前一扑,霎时将她连人带椅子掀翻在地,尤自不过瘾,挥着拳头高声叱骂:“无耻卑鄙不要脸的女人,破坏别人的家庭,不要脸,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风和奋力张了张嘴,还是说不了话。她机械地从地上爬起来,已经听不清肖建业骂些什么了。只听见,看见从各个办公室里跑出不少人来。肖建业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没有收声敛气的意思,反把声调提得更高了,手指头几乎碰着风和的脸,“这是个无耻龌龊不要脸的女人,写下流的匿名信,破坏别人的家庭,品质极其恶劣。我警告你别再破坏我的家庭。臭不要脸的女人,你别再想了,别再指望我给你任何好处,你会下地狱,遭报应的。”
风和早已气得五内俱焚,只见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好不容易挣出话来,细颤的声音却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你把匿名信拿出来。我和你现在就去派出所。”
肖建业根本不理会她在说什么,突然转身,向后走去,他走到严学悟的办公室门口,一伸手,推开门,整个人便像子弹似的射进去,随后砰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风和看着他走进去,一屁股跌进椅子里,一头扑在桌子上,肩胛一耸一耸地抽噎着。
严学悟隐约听到外面乱嚷嚷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叫骂,便站起身,正要开门出去看一看发生了什么事,门突然被推开来,一个人猝然闯进来,定睛看去,是肖建业,平素极斯文忠厚的人,今天一开口便歇斯底里地叫嚷开了:“我要向你揭发一个人。太无耻、太卑鄙,太下流了。”
严学悟怔了一怔,还有些莫名其妙。缓了缓,赶紧说:“坐,先坐下来再说。”说罢,给他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肖建业接过来,却没喝,而是放在桌子上,神经质地眨着眼,说:“今天来找你,为的是跟你说一说风和跟我的事情。”肖建业显得十分激动,两只手不停地搓揉着衣摆,眼珠子在眼眶里面迷茫地睃来睃去。
严学悟从没听说他与风和有什么瓜葛,也揣摩不透,肖建业为何要把他与风和的事情对自己说。见他如此激动,只得安慰道:“先喝口水再说。”
肖建业像是不在听他说话,而是按照自己想的说下去,不是颠三倒四,便是语无伦次:“她爱我,我们曾经好过,后来我跟别人了,她就一直骚扰我,破坏我的家庭。她是个无耻卑鄙不要脸的女人,你千万别上她的当。看在咱们是朋友的份上,我来提醒你一下,她是个品质败坏的女人,你要小心提防,最好离开她远一点。千万别像我似的上她的当……”
风和全身心地扑在桌子上哭了一阵,心志渐渐清醒,她取出纸巾来,擦了擦脸,直起身,两手抓着椅把手,一撑,抬起上半身,眼光向后面扫去,见严学悟办公室的门依然紧闭。身上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使她忽地站起来,三脚并作两步,快步朝严学悟办公室奔去。未进门,已经听到肖建业的声音了。她愤然推门进去,没看严学悟,冰冷的目光直逼肖建业,“你还不走,你到底想干什么?这里是办公室,不是骂大街的地方,你在扰乱别人的工作,知不知道?”
“你无耻,卑劣,破坏别人的家庭。”肖建业的拳头嘭嘭嘭地擂着桌面,震得茶杯砰砰嘣嘣地响。
“好,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有什么事到了派出所再说。这里是办公场所,不是你耍泼的地方。你这么做是违法的知道吗?”
“你破坏别人的家庭,你才违法。”
“好,这可是你逼我的。你要再不走,我就报警了。”说罢,风和砰一下带上门,旋风般跑回去。一伸手拿起听筒,哆嗦了老半天,才拨通律师的电话,又哽咽着出不了声,克制了好半晌,终于撕心裂肺地呻吟道:“你们律师为什么不能保护我!你们这是什么法律!为什么?为什么!”
好不容易把事情的原委跟律师说清楚了。律师却无奈地说:“律师确实没办法,但警察有办法。他对你已经构成事实性的侵害,你可以报警,而且刚好人赃俱获。先拘留他十五天再说。”
风和问:“真的会拘留吗?”
律师毫不迟疑地道:“当然,赶紧报案。这种人对他仁慈不得。否则你永远别想甩脱他。”
风和知道他是为她好,可真要叫“110”,又觉得不妥。假使肖建业被拘留,他的工作也将断送,那个女的没饭吃了,说不定会来找她拼命的。况且她也确是不忍下这么重的手。她只要他们别再来找她,她并不要把他们赶尽杀绝。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还不想这么做。想到此,风和反倒冷静些了。她请求律师先打个电话给肖建业,从法律的角度跟他阐明他目前的所做所为已经触犯了法律。如果他听得进去,她就不再追究。说罢,便把肖建业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律师。
律师拨通了肖建业的手机,朗声说道:“我是风和的律师,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请你立刻离开,否则,”他的话被肖建业打断了:“你才犯法,无耻!”肖建业大吼两声,随之,关闭了手机电源。
律师把电话打回给风和,说:“这个人完全丧失了理智。你还是打‘110’报警吧,别再犹豫了。这回你再放过他,他肯定还会找你闹。听我的,赶紧报警,别再妇人之仁。”
虽经律师再三嘱咐,风和还是拿不定是不是要报警,她紧握听筒,手指按在“1”上面,又停住了。过了一会儿,再放上去,还是拨不下去。于是放下电话,站起来,再次走进严学悟的办公室。
她盯着肖建业严厉地说道:“请你马上离开,这是办公室,不是你撒泼的地方,由不得你胡来。”
肖建业仰起脸来瞪着她,口沫横飞地吼着:“我要揭发你。”
“你要揭发我,大可以拿着匿名信去派出所,去法院,那里是专门给人说理的地方,你怎么不去?凭什么跑到单位来胡搅蛮缠。”
“你不要脸,道德败坏,破坏别人的家庭。你绝对没有好下场。”
“好,”风和冷笑道:“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想不到你竟如此地不自爱、不自重。那我可就真的叫‘110’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你别后悔,你别指望,永远别想。”肖建业已经完全失控。
就听砰地一声,门被重重地关上。风和走出来,仰面长叹一声,终于拨打了“110”。
四分钟不到,四位全副武装的“110”警务人员,排着整齐的队伍雄赳赳气昂昂大步地走进来。他们个个手握电棍,腰上别着油亮的枪,有如神兵天降。为首的一位豹眼圆睁,目光如电,他扫巡在场的每一个人,威严地问道:“请问刚才哪一位报案说受到骚扰?”
众人一起把目光转向风和。
“是我。”风和赶紧站起来,就觉得眼前一黑,天花板与地板倒了过来,她忙扶住桌子,才不使自己倒下去。
刚刚还是十分威严的“110”,忽一下全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怎么样,要紧吗?你没事吧?”一声声温暖关心的问候,令风和热泪盈眶。她摇了摇头说:“谢谢!我没事。他们总是阴魂不散地跟着我。为什么法律不能保护我?我实在受不了了,我的精神已经崩溃了,我快要死了。求求你们把他赶走罢,别让他们再跟着我,别让他们再骚扰我。”
为首的“110”又恢复了威严的神情,“他在哪里?”风和神情恍惚地看了眼围观的众人,众目睽睽中,她垂下了头,带领着四位警察走向严学悟的办公室。站在门口,她深深吸了口气,才推开门,探头一看,肖建业已经不在里面了。
“他在哪?”
严学悟道:“走啦。”严学悟惊愕地看着风和身后的四位“110”,走出来说:“他刚刚走了。”话声刚落,就听嘭一声,为首的“110”双腿一碰,干净利落地行了个礼,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们是‘110’,有人骚扰这位女士,我们必须把他带走。请问他去哪里了?”
严学悟见状,忙道:“他已经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请你们放心,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的。”
为首的“110”道:“人家已经报告‘110’,就不是你们内部的事情了。你说你是负责人,刚才他在这里闹事的时候,作为领导你为什么不制止?”几句话问的严学悟十分尴尬,他歉然说道:“刚才我只听到外面乱哄哄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现在我都知道了,一定会很好地处理这件事的。让你们白跑一趟,真的很对不起。”
“对不起的是这位女士,不是我们,”“110”指着风和说道:“你看,把人家吓成什么样了!”为首的“110”说罢,转过身来,像是怕进一步吓着风和似的,先给她行了一礼,然后才和颜悦色地告诉她,“110”只负责处理突发事件,后面的调查,将由所里的其他警察接替他们,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再看怎么处理。现在风和必须跟他们去派出所报案、录口供。事情到了这一步,风和也不再有所顾忌,她横下一条心,跟着“110”,上派出所录口供去了。